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揚說,人活在世上,就是為了忍受摧殘,一直到死。——王小波《黃金時代》
以祭日為名,上周王小波又實實在在火了一把。只是還沒堅持一周,就被快遞小哥、黃景瑜和Papi醬搶了風頭。學長向來后知后覺,用小波的話說就是一只特立獨行的豬。當所有媒體一窩蜂想借小波賺點眼球時,我倒沒了興致;當他們又開始周期性遺忘時,我才優哉游哉躺在床上點亮kindle重讀王小波。
喜歡小波的人說他是浪漫騎士、行吟詩人、自由思想者。狗屁,這貨就是一流氓。——念高中的時候我媽就給他下了準確定義,并拎著雞毛撣子在我屁股后面追了半天征求我的意見。對于一名剛剛摘掉文盲帽子的淳樸的農村婦女來說,每兩頁就會出現的“陽具”、“乳房”和“做愛”絕逼是流氓的代名詞。
我承認,剛剛接觸《黃金時代》的學長完全是一副流氓心態。十六七歲的年紀,連“鋤禾日當午”都能讀出情欲來,又何況滿屏羞羞噠的《黃金時代》。
1997年,王小波離開之后,他的文字在青年學生中流傳甚廣,甚至有“男不可不讀王小波、女不可不讀周國平”的說法。我倒不相信有多少學生能從他的小說中讀出多少深刻來(今天不談他的雜文),更多的應該是像學長一樣出于本能的喜歡。而且這種喜歡,絕不能跟父母分享。這也是九十年代的王小波只能在學生中間流傳的重要原因。即便是今天,那些讀過他小說的學生都已升格為人父人母,我仍然懷疑當他們在自己未成年的兒子的書桌上發現這本《黃金時代》的時候,心里是否會咯噔一下,是否會跟我媽當年一樣有難以自抑的尋找雞毛撣子的沖動。
回到《黃金時代》本身,學長喜歡王小波的首要原因當然是因為他流氓。但如果純粹只是流氓,那學長挨老媽那幾下也就不冤枉了。在《黃金時代》里,小波筆下的王二流氓得瀟灑,流氓得睿智,流氓得有內涵,流氓得又有點無奈。就像最近霸屏的快遞小哥,如果被欺負的是王二,他很有可能會解開褲子,掏出家伙什,沖著對方就是一泡尿,臨走再啐兩口濃痰。這時,觀眾肯定覺得痛快,因為流氓被更流氓的人耍流氓了。可是沒有人是主觀上愿意站到公共道德的陰暗面的,面對那個流氓的時代和流氓的大眾,好像只有更流氓才是唯一的解脫方式。
之于陳清揚同樣如此。不是破鞋的時候,別人都說我是破鞋,那我干脆就當個破鞋算了。與其被冤枉心里委屈,干脆來個腳踏實地名副其實。逆來順受到在被斗爭時自帶麻繩的陳清揚,依然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達對那個時代的反抗。只是她所有的努力,在某個瞬間突然土崩瓦解。當王二在她屁股上狠狠甩了兩巴掌的時候,她突然感受到了自己對于王二的愛。她愛上了王二。自此開始,他們之間的每一次交媾都是出于愛,而不是她想要反抗的目的。這時,她感受到了自己的失敗。
盡管有無數讀者在小波的詼諧幽默中捧腹大笑讀完此書,學長還是忍不住深刻了一下。當陳清揚被押到斗爭臺上,正過臉沖著陌生人微微一笑時,學長心頭一悸,鼻頭一酸。真的。學長突然就體會到小波的輕描淡寫、死乞白賴、流里流氣,掩蓋了那個時代里知識青年的多少苦難和無奈。學長喜歡小波的真正原因,正是因為在無可逃避的人生的苦難當中,他依然能夠一如既往地保持自信、優雅和樂觀。用小波自己的話說,“我看到一個無智的世界,但是智慧在混沌中存在;我看到一個無性的世界,但是性愛在混沌中存在;我看到一個無趣的世界,但是有趣在混沌中存在”。
《黃金時代》的荒誕不羈,恰恰反映的是那個時代的真實。而如今,我們重讀閱讀他的目的,也許恰恰是因為現實生活本質上都是荒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