嘗聞錦榮乃閩南畫壇一怪杰,才調高,禮法疏,狂放自傲。想必此君亦是長發飄飄,髯須橫扎,言必憤世,行必張揚,惟恐渾身上下有一處不夠“藝術”,所謂的當代標準藝術家形象,不識也罷。孰料一次返杭途中同車遭遇,時值錦榮赴杭求學。其人初見卻是另一副尊容,發短面凈無須,謙謹細致,恭敬有加,形容絕類盛唐屬國之遺唐使,殊無現代“藝術”流行因素。幾次往來,更覺其人性梗人直,溫和低調,何來恃才傲物?大惑之余,恐說者言過其實。
錦榮好酒,常會二三友,于租舍小菜略酌,天南地北,海闊天空,平日溫順謙和,聊及書畫藝術卻如如換像他人,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凡事必有自己一番見地,咄咄逼人,鋒芒畢露。錦榮常嘆當代中國書畫藝術缺乏自由獨立之精神,空有其殼,形式大于內容。
屢屢見錦榮流連于無名之輩的書畫作品前,頗多感慨敬意,亦常見錦榮不屑于當代書畫界諸多大腕之大作,視為糞土,稱其名過其實。余惑而不解,難道“大師”之作尚不及藉藉無名小輩?錦榮言道,作品優劣應以作品為唯一標準,無關作者,大師滿街走,有幾位能負盛名?果然狂妄!看來“言”未必過其實。
錦榮酒量尚好,酒風爽如其人,自稱海量,卻常淺飲輒醉。一次,眾人正喝在興頭上,錦榮卻和衣而臥,醉眼迷離,口齒纏綿,“我睡了,你們先走吧,明天再來喝個痛快……”言未訖,鼾聲已作,眾友笑而繼飲。
錦榮勤作,常通宵達旦臨摹創作。一次,正飲酒作樂,錦榮忽起身趨案,鋪紙、研墨,揮毫而作,時而如鷹擊長空,氣貫長虹;時而如魚鳧潛底,靜如止水;時而疾走如飛,兔起鶻落時而期期艾艾,迂回曲折,傾刻間,一幅寫意山水呼之欲出。錦榮作書,興致則起,興盡則休。興致盎然,白墻也是好紙;興致蕭索,翰墨湖萱擲筆不書。錦榮好牡丹,三二筆,其筆下牡丹清麗高潔,嫵媚而不失端莊,孤傲而不減艷麗。
錦榮常嘆朋友雖多,知音難求。嘗與錦榮游畫市,見市中俗艷牡丹居多,頗有賣市,竊嘗私下問錦榮,何不作此類商品畫以暫解燃眉之窘,孰料錦榮拍案而起,恕曰:“是可作孰不可作?食可無菜,畫豈能無品?”
? ? ? ? ? ? ? ? ? ? 1998年初夏于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