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蓮和春萊、寶萊、勝男幾人回家時,早已尋不到喜萊的蹤影。也許此時的喜萊正靜靜地坐在某節車廂,或者游蕩在某個陌生的城市。
翠蓮看著喜萊留下的信,淚水不受控制地順著臉上的褶皺落下來了。兩行老淚浸在了信紙上,再慢慢地暈開,模糊了信的內容。
"媽,不哭。"幾個孩子看著翠蓮傷心的樣子本想安慰她,卻沒忍住全都哇哇地哭了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這一大家子才消停下來。翠蓮看著幾個孩子紅紅的眼睛便深深地愧疚起來,抬起那雙飽經風霜的手為幾個孩子擦拭著眼淚。
"日子總是要過的,我不相信它還能把我們有手有腳的人壓垮了不成。"翠蓮松了口氣對著幾個孩子說著。
學校的人總是一波一波地變換著,正如喜萊走了,春萊又進去。
喜萊走了,家里的內部事務便全落在了春萊的身上。春萊雖然平時大大咧咧,看似強悍到無人能敵,但對于翠蓮和幾個姐妹的事情總是會很上心的。
"二姐,回來了。"勝男遠遠就看見了剛放學回家的春萊。
"姐,二姐回來了。"勝男站在門前扯著嗓門喊著。
正在做作業的寶萊聽見春萊回來的消息,連忙放下筆去到廚房為春萊準備著飯菜。
"二姐,做作業忘點了。"寶萊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
"我馬上去給你做飯。"說完寶萊立馬就蹲在灶臺前燒著火。
春萊也沒有多說什么,轉身便去堂屋準備著豬食,春萊想著盡量多做一點事情,這樣翠蓮回到家便會輕松一點。
等春萊切好豬草回到廚房時,寶萊正在做一個青菜湯。
"等一下。"寶萊還沒把油放進鍋,春萊就一把將鍋鏟搶了過來。
"你放這么多干嘛?不知道節約一點嘛。"看著寶萊一下子放那么多油,春萊的暴脾氣就上來了。
"二姐,我……"
"你什么你,你每次放這么多油,你想過媽在外面多辛苦嗎?"春萊大聲斥責著寶萊。
寶萊聽了春萊的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眼睛里閃著有些許淚花。
"以后做飯的時候,少放點油,知道嗎?"春萊一邊說著,一邊往鍋里放著一丁點油。
一會兒,青菜湯就做好了,那碗青菜湯除了青菜的顏色就再也瞧不出其他什么色了。寶萊端著那一大碗湯都可以看見自己圓鼓鼓的腦袋在里面晃蕩。
春萊狼吞虎咽幾口便又急匆匆的跑去學校上著晚自習。自從喜萊走后,春萊便總是一邊上著學,一邊承擔著家里的一切瑣事。春萊每天上完早自習回來過后,會為兩個妹妹和在外干活的翠蓮做好早飯;中午時分便又回來做著飯,然后再趁著午休時間給在地里的翠蓮送去;就連下午幾十分鐘的時間,她都會回來替翠蓮把豬草切碎,然后才會狂奔到學校。翠蓮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每次都告訴春萊只管上學就好,可春萊每次都以她自己的方式為這個家盡著一份責任。
日子在歡樂和悲痛交織中逝去,不知不覺喜萊出去就已經大半年了。
"媽,姐來信了!"春萊還沒到家就開始扯著嗓門大喊著,信都舉過了頭頂。
正在廚房忙碌的翠蓮,聽說喜萊來信了,放下手中的一切,立馬就跑了出去。
"來信了,說……說什么了!"翠蓮有些顫抖的問著。
"嗯,大姐來信了。"春萊拿著信封攤在翠蓮面前。
翠蓮顫顫巍巍地接過信,小心翼翼地拆開,深怕撕壞了里面的信紙,錯過了關于喜萊的一丁點情況。
翠蓮剛撕開信封,幾張百元大鈔便散落在地上了。
"大姐帶錢回來了呀!"勝男看見地下的毛爺爺,立馬就蹲下去撿起來遞給了翠蓮。
翠蓮看著那幾張百元大鈔,一股沉重之感立馬堵在了心頭。
看著喜萊秀氣的字跡,想著她一人在外孤苦伶仃的樣子,翠蓮的眼淚便不由自主地掉了下來。那一夜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只要一閉上眼睛喜萊那單薄的小身骨就會浮現在翠蓮的腦子里,怎么也揮不去。
第二天一大早,翠蓮拿著喜萊寄回來的錢就跑去電話局找人到家里安裝了一個座機。安裝好時,天已經快黑了,翠蓮迫不及待地按照喜萊留的電話撥了過去。
"你好,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請確認過后再撥。"連續撥了好幾次,電話傳出來的都是這樣的聲音,翠蓮便開始著急了起來。
"春萊,春萊,來看看怎么回事!"翠蓮叫著正在外面洗衣服的春萊。
"媽,怎么了?"春萊聽見翠蓮如此心急的聲音,立馬跑進屋問著。
"你姐留的電話怎么是空號。"
"不可能吧!"春萊拿過翠蓮手中的電話號碼,看了看便問到"媽,你沒加零吧,老師告訴座機撥長途手機號碼要加零的。"說完,春萊便快速的撥了過去,果然沒過多久電話里就傳出了聲音。
"你好,請問哪位?"電話里的人用一口純正的普通話問著。
"你……你好!請問王喜萊在嗎?我是她媽,能讓她接下電話嗎?"翠蓮聽見這個聲音,第一反應是撥錯了電話號碼,愣了半天還是用一口蹩腳的普通話問出了口。
"喜萊,家里人電話。"
當聽見電話里的人叫著喜萊的名字,翠蓮心情一下子就明朗了起來。
"喜萊,喜萊,聽得見嗎?"翠蓮在電話這端焦急地喊著。
"媽,能聽見的。"喜萊略帶笑意地答著。
聽見了喜萊的聲音,翠蓮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了。
"在……在那邊還好嗎?習慣嗎?睡哪?寄了那么多錢回來自己夠用嗎?有沒有遇到壞人?"翠蓮一口氣問了很多問題。
"媽你問這么多問題讓我先回答哪一個呢?"喜萊半開玩笑地說著。
"那邊冬天冷不冷啊?手上的凍瘡有沒有好一點?"
聽見翠蓮的這個問題,喜萊頓了頓,看了自己那雙裂了口的雙手,半天都沒有說話。
"一切都好,媽不用擔心。"喜萊小心翼翼地答著。
"怎么會好呢?你不用說媽都知道,手肯定腫得跟饅頭大了吧!"翠蓮在電話這頭傷心地說著。
此時的喜萊聽了翠蓮的聲音有一種想哭的沖動,不過她忍住了,因為她不想電話這頭的人擔心。
"媽,我在這邊摘棉花,每天都能掙十五塊錢呢?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每天吃得好,睡得好呢,都長胖了。"喜萊在電話另一頭假裝很開心地說著。
"媽,我有件事想給你說。"喜萊猶猶豫豫的,不知道怎么開口。
聽了喜萊的話,翠蓮有種不好的預感,仿佛有什么大事要發生。
"媽,我找到爸了,他受了點傷,現在在我這里。"喜萊用一種試探的語氣,在電話里小聲地說著。
翠蓮聽見王大寬的消息,拿著電話的手便開始顫抖了起來,站在原地一句話也不說。
"媽,你別生氣,等爸養好傷我就讓他回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喜萊寬慰到,像極了一個當家做主的大人。
"王喜萊,干活了。"喜萊正要開口,便聽見了督促聲。
"媽,我忙去了,掛了,后面再聯系。"說完電話里便傳出了嘀嘀的掛斷聲。
掛了電話,翠蓮一個人在電話前站了很久,她不敢站起來打開燈,她害怕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現實,她不知道是否應該接受那個拋棄她們母女十年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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