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哇,你家是個游樂園
【1】
我最害怕的一句話是:“走,我們?nèi)ツ慵彝姘伞!边@句話足以讓我提心吊膽失落好一陣子。我渴望朋友,但自卑感讓我拒她們千里之外。
當老師宣布放學進行家訪時,感覺一顆大石頭砸在我心底,我在上課的時候都在想象老師捂著鼻子進入我家,一臉嫌棄的模樣。
放學,我剛從后門準備溜走,老師腳步匆匆,迎面而來。“完了,老師是找我嗎,她這次是要去我家啦。”我本能地跳到門后,等老師走過后,我畏畏縮縮地走出來,一溜煙兒跑回了家,終于又逃過一次家訪。
路口,有棵古老的榕樹,它的胡子長長地垂下來,在風中飄動著像在講一個歷史悠久的故事。
大人喜歡在它茂盛的綠冠下乘涼,小孩喜歡依偎在它身上游戲,我們放學則會去它的綠蔭下跳繩,夕陽把我們的腿拉得長長的,像是在踩高蹺。
繩子跳膩了,同學對我說:“請我們?nèi)ツ慵彝嫱姘伞!边€沒等我去反應過來,她倆已經(jīng)爭相跑到了那條通向我家的石路上。
跑在最前面的是王老師的女兒王樂,后面女孩是我對同桌。我們住得很近,她們都住在池塘對面那一排我羨慕的別墅里。
噼里啪啦的跑步聲驚起了熟睡的豬仔,它們豎著耳朵不滿的哼哼起來,伙伴們停住了腳步,欣喜地看著,不舍得離開。她把手指放在唇間告訴我不要驚擾到可愛的小豬們,我呆呆地跟在她們后面。
屋后的香蕉再一次讓她們手舞足蹈,爸爸把香蕉摘下來給她們吃,她們用羨慕的語氣跟我說,你家什么都有,真好!
池塘邊停靠著一葉舟,她們用渴望的眼神望著我,請求我?guī)Т蠹胰澊瑯疾粫玫奈疫B連擺手。
最后在她們的慫恿下,我們悄悄爬了上去,我交代她們在小船上坐好,不準亂動,我趴在船邊用手掌做船槳劃動著池水,小船竟然移動了,大家興奮起來:“哇,你家像游樂園一樣好玩。”
我忽然覺得自己是這片領(lǐng)土的王,盡享這里的青山綠水,一草一木。雖然不遠處的別墅仍讓我羨慕,可這里如探尋神秘寶藏的樂趣深深吸引著我和我的伙伴們。
沒有了自卑和忐忑我的話變得多了起來,小船在池塘邊劃行。我交代她們撈一些水葫蘆待會兒上岸喂豬仔,她們使勁伸著手臂去撈,渾然不顧袖口已被池水打濕了。
她們小心翼翼把水葫蘆放到豬槽里,同桌輕聲問:“它們吃香蕉嗎?”,王樂白了她一眼,當然吃,說著就要把懷里的香蕉扔進去,我阻止她說:“它們吃香蕉皮。”
王樂仔細把香蕉皮剝下來扔進去,看到豬仔們爭先恐后起來吃,最后索性把香蕉肉也扔了進去,豬仔吃得更歡快了。她們津津有味地看著,充滿了新鮮感。
【2】
王樂喜歡上喂豬仔后,經(jīng)常來找我玩。對于同學的到來,我已經(jīng)不再自卑了。她們常常站在那兒看豬仔睡覺,打呼嚕和吃食,樂此不疲,很久都不愿離開。
一次,她帶王老師來我家做客,我緊張地握著手中的筆不知如何是好。王老師在爸爸面前表揚我是個好學生,我受寵若驚。
其實,我心底一直對老師很敬畏甚至到了懼怕的程度。她們一直對我進行表揚和鼓勵,這種榮耀讓我在同學面前免受欺負,換來羨慕的眼光,我更覺得老師是神圣的,他不應該來這種有臭味的地方。
王老師是那種長得很干凈,充滿陽光的人。他是來陪女兒來看豬仔的,他沒有捂鼻子,也沒有因為地面的油膩而踮起腳。我很喜歡他們一家,包括那個長著齙牙的奶奶也讓我尊敬。
她告訴媽媽,王老師在上學時,她們在老家的日子過得很苦,所幸王老師學習刻苦考上了重點大學,奶奶砸鍋賣鐵堅持讓王老師把大學上完,在城里找了工作。
王老師的妻子經(jīng)營一家工廠,她沒上多少學,很早就來城市打拼,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工廠的老板。一個儒雅孝順,一個努力拼搏,互相吸引走入婚姻殿堂。
老奶奶說挺想老家的,可又放心不下小孫女。王老師堅持讓老人住城里,畢竟環(huán)境設施好,相互照看才能放心。
媽媽說她是有福氣的人,有能干的兒媳婦還有一個孝順的兒子,老奶奶連連點頭。我在一旁看著,以后長大一定要有出息,不讓媽媽再吃苦。
這天,老奶奶來找媽媽時愁眉苦臉的,王老師兩口子又鬧矛盾了。
妻子廠里事務繁多,加上她性格要強剛烈,作為一廠之主,她頂著巨大壓力容易發(fā)脾氣,有時王老師受不了回她幾句就會吵起來,更多時候王老師選擇沉默。
老奶奶交代過兒子,維持一個家庭不容易,女人在外面做事也很辛苦,男人心胸寬廣要多體諒包容。
老奶奶和丈夫一輩子風風雨雨幾十年,從沒有拌過嘴,有時老奶奶耍些小脾氣,老爺爺也不頂嘴,有錯馬上認,生氣了趕緊哄,一直和和睦睦的。
媽媽夸老奶奶是個好婆婆,懂得心疼兒媳,照顧孫女。我羨慕王樂有一個這樣的奶奶,她生活得像一個小公主。
【3】
王樂有時一個人來找我,我把所有的玩具都拿出來。有一天,她擺弄著我的玩具說她玩夠了,我說:“王樂,下次把你的玩具拿來玩玩吧。”
她趕緊搖搖頭說:“我的玩具很貴的,你玩壞了怎么辦?”我不敢吭聲了,心里不再想這件事情。
很久以后,王樂還是拿了一只足球來,我們在沙地里踢得不亦樂乎。沒有踢過球的我異常興奮,把鞋子踢飛好高,王樂笑得捂著肚子。
忽然,球朝我飛來,我伸腿就是一腳,求朝著水渠的方向奔去,我心中一驚,球掉了進去,隨著湍急的水流跑遠了。
我縮著腦袋,看王樂狠狠瞪著我,咧開嘴哭起來,她邊抹眼淚邊走回家去。媽媽知道了這件事情,買了一只新的足球讓我還給了她。以后,王樂再也沒來找過我。
我問媽媽:“為什么她家這么有錢還這么小氣。”媽媽搖頭,不是小氣,有些人比較珍惜自己的東西。
其實,我也很珍惜自己的玩具,壞了也會心疼,可更愿意和好朋友分享,因為快樂不能獨享。
大家好,我是美好的一諾。這部連載小說是我很多年一直想寫的題材,只為完成我的一個心愿。
分享留守兒童和外來務工子弟的故事,看孩子的眼中,九十年代的農(nóng)民工、教師和教育發(fā)展。不管孩子們的命運走向何方,向他們的童年致敬,也向所有有過相似經(jīng)歷的人群致敬,因為他們值得關(guān)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