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溫佳大吵一通之后,事后錢豐有些后悔,他想叫回溫佳,但轉念又想應該懲罰一下她,懲罰她那越來越暴躁、越來越任性的脾氣。錢豐陪著女兒正在玩積木、認字時,客廳的電話響了起來。一看是大為打來的,錢豐道:
“呦,是大為吧?有什么事情啊?”
“大哥,我有事情想問問你。”
“有啥事情?”
“大嫂現在家嗎?”
“她…她說到公司加班去了。”
“大哥,實話告訴你,大嫂沒有到加班!”
“什么?你怎么會知道的?”
于是大為把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告訴了錢豐。錢豐不敢相信大為說的那樣可怕。不過他發現最近溫佳的一些舉動引起他的注意。此時的他心神不定,不知如何回復大為,情急之下道:“聽著,你先看著點兒,我馬上過去!”
錢豐心急火燎地趕到了小區門口,但是找不到大為,其他保安卻不讓他進去。過了一會兒,大為氣喘吁吁地跑過來,急匆匆地對錢豐說:“大哥,你來晚了!大嫂從小區后門開車走了……”
錢豐失望地一跺腳,可他心里仍然希望不是真的。可是大為堅信錯不了。他冷靜下來,撥通溫佳的手機,不一會兒,手機通了。
“喂,錢豐,找我有什么事兒?”
聽到電話里溫佳語氣仍在氣頭上,錢豐壓著火接著問道:
“你還在公司嗎?”
“廢話!我不在公司加班我在哪里!”
錢豐遲疑了一下,繼續說道:“哦,菊菊哭著喊著要你呢!你…你什么時候回來?”
電話里溫佳遲疑了幾秒鐘,不情愿地回答道:“錢豐,看在女兒的份兒上,我不想和你計較。下午兩點多左右回去。”說完,電話一邊的她主動掛斷了。
大為小心翼翼地走到錢豐身后,說道:“大哥,電話里莫非是大嫂吧?你看接下來怎么辦?”
此時的他心亂如麻,不知所措。旁邊的大為自言自語道:“假如我要是有照相機就好了。”錢豐痛斥大為道:“別給我添亂了!”大為不敢言語了。
不一會兒,大為仗著膽子又道:“大哥,事情未必你想象的那么簡單,我親眼看到她和一個大鼻子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摟摟抱抱,甚至還…還親嘴呢!兄弟不敢瞎說,親眼所見啊……”
“大為,你知道一定要保密,不要往外傳,大哥會處理好這件事的。你以后就不要操心了。記住,千萬不要說出去!”
說完,錢豐騎著電動自行車著著急急回到家里,見女兒在床上哭,錢豐一把抱住錢菊菊,哄著女兒說:“菊菊乖!爸爸不是回來了嘛。一會兒爸爸給比吃香噴噴的奶油蛋糕!不哭,不哭……”
令錢豐感到意外的是,剛剛會說話的女兒聽懂了爸爸剛才說的話,斷斷續續地回答道:“不,爸爸,我不要蛋糕,我要媽媽。我要和媽媽一起吃飯。”
錢豐心里既是一陣暖洋洋又是心如刀割的痛苦滋味。錢豐擦了擦眼淚,然后抱著女兒哄著看了一會兒動畫片。這時家里的門開了。錢菊菊聽到鈴聲后,一臉興奮的模樣。只見媽媽拿著一個流氓兔的玩具回來了,她把玩具在錢菊菊面前晃了晃,錢菊菊笑瞇瞇地一把抱住玩具,歡樂地叫了起來。
錢豐看著她,見她表情鎮定自如,沒有發生任何事情似的,看不出一點兒破綻。溫佳冷冰冰瞟了他一眼,把LV
包包習慣性地仍在沙發邊,和女兒玩了起來。錢豐把心里的火氣壓了壓,把做好的飯菜端了上來。
這頓飯的氣氛,和以往大有不同。除女兒天真的笑語外,錢豐、溫佳誰也沒有主動搭話。表面上溫佳滿不在乎、依然盛氣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女兒說話。對于錢豐來說,是一種壓抑感。大為的所見所聞在他的腦海里不斷浮現,他不由自主聯想到她和一個男人光天化日之下熱吻的場景,他幾次話到嘴邊想當面質問她。
錢豐偷眼觀察,見溫佳抱著女兒看電視,時不時聽到她少有的笑聲。錢豐覺得時機成熟,打定主意,一臉輕松地對她說:“剛才我下樓碰見張大哥了,我問他工作找得怎么樣了,他說在一個小區當保安。他告訴我說,今天上午他在小區值班時看到了你。”
溫佳心不在焉地冷冷道:“笑話,我怎么能遇見他呢!”
錢豐穩了穩神,解說補充道:“他告訴我,他工作的小區在維也納高級公寓小區。恰好今天他執勤,見你開著車進了一所公寓里。他還看到你和一個外國人一起。真的有這回事兒嗎?那個外國人是誰啊?”
溫佳這回真的嚇到了,想搪塞過去似乎不行了,她急中生智回答道:
“哦,是這樣,我們公司的外國專家住在那里,我現在做一個研究課題,我向人家請教問題,效果還不錯。”
錢豐聽完傷心而難過,溫佳竟然當面撒謊,妄想瞞天過海騙過自己。錢豐心里五味雜陳,假如再不挑明是非,揭穿她的謊言,他和溫佳的感情遲早要出大問題。想好后他從廚房走出來,用嚴肅的目光盯著溫佳,溫佳也不傻,敏銳地覺察錢豐用異樣的眼神盯著自己,直覺告訴她可能將有一場暴風驟雨般爭吵即將爆發。
錢豐再也不能忍了,面無表情地問:“那個外國專家是男的還是女的?”
此話一出,溫佳騰地一下從沙發上站起來,臉一沉,眼一瞪,右手指向錢豐的鼻尖,左手端著的電視遙控器用力摔在地板上,聲色俱厲地說:“錢豐!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錢豐深深地感覺到,和溫佳的爭吵不可避免。錢豐很傷心,溫佳為什么會背叛了他,為什么要背叛了這個家庭。他首先責問自己,自己哪有對不起溫佳、哪有對不起家里。腦海中閃過這三年時間里,自己對這個家庭盡心盡責、任勞任怨,恪守結婚前的所有承諾,錢豐都覺得自己快成了都市里最卑微、最沒有出息、最沒有本事的男人。自己謹小慎微地和溫佳過日子,做什么事情之前,都先考慮到的是她。雖然他們是自由戀愛產生的,結婚后錢豐終于發現自己和溫佳有著不小的差距,而且這種差距不斷地在擴大。有時錢豐也想發火,釋放自己心里的壓抑和不滿,好想痛痛快快地發泄一通。但為了家庭他都忍了下來。過去溫佳在家里稱王稱霸,錢豐忍辱負重讓著她,可是做事不要做得太絕,錢豐的忍耐是有限的。溫佳一旦做出超越夫妻之間的事兒,他絕不會坐視不管,更不允許事態進一步惡化!
錢豐說:“我問問這個有錯嗎?”
“錢豐!我看你是無聊至極!我可警告你,以后你不許這樣無端猜忌,妄加誣陷別人。今天我是看在女兒的面子上我才回家吃飯,你知道不知道,公司的研發項目萬一時間推遲的話,你擔待得起嗎?!”
錢豐氣得滿臉通紅,血壓直線上升,真想隨手給溫佳一記耳光。正當千鈞一發之際,坐在沙發上的女兒錢菊菊看到爸爸媽媽似乎不對勁兒,原本安靜的家,突然被一種不和諧、不習慣的氣氛所籠罩。女兒情急之下大聲哭了起來。孩子一哭,果然起到了作用。避免了錢豐和溫佳第一次正面的“軍事沖突”。他們看到女兒無辜、可憐的模樣,錢豐想抱起女兒哄哄,沒想到溫佳手疾眼快地抱起女兒,頭也不回和女兒進了臥室,咣當一聲把門關上了。
錢豐遲鈍地站在原地,兩只握緊拳頭的雙手松弛了下來。垂頭喪氣地癱軟在沙發上,反思自己是不是冤枉了她,冤枉一個人是可怕的,甚至有可能釀成毀滅性的結局。他最擔心的仍然是女兒,因為女兒基本上是自己親手帶大的,和女兒的感情勝過母女之間的感情。他做好最壞的打算,哪怕是最后導致兩人婚姻破裂,錢豐寧愿房子和存款都可以放棄,但只有一個條件,女兒必須歸他撫養。
過了很長時間,溫佳從臥室里出來,錢豐扭頭看著她,她卻沒有看他一眼。這時錢豐似乎又心軟了,當他張嘴開口時,溫佳從衛生間出來又進了書房,又把書房的門鎖了起來。
即使晚飯時分,溫佳始終沒有跟他說一句話。錢豐知道,溫佳采取的這一招,是她慣用的手法之一。用她的話來說叫做“冷戰”或“冷暴力”。這也是讓錢豐最無奈、最窩火的事。和以往的冷戰不同,過去是他們通常為一些雞毛蒜皮或花錢問題上發生一些摩擦和爭吵,頂多兩三天兩人便和好如初、消停下來。而這次的冷戰似乎達到了極點。
兩人的冷戰持續著。
星期一上班,溫佳走之前,把一千塊錢放在茶幾上,那是女兒在張大哥家里的“照看費”。便匆匆上班了。
公司會議結束的時候,朱丹青清清嗓子,向在場的人宣布:
“公司總部宣布,總工程師溫佳博士不久將前往美國羅德島大學進行為期3
個月的學習深造。屆時由王副總工程師暫時擔任實驗室的所有工作。”
會后,溫佳去了總經理朱丹青的辦公室,朱丹青遞給溫佳一張羅德島大學的訪問邀請函以及其他手續。朱丹青說:
“老同學,沒想到啊,你還有這么難得的學習機會,公司派你到美國學習,是對你的信任。好好利用好這次難得的機會,今后的前途我就不廢話了。溫佳,有件事情我得問問你,學習結束后,你可得回公司啊,我們以后還得靠著你發揮更大的作用呢!”
溫佳淡淡一笑,道:“朱總您多慮了!”
心里雖然高興,但她明白這一切是惠特一手包辦的,她早就知曉會有這個結果。出國學習固然是好事情,憑著公司開的這份出差介紹信,溫佳出國理由充分,錢豐也說不了什么。記得他們倆結婚時錢豐向她承諾,他會無條件支持溫佳的工作,包括出國深造,哪怕家里再困難,也無條件支持溫佳學術上的研究。
晚上,女兒早早入睡。溫佳進了書房,呆呆地坐在電腦前想著心事。不過門是開著的。錢豐也沒有閑著,在客廳的茶幾上完成工作總結報告。他看了看鐘表,剛9
點半,扭頭轉向書房瞧去,見書房的臺燈依然亮著,他原本想進去看看她在干什么,又感到有些不妥,嘆了口氣,打算洗洗睡覺。當他剛想離開客廳時,溫佳從書房走出來。面無表情地對錢豐道:
“等等,我有事情和你談談。”
錢豐看她心事重重的樣子,預感到溫佳可能有重大的決定擺在自己面前,而且肯定不是好事。他最擔心的是她會不會提出離婚的威脅。氣氛驟然緊張,錢豐心里七上八下,疑惑地進了書房。溫佳還未主動說話,錢豐便沉不住氣了,問道:“溫佳,有什么事情說吧?”
她平靜地瞅了瞅他,一咬牙,心一橫,從包包里取出公司派往她出國的證明遞給了他。錢豐睜大眼睛驚恐地看著她手中的一張紙,他以為是離婚協議書,半天沒反應過來。緊鎖雙眉地問道:
“溫佳,你這是什么意思?”
溫佳冷冷地說:“你自己看吧!”
錢豐顫顫巍巍接過來一看,這才終于看清了那張紙里的內容。他懸著的一顆緊張的心稍稍松弛一些。錢豐看完收起那張紙,道:
“什么時候走?”
“后天上午。”
“出差學習多長時間?”
“至少3
個月。”
“3
個月?這么長
……”
溫佳繼續冷冷道:
“這可是公司派下來的任務,我不得不去。”
錢豐無言以對。可是出國的事來得實在太突然了。他帶孩子倒不是難事,只不過出差學習的時間過長,而且還在大洋彼岸的美國。錢豐雖嘴上不反對她的出國學習,但他心里或多或少地有些抵觸心理。不過他又一想,她的出差或許是件好事。因為他了解溫佳的脾氣秉性。溫佳是個強勢的女人,當夫妻二人發生爭執時,她幾乎從不認輸,一條道跑到黑,哪怕自己心里承認做錯的,可她是一個要死理的人,直到錢豐被迫接受或服軟,她才感受到強勢所帶來的滿足感。錢豐心中最大愿望是,出差回來后,兩人的矛盾可能會因此逐漸淡化,這是他所希望的最好的結果。
錢豐嘆了口氣。道:“唉,公司讓你去,我能說什么呢!”
溫佳從包包取出一張銀行卡,道:“這是2
萬塊錢。是你和菊菊的生活費。”
錢豐無奈地苦笑道:“不用,家里還有。出國的時候用錢多。”把銀行卡還給溫佳。接著又說:“用不用我幫你收拾一下東西,或下樓給你準備點兒東西什么的?”
溫佳猶豫了幾秒鐘,吐了口氣,把頭一低,道:“不用了,沒什么好準備的,就一些換洗衣服……”說完,溫佳主動離開了書房。
晚上睡覺的時候,錢豐依舊躺在沙發上,溫佳和女兒睡在臥室里。那一夜,兩人都沒有睡好覺。錢豐半夜里實在睡不著,先是在客廳里看了會兒電視,接著是在臺燈下胡思亂想抽著煙。那一晚他竟然足足抽了兩包煙。在昏暗的客廳臺燈折射下,周圍煙霧彌漫,煙灰缸里的煙頭和煙灰撒落在透明的茶幾上到處都是,窗外夜風吹來,煙灰瞬間在客廳里飛舞,落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
一夜未眠的錢豐,眼圈紅腫,眼角的血絲掛在臉上。早上的鬧鐘響起,錢豐洗完臉、刷完牙,接著忙起做早飯。
錢豐聽見溫佳從衛生間出來,他從廚房里出來,問道:“溫佳,吃了早飯再走吧!”聽到老公用溫和、關心的口吻問自己時,比起昨天強硬的語氣稍微緩和了許多。溫佳從衛生間出來,回答道:“不用了,馬上要走了!你照顧女兒多辛苦一些。”說完,溫佳快速換上外衣,準備出發。
錢豐心里不是個滋味,看著溫佳如此鐵了心,再說什么都是沒用。溫佳提著行李出來,錢豐早早地在客廳外等著。走之前,溫佳親吻了熟睡中女兒,提著行李走到客廳時,看了看一臉茫然的錢豐,道:“好好照看女兒,我…我走了!”說完,頭也不回地進了電梯。
還有20
分鐘就要登機了,她提著行李在候機大廳踱步,無意間看到一家三口手拉手地走在一起,背著行李包的男人,先是和妻子深情地擁抱和吻別,溫佳遠遠地看到那女人久久不想松開丈夫,他們身邊站著大約三四歲的孩子,仰著頭,看著爸爸媽媽,孩子好像看到媽媽哭了,孩子被媽媽的舉止所感染,小手拽著爸爸的褲子,也擁向了父親懷里。溫佳看著三口之家依依惜別的情景時,不由地想到了自己的家庭。在她的腦海中浮現一絲幻想,幻想著此時錢豐和女兒錢菊菊也到機場為自己送行。可是她心知肚明,自己的出行是別有用心的,是背著老公和女兒出走,本身就欺騙了他們,背叛了他們。這個時候,候機大廳傳出一段登機通知,讓乘客盡快到檢票處排隊等候。各位乘客陸續向檢票處走去。溫佳抹了抹臉上的眼淚,提起行李箱排著隊。當她無意地扭過頭向候機大廳窗外瞧去,發現候機大廳外,一個藍色穿夾克的男人默默地在看著自己,那人焦急地也在張望著。她終于看清楚了,候機大廳外的那個人竟然是自己的丈夫錢豐!
是的,溫佳走之前拒絕了他前往機場送她,錢豐不計前嫌,依然到機場送別。只不過他是秘密地跟在她身后,直到通過安檢處上了飛機,他才離開。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一個重感情的人,即使和溫佳有多大的矛盾在其中,一說是她的工作和事業,他會毫不猶豫地支持他的妻子。他堅信溫佳出差回國之后,他們夫妻間的矛盾一定會化解,和好如初,他堅信家庭以后會好起來的。錢豐不注地張望著即將飛往美國的航班人群,隱隱約約地看到人群中一個穿著白色風衣的女人,那肯定是溫佳。
此時溫佳的心理防線徹底被錢豐的真誠和善良所打動,臉上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了,從排隊的人群中跑出來,徑直向候機大廳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