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是一個口紅控,9歲時第一次投稿《大美晚報》,得到了五元錢稿費,大家建議裱起來留作紀念,可她旋即去買了一只小號丹琪唇膏。9歲呀,那時候你我可能還在為奶糖多吃一顆牙疼呢!
丹祺是第一批生產(chǎn)口紅的化妝品牌,據(jù)說可以隨著不同人的唇色而改變顏色。它在《申報》上面做的廣告,非常詳細地闡述了自己的特點:“內(nèi)含神秘變色膏,增加自然美,丹祺在未用前,其色似橘,一經(jīng)著唇,立變玫瑰色,鮮艷自然,終日不褪,中有香霜,使唇柔潤。”記得小時候母親有一只綠色的唇膏,膏體是綠色,涂在嘴上就會變紅,我十分好奇,每每拿出來研究,恐怕和丹祺是一脈路數(shù)。
她寫《第一爐香》的交際花姑媽“嘴唇上一抹紫黑色的胭脂,是這一季巴黎新擬的‘桑子紅’。”民國竟然就有這么先鋒時尚的色彩,桑子就是桑葚的顏色,深紫色,把這樣一抹顏色涂在嘴上,就是現(xiàn)在的時尚達人也不一定敢這樣去約會的,也無怪涂口紅的人是掐尖要強的惡毒姑媽了。
寫《琉璃瓦》,“曲曲蹲在地上收拾著,嘴上油汪汪的杏黃胭脂,腮幫子上也抹了一搭。她穿著乳白冰紋縐的單袍子,粘在身上,像牛奶的薄膜,肩上也染了一點胭脂暈。”這一段描寫得別有情趣,寫的是倆個熱戀情侶調(diào)情,結(jié)果把胭脂抹得到處都是。杏黃是黃而微紅的顏色,是一種特別青春的顏色,時常會想到“揉藍衫子杏黃裙,獨倚玉闌無語點檀唇”。
另有一篇小說其實是講張愛玲買唇膏的心得。她在《創(chuàng)世紀》里寫瀠珠用那種“油膩的深紅色”劣質(zhì)口紅。想必祖師奶奶也是買過這樣的口紅,這種劣質(zhì)口紅多半顏色暗紅,涂在嘴唇上油分多,隨即一張油汪汪的大紅嘴,又容易掉色。
民國的時候也有用水粉的,比如《怨女》里就寫“在手心調(diào)了點水粉,往臉上一抹,撕下一塊棉花胭脂,蘸濕了在下唇涂了個滾圓的紅點,當時流行的抽象化櫻桃小口。
寫女子上妝覺得最美的就是抹唇,好像畫龍點睛似的,一點微紅妝中女子整一個都鮮活靈動起來。《紅樓夢》里寶玉為平兒理妝,也是這樣美好,“然后看見胭脂也不是成張的,卻是一個小小的白玉盒子,里面盛著一盒,如玫瑰膏子一樣。寶玉笑道:‘那市賣的胭脂都不干凈,顏色也薄。這是上好的胭脂擰出汁子來,淘澄凈了渣滓,配了花露蒸疊成的。只用細簪子挑一點兒抹在手心里,用一點水化開抹在唇上,手心里就夠打頰腮了。’平兒依言妝飾,果見鮮艷異常,且又甜香滿頰。”
這種櫻桃小口的流行直到上世紀20年代中后期,女明星們還是流行櫻桃小嘴,下唇畫得小而圓潤。到了30年代,受到西方影響,時髦女子們開始流行自然唇形,嘴唇要涂抹飽滿。你會發(fā)現(xiàn)胡蝶這種大嘴女明星更受人歡迎,蓋因大紅唇和五官立體的西方五官更加協(xié)調(diào)。
大紅唇也有適合典型東方女子五官的的,《十八春》里寫顧曼璐紅的鮮紅,白得雪白,分外猙獰。蔣勤勤的曼璐扮相最符合這個詞,卻是一副上海女人的時髦精致派頭。最要緊是紅唇要紅,其他地方要雪膚黑發(fā),干凈要緊。
說起那個年代的品牌,那時一個進口品牌口紅曾在中國大地上風行一時,它被視為奢侈品。口紅的牌子叫“密絲佛陀”,那時女人們以擁有一支“密絲佛陀”口紅為榮,絲毫不敢浪費。是不是很耳熟,蜜絲佛陀現(xiàn)在也是專業(yè)的彩妝品牌,只是現(xiàn)在的價格更加平民,人人大抵都買得起。白先勇有一篇寫交際花的里面說“尹雪艷從來不愛擦胭抹粉,有時最多在嘴唇上點著些似有似無的蜜絲佛陀。”
張愛玲愛嬌艷的紅色,在她的遺物中,有好幾只雅頓SPA、CD和倩碧的口紅,都是粉紅和桃紅,讓人想起她和胡蘭成說起的“桃紅的顏色聞得見香氣”。所以在民國的大街上,裝模作樣掏出一支桃紅色的密絲佛陀,你不僅會被眾位姑娘當成女神來看待,也會被張愛玲引成審美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