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木頭
?漁木頭正躺在我的那張小破床上,已經(jīng)粉爛的席子扎得他后背疼。
? 漁木頭其實不叫漁木頭,他有個頂文雅的名字,他自己給取的,叫京墨,無姓。他也跟著私塾的先生學(xué)了幾年,先生也是街頭藥鋪的老板的兒子,他說這名有一股中藥氣。漁木頭也不知道啥意思,也不好意思問。
? 先生人善,漁木頭是個孤兒,先生從未向他討過學(xué)費,說來當初還是先生喚他去聽課的。先生也不常來教,先生也是個學(xué)生,大學(xué)生,再縣城的學(xué)校里上最好的學(xué)校,只在閑暇抽時間來教課。
? 漁木頭人其實不笨,學(xué)起功課來也是頂快的,大家叫他漁木頭,一方面是他是打漁為生,另一方面是他老實巴交,認死理,榆木腦袋,屁大點事也轉(zhuǎn)不過來彎。前些日子就為護李奶奶家門前那一根蔥,給人摑了幾巴掌。
? 天,已經(jīng)滿滿變暗了。
? 窗下,月光透過打滿了補丁的紗窗細細地漏了進來。
? 漁木頭看著被照得雪亮的腳,想起白天出現(xiàn)在自己漁船上的先生,長得白嫩,舉止風(fēng)度全是大戶人家的教養(yǎng)。
? 是怎么看到人家的腳呢,記不清了。那雙腳真好看啊,腳趾頭圓潤飽滿,讓他想起王叔家蚌產(chǎn)的珍珠,成色好的也是像這樣一樣好看的。先生送過他一雙布鞋,軟底輕巧,那天先生眼睛彎彎,溫聲說道:“你穿很好看。”
?鞋啊!確實合腳呢。先生待他真好
? 京墨小心裹著報紙把鞋放到櫥柜上。
? 跟著先生來的還有一位,同樣講究的制服,這人穿起來卻有一股痞氣,妥妥的紈绔子弟。模樣也是好的。京墨這樣想著,鼻頭有點酸。先生說是他的同學(xué),帶他來家鄉(xiāng)玩。
? 京墨愣愣地應(yīng)著,想著先生的好,想拿點東西招待他兩,想起昨天在大地主家干活賞了幾斤荔枝,這熱暑天在井水里浸著,冰冰涼涼,滋味兒可好,匆匆回去拿了,上岸時卻鬼使神差回了頭看了一眼。
? 痞子同學(xué)撐著身子,側(cè)頭將唇軟軟地貼著先生的額頭,眼角含笑。京墨看不見先生的神情,只見先生推開那同學(xué),轉(zhuǎn)而捧著那人的臉深深地吻了下去。
? 先生的手真好看,這是兩個男人。京墨失魂落魄地想著。
天灰撲撲的,一如櫥柜上那雙裹著鞋的報紙,手一揮,肆意的灰塵定格,默默地凝視著。
?京墨在街上晃蕩了好久,見人喊也不應(yīng),大伙兒說,漁木頭真成木頭了。
?夕陽照紅了半邊天,照著湖面粼粼波光。京墨回到漁船時,已經(jīng)沒人了。
? 今晚漁木頭失眠了,看著窗外銅錢大的月亮。
先生
?初見他是什么時候呢?摶玉看著眼前人。
?剛接過吻,雙瞳剪水,夕輝映湖,湖光春色,真是……撩人啊。
?今天是他頭一次帶燼余回家,在一起約有兩年了吧,說不清。
?那年他剛?cè)胄#豢匆妼W(xué)生三五成群聚作一團,有的談酸腐文章,有的大談西洋論調(diào),摶玉越聽越覺荒唐,轉(zhuǎn)身打算要走,就聽見有人嗤笑了一聲,慵懶不屑,高傲自大。聲音不大,卻恰到好處地另所有人停下交談看著他。
? 摶玉轉(zhuǎn)身,眼睛剛好跟他對上,多巧,那雙眼睛,有的全是他奢望的風(fēng)采,自信,不可一世。摶玉瞇了瞇眼,然后淺淺地笑了。見對方同樣饒有興趣地看著他,眨了眨眼,徑直從他身邊走過。
? 然后孽緣就開始了。
?摶玉掙在沉思中,聽到燼余喊他,心不在焉的應(yīng)了一聲:“嗯?”
?“想什么呢!那呆子好像看到我們了。”燼余說完,往后一仰,枕著胳膊,閉上了眼。
? “隨他去吧。”
?摶玉家鄉(xiāng)是個江南小鎮(zhèn),水霧朦朧,多情又淳樸。摶玉常去私塾教書,一來二去,鄉(xiāng)里人也叫他先生。外夷入侵,摶玉深知救國第一步是另人民脫離愚昧,學(xué)習(xí)知識,正所謂“空談?wù)`國,實干新邦”。
?漁木頭答應(yīng)得痛快,也客氣得不行,三天兩頭提著他剛打的魚上門。摶玉攔不住,只得讓他去了。
?漁木頭這個年輕人,是個孤兒,世道沒把他染黑,還是單純得像一張白紙,懵懵懂懂,無所顧慮。濃眉大眼,常年打漁,練的全身腱子肉,膚色也是健康的蜜色。
過分善良,又有些木訥,想來也不會亂張揚,這樣老實的人,大概會被嚇到吧。不過,也無關(guān)緊要。
?“走吧,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