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見字如面。
前幾天,姐姐和弟弟在咱家那個微信群里說您在微信朋友圈發了一條狀態,他們聊得熱火朝天。
大姐說是不是您微信號被盜了。
二姐說看狀態好像是廣告。
弟弟也附和。
唯有我一頭霧水,啥,啥東西?
他們說你沒看到咱爸發的消息?
我使勁想啊想,沒有。
因為我沒有您的微信號。
我不知道姐弟幾個是怎么有的您的微信號,我也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加的您的微信,只有我沒有。
我頓時覺得很落寞。
盡管知道您不會用微信,QQ還是教了您半天才學會的視頻聊天。
打字,你是不會的。
但我還是像錯過了一個當女兒應該知道的事情而感到自責,感覺錯過了您在我們孩子中間最重要的一點訊息。
記得很小的時候,您工作需要開始學電腦,回家跟我們姐弟幾個學26個英文字母,我們還捂嘴嘲您你了一番,最后您也沒學個所以然來。
所以,我們知道您的水平,所以,我們很耐心的教您。
我們當時還又重溫了一下英文字母和漢語拼音,記得你您是記混,惹了不少笑話。
但您還是很少發信息給我們,我們好久忘了給你打電話,您就會打電話給我們,信息基本是沒有的。
今天,弟弟在群里發了一個截圖,您發給他的短信,只是一個符號表情,還有一個單獨的逗號。
弟弟后來給您打電話您沒接,然后,他下意識就說,是不是去喝酒去了。
嗯,要是我,我也會覺得您沒接到電話,又發這樣奇怪的表情,應該是喝多了酒。
爸,上半年有一次在群里大姐說你胃疼,疼得厲害,不能吃飯。
我趕緊打電話給您 ,問你后來好些沒,去看醫生沒,吃藥沒。
您說已經不疼了,可我不放心,以前從來沒聽過您說胃疼的,是不是喝酒喝多了。
您語氣有點不好意思的說,嗯,前一陣喝酒是喝的多了點。
我這邊的話已經劈頭蓋臉的下來,以后不能再這樣喝了,對胃非常不好,巴拉巴拉一大堆。
您那邊沉默的聽著,像個做錯事的小孩,最后說,知道啦,不喝了。
為什么我會這樣嚴肅的對您說,因為我的胃就會偶爾不知道吃壞什么疼得厲害,生不如此的疼痛我不想您也經歷,一點都不想。
記得有一次您給弟弟打電話,也是喝了酒,說心情不好,什么害怕之類的。
后來聽弟弟說,是隔壁跟你同齡的進門親戚,得了突發疾病,不在了。
可能事情對您的打擊挺大的,你會覺得生命短促無常,說不定自己哪天也會有什么意外吧。
弟弟說的時候,我很理解。
我記得很深刻的您的一次歡心大笑,是很小的時候,家里幾個跟你同齡的叔叔在咱家打麻將,送走了他們,您在院子里,竟然開心的跳了幾下,雙手都插在大衣口袋里,所以,看起來有點滑稽。
我們知道您那天贏了錢,可沒想到大人也會這樣表達自己的興奮和歡快。
那一刻,我覺得這個與我們不親近或者不知道與我們該怎樣表達親近的父親,那些不怒自威,那些嚴厲苛責的形象竟然像個孩子。
一下子覺得您不再那么可怕了。
我記得很深刻的你的一次難過流淚,是母親生病的時候,您心里的壓力擠壓太久了,家里事又不好為外人道,那天,只有我跟二姐在家,您坐在我們身邊好久,才開口說。
“你媽生病,你們多理解,她情緒不好。”
您說完,好像找到了一個終于能舒口氣的突破口,眼淚就下來了。
我跟二姐一看你哭,眼淚也忍不住。
母親生病后,家里氣氛一直就很沉重,她情緒不穩定,不是所有人所有時刻都能無限制容忍和包容。
當您這樣說的時候,也有對于自己沒有對母親的萬份理解而感到愧疚吧。
那是我記憶很深刻的您的一次笑和哭。
慢慢長大后發現,這和世上哪有生來就是父親的人,在我們成為孩子的過程中,您也在承受著一個父親稱呼帶來的變化。
我結婚以后,覺得自己沒啥變化,還是孩子心,一直也沒有做好當一個母親的準備。
然后,我想,年輕的您也是有一顆孩子心啊,在成為四個孩子的父親以后,壓力慢慢增大,才慢慢懂得了擔當和怎樣做一個父親吧。
母親走后,您已經經歷了一次世事無常和獨自承受,所以,當您你打電話給弟弟訴說自己的害怕的時候,是真的害怕吧。
我們姐弟四個沒有一個待在您身邊,一個比一個離家都要遠。
弟弟畢業工作,打電話給您說,不能簽約到本省,您電話那端的寬慰說,現在交通發達,也不算遠。
其實更多的,是一種無奈吧。
您不愛說話,不會把心里的話表達出來,而我們總是覺得您一直都是如此,也沒有覺得哪里不對。
但當我們回家一次,看您的背突然不再那么高大,頭發開始花白,您竟然開始染發的時候,原來,歲月沒有饒過任何一個人。
再有兩年,您就60歲了。
仿佛一瞬間,我們都長了翅膀飛出了巢,您竟然開始步入老年,成了空巢老人。
我之前看同事給他父親買老年手機,覺得不錯,也給您買了一部。
結果回家被您嫌棄,不要用老年機,要用大屏幕的智能機,大姐像哄您似的就給您買了,您這才高興的拿著手機出去炫耀。
您不愿服老,我們也不想您老。
爸,前天給您打電話的時候,您一下就接聽了,接通手機就說,你二姐正在跟我視頻哪,語氣里竟有一種驕傲,好像兩個女兒都想起你來,一個打電話,一個不忘視頻您你看看外孫女。
其實,那個電話之前,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給您打電話了,之前老是想不起來給您打電話的時候,您還會埋怨說,你是不是最近很忙啊,其實話里話外就是嫌我沒記起你。
弟弟比較乖,定期都會給您打,因為您之前也埋怨過他,他作為男孩子覺得自己很有義務要定期給您打電話。
我跟兩個姐姐就好像隨意一些,都結了婚有了家庭,也不能事事都能想到您,您也只是偶爾嘟囔一下,并不會苛責。
爸,前天那個電話,我打的挺愧疚的,本來是要回家的,但聽說姐姐因事也不能請假,我也打了退堂鼓,您的小女婿也臨時有事不能回去,我本想自己回去的,但后來還是作罷。
我聽見那您語氣里帶的微微的失落,但不經意,我趕忙安慰您說,十一我們四個都相約回去的,到時候就熱鬧了。
我們四個小時候在家的大院子里玩的不亦樂乎的時候,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我們分開的那么遠,離家也那么遠。
就變成了某一天,我們要緊緊張張的買回家的票,要匆匆忙忙的買返程的票,回家變成了過客。
其實,無論我們在那里,我們如何成立的自己的家,那個家,永遠都是我們最親的家。
您,也是我們最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