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一只魚。
就是那種被養在飯店大堂魚缸里供人觀賞的魚。他們叫我鸚鵡魚。我的十幾個伙伴都是紅色 的,只有我的尾巴上有黑色的斑紋,這或許是他注意到我的原因。其實我也不確定,就像我也不能確定我到底是怎么有自己的意識,到底我的眼睛是怎么能看清楚周圍的事物,到底我的耳朵是怎么傾聽到他的聲音,到底,我的記憶是怎么超出 7秒很久很久的。
反正,我是一直忘不了他了。
他每次出現都是穿淺藍色的襯衫,深藍色的西褲,皮鞋锃亮,提著四四方方的公文包,我知道,那是他上班時需要穿的衣服,他曾經站在 魚缸前跟別人抱怨,周一到周五都要穿同款式的衣服太沉悶。說著,他轉身看魚缸,他的眼睛隨著我的伙伴們游動,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終于,他發現了我,他用手指點點魚缸,我認為他是在和我打招呼,我向他游過去,嘴巴一鼓一鼓的,他真的笑了,hi,紅色的鄧紫棋。
鄧紫棋?是他給我起的名字嗎?好吧,那我就叫鄧紫棋。
2.
我有名字了,我有名字了!我開心地向周圍的伙伴們宣布。我歡快地搖著我的尾巴,從魚缸的這頭游到那頭,彷佛游遍全世界,但它們完全沒反應,它們的眼睛總是睜著的,卻是一片死寂。 它們有時也會鬧矛盾,它們的嘴巴狠狠地啄對方,通體的紅色讓它們看起來氣勢洶洶,站在魚缸前觀賞的食客總是發出感嘆,真好看啊~!哎呦你看這魚多漂亮啊~!
沒人注意到我,我總是躲在木頭后面。只有他來的時候我才會游出來,即使他有時并沒有看到我,多數時候,他只是路過魚缸。那天,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包間里有人喊他,周密,周密,在這里。
周密很愛抽煙。他經常吃著吃著飯就會從包廂跑出來去飯店的門口抽煙。我喜歡他抽煙時的背影,手揣進褲兜里,吸煙時頭微微垂著,吐出煙圈時下巴又抬起來,他會一直看著煙霧消散,然后才會吸第二口 。那有些強迫癥的小動作讓他看起來有些憂郁,我聽到站在魚缸前閑聊的兩個人 說,周密最近壓力大啊。
另一個人說,是啊,他不走運,待過的兩個部 都拆分重組。這次升職又沒戲了。女朋友怕是要吹。鳳凰男哪那么容易就娶到城市里的公主呢。
可不,這不是聽說領導經常來這飯店吃飯,才巴巴跟過來陪著喝酒吃飯呢。
這倆人說著起勁,周密已經抽完煙進來 。他們若無其事地和他打招呼,在他們笑呵呵地寒暄時,我猛地用身體撞一下魚缸,他們都嚇一 跳,其中一個厲聲說,這魚要死啊!
周密靠近魚缸看我,他終于發現了我。我搖著 尾巴,他? 語,鄧紫棋? 那兩個人覺得莫名其妙,問周密要不要一起回包房,周密搖搖頭,眼睛一直看著我。 我的嘴巴張開 閉上,我想告訴他,不要跟那兩個人說話 ,也不要在意升職不升職的問題 。
他根本聽不懂,他只是問我,你餓嗎?
我并不餓,但他居然找到酒店大堂經理要來魚食。 大堂經理說,魚已經喂過了。他不相信,堅持說魚餓了。大堂經理不得不將魚食遞給他 ,他把魚食放進魚缸 ,只有我張嘴吃起來。他有些得意地說,看,它餓了吧。
大堂經理驚呼,真的喂過了呀。
吃過魚食,我游得更歡了。周密說,你在跳舞給我看嗎?
跳舞?我不知道跳舞是什么。但我看到周密笑 了,我喜歡他笑,所以我繼續游啊游啊游啊,我的魚尾太用力,不小心甩到周圍的同伴,我只好跟他們說對不起,我知道他們聽不懂,就像周密以為我聽不懂他說的話一樣。
因為不懂,所以釋放。
周密說,如果我是個女孩 兒,一定是很活潑的。
他還說,他以前也挺活潑的,女朋友喜歡他的活潑,因為他會讓她笑,但現在,他只會讓她哭。 我漸漸停下來,只輕輕擺動身體看著他,我想告訴他,如果我是個女孩兒 ,我會擁抱他。
3.
再次看到周密,他喝得酩酊大醉。
他被兩個人駕著走出包房,我看出來 ,那兩個人曾經議論他來著,我擔心他們不會把他安全送到家。但我多慮了,他們把他抬到沙發上,不一會兒,一個長頭發,瘦高的女人進來 。她眉頭緊皺,嘴巴死死抿著,看周密的表情很復雜。她站在飯店門口遲疑一下才走向周密, 那兩個人如釋重負對她說,你終于來了。
說完,他們迅速離開 。
女人低頭看著周密,她的提包看著有些重量,她揚起包,重重地砸在周密的身上,語氣冷淡,快醒醒,我可抬不動你。
我來來回回地游動,煩躁不安。那包每砸周密 下,我就撞一下魚缸。女人被我吸引,她看向我, 我也看著她。她可真漂亮啊,皮膚白皙,臉很小,嘴巴也小,即便此刻她臉上的表情比我身邊沒有意識的伙伴們還木納,也是美麗的。
我想,我能理解周密了。
那女人笑著的時候,他一定以為他得到了全世界,以至于她的笑消失 ,他也以為他被全世界拋棄。
周密終于在女人一次次的捶打中睜開了眼睛,他還不太清醒,舌頭發直,慢慢吞吞地說,你。。 你。。來 。
說著,還打了個酒嗝。
女人捂住嘴,嫌棄地說,我怎么這么倒霉,分? 手了還被叫來。雖然這么說,她還是卯足勁想要用她纖細的胳膊架起周密。但她太瘦了,一遍 遍失敗后,她叉著腰喘氣,想了想,轉身沖門口招招手,一個男人走進來。
男人問她,他不能動嗎?
女人說,已經斷片兒。
男人很不耐煩,怎么每次我們約會他都出事。上次是發燒生病,這次是回不了家!
女人嘆氣,沒辦法,誰讓在這個城市 ,曾經就只有我和他相依為命呢。
男人問,他沒有朋友嗎?
女人沒有回答男人的問題,只是問他,你到底幫不幫忙?不幫就算了。
男人看看昏睡的周密,他像個被玩剩下的假娃娃,蓬頭垢面,襯衣上還有不小心灑上的紅酒。這樣的周密讓我想哭,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有沒有眼淚,魚缸的水將我包裹,水是熱的,眼淚也是熱的。
我看著男人把周密架起來,女人想要幫忙,男 拒絕,他說,你現在是我的了,他應該面對現實了。
我看著他們走進無盡的夜 。不知怎么,我總覺得周密其實是醒著的,我隱約看到他的指甲嵌進肉里,我們都感到一絲無助,我們都被每 的晨光叫醒,繼續活著,繼續寂寞。
4.
我病了。
經理喂魚的時候,我聽到他哎喲一聲,然后他指著我說,這魚身上長白點了。
隨后,我被他單獨撈出來放在另一個魚缸里。這魚缸很簡陋,也不暖和。我覺得有些癢,也
沒什么胃口。我想我被遺忘在這了,也許還會死。
我很想再見周密一次,他已經很久沒來了。曾經有兩個服務員站在魚缸前聊天,她們都還是 小女孩兒。有一個失去了喜歡的人,另一個勸她說,你就一直想,一直想,你喜歡的人就會回來呢。
我才不相信呢。失戀的女孩兒說。
但我信了。
我一直念著周密的名字,腦里重復他的樣子,在我已經食不下咽下的第二天,他終于出現 了。
如果我是一個人,我一定會奔向他,對他說,你來了!
但我只是一只魚,一只虛弱的魚。我連撞缸引起他注意的力氣都沒有了。他還是習慣出來抽
一支煙,煙抽完,他走到我以前住的魚缸前站 了好一會兒,然后他叫來大堂經理,兩個說了幾句話,經理指著我的魚缸,周密終于看到 我。他走過來說,原來你在這。
經理告訴周密我病了,怕我傳染給其他的魚就單獨撈出來 。
周密問,就這樣讓它等死么?
經理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周密說,把它送我吧。
經理有些詫異,他提醒周密,它真的病了。
周密語氣堅定,不然然我買吧。
經理擺擺手,你是我們的熟客 ,怎么能收你錢呢。
就這樣,我跟周密回了家。
第一天,周密給我置辦了新的魚缸,雖然小,但很溫暖。他還買了本書,他看看書,再看看
我,表情嚴肅,你病的不輕哦。
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我甚至預估了我的死亡時間。我不想讓周密在我身上浪費精 ,他越是在意我,我死后他就會越傷心。
如果他會傷心,還不如就讓我現在死去。
可他似乎比我還要在意我的命。他買了藥灑進 魚缸 ,還知道給我換水,他記得給我喂魚食的時間,每天下班,他總是第一時間來看我,然后問我,你有沒有好一點?
我確實感覺好些了。起碼我能吃點魚食了。我以為周密是那種會經常和寵物說話的神神叨叨會跟寵物說話的主人 ,但他只是在喂魚食的時候提醒我,要好好吃飯,要長命百歲。
5.
沒有生命是可以長命百歲的,與周密相處的? 日子,于他是一瞬,于我卻是一輩子。
我有時候會埋怨上天,既然給了我意識,為 么不脆把我變成人類,這樣我就可以觸摸他? 膚的溫度,還可以親吻他的嘴唇。周密睡覺很晚,他總是抱著電腦,鍵盤噼里啪啦地響。我知道, 他還在為能在這座城市而努力奮斗。我獨自飄在魚缸里,周密的樣子透過水流進我的眼睛里,讓他更溫柔,也更脆弱 。
我幻想我是與他生活很多年的女人,為他熱杯 奶,提醒他睡前要喝下,然后輕輕躺在他身邊,滿足地睡去。
每場夢,都會伴隨強烈的陽光而蘇醒。
周密的清晨有些忙碌,他要沖澡,為自己做早餐,還要喂我吃魚食。但今天有些特別,一大早,就有一通電話比他的鬧鈴還要早響徹這間? 十幾平小公寓。我聽到周密喂了一聲,之后是死寂一般的沉默,幾分鐘后,他說,祝福你。
掛了電話,周密重新拉上窗簾,屋里瞬間暗下來,如同黑夜。
他站在我的魚缸前,我以為他會像以前一樣喂我,但我只聽到叮的一聲,有東西沉下來。 它躺在魚缸的底部,閃著悠悠的光,我湊近看 看,是枚鉆戒,很小很小的鉆 ,卻感覺沉甸甸的。以前在飯店的時候,我看到過有男 把這東西戴到一個女人的手指上,代表一個承諾。現在,周密扔掉了這個承諾,卻感覺像是扔掉自己 。他沒有去上班,整個人躺在床上,不蓋被子,不穿衣服,一直盯著天花板,也許他把天花板當成了電視,一臺可以播放腦? 子里回憶的電視,他每眨一下眼睛,就會有以前的畫面跳出來,最后,他閉上眼睛,流下 眼淚。
直到天再次擦黑,周密也沒有起來,他一整天 不吃不喝 ,只是翻了幾回身。我知道他沒有睡著,我故意弄出聲響吸引他的注意,他終于坐起來,隨便揉揉頭發,去柜子里拿魚食喂我。
他一粒一粒把魚食丟進魚缸,我沒胃口,他還勸我,吃吧,別再生病了,別離開我。
我沒辦法拒絕他,我真的開始吃東西。他半蹲著看魚缸,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沒有我,只有他扔下的那枚戒指。
一陣敲門聲,很急促。周密起身去開門,房間 太暗,我只看到一個婀娜的影子在開門的一瞬間抱住周密。周密的公寓太小,兩個人跌跌撞撞,碰到床頭的玻璃杯,玻璃碎裂的聲音讓他們暫時分開,他們在黑暗中看到彼此,我也認出那影子是誰,高挑的身段,及腰的長發,除了周密的前友還能是誰。
周密要開燈,女人阻止,她再一次不管不顧地抱緊周密,她貼著他的耳朵說,明天我要去國外結婚。今夜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這話讓整天軟趴趴的周密立刻精神抖擻起來,他捧著女人的臉親吻,先是額頭,再是鼻尖, 最后激動地落在她的唇上。兩個人唇齒相依,像是緊緊纏住的絲線,怎么都解不開。他們一起倒在床上,劣質的床板嘎吱嘎吱響,但他們完全不在意,只沉浸在片刻的歡愉里。
開燈之后,女人終于發現了我。
你把這條魚要回來了?她問。
周密看著我說,是啊,它病了,我不救它,它會死。
女人正在慢慢穿衣服,周密很不舍,湊上去親吻她的肩膀。
女人說,你不忍心一條魚死,卻忍心我嫁給別 人。
周密下床,光禿禿地站在女人面前說,是你拋棄我!你爸媽嫌棄我是農村出身,我的工作稍微不順就說我沒出息。他們封鎖你的全部聯系 式。你要我怎么辦?
女人大聲說,夠了!
周密也說,是夠了。
女人站起來,背對著周密,連衣裙的拉鏈還沒有拉上,周密心領神會,拉鏈被他從下到上輕輕合上,像是一扇門,由他親手關上,這女人的世界,他再也進不去了。
6.
周密是頹廢了一陣子的。他請了年假,整整8天哪都沒去。他網購了一堆泡面和啤酒,自己看球賽喝酒,喝到抱著馬桶狂吐,從廁所出來站也沒站穩,就那么睡在了地板上。
第二天頭疼欲裂,倒也從不會忘記喂我吃飯。
我知道,他怕我死,我死了,他就孤零零一個了。
周密準備上班的頭一天,他接到一通電話。當時他正在給自己熨燙襯衫,熨燙機的蒸汽像一團密云飄忽在他周圍,遮蓋住他的黑眼圈和油膩膩的頭發。為了騰出手,他把電話調成免提。電話那頭男人的聲音粗壯,沙啞,有些鄉音 ,周密回復他的時候也用鄉音。
他說,爸。你跟媽身體挺好的吧?
爸爸說,挺好。你媽想抱孫子啦。
周密深吸一口氣說,我工作忙,現在還顧不上。
爸爸說,沒關系,我們為你安排好了。
周密沉默,爸爸卻感覺不到他的惆悵,繼續說,你王嬸家的淼淼,你記得吧,小你一歲,
你們一起上過中學的?后來你來北京上大學,她上了省城的大專 。
周密隨意嗯了一聲,爸爸繼續說,淼淼想來 京找活干。我和你王嬸說了,可以找你幫忙的。
周密關掉熨燙機,無力地坐在床上,電話那頭的父親還在繼續,我感覺淼淼啊,她小時候就喜歡你的。現在她也算好看的。你們就處處,知根知底的,多好啊。
周密揉揉緊繃的太陽 ,滿臉的不耐煩,我以為他會掛掉電話,或者直接拒絕,但他卻說,好吧,讓她來找我吧。
掛斷電話,周密看向我,他苦笑,那笑里有讓我很難猜透的東西。這不像以前,他的高興,悲傷,糾結,都一目了然,但現在,他似乎隱藏了真正的自己 ,他的眼睛透過我的魚缸,穿過我的身體看向 很遠很遠的地方,是他很難到達的地方。
7.
那個叫淼淼的女孩子真的來了。
周密把她接回家。淼淼背著一個個包,還提了一個包,她一進門,就毫不客氣地點評 周密的公寓,真小啊 。
周密有些不好意思,他邊收拾地上的啤酒瓶和吃剩的泡面,邊把他的臟衣服一股腦都扔進洗 衣機,好不容易把沙發騰出塊地放,他讓淼淼坐下,問她想吃點什么?
淼淼擺擺手,她從包里掏出兩個袋子,在周密眼前晃晃說,我帶了小米和紅棗,我給你熬粥 吧。
周密隨手拿起茶幾上喝剩的啤酒說,你請便。
淼淼一刻都沒停下來。她真是個勤快的姑娘,這讓我想起以前在飯店時的那幾個服務員,她們也是像她這樣質樸到沒有一絲雜質的樣子。她們勤勤懇懇地過著每一天,說不上漂亮,但很耐看。 她們沒有什么大的志向,只想找個依靠。大概淼淼以為周密會是她的依靠吧,所以她盡可能展示她的利落與能干,像是在面試 一樣,通過了,她將擁有幸福。
在淼淼忙著做飯打掃衛生的時候,周密在幫我換水。她好奇地湊過來,眼睛眨啊眨啊盯著我看, 然后問周密,你就只養一只魚嗎?
周密說,是啊。
淼淼笑嘻嘻地說,改明兒我再給你買一條,一條太孤單了,這就好像生孩子,現在二胎開放 ,可以多生一個多好啊,做個伴。
周密停下來,他扭頭看淼淼,眼神里有一絲不解,你很喜歡生孩子?
淼淼啊了一聲,她的臉噌的就紅 ,像火燒云,她沒回答周密的問題,繼續跑去廚房熬粥 了。
周密換好水,重新把我放進魚缸,我歡快地游 了兩圈對他表示謝意,他低頭問我,你想要同伴嗎?
我使勁擺動魚尾,原地打轉,他笑笑說,我懂 了。
8.
淼淼在周密這里住了下來。她好像也沒打算去找工作。每天學著周密的樣子喂我吃魚食,然后做早飯,飯好了就叫醒睡在地板上的周密,周密洗個澡的功夫,她已經疊好被子,還把襯 衣熨好了。
周密剛開始還會問她打算去哪找工作,她總回答還沒想好,漸漸的,周密也懶得問了。吃完
早飯周密去上班,淼淼會例行問他晚上想吃 么,周密總是一個答案,隨便。
這就是一對夫妻的生活體驗嗎?
周密并沒有拒絕這樣的日子,他默認淼淼的存在。他們有時候吃完晚飯會去一起去超市買生活用品,周密加班,淼淼還會做好飯裝在保溫飯盒里給他送過去,只是那天,兩個一起進門的時候,我注意到,他們的手牽到了一起。
他們牽手了,他們相愛了嗎?
我煩躁地游來游去,周密注意到我的情緒,他皺著眉頭半蹲在我的魚缸前問我,又病了?
過了一會兒,淼淼的飯做好 ,她喊周密吃飯,周密還在看我,她也過來看,問他,你 盯著那條魚干嘛?
周密說,它好像又病了。
淼淼說,死了再買一條啊。
周密看著她,眼里無光,他起身去吃飯。飯下的很慢,淼淼不停地給他夾菜,她說她在家沒事就想著怎么做菜 ,她還說,她的菜做的好吃,周密就不會跑了。
周密冷笑說,你還相信這種鬼話?
淼淼的筷子重重地摔在桌子上,有一根因為憤 還掉在地上。她質問周密,你什么意思?難道你還想回去找那個拋棄你的女人?
周密盯著淼淼,眼神凌厲,一言不發。
淼淼的呼吸急促,她說,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事在咱們那都傳開 。你之前帶回家本來
打算結婚的女人,不要你了。因為什么?因為你沒錢!
我看到周密的拳頭攥住,像一斧頭一般用里捶 了餐桌一下,他壓低聲說,別再說了。 淼淼完全不在意周密的情緒,她越來越激動,還哭出聲來,那聲音像一根繩索把我勒得緊緊的,讓我渾身酸疼。
她哭了一會兒,整個人軟下來,她說,我不嫌棄你。聽到你單身 ,我高興。我到北京來找你,我不圖你什么,就圖你對我好。
周密依舊沉默。
淼淼繼續說,只有我,只有我不嫌棄你。只有我會跟著你在北京吃苦。 我看到周密的指甲嵌到肉里 ,我心如刀絞。
他終于說,可是我不愛你。
淼淼站起來把手指攤開在周密面前,你不愛我?你不愛我給我買鉆戒?
周密說,要不是我媽哭著求我,我根本不會答應和你在一起。
淼淼咬著嘴唇,我擔心周密,他跟淼淼之間像 場戰爭,兩個人都頭破血流,我想結束這場仗,我用老辦法,用身體撞擊魚缸,周密看著我,他剛想過來,淼淼比他還快,她站在魚缸前指著我,你這么在意這條魚是她送你的嗎?
她沒有給周密回答的時間,手一揮 ,天崩地裂的感覺向我襲來,我的身體和魚缸一起下墜,我看到周密跑過來想要接住魚缸,但他還是慢了一步,魚缸掉在地板上,碎了。我并 想掙扎,我只是躺在濕漉漉的地板上等待窒息,周密把我捧在手心,他的臉貼著我的身體,我終于感知到他的溫度,好暖啊。我不知道是誰給了我意識,但我知道,我之所以會與眾不同就是為的這一刻。
這一刻,我真正擁有了周密的愛。
他為我哭了,他的眼淚流到我的身上,比浴缸里的水還要熱,我試著動了一下給予他回應,他乞求我不要死,我越來越虛弱,好多好多記憶都消失了,我只記得最初見到他,他用手指點點魚缸,我向他游過來,他沖我笑, 對我說,hi,紅色的鄧紫棋。
我太累了,我知道,就連這點記憶也會很快消失 。畢竟,我只是一只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