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 ? ? 爺爺在世的最后十多年,身體突然變得很差。一開始只是愛發(fā)脾氣,再后來，就開始經(jīng)常癲癇發(fā)作,神志不清.
? ? ? ? 第一次見他發(fā)病,他將一個人鎖在房間里洗澡。那天奶奶不在家，還是我媽聽見了房里傳來的怪聲，扒了紗窗,砸了玻璃跳了進(jìn)去. 大概那時候年齡太小,我害怕的躲到了我媽身后.就這樣,因為發(fā)現(xiàn)的及時,他得救了.
? ? ? ? 往后他逢人便夸,他孫子救了他,那種講話時洋溢出幸福的樣子,至今我都沒法忘記.
? ? ? 再后來,每年總會發(fā)作一兩次,慢慢地我也習(xí)慣了,也就談不上什么害怕了.以前的家是舊時的那種四合院,所幸醫(yī)院就在那條老舊的巷子里.每次發(fā)病,醫(yī)院連救護(hù)車都不用出動,直接來幾個年輕小伙子一抬就走了.因為常年在住院，連醫(yī)生們都記住了他。
? ? ? ? 時間就這么推就著我們長大,小學(xué)的時候搬了新家.那時我的眼里,就只是覺得換了個地方,條件比之前好些罷了.可是爺爺總在重復(fù)著念叨,“新家好啊，好啊。” 那時候我還不懂,人這一輩子可不就是為家而活么.不管漂泊在哪里,有個安穩(wěn)的家,人生也就有了奔頭.
? ? ? ? 等我上了初中,大部分時間都是跟爺爺奶奶在一起的.雖然那會不懂事,總愛和他們吵架,有時還會摔東西撒氣.可他們從來沒有打過我.我后來就在想?yún)?今天我養(yǎng)成的這種又爆又犟的脾氣都是那會被寵出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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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以前家里經(jīng)濟(jì)不景氣,搬家是常有的事.但如今回想起來,不管是在鄉(xiāng)下老家還是后來的任何一個居所,爺爺總是愛我的.
? ? ? ? 小時候我愛吃他做的紅燒土豆塊,蒸的雞蛋糕.只要我說,他總會起個大早,在我醒來之前就把飯給我做好.看著我吃的津津有味,他也總是樂呵呵的.哪怕是在寒冷的冬夜,他都會批件老舊的軍大衣給我做豆醬泡饃吃.這些味道我都還記得.有那么一刻,我就特想回到那年的時光里.
? ? ? ? 爺爺畢業(yè)于蘭州大學(xué),物理放射專業(yè).到目前為止,家里就他學(xué)歷最高.每每提起時,奶奶總是自豪的像撿了個寶一樣.事實上,他的確一輩子對奶奶都是忠誠的.每當(dāng)發(fā)了工資,他就全部交給奶奶.她說:"你就是咱家的掌柜,你想買什么就去買吧,家里有我呢.”
? ? ? ? 等我上了高中,爺爺已經(jīng)沉疴難愈了.他開始老年癡呆,時常舉止怪異.比如,拿電飯煲放在電磁爐上做飯,或者對著電視破口大罵.我印象里的他,從不會說臟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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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直到有天,他吃過飯起身往廚房放碗,摔了一跤,斷了胯關(guān)節(jié).家里借了錢想給他用最好的醫(yī)療技術(shù),希望可以治好他.偏偏命運作弄,他這一次,就再也沒有起來.這一躺,就是三年.
? ? ? ? 他的一切生活起居,落在了奶奶身上.一開始,奶奶還能借著輪椅攙扶他去廁所.后來病情嚴(yán)重,他整個人就癱在了床上. 大到翻身護(hù)理,小到清洗尿布.那段日子,家里的氛圍都是慘淡的.
? ? ? ? 奶奶喜歡出去逛,她總說自己年輕時候在鄉(xiāng)下受過苦,有了陰影,就喜歡呆在城里,沒事上街走走.可為了照顧爺爺,她終究還是改了多年的老喜好.他拿不了筷子,奶奶就喂給他吃.碰到親戚朋友來訪,他偶爾會精神失常而罵人,奶奶總是賠笑著給別人道歉.
? ? ? ? 再后來，病入膏肓, 醫(yī)生說,他的器官已經(jīng)衰竭.他只能吃流食.奶奶便陪著他一起吃清湯寡水的飯菜.這一陪,又是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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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周末只要有空,我也會守在他病榻前陪他說話,他大小便失禁,我就幫他換上新的,去洗掉臟的.奶奶問我:"你不嫌棄臟嗎?” 我很錯愕,我說怎么會啊，誰還沒有個老的時候. 話罷，我卻看見了一旁的爺爺流下了眼淚.
? ? ? ? 巷子里的老人總說,人快老時,自己是能感知的.我不懂這些,不過我想是吧.爺爺臨終那天,突然高燒不退,即便用了最好的藥，也還是燒到全身通紅。也許是回光返照，他卻變得異常清醒起來...
? ? ? ? 他跟奶奶說:"淑,我走了,就把我火化了吧,這樣就能拿到一筆不少的撫慰金了.以后你就靠這些錢好好過日子,照顧好你自己.”
? ? ? ? 他又叫我說:“狗蛋，你要好好學(xué)習(xí)。以后要做一個優(yōu)秀的人。要記得，不管有什么困難，自己去做好，對的起自己的內(nèi)心就好了，別那么較真。好好對你奶奶。”我以為他是閑聊，根本沒放在心上。
? ? ? ? 那天傍晚，我讓忙了一天的姑姑先回去休息。姑姑大概是怕，她不肯走，我說你去吧，我跟奶奶在這看著呢。估計是連軸轉(zhuǎn)了幾天，奶奶她太累了，就睡在了爺爺床邊，不一會就起了鼾聲。
? ? ? ? 我坐在爺爺床邊，心疼的看著他，不停地?fù)Q冰毛巾給他擦身降溫。就那么一瞬，我眼睜睜地看著活生生的一個人突然口吐白沫，就閉了眼，咽了氣。我跟瘋了一樣，邊掐人中、做腹壓，邊喊奶奶，那一刻我仿佛想把自己學(xué)到的急救常識用盡。
? ? ? ? 奶奶平淡的給爺爺清理了口腔的異物，輕輕的說了一句：“沒救了。我們都盡力了。”
? ? ? ? 我也異常平淡，像是堪破生離死別一般。因為我覺得，被病痛折磨了這么久，這樣也好，少受些難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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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按照他的遺愿，喪葬從簡。在殯儀館那天，送入火化的那一刻，姑姑低頭哭著說了句：“爸，從今往后再也沒有人像你一般愛我了，你也一定要在那邊好好的”。從那時開始，我開始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絕望到心碎。這句話我到今天都還記得。
? ? ? ? 八月二十一日，爺爺離開的日子。
? ? ? ? 其實我一直特別內(nèi)疚，因為那天過后的第二天是我的生日。那段日子我一直在西安，準(zhǔn)備給自己過二十歲生日。我還記得，八月二十那晚，我在手機(jī)里寫了一段歌詞是王菲的《紅豆》：
有時候有時候我會相信一切有盡頭
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什么會永垂不朽
? ? ? ? 我沒料到的是，寫完這句話的第二天，爺爺就離開了。我沒敢給任何人說，直到今天我都害怕聽到這個歌。因為我還在內(nèi)疚。我向來就沒什么安全感，十八歲生日，早就忘了是什么原因讓我哭了一整天。十九歲，在嚴(yán)苛的學(xué)校里復(fù)讀，因為剛開學(xué)不久，沒認(rèn)識幾個人，也沒人記得我的生日。二十歲，就是這樣在靈堂度過的。所以往后的每年，我都不敢再過生日，真的是怕了，只想要安寧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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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15年，我去上大學(xué)。我說奶奶你換個房間，去住我房間吧。她卻執(zhí)意要一直住在那個房間里，兒女姐妹要接她去西安享福，她都不肯。她說，這里有回憶，雖然這種回憶苦了些，但終歸也是一種念想。
? ? ? ? 是啊，沒有經(jīng)歷過老的人，根本無法明白伴的重要。這世間最幸福的婚姻大概就是相識于桃李之年，結(jié)緣于青春之際，走過金婚銀婚，耄耋之年還能依舊有你。
? ? ? ? 如今每天，我都沒勇氣去看奶奶孤身一人的背影。我也有過孤獨，我也知道沒有安全感是怎樣的一種感受。
? ? ? ? 其實我根本不知道怎樣她才會開心。看著她加入了戲劇班，開始了新的生活。我想這樣也是好的吧。我這個人一貫的原則，誰對我好我就會對誰好。陪伴是最重要的。即便是在學(xué)校，我還是會在每晚睡前，給她一個電話，跟她交流我們彼此之間新鮮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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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最近可能更文太頻繁，整個人都處在一種消極情緒里，淚點低到出乎我的意料。
? ? ? ? 中午去外婆那吃飯，發(fā)現(xiàn)家里沒人。飯菜還在鍋里熱著。前兩天跟我媽吐槽外婆最近做的飯不太好吃，我媽一定是跟她說了什么。打開飯蓋的那一刻，有我喜歡的很多菜。
? ? ? ? 因為今天七毛的新書上市，我邊吃邊看，一頓飯吃了一個多小時。吃完準(zhǔn)備回家，我才發(fā)現(xiàn)外婆一直就在馬路對面等我。
? ? ? ? “你吃飯了沒有，今天怎么下班這么遲？”
? ? ? ? “啊？我吃了啊，我看你沒在就自己吃了”
? ? ? ? “哎呀，我一直在門口等你，可能沒看見你啊，那你吃了就好，趕緊回去休息吧”
? ? ? ? “好。”
? ? ? ? 轉(zhuǎn)了個身，我眼眶就紅了，因為你不知道今天外邊39度，而她向來怕熱,還在等我。
? ? ? ? 回家后，我跟我媽說，不知道為什么，就感覺心里特不是滋味。我媽說“大概是你沒心沒肺太久了，難得有心了，就會難受。”
? ? ? ? 可能吧，我們一直都疏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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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前段日子看微博，有人調(diào)侃中國的長輩們，口中代代相傳的優(yōu)秀者永遠(yuǎn)都是“別人家的孩子。”
? ? ? ? 可你忘了，除了親人，沒人會說你一句不是。如果真的有，他們肯定第一個站出來不同意。
? ? ? ? 現(xiàn)在的日子越過越好了。可我的記憶里還徘徊著兒時的時光。每逢過節(jié)，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囊蛔雷硬耍淮蠹易泳妥谝粭l長板凳上，年少的我總會討得大家的喜愛。外公外婆也會在大年初一騎著車，載著我們兄妹幾個去逛年會。而現(xiàn)在，大家都在忙，也早就忽略了家里的長輩們。
? ? ? ? 有人調(diào)侃當(dāng)下的孤獨老人“以前養(yǎng)了個兒子叫狗子，現(xiàn)在養(yǎng)了個小狗叫兒子。”每次放假回家，外婆總跟我說，我娃又長高了。我笑著說沒有，她說她越長越縮回去了。我跟在她身后總是心里酸酸的。
? ? ? ? 我外婆常說：以后的日子都是按天過了。所以我就想啊，不管在哪，不管多忙，能多陪伴他們，就一定會多陪。
? ? ? ? 七毛在文章《有家在，人生就有奔頭》里說：
? ? ? 其實我們在相聚，也馬上要離別。
? ? ? ? 我們都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