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幾天,程某人會把身份證拿出來,擺在他乞討用的鐵盆旁邊。
他的出工時間是每周一、二、五,他賣唱只唱女人的歌,他的腿,是真殘疾。雖然他經常把身份證擺出來,不過估計沒有幾個人會去記一個乞丐的姓名,稱呼他為程某人,其實沒什么道理,不過稱呼他為趙某人,也能表達同一個意思。
光是用身份證這招,程某人就比其他乞丐的境界高出幾層。萬達廣場附近的乞丐很多,墨鏡男相信藝術,為了乞討,他配備了吉他、音響、麥克風,可能他還專門去學了吉他;老夫妻相信傳統,葫蘆絲、長笛、二胡,偶爾還冒出個需要百度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民族樂器,而且不管用的什么,老頭都能搞出紅歌的響;瘸腳老太相信堅持,以至于她一度成為各個辦公樓銷售培訓的典型案例:老太太天天重復一個動作,叩頭,一天都討到幾十個客戶(注意這思維,不說討多少錢,說多少客戶),你們要是能這么重復重復再重復,堅持堅持再堅持,難道還簽不了單?
程某人不搞這些彎彎繞,他把身份證一擺,相信自己。
乞丐要訓練,而且非常看天賦。相比到處擠著挨著的吃的店、穿的店,乞丐的分工明確,一個乞討圈里只有一個無勞作能力的老人、一個失學在家的學生、一個長發藝術的窮歌手,再加上一個不健全的殘疾人。這些都是固定崗位,以前還有女人帶孩子的,不過最近抓得緊,這個崗就取消了。這些崗位都是吃的天賦,如果不是天賦異稟,那就要靠后天努力了。
程某人屬于沒什么天賦的那一類,固定崗做不了,于是去做流動崗。相比與固定崗,流動崗其實相當于丐幫中的凈衣派,一般是騎車作窮游的、小區廣場賣藝的或是車站丟車票丟錢包的,好處是可以成群結隊,可以穿著打扮,但不能長期固守,流動崗就是要四處流動。
程某人做了兩年的流動崗,跑遍了大半個中國,是越做越差,就有了做固定崗的打算。領導說:可以,斷手斷腳還是破相瞎眼?
程某人說:“不行,我就這樣去。”
領導笑,說:“隨你。”估計這跟教育孩子一樣,自己折騰去吧,折騰夠了就回來了,你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不斷手不斷腳的靠什么去做固定崗。
于是程某人就遇到了墨鏡男,聽他跟著原唱喊了一首海闊天空。程某人覺得自己也可以唱,就跟領導申請,這壞了規矩,一個乞討圈里就一個藝術家,人的同情心也是分類需求的,撞了需求兩敗俱傷。程某人沒聽,跟同事借了套音響就唱上了,于是被其他幾個同事上報。
后來的事情就簡單了,墨鏡男帶著審計組打斷了程某人的腿,程某人成了固定崗,殘疾人是可以兼顧唱歌的,因為殘疾人的賣點是殘疾,不是窮藝術。不過程某人一直唱女人的歌,跟著原唱哼,像叫床,這都是說不清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