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四月芳菲盡。
仙界煙霞始盛開。
大略只有七大仙門中仙子最多、最為秀雅嫣然、也最豪氣的啟芳白家,侍弄得起這千里華林。
仍舊是金粉色的微光,層疊花浪氤氳間,仿佛讓人覺得,這才是真正的氤光丘。
數不清的花樹,不知生長了多少時間,修長光滑的枝干,目光上移,數十丈外才是遮天蔽日的金粉色花冠。花樹的名字同樣玲瓏,名曰墜露,據說,谷雨節氣此夜,黎明時分,是墜露花樹花期最盛之時,千萬繁花,每一朵都會凝出一滴清露,日出之時便會撲簌簌墜落,花瓣紛飛,露水涔涔,沾染在身上,有清心凈體之奇效,墜露之名由此而來。
故此,每年四月,墜露花開,風舞花飛,仙境含香。絡繹不絕的仙人仙子,慕名而來,將啟芳白家的仙府擠得水泄不通。這樣,大約也可以解釋了為何啟芳白家的廟宇樓閣都是如此闊大豪氣,若非如此,怎么招待仙界眾多賓客?即便如此,絕大多數來者,皆不是為了賞花或清心花露而來,而是,啟芳白家,基因強大,盛產美貌仙子,一年一度,有一場轟動六界的相親比武大賽。
這場大賽,是目前為止,仙界唯一有正當理由的牽紅線和公開斗武炫技的場地。無論是各家想要求親的適齡公子,還是自恃實力卻默默無聞想要在仙界一舉成名揚名四海的草根,亦或是各大名門年輕一輩的佼佼者想要展示實力,各路人馬,人頭攢動,都使得這場大會熱鬧非凡。
今年,這片花海儼然炫目更甚,因為,十年一度的仙界苓思會,竟然同時在啟芳白家的圣壇舉行!
屆時,仙界上層有名的仙尊名士,奇人異士,都會聚首苓思會,設壇講學,評點論道,有時還能碰上大儒或高手的賞識當場收徒,從此平步青云,躋身仙界名人。
苓思會與轟轟烈烈的相親大會幾乎引來了仙界七成的人群,啟芳白家為了籌備這一場盛事,沒少燒錢,幾月來,一眾白家長老和大徒弟忙得腳不沾地,焦頭爛額;由于氤光丘面積有限,蜂擁而來的人群自山下就擠得頭破血流。翹首以盼,終于等來了這一日――
煙霞浩浩的千里花樹中,一前一后兩個白影正在交錯馳逐。這片區域距離摩肩接踵的主會場相隔很遠,山林四處靜謐如畫。幾刻鐘過去,兩個白影終于堪堪重疊,停住身形,在一塊巨石上雙雙站定。
少女的怒嗔在寂靜的花林里傳開:“白合帆!!你放開我!!”
白衣勝雪,眉目傾城,可不是白家嫡女白岑么?此時她來不及管編織得極其精美繁復的長辮是否凌亂,左手卻是提著一只不小的酒壇,秀氣的臉漲得俏粉,冷不丁又涌上一抹血氣,喝道:“你個唯唯諾諾的笨蛋,叫你來追你還真來追!你滾回去――跟我媽說,比武我還就真不上了,她愛找誰去誰去!!”咋咋呼呼地吼了一通,她的右手腕仍是被身側一個高大壯實的白衣青年攥得死死的,白岑翻了個白眼,左手提起酒壇子又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晶瑩的瓊液順著她完美的臉頰緩緩滑落。
還沒咽下去,手中酒壇就被一只大掌拍翻在地,那白衣少年冷聲道:“少主,回去吧。白合帆無意摻和您與主母大人的矛盾,只是,今日比武您若不肯露面,只怕主母大人這次罰的禁閉,不只是六個月這般簡單。”
白岑早就怒得不可開交,聽他這么不近人情,霸道強橫的一番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動用靈力狠狠一掙,運足了力就向少年胸口揮去。白合帆閃得亦是快,一拳堪堪打中肩頭。白合帆微微皺眉,身形一晃,抬手又迅速扣住白岑還未收回的手,欲要反擊。
另一側,白岑揮出一道白綾,卷起地上那只酒壇,狠狠向白合帆砸去。白合帆察覺了,卻不避,酒壇被白岑灌滿了靈力,這一砸在肉身上,白合帆終于穩不住身形跌坐下去,神情狼狽,碩大的一只酒缸,碎成了滿地齏粉。
“還少主?!呸!現在整個啟芳白家還有多少人尊我一句少主?從前那些諂媚虛偽的嘴臉本小姐不欲再看!我看她倒是心儀那個蘅茹得很!一張繡帕,她就能連親女兒都不信,任由他們污蔑我?比武沒人了,家族要掉面子了,又想起我來?我在地牢受罰的時候可是只言片語問候都不曾收到過!她那么喜歡蘅茹,怎么不叫她當少主。”白岑臉上的驕傲一分不少,抬手擦凈嘴角的酒液,冷冷瞥了一眼疼得面容扭曲,還欲開口勸阻的白合帆,拂袖轉身,轉眼間便消失在花林深處了。
白岑極少如此失態過,既然如此,便是鐵了心要與母親大人作對。反正,她信,母親早就受夠了她這蠻橫無禮的嬌慣性格,要不然憑什么把那外姓弟子看得比自己還重要?不就是她言聽計從,才華橫溢,溫順文雅?一臉賤相,和十年前那個敢扭了她的腳的妖孽是一個面相,她驕傲慣了的心受不了,偏偏這次母親鐵了心的,一句話也不維護她,還叫她受盡了二十余年最深的詆毀和蔑視!不愛就不愛了,天塌下來,又不需要她頂著。白岑發泄似的疾行在山林間,憤憤地想著,本小姐叛逆起來,還不把你這片山都給燒了。
……好主意,今夜反正有煙花會和比武決賽,干脆把這山林燒個遍,我看她白家主母怎么下得來臺,若是能把蘅茹的臉皮燒爛,就更是妙極妙極了。
氤光丘后山,連白岑也不知有多么深遠。周遭又都是滿目的金粉,根本辨不出方位。白岑略略停步,思索了一陣,還是沒想起來自己究竟跑了多遠,總之,四周同樣的靜謐無聲,反正不是在往人多的地方跑。漫山遍野的粉色里,白岑倏忽眺望到一大片墨綠,絕處逢生似的,忙不迭地撲朔了過去。
之前抱的那一壇酒,是氤光丘的特產芳菲釀,且是今年的第一批新酒,后勁大得很,在被白合帆拍飛前就喝了個七七八八,此時酒勁也上來了。白岑飄飄忽忽地飛奔過去,不時揉揉眼睛,生怕自己喝醉了看到幻象。
走近了才發現著實不是。這片墨綠,突兀地扎根在茫茫金粉里,著實是奇怪得很。
空曠的土地上滿是腐葉,赫然佇立著一扇巨大的石門,足足有數十丈高,幾乎可以與高大的墜露樹比肩。但是也只是石門罷了,前后,都是一片空闊。年代極久,本身的花紋圖飾根本辨不出來,且,密密麻麻,爬滿了或墨綠或枯槁的常春藤,覆蓋著層層疊疊暗色的苔蘚。植物交錯,中間的門縫早就被扣死,或許也沒有門縫,總之,突兀地立在那里,無風,更顯詭秘。
白岑不語,她此時已經有些昏頭,不由得在內心暗罵了一句該死,這酒勁怎么這么強悍?她一面用靈力洗滌,一面仍是視線略微朦朧。恍惚著恍惚著,耳畔突然傳來一聲斷裂的輕響。
白岑醒了三分,那響動卻又盛了三分!
定睛細看,才發現這竟然是纏住門縫的常春藤斷裂的聲音!白岑尚未反應,一陣地動山搖,她連叫都沒叫出一聲,便失了重心,堪堪跌倒在地,花樹搖晃,漫天灑下金粉色的花雨,那石門突然就被一股巨力撞開了一道縫隙,轟隆一聲巨響。刺目耀眼的白光電射而出,白岑迷迷糊糊被刺得大腦一陣無端嗡鳴,渾身都在發燙。從那一指寬的縫隙中突然又逼出一陣狂風,硬是將石門一點一點推開,推開。狂風席卷,周圍至少十里,花樹都被瞬間抽空,枝丫變得光禿禿,浩浩花雨從天而降。
石門最終被推開一人寬的距離,狂風依舊在搗弄著花雨,從那石門里源源不斷地強硬涌出,白光一刻不息,大地仍舊在洶涌地震蕩。白岑匍匐在地上,腐葉貼在她的臉上,她十指狠狠扎進地面,唯恐颶風將她卷上云霄。不知過了多久,那陣妖風才緩緩消退,白光湮滅,石門合上,又是震蕩耳膜的巨響嗡鳴。白岑體內體外都不好受,眼皮都已經要抬不起來,不染纖塵的白衣,竟然已經被狂躁的風刃割裂幾塊,露出白皙細軟的大腿,還留著絲縷細長的血痕。
又過了許久,她的大腦終于稍稍安靜下來,使她能夠聽見自己錯亂的呼吸和心跳。剛剛這,難道是什么封印破了?她微微睜開眼睛抬頭瞧去,卻只看見一個人,女子,身姿高挑宛若天神,卻是一身血紅嫁衣,金光熠熠,窈窕動人的剪影,青絲垂地,赤足,倚在門邊,美目掃視,不經意間便對上了她的目光。
只消看上一眼,她便醒了。
醒了,且除了那一對眸子,什么別的也看不清了。
當即睜著血紅的眼,雙唇抖動著尖嘯了一聲。
那那那――那目色,從那端傳來,就像十年前在祭冥臺,她被剜去一塊心頭肉的眼神一般可怕!
轟隆嗡鳴的腦海里倏忽被灌入許多洶涌的恐懼,橫沖直撞,邪氣四溢。
“你放過我!!”
白岑本就神志不清,受過如此天劫,已經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心魔,一個目光,就將她的神識全然打散,硬生生暈了過去。
作者有話說:
恩,這一章是我靈感爆發寫出來的。說些就寫,一寫就停不下來。
本來想以時間順序從白杏雛墮入冥界開始寫起的,隨手寫了兩篇文,愣是寫不下去了。
我糾結了數日,最終決定棄掉那兩篇存稿,還是到時候再插敘回來吧。
一下子,過了十年的歲月,雖說,這在仙界,不算長久,但是,畢竟是在冥界摸爬滾打了十年回歸的白杏雛!不過,嘿嘿,我是不是說過她已經不叫白杏雛了?其實我是想掩藏女主身份的,但是其實沒什么必要,不過該換的馬甲還是要換的。別怕別怕,新名字下一章就告訴你們!
不過女主果然是強大的,瞧瞧回來這山崩地裂,第一個就找上了老仇人白岑!
聲明啊,不是復仇流爽文,白岑算啥,我們女主很忙,來不及慢慢吊打她。不過白岑確實是高級炮火,想讓她殺青,恐怕還有一段距離。
下一章正式拉開大幕,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