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間小憩。實在假寐不了。躺不住,坐不了。想起戴望舒的《雨巷》,那個撐著油紙傘,獨自哀怨彷徨在寂寥雨巷的孤獨男子,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結著愁怨的姑娘,最終在期待與失落中繼續(xù)彷徨的圖景,又重新隱現(xiàn)于我的腦海。那是一種用盡心中所有或美麗或憂傷的詞匯,仍覺不夠或不妥的一種感覺,是空寂,是淡遠,是沉靜,是失落。盡管沒有下雨,但不覺,我竟已游蕩在二中附近的古舊小巷。十幾年前,我就住在這靜臥于溫州老城西北邊的巷子里。它經(jīng)過歲月的洗刷,顯得滄桑又不失古樸。
曾記得太多太多下雨的日子,我漫步在如柱的涼涼的雨幕里,撐把如花的紅紅的大傘,一路收獲著小巷給予我的那份悠然。狹長的巷道,兩旁大多是青瓦磚墻的屋。走過歷盡百年風雨的斑駁樓頭,踏著那苔痕斑斑的糙石青板,喜歡駐足在巷口那賣蔥油餅的攤前。攤主是一對年近花甲的老倆口。不管是刮風還是下雨,他們總是雙雙和和樂樂出來擺攤。丈夫忙活著揉面團下油鍋,妻子一旁賣餅收錢。當丈夫忙得額頭沁出汗珠來時,妻子就會時不時用紙巾幫他擦擦。偶爾四目相對,他們總是給對方一個淡淡的微笑,那眼神中自有一股疼惜與憐愛之情在流動。不經(jīng)意間我默然注視焉,感動著他們沒有充裕的物質(zhì)生活,卻始終微笑面對,“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所以,當時盡管我不怎喜吃蔥油餅,但經(jīng)常光顧他們的生意。每當夜幕降臨,老倆口就收攤,三輪板車“吱吱咯咯”地一點一點消失在巷子里,似乎把黃昏也拉得越來越長。
如今,小巷周邊越來越多的高樓大廈平地而起,小巷也歷經(jīng)了些許的或拆或修。曾經(jīng),一扇扇古樸的木門木窗,吱吱呀呀,打開,又合上的景象看不見了;墻根的石壁上和縫隙里不再生滿了青苔,濃綠一片;那對賣蔥油餅的老倆口更不知人面何處去了……而我也早已不是那個住在小巷里最初的我。流年舊事,時光氤氳流轉。所有的一切都成了過往。只是我不覺還常漫步在小巷里,喜歡追尋小巷那一方尚存的狹長的青灰天空,構筑起一紙寧靜質(zhì)樸的水墨幽韻。
歲月像一葉扁舟,將每個人送到了現(xiàn)在的所在。走在巷子里,經(jīng)過那些木門楣和格子窗,經(jīng)常會看見有上了年歲的老者,坐在竹制的躺椅上沐浴陽光。對于我的路過,眸光淡然。小巷外的紛繁喧囂,更與他們無關。他們?nèi)諠u渾濁的眸子,好像能讓人看見時光在他們身上流淌過的影子,將歲月之塵凝聚成了一份歷經(jīng)世事的洞明,在此恬適。就如這記錄著滄桑過往的小巷,張望中總能覺出幾許禪意:似乎越來越能心平如水了;似乎越來越能暢訴難言過往了;也似乎越來越能給心靈插上隱形的翅膀了。似水流年。依然羨慕小巷屋角露出的那一枝蔥綠的愜意,小巷檐上垂下的那一條青藤的坦然,或羨慕遺落我耳際小巷空中的那偶爾幾聲鳥鳴的清爽……然,我終究是過客。小巷只是些許時光流過的痕跡。現(xiàn)實生活,情感世界,歡喜憂愁,還是仿佛黑與白的日子底色分明。庸庸碌碌。如螞蟻般覓食的卑微。
徘徊在悠長悠長的小巷,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結著愁怨的姑娘。只愿她能讓我在清幽孤寂里,看得見時光的紋痕,看得清自己,不可以做什么,需要做什么,用太息般的眼光,不慌不忙地走著日子,拋卻生命的擁擠嘈雜,簡單安然!不禁想到:經(jīng)年后,云淡淡風輕輕也好,天潮潮地濕濕也罷,不知會不會有一位滿頭銀白的老婦,即使步履蹣跚,也總不覺又來此小巷漫步?凌亂的發(fā)絲在微風里飄搖,滄桑的臉上,盡顯歲月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