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鶴這兩個字很生動,詩經里說:鶴鳴于九皋,聲聞于天。魚在于渚,或潛在淵。我發現詩的場景和眼前所見非常貼合,本想抖個機靈的,但當地人說,古鎮的得名,源于唐朝開元年間本地某位進士的孫子之號。對于這個說法,我也存疑,凡是傳說,都不可認真。
走進古鎮新修的高大牌坊,左邊是一長溜土黃色的圍墻,始建于南朝梁代的金仙禪寺便坐落于墻內,說起來歷史十分久遠了,但導游介紹的重點是這里曾經被八路軍辟為辦事處。
我比較感興趣的是弘一法師和這里的緣分。弘一法師在上世紀二十年代末曾多次來此小住。當年主持金仙禪寺的亦幻法師文中有記曰:”他因為在永嘉得到我主持慈溪金仙寺的消息,他以為我管領白湖風月了,堪為他的煙雨同伴,便寫信通知我要來同住。”弘一法師來后,和亦幻法師住所相鄰,亦幻法師說:“我那時真有些孩子氣,偷偷在他門外聽他用天津方言誦經,字意分明,鏗鏘有韻節,能夠搖撼我的性靈,覺得比自己念誦更有啟示的力量,我每站上半天并無疲容。”一個大寺的寺主,躲在門外偷聽客人的誦經,這是何等奇妙的場景!大師都走進了歷史深處,但畢竟是有過的。
敢自稱古鎮的,必有一堆撐得起場面的老房子,這些老房子當然都是富紳大賈留下的。我們眼睛能看到的歷史,都是權貴的歷史,普通百姓真正就是歷史的塵埃,無形無狀無痕無跡。
鳴鶴古鎮清朝的祖先們,在江南各地開設國藥房,非常富裕,為古鎮留下了很多深宅大院,至今能感受到當年的富麗堂皇。
浙東地區的古民居建筑一般采用院落式,由建筑物或圍墻包圍成一個或幾個天井,天井多是長方形院落,有利于采光通風,符合本地天氣炎熱潮濕的特點。浙東地區人煙稠密,用地緊湊,建筑間距較近,且多為樓房,為防火之需,封火墻應運而生。裝飾上以磚雕、木雕、石雕為特色,以高宅、深井、大廳為居家特點,可以歸納為天井庭院、四水歸流、高墻窄巷,力求和自然景觀融洽,集古雅、簡潔、富麗于一體。
黑、白、灰是浙東民居的主色調,斑駁的墻面即使有水漬或青苔,也別有一種水墨洇染的趣味,既單純得一目了然,又透露著高深莫測的神秘。粉墻、黛瓦、綠樹、碧波、蔓草、修竹,隨季節開放的各種花,人工之色與萬物的自然之色交融互見,形成了一幅天然而富有層次的中國畫。看來古代的人們,早已經參透了風景畫的真諦,并把這種感悟,糅合到了建筑之中。
浙東民居是不合自成一派的。仔細琢磨此地老房子各種特征之后,我確信,它們應該是脫胎于徽派建筑的,不光外形酷似,設計構造理念完全就一脈相承啊!
不過差別也是有的。同樣有馬頭墻,徽派的比較柔和內斂,浙東的馬頭墻就厚重和夸張不少。馬頭墻從一疊到五疊不等,據說等級越高的家庭,層級也就越多。
浙東民居是聚族而居的傳統宗法制度的縮影。高大封閉的墻體,因為馬頭墻的存在而顯得錯落有致,那靜止、嚴肅的墻體,因為有了馬頭墻,顯出一種動態的美感。從高處往下看,高低起伏的馬頭墻,給人視覺產生一種“萬馬奔騰”的動感,大概也寄托了整個宗族生機勃勃的意向。
項羽同志說,富貴不還鄉如同錦衣夜行。當年從鳴鶴鎮走出的藥商,無論積累多少金銀珠寶,無論如何廣交達官貴人,最終的成就總是回到白洋湖畔,把自家大院蓋的氣派非凡。于是有了今日古鎮鱗次櫛比的當年豪宅。
鳴鶴古鎮的一個優勢,是伴水而居,鄰水的景觀,其實和江南的諸多水鄉古鎮是大體類似的。古鎮的街面比較干凈,可以看出,很多地方都翻修過不久,所謂新修的古跡。聽說曾經的鳴鶴古鎮,道路都是青石板路,可惜被替換掉了。丟失的這種東西,大概叫做“味道”。
難免想起烏鎮,也許烏鎮正是鳴鶴的榜樣。但烏鎮有木心,鶴鳴只有藥號。木心說,生命好在無意義,才容得下各自賦予意義。假如生命是有意義的,這個意義卻不合我的志趣,那才尷尬狼狽。
版權歸原作者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