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真懂事,從來都不讓家里大人操心 ”
“你家孩子真乖,可不像我們那個,整天不讓人省心”
……
諸如此類評價,對當事孩子和他們的家長來說,可以說是很高的贊賞了。對于大多數普通的中國家庭來說,家長的教育觀念里小孩就應該是“懂事的”“聽話的”“要乖不要鬧”,當然這種評價標準都是從他們的立場出發的。他們所要求孩子達到的“懂事、聽話、乖巧”標準,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他們所處的社會階層、受教育程度以及自身的認知深度。但是,即使不同家長之間有著個體的差異,但并沒有太多本質上的區別。他們的這種要求對絕大多數孩子來說,是違反其天性的,而在孩子幼年時期灌輸的這種教育,會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孩子今后健康性格乃至健全人格的形成。
我可能比較貼切的例子,至少從小就是大人嘴里那種“懂事的聽話的好孩子”,曾經也深以為傲。但是自從我意識到這個命題之后,開始有意識的重新認識自己,這是一個并不輕松的過程。自我解剖的過程往往伴隨著各種心理上的糾結和原有認知被顛覆的陣痛,但結果總是向前的,因為有意識的思考總好過行尸走肉般的混沌度日。
當我意識到在我的身體里其實一直藏著一個不安分的小孩時,他已經被一面戴了20多年的“懂事的”面具折磨的近乎窒息。我試著去喚醒他,試著摘下偽裝的面具……
有一件事讓我至今記憶猶新,如果沒記錯,那年我不過6 7歲,剛剛上學。那幾年父親常年見不到人,雖然平時爺爺奶奶也會接濟一下,但是我和媽媽的生活過得很清苦。簡單介紹一下背景。
有一次二姨來家里,閑談間說到我放學后看電視的事情。
“放學回家就看電視,不知道寫作業。”我媽說,當時的語氣應該是接近嚴肅的那種。
“那時候正好放動畫片,看完不是就去寫作業了嗎?”我當即辯解。那時候還沒有什么少兒頻道,能看的也就央視一套那些大風車之類的動畫片,每天趕在新聞聯播之前播放(暴露年齡的記憶了)。
“再看動畫片就把電視砸了。”我媽顯然對我的辯解不滿,在我想著怎么還嘴的時候,二姨問道
“你媽說要砸了電視,你說怎么辦?”
“砸吧,反正是你們買的。”二姨問完我脫口而出。
“你怎么這么不懂事,還‘砸吧’?就不知道說‘媽,你別砸,我以后不看了’?”。當時給我的感覺,二姨已經在生氣了。
“你知道你媽養著你多不容易嗎?還凈惹你媽生氣,還不去跟你媽說以后不看電視了。”
最后說沒說已經記不太清,但是這個邏輯卻讓我一直記著。而且在之后很長的時間里念念不忘,因為媽媽獨自撫養我不容易,所以我需要“懂事”,不能惹我媽生氣。現在看來這就是讓一個孩子過早的體驗成人世界里的察言觀色,甚至于屈己待人似的討好和順從。事實上,從那以后我的確是在朝著這個方向走的,十多年形成的慣性思維,改變它必然需要更長的時間,但實事求是的說,效果卻是個未知數。
還有是關于我小妹的。每次在家的時候,如果趕上小妹上學,她一定會要求讓我去學校接她回家。因為我會給她買一些小零食或者學校里時興的小玩意兒,而這些,一般情況下,她是不敢和媽媽提起的,她在這方面受到的家庭教育和當年的我并無二致。某個周五,我調休回家,下午照例去學校接小妹,由于到了周末,不必急著回家寫作業,我領著妹妹到一家精品店逛逛。進店之后,小妹在一排漂亮的發卡前停住,挨個看,看到喜歡的就拿起來別到頭上,問我好不好看。然后照鏡子再臭美一番,挑了一會兒,手里留下了3個中意的,然后她走近去看價簽,看完就默默的放下了。
“丫頭,怎么放回去了?”我不解的問。
“哥,這幾個太貴了,那邊有2塊錢的,去買那邊的吧。”
我俯身看了一眼價格,小妹挑的發卡有兩個5塊的一個8塊的。
“沒事,你喜歡就買,2塊錢的不好看。”其實這時候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買了,太貴媽媽會說我的,不能亂花錢。” 小妹左手捏著右手,小聲的說。
我接過妹妹手里的3個發卡,拉著她走到收銀臺。
再后來,接觸了不少原生家庭教育相似的同齡人,也接觸了很多成長更為“健康”的同齡人。從和不同背景不同性格的人交往中,漸漸地發現了其中很有意思的現象。朦朧的認識到童年時的不同經歷,對成年之后的價值觀、處事方式的養成有著深遠的影響,也間接地引發我反思自己。
拋開各種具體而復雜的家庭背景,客觀的說,讓年幼的孩子承擔他們那個年紀不該承擔的家庭壓力,或者僅僅是灌輸那種“討好身邊人”的觀念,對一個孩子來說,是近乎殘忍的。這會讓人逐漸失去自我意識,“我”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我需要讓身邊的人(不局限于父母、親戚等)“認可”我,要讓我的行為舉止符合當時那批成年人的行為準則標準,并獲得他們的稱贊。這樣的結果,輕則會把逆來順受當成理所當然,重則影響健全人格的形成。很簡單的例子:一旦人格中的自我意識缺失,就可能會把除“我”之外任何人或事當成關注的主體,盡心盡力的為別人幫個忙,忙前忙后付出時間精力,最終順利的解決了問題,可能只是因為中間某個無關緊要的小環節,出了些許紕漏,卻被人拿來指責,順便抹殺余下99%的付出。這時候很有可能出現的情況就是施助者陷入深深的自責,而非據理力爭的去拿回屬于自己的話語權。因為“我”并沒有得到對方的贊許,我做的不夠好,這是“討好型人格”致命的一個缺陷。一味付出,不關心回報甚至以要求回報為恥,過分的自我苛責,即使受到不公平待遇也不敢抗爭,甚至于失去憤怒的勇氣,這是不是可以稱為一種病態?
從孤立的個例出發,不可避免的帶有武斷片面之嫌,但心理學上的“討好型人格”和已經被教育者關注的“懂事聽話型”家庭教育方式之間有多少內在聯系,我相信仍然是一個很有意義的命題,在此拋磚之后,也會繼續完善自己在這方面的知識,彌補認知短板,到時候再來糾正上文的謬誤。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