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 ? ? ? “那邊,把彩綢都掛起來!”
? ? ? ? “小心著點,這可是上貢的瓷器,擺完桌再拿出來……”
? ? ? ? “這盆花擺在那邊,那邊是將軍的同僚的席面,”
? ? ? ? “新人進門的火盆準備好了!”
? ? ? ? “放在角門那邊隨用隨?。 ?/p>
? ? ? ? 自從康邵氏說了準備新姨娘入府的事,康府就運轉了起來。鄭氏負責準備新人入府一應的物件,而林樞則與康邵氏一同負責接待賓客。因著是納妾,只是給康衍的幾名同輩的親友下了請帖,請了云氏長子入席,僅此而已。林樞跟著康邵氏學到了好多東西,例如古代的下人都是工具人……
? ? ? ? 一大堆人都跑到林樞面前來問這個放在哪,那個放在哪。林樞只好跟著他們到處跑,一個一個指揮著來。
? ? ? ? 他們清空了明誠軒外的磚地,在這里布置了三臺桌面。雖然已經是春末了,但因著是夜里的席面,不必擔心賓客會受暑熱之侵,倒是林樞提出已近夏日,蚊蟲漸盛,在各處懸掛了驅蚊香包,邊角灑了石灰,使得明誠軒外蚊蟲絕跡,受到了康邵氏很大的嘉獎。倒是鄭氏,因缺了幾樣東西受了康邵氏的指點,如此雷厲風行下來,一日下來就已經準備停當了。
? ? ? ? 接新姨娘的日子定在了后日,還有些采買的東西只等明日齊全了,便萬事俱備了。晚上康衍回來的時候也見著康邵氏拉著林樞夸,又是說她今日行事果決,又是說她思慮周全,在嘉善堂把林樞夸成了一朵花。鄭氏在一旁看著康邵氏一邊夸獎林樞,一邊給康衍遞眼色的場面,只不動聲色的低下頭喝茶。
? ? ? ? 康邵氏散了的時候,鄭氏回了素月樓,也在沉思這件事。蓮娘端了燕窩來的時候,也看出了鄭氏有心事,于是問道:“大奶奶這是怎么了?”鄭氏放下了燕窩,語氣中帶著十足十的疑惑對蓮娘說道:“這二奶奶未過門的時候你也是見過的,何曾露出過一點半點這般的干練沉穩?之前還說自己不識字,這該看的該會的一樣不缺……”
? ? ? ? 蓮娘聞聽此言,眼珠子轉了轉,向鄭氏道:“大奶奶,會不會是她故意妝成大字不識的樣子,好讓您能容她進門,進了門再展展才,便就能管家了?”鄭氏聽話驚得站了起來,想想林樞平日里掐尖要強的樣子更加確信了蓮娘之言,恨恨的道:“這好手段、好計策,我倒是小看我們二奶奶了。這次接過了這些事去,只怕今后更沒我的好日子過了!”蓮娘也心驚的很,她皺著眉頭走上前拉住鄭氏冰冷的手安慰道:“大奶奶,咱好歹還有易哥兒,若林氏敢對你怎么樣,太太必不會如此絕情坐視不理的。”只是鄭氏恨意不減:“她這才剛進門,就翻出我的舊賬來讓我難堪,以后還不知如何呢。且走著瞧吧,我可不會任人拿捏?!?/p>
? ? ? ? 五月二十八日午后,云府之映水閣中,云金雀已經收拾停當。
? ? ? ? 她梳著小髻,不飾簪環,面妝也不能涂面,身穿著粉色的衣裳,衣架上還搭著一件青色的斗篷,是出門子的時候穿的。
? ? ? ? 云金雀淚眼婆娑的看著給自己梳妝的母親,看著自己滿妝奩的首飾卻不能戴,不禁心中酸楚難當,涕淚雙垂。云母見她這樣,也不禁嘆道:“你這又是何苦?有你姐姐那般的出路何愁不能做個正室奶奶?自己選了這條路,又這樣,苦楚還不都是自己受著的?”云金雀卻搖頭:“母親,父親去的早,哥哥又屢試不第,姐姐在宮中又能如何?有朝一日門庭敗落,能嫁給澤川哥哥便是我最好的出路了……況且那村婦淺薄,澤川哥哥定是事事都會向著我,這妾室也只是個虛名而已。”云母聽聞這話,不禁也落下淚來:“如今路你都選好了,有道是兒大不由娘,況眼下箭在弦上,為娘的只能告訴你,若那康澤川好相與的,肯向著你,便罷,若是他不肯向著你,你也切切不要去爭去搶……”說到后面,越發不成個話,人已哭得聲淚俱下。
? ? ? ? 直至出門之時,云金雀披著青色斗篷從云府的偏門上了一乘小轎,將云金雀送到了將軍府的角門處下轎。沒有喜婆,沒有媒妁,沒有奏樂鞭炮,只冷冷清清的進了角門,跨了火盆被崔媽媽引著到了花廳前。
? ? ? ? 進了花廳,褪了青衫。云金雀見到花廳裝飾了紅綢,燃了紅燭,林樞和康衍身著正紅色的衣服端坐堂前。沒有任何司儀,只有崔媽媽低聲的提點她在林樞腳下跪下,磕頭,敬茶。站在堂外的煙蕪看著云金雀敬茶,想起她在學妾禮的時候聽說要給奶奶敬茶,不禁冷笑著要給她顏色瞧,煙蕪再看向座上端坐的林樞的時候,眼中便帶了些許輕蔑。
? ? ? ? 果真云金雀在將茶碗舉過頭頂的時候,早就做好了林樞來接茶杯就將杯子倒在自己頭上的準備。誰知林樞只是坐在座位上,并沒有來接茶杯的意思,云金雀還在想她定是想讓自己舉著茶杯聽規矩,沒想到這個想頭還沒過去,就見康衍的奶媽子端著茶盤走過來,接云金雀的茶。
? ? ? ? 云金雀見此,不禁愣在了原地,崔媽媽見狀笑道:“這是奶奶給姨娘準備的禮。外頭還有賓客等著二爺和奶奶去會,再說姨娘跪久了也膝蓋疼。”云金雀這才見到茶盤上還放著一枚紅包。
? ? ? ? 云金雀不禁看向林樞,她端坐在上位,并沒有什么表情,不喜也不悲,又看了看一旁的康衍,似乎在疑惑她為什么不繼續行禮,云金雀只好訕訕的將茶碗放在了茶盤上,又接過了紅包,低聲說了句:“多謝奶奶。”
? ? ? ? 崔媽媽把茶盤放在了林樞的手邊,林樞端過茶碗喝了一口。見云金雀仍跪在地上,便開口說道:“起來吧?!痹平鹑高@才在崔媽媽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 ? ? ? 林樞繼續說道:“我從鄉下來的,沒那么多規矩。不過如果府上有規矩,還請姨娘遵從。孝順婆母,奉養小姑,該怎么辦的就怎么辦,你也是大家的姑娘,不用我多說什么了吧。”林樞的一個茶盤將云金雀打的措手不及,她也只得說了一個是,便被崔媽媽送到新房子去了。
? ? ? ? 康衍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他深知這里是女人們的主場,也沒有任何人的言行有失的,他更不必開口了??粗平鹑副凰腿肓诵路?,康衍這才對林樞說道:“奶奶,我們走吧?”林樞立刻站起來答了個是。
? ? ? ? 話說今日的明誠軒格外嬌妍。席上所有的花卉皆是盛開的合歡,一簇簇海棠色的絨球掉落在碧云之間,給筵席增添了許多朦朧嬌柔之氣。來往的賓客對這場合歡宴贊不絕口,迎來送往的康邵氏也笑開了花一般。
? ? ? ? 明誠軒外的賓客已經快到齊了,云金雀的長兄云蒼隼也坐在席間,只是他面色深沉,明顯有不悅之色。錢楚襄見他如此,干脆的攬著他的肩膀勸慰:“云兄何必如此?如今木已成舟,云兄須得坦然一些才是?!痹粕n隼速來知道這錢楚襄從小就與康衍廝混在一起,對他的勸慰視若罔聞。見康衍帶著新婦走來,不禁從鼻子里哼了一聲。
? ? ? ? 康邵氏見賓客俱齊,便把讓鄭氏再等等尚未來的賓客,自己也來到了席間開席。席間賓客見主人家來了,不禁都站了起來,林樞給康邵氏倒了杯菊花酒,康邵氏舉杯對眾人說道:“歡娛在今夕,嬿婉及良時。今日小犬納妾,請各位賞臉前來飲宴,有勞諸位大駕,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多包涵?!?/p>
? ? ? ? 在場的人舉杯共飲,沒想到錢楚襄放下了酒杯之后調侃道:“請了我們來不教我們觀禮也就罷了,新姨娘總得喚出來見見吧?”此話一出,四座剛想笑,卻見云蒼隼狠狠的摔了一下杯子,隨即恭敬的對康邵氏拱手說道:“姨母,家中還有書沒溫,恕蒼隼無禮了?!闭f完轉身便離去了??笛芤姞?,給身邊的云起遞了眼色,云起立刻送了出去。
? ? ? ? 新姨娘的兄長都走了,席面頓時有些尷尬,康衍拍了拍錢楚襄的肩膀說道:“你今日倒是給我長臉了,他日若是哄不好翠柏兄,我可唯你是問?,F在還不替我想眾位斟酒賠罪?”眾人皆知錢楚襄此人平時就口無遮攔,也就見怪不怪的遞上自己的杯子,心安理得的享受秘書省少監的服務。
? ? ? ? 那邊康邵氏正拉著各家的家眷們介紹給林樞認識,其中一位引起了林樞的注意。
? ? ? ? 正是錢楚襄的夫人孟氏,聽碧絲打聽來的消息說她的祖上是前朝重臣,太祖定了天下也未肯降的,據說祖上發了重誓,家中三代不許入仕,即便到了如今,也只許嫁了一個幺女而已。
? ? ? ? 今日一見,這位孟氏閨名竟然叫做神女,雖然叫是叫神女,可她的容貌卻非常平常,唯一不平常的是她的氣質,舉止投足之間進退有度,談吐之時親疏有致,如果問林樞的印象,就是如同高山白雪一般,高寒而又無暇,頗有高矣顯矣,臨望遠矣之態。
? ? ? ? 孟神女見康邵氏說到自己,不禁舉杯一禮,口中緩緩說道:“我家官人失禮于席間,我代他滿飲此杯,還請康二奶奶莫要介懷?!闭f罷滿飲此杯,林樞也只得亟亟的還禮道:“沒關系的,錢少監與將軍關系好,錢大奶奶太客氣了?!泵仙衽h首示意,并沒有多說什么,轉頭卻聽到康邵氏拉著各家貴婦說著林樞如何如何幫她籌備了這次的宴會,又是如何如何賢德的剛進門就給新姨娘收拾屋子,引得各家的女眷對林樞皆是刮目相看。
? ? ? ? 孟神女見林樞的婆母都對她贊不絕口,便不失禮數的對她說道:“二奶奶若是有時間,我們常來常往的才好?!绷謽凶⒁獾剿八坪醪]有跟她來往的意愿,不自覺的投去了質疑的目光。
? ? ? ? 孟神女自然捕捉到了她的心意,見她對自己的情緒毫不遮掩,孟神女也對她有了些許興趣,笑道:“我們的官人畢竟都同在朝為官,我們多加來往也未嘗不可。”林樞覺得有道理,點了點頭說:“好啊。”孟神女的笑意愈加加深,心下默念世上哪里還有這樣純凈的眼神呢?說不定也是個可交之人。
? ? ? ? 康府的合歡宴持續到二更方才散盡,康邵氏已經有了些許醉意,而鄭氏因易哥兒要睡覺了離不了人也早早的離去了,而康衍早就回了白鷺洲與云金雀圓房去了,只留下滿桌的殘羹冷炙、碧碗翠碟,直收拾到快四更才去洗漱歇息。
? ? ? ? 直到躺在床上,燕草才嘆道:“可算完事了,奶奶早點休息吧?!痹径奸]上了眼睛的林樞又睜開了眼睛,低聲的呢喃:“完事?這才剛剛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