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女兒突然打電話回來說要回家一趟。自從她嫁人后,每年過年才回家住上幾天,就又跟著姑爺匆匆出外謀生。但在農村,過年迎來送往的親戚多,女兒回來也拉不上幾句話,現在回來我反而高興,娘倆興許還能多說上幾句話呢。
一大早我和她爸就起床了,隨時準備接女兒的電話,算準她在鎮上十字路口下車的時間好過去接。可到了中午還不見女兒打電話過來,我有點著急了,飯菜早就做好了。孩子爸在路口候著,我還是決定去鎮上看看。
下午3點,女兒乘的大巴車終于算是到了。我到鎮上的時候,她和爸爸正在搬行李箱呢。隔著老遠就看見她了,白晃晃的陽光下面,女兒看上去又瘦又孤單。她過得太辛苦了,小時候家里窮,嫁人了條件也不好,快30歲了還在四處奔波,居無定所。我心窩窩的寶,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啊,可她從來不說,一想到這些,我就難受。
天還沒亮,趁著太陽出來之前,我去菜地里鋤一下草。玉米長大了,正好掰幾個回去給女兒吃,小時候她最愛吃玉米。草才剛鋤一半,就看見田埂上有人走來,原來是我親愛的女兒啊,在清晨的朝霞中,穿過稻田朝我走來。女兒還像小時候那么美,可她看上去有很多心事,幫我澆水,幫我鋤草,卻一直沒有說話。太陽升起前,我們一起坐在田邊看著菜苗聊了一會天。
清晨6點鐘,下了一夜雨,我和她爸爸在田里看莊稼。女兒打來電話,說她已經上路了,讓我們好好照顧自己,不要惦記她。我和她爸爸趕緊趕回去送她一程。
雖然昨天她已經說了會早上出發,可是回家看到她的房間空蕩蕩的,我就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
趕到鎮上的十字路口時,她已經坐上了大巴車,可她還餓著肚子呢。我去市場給她端來一碗面條,她邊吃邊掉眼淚。臨走時塞給她一百塊錢,她死活沒有收下。
當年她離家出去找工作我沒有哭,出嫁的時候我也沒有哭,可今天我哭了。
我也不知道是為什么,或許是因為她說今年過年要省點錢,不能回家看我了。又或許是因為我老了,再也沒有能力能幫上她了。
7月,我打電話回去給媽媽,告訴她我要回家一趟,她在電話里開心的像個孩子。可我不敢告訴她,我離婚了。生活的窘迫,感情的不如意,把我壓得透不過氣。
回家的那天,車晚點了,一路上不停的接到媽媽的電話,問我到哪里了。我告訴她手機快沒電了,就一直沒有接到媽媽的電話了,但我能想象她既著急的樣子。
下午3點,車終于到了小鎮的路口,爸爸在路口的商店外面等我,炎熱的天氣,他衣服已經汗濕了。我問他為什么不進去等,商店里面有空調。他說,怕錯過了我的車。
我和爸爸正搬著行李箱,遠遠的就看見媽媽騎著自行車過來了。我黑黑的,瘦瘦的媽媽,手臂上的袖套都沒有解,就風塵仆仆的趕來接我了。這一刻,我好想撲進媽媽的懷里大哭一場,這世間所有的委屈,仿佛在這一刻都可以傾泄出來。但我沒有哭,因為我看見媽媽的眼圈紅了。
清晨我聽見媽媽出門的聲音,最近我一直失眠。小時候我不愛干農活,可今天不知道為什么,想過去幫媽媽做點事。或許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這是難得的一個好天氣,最近天氣有點陰晴不定。我踏著露水,穿過稻田向媽媽走去。媽媽還像記憶中一樣,在清晨的朝霞中,弓著背在菜地鋤草呢。看到旁邊掰了一堆的玉米,我又想哭了。我想跟媽媽說自己的事情,但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說,說些什么好呢?她已經老了,我不能讓她再操心了。
一夜的大雨,在黎明的時候停了。滴滴嗒嗒的雨聲,我想起那么多的往事。我曾想過放棄自己,可我一想到媽媽的眼睛,我就不忍心。因為我笑,她也笑,我哭,她也會哭。
我收拾好了行李,準備重新出發。爸爸媽媽已經去了地里,我不敢看到媽媽送我的樣子,就悄悄的走了。可站在村子的馬路口,我打了一個電話給媽媽,她就跟瘋了一樣,要我等她來送。是爸爸來了,他開著他的摩托車來幫我搬行李箱。
我站在鎮上的十字路口,當年就是從這里出發的,現在只是一切回到了原點,再次出發。淚水朦朧中,又看到媽媽趕來了,她停好自行車,扛著一肩膀的東西朝我走來,原來是一袋子玉米。
她眼圈紅紅的,埋怨我:“走了,也不說一聲。”說完她放下東西就走開了,我還在等車,媽媽急匆匆的又回來了,手里端著一碗面條,褲腳上濺滿了泥點星子,這一路她是跑著去的。我合著眼淚吃完了面條。
上車時,媽媽從口袋里摸出一百塊塞給我,她說是給我路上買吃的。可她已經60歲了呀,原本應該我孝敬她的年紀,卻還要她來為我負重前行。
推搡間,媽媽不知道怎么就哭了。她從來沒有在我面前哭過,我離家去找工作沒有哭,我嫁人她也沒有哭,可今天,她哭了。
泰戈爾說:“眼睛為她下著雨,心卻為她打著傘。“
仿佛這是一種生離死別,無論我們多么愛對方,都無法一路相伴。書上說,媽媽和女兒的關系是有期限的,我恨這個作者。媽媽已經老了,我知道她還有很多很多事想為我做。但我的路,最終只能讓我去走。
媽媽,請別再為我哭泣了!我會從這里重新出發。因為我笑了,你才會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