沒有被狗吃掉的青春——西藏情殤

像往常下班一樣,夏堯匆匆擠上了早已人滿為患的13路公交,在這個城市連帶上學和工作一待就是六年,熟悉的就是閉著眼睛也能摸回家了。因為今天有客戶來公司考察跑前跑后累了一天,扶著車上的把手,配合著司機的一腳油門一腳剎車的,夏堯的骨頭都快散架了,恨不得把腳下的高跟鞋脫了拎在手上,想著還要這樣被折磨一個多小時,不由的罵了句娘。惹得旁邊的大爺驚詫的瞥了一眼,估計心里想:看著這樣體面優雅的女孩子罵起人來竟也豪不含糊。

突然想起來男朋友麥弋陽今天例行接她下班的電話貌似沒打,心想難道這家伙還在加班 ?這樣的話回家還得自己買菜做飯,頭瞬間就有點大了。通常麥弋陽下班比夏堯早半小時,單位離住的地方又近,所以平常大多數情況都是他燒好了飯等她回來吃,因為這個夏堯沒少被公司的女同事羨慕。

以前上大學的時候夏堯因為才貌雙全被不少人追過,最后畢業的時候單單挑了并不算出眾的麥弋陽,除了特別中意她稱之為性感的一塌糊涂的馬克思式的胡茬,可能與他會照顧人的性格不無關系吧?;瘟艘粋€小時終于到站了,夏堯一個頭兩個大的在小區附近的鋪子里隨便買了點菜就上了樓。之前兩人說好的,下班早的人做飯。

到了門口準備拿鑰匙開門時卻發現沒開燈門是虛掩著的,頓時驚的一身冷汗,不會是進賊了吧?夏堯心想。因為物業費便宜服務當然也大了打折扣,這個小區治安不算太好。倒吸了一口氣邊想著邊按好了110,一手放在撥號鍵上躡手躡腳的推門進了屋。打開燈才發現原來是麥弋陽在家,剛準備開口責備嚇了她一跳,卻看到搖曳的燭光下

已經做好了的四菜一湯,倒上了紅酒的高腳杯和麥弋陽甜的要膩死人的目光。夏堯在腦中飛快的回憶著他和她的生日以及各個他倆的紀念日,越想倒是越迷糊。趁著她楞神的功夫,麥弋陽從口袋里捧出來已經買了一個禮拜的求婚戒指,單膝跪地,目光熾熱的望著夏堯動情的說:

“以前我無數次的想象過,我會和一個怎樣的女孩生活一輩子,直到兩年前遇到你的時候我還不是那么確定,當時只是覺得你比別的女孩漂亮、聰明,可是這兩年時間讓我看到了你的懂事、善良,感受到了你帶給我的點點滴滴的幸福與快樂。我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有多少次

機會,可以讓我尋找到那個讓自己想要變得更好的人,所以很多次背后我都在慶幸當年大膽的追求了你?!?/p>

“不知道怎樣才算給你一個幸福的保證,想了很久,我買了Darry Ring的婚戒,每個男人憑身份證一生僅能購買唯一的一枚,象征一生唯一真愛,戒指的編號和身份證號碼綁定在一起,在戴瑞官網永久留存,就像是充滿承諾意味的愛情紋身,也是愛的最高級別的責任!”

“所以,堯堯,嫁給我吧!”

在一起快兩年了,一直到半年前兩人住一起了,不知道為什么兩人從來沒有談論過結婚這個話題,雖然長時間的朝夕相處已經讓夏堯越來越依賴身邊的這個男人,但是出于女孩的矜持 ,她也不曾有過這方面的暗示,心里有時候會想可能麥弋陽還不夠愛自己吧。今天這突如其來的的場面確確實實讓夏堯驚的喜極而泣了,兩人深情的擁吻在一起~

幸福有時候就是這樣子,有些人喜歡靜靜等待,有些人卻在暗暗努力,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它就來了,有些人果斷的抓住了,有些人猶豫著讓它又溜走了。夏堯雖然從來不主動卻一直都是果斷的女孩,她沒有給自己猶豫的機會,她覺得有時候人考慮的太多太過周全了也會讓人錯過很多

第二天麥弋陽跟夏堯商量過后,分別通知了雙方家長,初步定下了婚禮的日子,準備放在年前,同學、朋友到時好借著年假來參加,有好多人畢業后就沒再見了,借著機會剛好也能攢個聚會

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兩個人無不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有同事調侃,夏堯像天天進美容院似得,眼看著越發的動人起來。呵呵,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婚姻也可以使愛情的后花園。人逢喜事精神爽,這話本來就不假,更何況是這么重要的終身大事。

就這樣過了一個多月,這些日子麥弋陽一直在想,這么重要的事情,應該用一種特別的方式來紀念一下,好留下終生難忘的回憶。

無意中在網上看到重慶一對父子騎行川藏的報道,三十四歲的父親帶著不到九歲的兒子修修從重慶出發歷經47天抵達圣城拉薩,父子兩人說這不僅僅是一次騎行更像是一次修行。

麥弋陽突發奇想,他可以和夏堯一起完成一次這樣的旅行,一定能促進彼此的感情,給兩個人的關系來一次升華,在他的世界里總認為語言很多時候都虛假,一起經歷的事情才最真實。特別是戀愛時許多話在說的時候這一方可能也是真真的真心,可是隨著時間和心情的改變另一方再拿出來追究總沒之前那么對味了。于是越想越興奮,晚上就和夏堯討論了這個決定。

在商量具體的細節問題時,夏堯建議來一次苦行,一直兩人生活的都挺順風順水的,沒有一起所謂的共患難過,結了婚是要一輩子的,什么事情都有可能遇到,借這次機會剛好能看看在物質、環境、體力都極端困苦的情況下,兩個人是否還能不離不棄,也算是在婚前對兩人感情的最后一次考驗。

因為前面剛完成了一個大項目,加上提前休的婚假,部門經理很爽快的批了麥弋陽一個半月的假。夏堯就沒有那么幸運了,因為公司小,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請那么長時間的假,工作根本就沒人代理,夏堯索性就一咬牙一跺腳辭了職。

回到家才告訴的麥弋陽,因為了解她的性格,他也沒多說什么。剛好在出發前的這幾天好讓她專心準備一下必備的物品,單子麥弋陽抽空查攻略已經列出來了,夏堯只要照著去采買就好了。單車和大件的裝備兩人周末一起去買。

出發前的這個禮拜再一次體現了麥弋陽事無巨細的性格特點,吃的用的夏堯想得到想不到的,50p+的防曬霜、爽身粉、丹森滴丸……她總調侃他太完美主義了,活得累,卻也會慶幸這樣一個人陪伴在自己身邊,可以彌補自己神經大條的缺點。

“嘿嘿,說來說去,其實愛很簡單,就是兩個人有共同的生活目標,朝著同一個方向展望,在同一片未來的彩云下神游?!毕膱蛐睦锵?。

看吧,好的愛情可以讓一個無論怎么平常的人都能成為生活中浪漫的詩人。

拿著西安到西寧的車票,帶上準備的兩大包行李,像開始商定的那樣,每人只帶了五百塊錢現金就上路了。為了省錢也為了方便自行車沒有托運,也一起帶上了火車。一路上為了養精蓄銳,兩人沒怎么和周圍的人聊天,麥弋陽扶著單車,夏堯攬著麥弋陽的一只胳膊靠在他肩上睡過了不知道多少個站臺,看著她睡夢中安詳的面龐,作為一個男人麥弋陽有一種莫名的滿足。有時候成就感不見得是必須做了什么驚天地泣鬼神的事情,可能只是給了心愛的人一個香甜安穩的夢。

下了火車,已經是第二天早上八點了,來時西安已是盛夏,氣溫30好幾度,可穿了長袖站在西寧站的出口竟然感受到一絲寒意,看看夏堯,早都跳進太陽底下取暖了。時間尚早,兩人便裝好車,在路邊的小攤上各吃了一碗雜肝湯當做早點,暖暖的上路了。因為是第一天騎行,加上之前兩人都未進行過行前訓練,只是在網上查了騎車要領,純理論性的東西,實踐起來還是有一定難度的。按照麥弋陽的計劃,今天只完成50公里的路程??粗安楹玫穆肪€,也就是從西寧到隍源段,身體和各方面都好做個適應,慢慢進入狀態。

應該是剛上路的興奮和激情,雖然太陽照在臉上有點毒辣,伴著道路兩側的風景興致很高,兩個人一路說說笑笑,騎得飛快,麥弋陽還唱了一首歌,不到太陽落山,就到了目的地。

“麥子,你看沒有想象中的困難嘛”

“傻瓜,這才第一天哎,況且我們才走了50公里”

“哦,忘了告訴你,你剛才唱歌跑調了哎,哈哈……”

“喜歡用我的音調

唱出你的味道

這一秒 

有種感覺甜蜜的發酵

一百種言語知道

愛有一個聲道

才明了 

是你眼神傳來的暗號

太多的幸福報到

拼湊愛的美妙

笑一笑 

投入你懷里然后撒嬌

不需要別人來教

把愛緊緊抓牢

這一秒 

決定擁抱你給的美好

愛情是你獨特的味道

在我的心中圍繞

別人都不了 

只有你知道

因為你世界不再單調

我的微笑 

你明白就很好

你就像月亮繞著軌道

擁抱著地球閃耀

在我的星球 

寫下驚嘆號

有了你世界神魂顛倒”

其實幸福感很容易獲得的,只要你愿意,它沒有物質形態的體現,只需要一種意識形態的決定。生活中的人兒,不要四處張望了,拼命伸長了心靈的觸角,用力感受吧,幸福就在身邊。

昨天經過青海湖,面對漫山遍野的油菜花,美得兩人沒把持住,瘋玩了一場,

晚上又沒休息好,今天一上路明顯有了體力不支的感覺。

“麥子,我的腿呢?”

“?????”

“不帶這樣嚇人的,親愛的。不知道我會很擔心你嗎?!”

天生的幽默,讓夏堯總能苦中作樂,時不時蹦出來的冷笑話卻總讓生性傳統的麥弋陽不怎么吃的消。

其實夏堯也就想說自己很累,裝個可憐,攬獲麥弋陽一點心疼。不由得心里覺得委屈,便不發一言的開始弓著腰蹬車。

停下來休息的時候,麥弋陽一聲不吭的把兩包行李拿下來整理,自己的睡袋、保暖衣,占重量多又不十二分必須的東西都挑出來放在一旁但是夏堯的東西卻一件都沒動,包括那些很壓重量的護膚的瓶瓶罐罐,最后只留了一個行李包。雖然心里有很多疑問,但是因為還沒委屈完,夏堯忍著什么也沒問。等出發的時候,發現原來麥弋陽是把她要負擔的那一份重量都精簡掉,行李都放在自己車上了。

這個男人就是這樣,很少很溜的說那些哄她開心的話,但是總會默默的去做一件又一件疼她的事情。夏堯心頭頓時涌上一股暖流。

一直不遠不近的跟在麥弋陽后面五米開外的夏堯不由得加了把勁,再閃過他身邊的那一瞬間,回過臉喊了一句

“麥子,我愛你”

面無表情的麥弋陽,眼角的一絲笑意還是沒來的及隱藏

慢慢的天黑了下來,卻還遙遙未見能留宿的目的地,體力卻實實跟不上,眼看著落下麥弋陽越來越遠,夏堯心里不由的著急起來,又不想拖了進度給他再增加額外負擔,死扛著不出聲。這姑娘有時候就是這么不分時間場合的發倔,越是在親近的人面前越是如此。

等麥弋陽終于看到道班里面透出的一點燈光時,回過頭來早看不見夏堯的身影了,懊惱的直嘆氣,在路邊找了個稍微隱蔽一點的坡地扔下車子,飛身朝著來的方向跑去,眼睛一刻也不敢放松的搜尋著愛人的身影。

就在麥弋陽急的想要罵人的時候,總算看到了不遠處推著車子一瘸一拐的夏堯,真是又愛又恨。姑娘看到愛人了然已是所有的委屈都爆發了出來,一頭撲在他懷里哭出了聲。

原來就在夏堯又急又累的時候不知道被從哪突然躥出來的一條大黑狗一頓狂追,差點丟了魂,一不留神連人帶車跌進了路旁的排水溝,等狗近了跟前,姑娘巴巴的忘著它都嚇得忘記哭了,興許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搞懵了?興許是被姑娘這狼狽樣戳中了軟肋,總之雙方沉默對峙了幾秒之后,大黑狗狂吠了幾聲悻悻的離開了。

敲開道班小屋的門,給大叔說盡了好話之后,安排驚魂未定的夏堯在鋪著蒿草上的睡袋上睡去,看著她依舊微腫的雙眼麥弋陽心里一陣陣泛起的心疼讓他開始質疑此行的決定是否有自己想象中所謂的意義。自己憑什么以愛的名義就這樣綁架著身旁的姑娘來受這額外之苦……?

人吶,一旦遇上了挫折,第一時間想到的總是懷疑自己,懷疑當初的決定,懷疑內心的感受,懷疑自己看錯了人?做錯了選擇和決定?殊不知,這生活中的事情哪來的盡遂人愿。人生路莫慌張,埋下頭慢慢走,越過千山萬水之后再回頭看吧。

高原的天氣,是稱之無愧的神一樣的存在,翻過一座山,也許你就一次性經歷了一年四季。

今天要過昆侖山口,4676,這算是一路走來的第一個高海拔了,對于第一次來高原的人們,只是原地站著就已經開始喘了,況且這兩位還要騎者車翻山,境遇就可想而知了。也是因了這周遭的美景算作是補償了。一望到天的公路,藍的像畫板上純色顏料的涂鴉,那大團大團的云在天際,但又仿佛觸手可及。

這一切的一切美得會讓你對現實產生懷疑,會自然而然的想到兩個問題,這是哪里?我又將向何處去?這些平時做夢都很少思考的形而上的問題,此時卻不停的在你腦海里縈繞。環境真是一個很奇妙的東西,它能于無形中影響人的思維方式。

只是在海拔不斷升高的時候,漸漸的感到了溫度的變化,那云似乎也越來越厚實,越來越成熟的不再那么純潔。似乎慢慢的起風了。就在麥弋陽還沒來的及找出雨衣來給夏堯時,一場驟雨就那樣不給你猶豫的劈頭蓋臉的落下了,兩人瞬間成了落湯雞,而周圍一望無際的天野,讓你根本不會抱有找地躲雨的念頭。所以,任臉上、發梢,雨水肆意流淌,順著脖子淌進溫熱的身體,沒有等待,只好再次上路。

在這樣的情況里,人幾乎是要喪失思考能力的,能做的只有埋頭看著腳下的路,前行,前行,還是前行。此時最怕的并不是這惡劣的天氣,而是停下的腳步。

一個多小時的堅持并沒有換來雨小了那么一點,反之卻變成蠶豆大的冰雹來了,有時候堅持過后不見得是柳暗花明,還有可能是雪上加霜。所以,凡事不必報太大期望,盡力去做就好了。

雖然有頭盔擋著一些,不至于砸壞了腦袋,可是砸到那即使隔著沖鋒衣的皮肉上還是有實實在在的痛感。麥弋陽弓著腰抱著夏堯的頭在懷里。索性兩人坐在了地上停下來休息。夏堯還沒心沒肺的喊了一句“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有時候這苦中作樂還是蠻有必要的,要不人生這漫漫長路怎么熬的到頭呢。

麥弋陽倒是很安靜,這也是他此時內心的真實寫照,懷里擁著心愛的人,即使是世界末日了又如何呢。對于無法改變的客觀因素,逆來順受何嘗不是最好的選擇呢。

呵呵,常常就是這樣,在你都快要心生絕望的時候,轉機便出現了。不僅停了冰雹,連太陽也配合的出來了,這過去二十多年都沒看到甚至也沒聽過的神奇景象就這樣在兩人毫無防備的情形下出現了。天邊掛上了一記雙彩虹,真是要美瞎雙眼啊。那美妙感受非得身臨其境而不能與外人言說。

似乎這半個下午的困苦就這樣給你慰藉到一點不剩了,滿足來的這般容易。

也就在這個時候山坡的那頭也海市蜃樓似得有了一家放牧人家的氈房。這時汗水和雨水濕了全身的冷才絲絲的往骨頭里鉆,車子、行李什么的都顧不上了,先去找溫暖吧。很多時候都是這樣吧,錦上添花常見,雪中送炭少有。

從五道梁開始到唐古拉山口,海拔一路飆升,高反終于在淋了一場大雨之后如約而至了。夏堯嘴唇已經烏紫,車子丟在一旁大口喘氣,麥弋陽因為有點感冒似乎更嚴重,劇烈的頭痛和150每分鐘的心跳已經讓他甚至沒有了說話的力氣,在高原感冒是生死之癥,因為感冒導致缺氧癥狀嚴重加劇,呼吸道感染的同時極有可能并發肺靜脈壓力升高,導致肺循環的血液無法回流至左心,肺內血管的壓力升高,大量漏出液進入肺泡從而出現呼吸困難,引發肺水腫。而嚴重的肺水腫病情可迅速惡化,數小時內就可能讓病人昏迷、死亡。 況且今天一天兩人幾乎都沒怎么吃東西。

“麥子…麥子…你怎么樣?”

“嗯……”

“我拿水給你吃藥吧,你不能倒下的,要不然我怎么辦呢”

“傻丫頭,放心”“……舍不得讓你當寡婦的”。

夏堯被他這不合時宜的笑話逗的破涕為笑了

管過路的大車司機討了熱水,給麥弋陽吃完了藥,翻出來睡袋順勢就在路邊鋪上,照顧他躺下來休息,她就靜靜的坐在旁邊一邊幫他按著太陽穴一邊哼著調調,神態酷似一個在搖籃旁哄著孩子睡覺的母親。其實每個男人心里都住著一個長不大的小男孩有時候脆弱來了,他就是個孩子,平日里大多數時候跟他撒嬌把他當做依靠的女人,應該偶爾適時的客串起做“母親”的角色,包容他、疼愛他。他的苦楚即使未必能被分擔的了多少,但這樣張弛有度,才可以讓他不負累的去承擔生活的壓力。脆弱,不只是女人才有的權利。

劇烈的頭痛終于緩解了一點點,漸漸襲上來的一絲睡意讓麥弋陽放心的睡去了,還有什么能比在愛人身邊更安心的時候了呢。嘴角上揚的弧線似乎告訴我們他還做了個甜甜的美夢。

就這樣靜靜的過了幾個小時,太陽已經西斜了,夏堯喝了一支葡萄糖吃了點壓縮餅干,整個人差不多緩過勁了。這時候麥弋陽也醒來了,夏堯趕緊拿東西給他吃。結果剛吃了沒兩口就昏天暗地的吐了起來。看他本來就已經虛弱成這樣,還吃不進去一點東西,夏堯心里比貓抓來的還難受。可是自顧自的痛苦在此時是不能解決任何問題的,她甚至不能替他分擔哪怕一丁點。

“麥子,你再躺著休息會,我去找找看附附近有沒有人家”

“等我回來!麥子”

拿出自己的抓絨衣給他蓋上,夏堯登上車頭也不回的走了

麥弋陽暈暈沉沉的不知道又睡過去多久,睜開眼睛天已經差不多徹底暗下來了,卻還不見夏堯的身影,倒是冷的把睡袋整個裹在身上也半天回不過神。

就在麥弋陽以為自己年輕的生命就要這樣葬送在這青藏高原之上時,傳來一陣摩托車的聲音,順著路的方向看去,終于看到了讓他頓時渾身一陣彷佛立刻充滿了力量的燈光。走近了才發現原來是夏堯搬來的救兵,臉龐黑紅的藏族大哥羅布,拿出自家的媳婦手工縫制的棉袍讓夏堯給麥弋陽穿上,讓他坐在中間,夏堯后背抵著捆綁在后座的單車坐在后面,怕不牢靠還不時在背過手扶著。一路上麥弋陽都是處于半清醒狀態,車開了有將近半個多小時才終于到了藏族大哥所在的小村莊,天知道,夏堯那會騎著單車是怎樣耗盡心力找到這戶人家的。

喝了羅布的女人達瓦煮的滾燙的酥油茶,吃了大哥特意找來的高原安麥弋陽又睡過去了,夏堯此時倒似有了主心骨似得安然起來,食欲也回來了一點,吃了兩張青稞面貼的餅子,喝了滿滿一大杯酥油茶,枕著兩支胳膊伏在在麥弋陽的身旁也總算睡去了。不曉得今夜會給她一個什么樣的夢,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絕不是噩夢。只要歲月靜好,身體無恙,一切都不可怕。

有些時候,可能我們需要的不見得是他人能給予多大的實際上的幫助,精神上的依靠感倒是常常能給讓我們生出面對問題的勇氣和信心。

麥弋陽的身體終于在休整了三天之后基本恢復了,千恩萬謝的道別過羅布夫婦,因為假期有限,倆人一刻也不敢耽誤的上路了。

已經出來二十多天了,夏堯沒告訴麥弋陽錢已經剩下不到一百了,還有兩百多公里的路要走呢。在家里吃住了三天羅布大哥卻沒收他們一分錢,而且時不時的讓達瓦給麥弋陽加餐,空閑下來的時候還會搖起轉經筒為他誦經祈禱,似乎比夏堯還迫切的盼望著他的身體能盡快好起來。這些夏堯看在眼里,十二分的感激,實在過意不去,走的時候悄悄在達瓦的枕頭底下放了所剩不多的50塊錢和半瓶自己正在用的玉蘭油保濕霜(第一天洗了臉涂護膚品時,這個藏族姑娘眼角洋溢著羨慕的笑意看了她一眼說“真好聞”)

我們有時候不能太把他人的付出與愛護當做理所當然了,也許他們真心不圖你給的什么回報,只是你在享用了這些疼愛無以回應時不要忘了心懷感激。

中午路過一家小四川的汽車修理鋪,里間隔出來個廚房和飯廳當做是餐館來經營了。看了菜單麥弋陽被嚇到了,番茄炒蛋35,其實也不是老板黑心,只是這青藏高原上蔬菜基本上長不來,從大老遠的內地運過來成本著實不低。沒等麥弋陽回過神,夏堯直接跟老板娘說:

“兩個蛋炒飯,一個多加飯,謝謝,麻煩快點,還要趕路”。

“實在不好意思,姑娘,快不了,師傅今天生病了,就我一人,實在忙不過來?!?/p>

這會正是飯點,過路的司機都把這當做途中的小驛站了,所以店面雖小,人倒是蠻多。麥弋陽看了看這陣勢,擼起袖子進了廚房,老板娘先是一愣,隨后反應過來,笑盈盈的開始給他派活了,多了一雙手,這上菜的速度眼看著是噌噌噌的。忙的差不多了,給他倆炒飯時,老板娘不僅特意多擱了倆雞蛋,還把給別桌客人裝盤剩的牛肉也全放了進去。這到讓夏堯覺得不好意思了,

人一開始總會只顧了自己。

兩人匆匆吃完,給水壺灌滿熱水,推了車子就走,心里都憋著勁想著要在彈盡糧絕之前趕到拉薩。

晚上借宿兵站,不好麻煩人家供吃供喝的,麥弋陽打算自己的晚飯就省了,把包里僅剩的半袋壓縮餅干和一個鹵蛋拿出來遞給夏堯,謊說自己不餓。姑娘又不傻,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不由分說,鹵蛋塞他手里。

麥弋陽急了,大手一揮不耐煩的說

“哎呀,我不吃!”

半天卻沒見夏堯說話,回頭一看,捂著鼻子抹眼淚呢。似乎在這高原之上人的身體各個組織都顯得極為脆弱,就是剛才那一揮無意中碰到了她的鼻子,估計是力道稍稍大了點,出血了。而姑娘的心似乎比這來的更脆弱,委屈、難過,一發不可收拾了。

麥弋陽頓時就慌了神,這一路的經歷導致,兩個人任何身體上的反常癥狀都讓他像驚弓之鳥一樣膽戰心驚,生怕出什么閃失。這下又因為她心疼他,而自己卻莽撞的不僅讓心愛的人流了血更重要的是傷了心。情急之下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一把攬過夏堯,自己一邊掉著眼淚一邊幫她揩去眼淚,倆人竟然就這樣睡著了,似乎都還做了個不錯的夢,掛著淚痕的兩張臉上嘴角都是上揚的。

有時候,愛帶來的幸福與滿足感在委屈苦痛的發酵后應該會更加的濃烈!

當指示牌顯示距離布達拉宮還有十公里時麥弋陽的車胎爆了,從車子上摔了下來,手上蹭去了一大塊皮,為了不讓她擔心,他強忍著疼痛,打趣的問:

“妞,這是我們九九八十一難的最后一難嗎?”

看天色尚早,兩人干脆推著車邊走邊歷數一路上的艱難險阻,想著經過了那么多的磨難,還是完成了旅程,雖然很苦很累,兩人在一起面對那么多問題之后,仿佛經歷了一場生活與情感的洗禮,感覺什么都值了。

兩人互相看著對方被風吹日曬基本毀了的臉,忍不住樂了。

外套一路沒換,頭發半個月沒洗了,最后幾天臉也幾乎沒洗一次,嘴唇因為干燥缺氧,烏紫的暴著皮,夏堯好幾天沒照鏡子了,怕受刺激,心里默默的安慰自己好好洗個熱水澡,美美的睡一覺,就什么都回來了。

“都說青藏線下來無美女,看來是真的,哈哈……”

“哼,你都是炒焦了的麥子了,還好意思說我”

進入市區,一看到銀行,夏堯不帶猶豫的趕緊去先取了錢,對著毛爺爺的頭像激動的忍不住吻了一下,心里總算踏實有底氣了,一路數著兜里的錢各種小心翼翼算計的生活真心不好過啊。

為了充分感受拉薩的氣氛,兩人糾結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去住賓館酒店,直接奔了“威名”遠揚的青旅平措康桑。隱藏在一米寬十來米長的小巷子里的門頭還是讓他們倆一頓好找。夏堯心里不由的范嘀咕,真心懷疑能住嗎?

推門進去,倆人都楞了一下神,仿佛一下子進入了另一個世界。無論是窩在沙發里擺弄手機的還是坐在天井的藤椅上喝咖啡發呆的,穿著清一色的尼泊爾印度風,都似乎沉浸在個人的小宇宙里,回頭互相打量一下似乎他們倆是來自另一個星球的。

回過神來問前臺,只剩兩個三人間分別有一張床了或者就是瘋人院(三十人左右的一大房間,男女混住,多產各種怪咖,故俗稱瘋人院)了。

麥弋陽幽怨的看了一眼夏堯說:

“實在太累了,先住下吧,完了找室友換換應該不難?!?/p>

麥弋陽204,夏堯211,夏堯開玩笑說:

“麥小哥,現實版的牛郎織女么這是,哈哈……隔著天井扶著欄桿對望啊要我們”

拿了門卡,順著右邊的樓梯上去,滿滿的各式涂鴉讓夏堯小小的興奮了一把,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我對太規整的東西過敏。

推開門,屋里沒人,但顯然其余兩張床上都多多少少的堆著東西,麥弋陽隨手就把包扔地上了

本來想洗澡的,洗了把臉就累的不想動了,告訴夏堯他瞇一會然后再一起去吃東西。

雖然也累,但夏堯閉著眼睛卻怎么也睡不著,干脆起來開始一點一點的看房間里滿墻涂鴉的文字。那種感覺蠻奇妙的,看著一個未曾蒙面的人寫下的心情與感受,想象著他的樣子和經歷過的事情,竟也會時不時的在心里產生共鳴。特別是一段被靜靜的安放在窗簾下面的文字,讓她印象深刻:

“我從沒有想過要磨滅那些記憶,因為只有保留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才能夠讓我清清楚楚意識到,什么是真實,什么是愛,什么是生活,什么是長久。當偶爾夢起那些,醒來的時候,發現躺在今日的床上,除了慶幸,慶幸,還是慶幸。

只是以前把那不食人間煙火的愛情誤認為真愛的樣子,久久不愿放手,誤人傷己?,F在終于明白:愿意和一個人,以愛情的名義,過世俗的日子,簡單、長久,這才是愛的極致!

謝謝你親愛的姑娘讓我重新認識了愛情,從這里開始不再管你未去過的從前,我要認真愛你,!”

從小感情上沒經歷過什么挫折,不曾有過愛人未遂,夏堯不禁對這文字里描述的她從未感受過的東西升騰起莫名的好奇,此時她并未認識到這才只是個開始。

關于愛情,或許在未曾有過自認為巔峰極致的體驗時,內心深處人們還是不可能就此甘于平淡的。

公告欄里一張找伴徒步墨脫的貼子,《風景總是出現在人跡罕至的地方》讓麥弋陽異常的心動,在2012年之前它曾經是全中國唯一不同公路的行政縣,墨脫在藏語中的含義為“隱秘的蓮花”隱藏在雅魯藏布大峽谷的深處。西藏著名的宗教經典稱:“佛之凈土白馬崗(墨脫又名白馬崗),圣地之中最殊勝?!?..驟雨、飛石、泥石流諸多艱險,每年因為迷路、雪崩、滑下山崖,付出生命的時有所聞??删褪且驗榫吧赖卯惓?,引得無數人前赴后繼的徒步前往。即使現在修好的那條路也只有在6到11月之間可以通行,遇到下雨還不時各種可以勉強通過的塌方。因為地理條件十分特殊,一路上的狀況常常無法預料,在來西藏之前就早有耳聞,當時考慮到夏堯所以并未把它納入到行程之內。

有時候當一個人的心里潛藏著某個自己都不太明確的想法與欲望時,常常只是一個表情一句話就被勾勒出了千山萬水的向往。麥弋陽這個特點尤為明顯,似乎更甚之,只是他經常會自我催眠到把暫時不能實現的愿望也好想法也好徹底拋到腦后忘掉,無論這欲望有多么的誘人與呼之欲出。這樣做的好處呢,可以讓他時刻保持旺盛的滿足感與幸福感,從這個角度來看這是個智慧的男人。

在跟夏堯溝通過之后,兩人決定,麥弋陽跟人搭伙去墨脫,她留在拉薩在周邊玩一玩,十天后兩人在拉薩會和然后一起回家。

仔細的幫他收拾好行裝,可愛的姑娘此時還滿心歡喜帶依依不舍,未知往往能換取一種短暫的幸福,也好。

一起同行的五個人分別是來自廣西自稱柴火妞的小迪、云南小伙阿康,北京準備來支教的郭胖子以及東北猛男姜大頭。五個人出發的前一晚煞有介事的在旅館的天臺上喝了壯行酒,各種豪言壯志的說,惹得夏堯眼看就要淚水漣漣了,小迪拉著幾個人趕緊就此打住。

其他人都散去了,麥弋陽拉著夏堯款款話別,這高原之上絲綢一般的天空,在這月色如洗的夜,姑娘依偎在肩頭,一起望著藥王山邊上那還亮著點點燈光的布達拉,倆人越發的情意綿綿。坊間傳言說來拉薩旅游的兩類人居多,一是失戀來療傷的,一是來奔著尋找艷遇的。這些都不是空穴來風,多少是有那么一點依據的。似乎在這里人的心更容易打開,故人易走,新人愿來。

早上走的早,也就沒讓夏堯起來送,好讓她多睡會,在這一方面麥弋陽還是個體貼的好男人。一行人先坐車到了八一,下車背上行頭上路之前,像大多數攻略里介紹的那樣,幾個人簽了生死書以防萬一,當然這些事先都未曾跟夏堯提及,麥弋陽跟她講的只是墨脫的各種美與神秘。簽完名,柴火迪(這姑娘特別喜歡別人這樣稱呼她,估計是為了方便搭伙旅行盡可能模糊性別差異吧)大言不慚的說:

“人這一輩子,那么短暫!所以,努力的活出點聲響來,也不枉費這世上走一圈!你們說對吧?”

見沒人答話,自我安慰似得說

“至少,我是這樣覺得”

隨著幾天的相處,幾個男的一致認為這身形看似單薄的姑娘竟是非一般的生猛,是個難得的好旅伴。一路上從來不仗著性別優勢占便宜,不矯情,不怕臟,能吃苦。還特別有頭腦,幫忙解決了不少麻煩,有興致了還會唱幾個小曲給哥幾個解悶。

姜大頭甚至開玩笑說,有此丫頭,夫復何求哪!

這姑娘頭也不抬的回一句

“那不如,你就娶了我吧大爺,哈哈……”

郭胖子呢,單純可愛的性格跟他的體型很相符,一味的迷信路書,第一天的時候過一條河書上說要么穿著鞋蹚水,要么脫了鞋蹚水,于是他毫不猶豫的提著鞋子涉水過去,褲子濕了大半。完了阿康發現坡上面有個橋……

惹得幾個人都笑的差點岔氣

其實吸引人們前進的,不是遠方的風景,而是這路上遇到的人和事,誰說不是呢

身體在地獄,眼睛在天堂麥弋陽覺得這句話就是為墨脫量身打造的。昨天經過“赫赫有名”的螞蝗(學名水蛭雌雄同體生活在、溝渠、淺水污穢坑塘等處,嗜吸人畜血液,行動非常敏捷)區,由于沒怎么當回事也就沒像其他幾個人那樣全副武裝到牙齒,結果兩條腿上被咬的像夏日晴朗的夜空那樣紅星點點,好在無毒,被吸的血就當給大自然做貢獻了,也只能這樣自我安慰了。由于地處雅魯藏布江下游,加上海拔適宜,森林覆蓋面積高達百分之八十以上,種種天時地利人和成就了墨脫獨特的自然風光和舒適宜人的氣候條件。一路走過來在幾小時內領略到了從高山寒帶到熱帶雨林的千姿百態,秀麗的風光讓麥弋陽不禁感慨天堂應該也不過如此了吧,幾次三番讓一幫人忘了這是身處何處。

一行人到達墨脫縣城的時候天色尚早,簡單的商議后決定前往最近的村莊,好真正近距離的感受一下當地人的生活起居與民俗特色。幾個人連寫帶畫加手腳并用的比劃,終于找到了村長巴桑,說明來意之后,因為考慮到條件有限必須把他們幾個人單獨一個一個安排到村里一戶一戶的人家。麥弋陽覺得這樣蠻好,剛好可以有點獨處的時間,能整理一下這一路的照片和感受。

來領麥弋陽的是個小男孩,漢語只能講簡單的日常用語,村長叫他多吉,指給他要帶走的人后,多吉的神情像極了剛剛接受了艱巨任務的小戰士,麥弋陽只好任其拉著自己的衣角,被這篤定虔誠領著一路向前。

來之前做了簡單的功課,墨脫是門巴族、珞巴族的居住區。他們所在的這個村莊大多都是珞巴族,珞巴族是墨脫的原始土著人。珞巴是藏族對他們的稱呼,意為“南方人”。珞巴有自己的語言,沒有文字。用玉米自釀的黃酒是他們每天必喝的飲品。他們堅信“福”是每個人均攤的,下輩子就輪到她們自己了。她們是沒有對于死亡的恐懼吧,麥弋陽心想。

當天的晚飯多吉一家用這里的待客上乘之品烤山鼠肉招待了麥弋陽,當然酒是不能少的,而且是全家齊上陣松久霞達(俗稱三口一杯,喝酒時,客人必須先喝兩小口,待第三次填滿后一飲而盡,這就是約定俗成的三口一杯,藏語稱為“松久霞達”。)的最高禮儀向他敬酒,本來就沒什么酒量的麥弋陽因為不怎么懂規矩總是一口一杯一圈下來,眼看著就醉過去了,為了禮貌起見強撐著回敬過后就完全沒什么意識了。

醒來一睜眼估計是嚇到了,半天沒回過神來,看著一身藏裝的自己,門口一個身影一閃而過駭了一跳,拼命回想這是發生了什么事。起床洗漱完,拉著多吉比劃了半天總算明白了。昨晚麥弋陽喝多了之后吐得一塌糊涂,多吉的姐姐央金給他換了干凈衣服,端茶倒水照顧了大半晚上,才去休息。

吃飯的時候見了央金姑娘麥弋陽自己到先不好意思的臉紅了。只是看著那一雙細長的眼睛放在麥弋陽眼睛的對面:眼神干凈透亮,就那樣看著對面的他,不躲閃。眼睛里好象什么都沒有,卻是滿眼的他。清澈的眼底把麥弋陽塑封了一般不能動彈。單單這一雙眼睛就讓他落荒而逃,一頓飯吃的沒滋沒味的,碗筷都沒幫著收就回房間了。

傍晚的時候被多吉拉著去村口的半山上去趕羊群回來,順便看日落。就在麥弋陽百無聊賴的拿著相機左拍右拍的時候,一個騎馬的姑娘闖入了鏡頭,由于是背光看不太清臉龐,倒是那還刺眼的太陽給姑娘像是披上了霞光萬丈的衣,仙女下凡一般。這一幕美得像是電影膠片一樣一遍一遍不停的在麥弋陽腦海里閃過。多少姑娘夢里的白馬王子大概就是這樣出現的吧。現實中遇上了怕是沒幾個人有能力免疫吧?

多吉喊著話朝那騎馬的姑娘跑去,等倆人走近了看,麥弋陽才發現原來馬上的姑娘是央金。讓多吉告訴麥弋陽,她想帶他一起騎馬,也許是為了不被看到男人的懦弱或者說展示自己的勇敢,從來沒上過馬背的麥弋陽,假裝很是老練的拽著馬鞍就要往上跳。央金看穿了似得,一把拉上他來坐在了自己前面。雙臂環著他的身體,手牽著韁繩,沒等他坐好,兩腳一蹬,馬兒就得了令似得朝著那落日飛奔起來。嚇得麥弋陽一聲尖叫就原形畢露了,央金卻咯咯的笑個不停。耳邊的風呼嘯而過,眼前的風景迅速的后退著,人像是插上了翅膀,那樣速度與激情融合的感覺興許是這一生迄今為止他自己最為獨特的體驗吧。等馬兒慢下來的時候,央金放開嗓子唱起了歌,婉轉綿長。雖然聽不懂一句詞,可這歌里濃濃的愛意,讓麥弋陽在這落日余暉下此情此景中似乎又一次醉了,他發現他無法再逃避內心深處的情愫了,他知道等待他的將是比這美好更多的痛苦與煩惱。只是他還不知道,真愛不是從此以后不再對之外的任何人動心了,而是在這動心之后依舊還記得自己懷揣的那份責任。

不可否認那幾天的麥弋陽是快樂的,雖然心里是擺了抵觸進去的,在被央金和小多吉拖著鉆樹林、爬山崗,騎馬、下田,偶爾去鄰家做客的檔口,日子就那樣飛快的過去了。有時候美麗的風景和淳樸善良的人們會營造出一種氛圍,讓身在其中的你只愿意安靜的享受生活,真實的表達感情。

麥弋陽發現人越是逃避什么東西,卻會越來越被它牢牢的控制,任由其牽動你的神經、影響你的情緒。明天就要離開這里了,竟然徒生出那么多的不舍與依戀,只好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是因為風景太美。其實誰都知道,若真要相提并論一個可心人的吸引力是要比任何美景都要高出不知道多少倍的。愛人之初,她尋常的一舉一動,一笑一顰在你眼里都已是千種風情、萬般嫵媚,各樣活潑生動。所以說在愛情最濃烈之時是鮮有理性可言的,那時一旦跟人講道理你就輸了。

央金姑娘給了麥弋陽在夏堯那里從未有過的感受,他心里明白的裝著糊涂。因為從小在各種贊揚聲中長大,夏堯骨子里的那種驕傲與強勢讓他總有隱隱的壓力,可能許多男人在愛情里其實更愿意扮演的角色是被需要而不是被照顧吧。而這個藏族姑娘看他時滿眼的崇拜與欣賞無疑滿足了一個男人天生的英雄情結的心理需求。

吃完最后一頓晚飯央金默默的跟在麥弋陽身后,最后一次去了村外的那片山頭,這一次小多吉被阿媽安排了差事借口支走了。兩個人靜靜的坐在草地上,濃烈的夕陽在他們身上鋪滿了霞光,姑娘依偎在他的身旁,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就這樣任由晚霞在他們身上來了又走,走了又來,直至黑夜降臨。和平措天臺上不同的是,今夜沒有月光,四周漆黑,死一般的寂靜。在姑娘仰起臉迎上嘴唇的那一刻,麥弋陽甚至聽得到了她瞬間加快的心跳和呼吸聲,他知道自己無力拒絕這發自內心的決絕了。在幾秒的糾結之后,兩張饑渴的嘴唇終于相遇,好像越過了千山萬水似的。很久很久,姑娘才回過頭,起身慢慢后退著,然后轉身跑遠了……

麥弋陽在原地好半天沒動,恍惚中咬了咬還濕潤的嘴唇好不真實似得,她喜歡我?我也喜歡她?這種由嘴唇傳遞到全身的感覺好久沒有過了,很干凈,很簡單。

第二天走的時候,央金沒有出現,托阿媽拿來一個寫滿了藏語的筆記本,鄭重的要麥弋陽寫上他的電話和地址,說女兒喜歡他想嫁給他。寫完電話,地址鬼使神差寫了夏堯以前單位的,因為之前含糊不清的態度,讓他沒有一絲勇氣拒絕這個要求。說謊所承受的心理負擔遠比謊言本身要負累的多。不知道自己走時的樣子有多么狼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告別的藏族阿媽,只想趕快離開這里。走出村子時,麥弋陽幾次回頭張望,他總是感覺央金一定在什么地方默默的深情而又不舍注釋著他,于他這是一種安慰的同時又何嘗不是一種刑罰,因為他明白這更可能是一場夢,醒了還是必須要回到現實中去的。雖然,此時他還沒想好該以怎樣的情緒去面對那個在拉薩等待他歸來的姑娘,又該如何告別這不舍他離開的姑娘?

回去的路上,麥弋陽不止一次的打著腹稿,想象著怎樣的情緒和表情才能舉重若輕的表現出這一份重逢的喜悅掩飾好心底的另一份離別之殤。而當他見到夏堯時,才發現生活竟是如此的戲劇。

“我覺得應該重新考慮一下我們的關系。”

麥弋陽以為夏堯時因為分開的這段時間對她的冷落鬧脾氣了也就沒搭腔。

等到第二天吃中午飯的時候當她再次提出來時,麥弋陽知道,她是認真了。

“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我認識了一個跟你類型完全不同的人,是個軍人,以前是特種兵,上個月剛退伍。雖然相處時間不算長,但是我能感受到我們之間的那份默契,許多以前被你鄙視的笑話,他總是能準確的找到笑點,他甚至可以在我沒有胃口吃飯的時候,魔術般的用保溫瓶做出來一碗開胃的小米粥,以前不覺得,但是跟他的風趣幽默相比,你太沉悶了。他總是能給我驚喜,從來不覺得我幼稚,在很多問題上很容易達成一致,我們彼此理解但又尊重對方的想法??傊闶悄敲吹牟煌?。雖然現在我還不能很肯定的說我愛上他了,但是我很明白的知道,我很看重我們這么多年的感情同時也尊重自己的內心感受,所以我需要時間好好考慮一下,我不能心里裝著另一個人跟你結婚,同樣我也不能還沒放下你就去開始另一段感情,希望你理解?!?/p>

在夏堯一口氣說完這段話期間,麥弋陽幾乎完全喪失了思考的能力,按照他以往的風格,他此刻已經拉下臉開始生氣了,同時悶悶的質問兩句,可是此時他覺得自己甚至沒有了生氣的資格,同樣負人,姑娘起碼比他來的光明磊落。竟忘了應該的痛苦和挽留,心里剩下的只有自嘲,這報應未免來的太快了,讓他這般無所適從。

內心復雜的變化夏堯當然是看不到的,只是他那面無表情的臉和看不出一絲憤怒的情緒,倒是勾出了她的不快,在這種情況下他竟然可以如此理性冷靜,預想的一些愧疚的話也干脆不說了。對于一段感情的即將結束,無論誰提出來的,女方總還是希望聽到一些不舍與挽留的,即使只是敷衍,她要的無非是求證之前的付出——值得!

各自想著心事兩人無話,默默的吃完飯,各自回了房間。麥弋陽上網訂好了最近一班回程的機票,這個地方他已經不想再多停留一刻了。第二天一早飯都沒吃,直接去了機場,起飛前給夏堯才發了短信。

“親愛的,公司臨時有事我先回去了,玩的開心。不怪你,是我還不夠好,只是,想好了告訴我結果!”

在飛機起飛的轟隆聲掩蓋下,麥弋陽眼淚無聲的落下來了,想起當初計劃這次旅行的激動與興奮,想起一路上倆人一起吃苦的幸福,再看看自己此時此刻形單影只的孤身一人離去,生活往往就是這么諷刺,很多事你以為你不說就可以當它沒發生過,可是這猜到了開頭猜不對結尾的玩笑開的讓人能笑出眼淚。

PS:結局一:麥弋陽走后,夏堯在拉薩停留了一個多月,分開的這段時間里,夏堯雖然每天都過的很開心,可是她總是在很多不經意的時候會想起和麥弋陽在一起的片段,雖然都只是一閃而過,但足以提醒她這段感情在她內心深處的舉足輕重。走的時候她跟特警大哥要了一個月時間來做決定。只是當她走出機艙的那一刻,看到麥弋陽那張憔悴的讓人心疼的臉龐,她所有的假設與猶豫都煙消云散了,是的,他還不夠優秀,可是那段人生最純簡最美好的相互陪伴、一起成長的青春歲月沒有人可以替代,沒有人。

不知道是誰說過,維系一段的婚姻長久秘方是一方心底對另一方的愧疚,這樣說來,麥弋陽對他們的天長地久是不必有任何懷疑了。

結局二:夏堯慶幸有了這次西藏之旅,讓她找到了心靈伴侶,她的生命似乎散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活力,在離開拉薩之前給了麥弋陽短信,“雖然心懷感激,但是只能說抱歉”。

之后麥弋陽收拾了行李,辭了工作,換了電話,一個人去了一個沒有夏堯也沒有多吉的城市開始另一段生活,這對于一個男人來說,應該是一次蛻變。至此之后他還會遇到新的感情新的人,可是他應該明白了責任和陪伴的意義,不再會給自己和對方對之外的人動心的理由和機會了,不會了。

所以王子和公主應該都過上了幸??鞓返纳?,只是陪在身邊的人不再是當初那一個而已。

? ? ? ? ? 你看著我說“比以前瘦了”,我在心底回答你“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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