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一】
? ? ? ? 洛聞枝和宣珩是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打小在一塊長大。洛家和宣家是京城中極負(fù)盛名的家族,坐落在最繁華的街上,只有一墻之隔。
? 洛聞枝是洛府大小姐,因其生母早逝,洛老爺對其疼愛有加寵溺至極,視若掌上明珠。洛聞枝在潑天恩寵中過著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生活,但她不喜歡深居簡出的閨閣小姐生活,倒是對舞刀弄槍極感興趣,整日喜歡騎馬射箭,耍劍弄舞,但不得不說的是她在武治這方面也頗有天賦。
? ? 六歲時,城北王二麻子搶了她一根糖葫蘆就被她追得跑遍滿條街打得鼻青臉腫,八歲時,就因為城東潑皮無賴張笑扯了扯她裙子,竟被她活生生打斷了一只手。
? ? 這些種種原因也養(yǎng)成了蠻橫無理、霸道潑辣、驕傲自負(fù)的性格,她的大名,京城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是常人子弟不敢招惹的主。
? 她比宣珩年長兩歲,第一次相識時洛聞枝八歲,那年洛聞枝在院子里玩木劍,玩的正忘我,就見一個小男孩從兩府所隔之墻上被人丟了下來,然后就是他頭上就是劈頭蓋臉的石子覆了下來。
? 洛聞枝見狀趕緊一個箭步?jīng)_上去伸手就要拉他,宣珩一怔,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一個身著華服面容奢華的女孩扯了過去,他愣了愣,呆呆的看著她,他從來沒有見過動作這么粗魯?shù)呐⒆印?/p>
? 洛聞枝打量著眼前的小男孩,一身素衣,個子不高,臉蛋瘦削,五官俊朗,皮膚白皙,稚氣未脫的臉上都是疲憊的神色,她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好看的美人弟弟,便肆意的盯著他。
? 她看著他被磕破出血的腦袋,問道:“你是誰啊?我怎么從來沒有見過你?”
? 宣珩立馬回過神來,垂首木訥的道:“我…我叫宣珩,是…宣府…”
“哦,原來你就是那個宣老爺和仆婢生的庶子啊?”洛聞枝的打斷他,“你原來還是個小結(jié)巴啊?我有個妹妹她也是妓子的女兒,她和你很像,”她勾勾唇,靠近了一步看著他笑著說道:“都是笨笨的,很弱。”
? ? 洛聞枝明明是想跟他多說說話,但說出口卻變了個味。她還不自知。
? ? 宣珩聽到她也對他言語相辱,譏笑嘲弄,宣珩別過頭不想理她,正在這時身后想起了清脆悅耳的聲音打破了這局面:
? “阿姐?這是誰啊?”洛聞枝的妹妹洛尋音緩步向他們走來。
? ? 一回頭,映入眼簾的一個身穿碧青色羅裙,清瘦嬌小的女孩款款細(xì)步,盈盈而來。全身上下沒有半分奢華之氣,眉眼如畫。
? ? 洛聞枝見她立刻笑逐顏開:“他叫宣珩,對了妹妹,你給他包扎包扎吧,他被人欺負(fù)了。”
? ? 宣珩一抬頭對上了那雙梨渦淺笑的星目。
? ? 原來是洛聞枝口中那個“妓子所生的妹妹”洛尋語。
“正好,我近日在跟先生學(xué)醫(yī),大概了解到一些包扎技巧,”洛尋語朝他淺淺一笑,溫柔如水,“阿珩,若是相信我就跟我來吧。”
? 宣珩愣了愣,第一次有人這么叫他,他還沒想好身子就跟在洛尋語身后走了。
? 洛聞枝沒再與他們搭話,拿起小木劍沖出洛府大門。
? “阿珩,跟緊點(diǎn)哦。”她朝后又是一笑,小小的身子逆光而立,笑容里從內(nèi)到外散發(fā)彩虹般的光芒。宣珩突然想起爹爹教的一句話“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 “好…”他癡癡的點(diǎn)頭。她沒有問他發(fā)生了什么,就對第一次認(rèn)識的自己這么溫柔善良,宣珩莫名一陣心暖。
? ? ? 來到藥房,洛尋語立刻搬出她那小小的箱子,一打開來里面全是藥草紗布小藥瓶什么的,排列得整整齊齊的。
? ? “那個…你…你為什么…學(xué)…學(xué)這…”宣珩有點(diǎn)口吃,但洛尋語不似洛聞枝那般咄咄逼人,她極有耐心的聽他說完了話,才低下頭緩緩開口道:“是阿爹讓我學(xué)的,是為了阿姐,她在外經(jīng)常和人…所以經(jīng)常受傷,我很笨沒什么用,阿爹就讓我學(xué)了這個。”
? 久久沉寂后。
? 洛尋語抬頭又是一笑:“不過我挺喜歡學(xué)醫(yī)的。”
? ? ? ? ? 宣珩靜靜的看著她,心中竟然莫名的難受。
? ? ? ? ? 殘陽如血,映紅了半邊天。
? ? ? ? 宣珩已經(jīng)回去了, 洛尋語坐在長廊上玩著花,遠(yuǎn)遠(yuǎn)看到一個小小的背影蹣跚走來,她仔細(xì)瞧了瞧,下一刻猛然站起來,睜大了眼睛大量這洛聞枝。
? ? ? ? ? “阿姐——?!”她飛快的沖上去扶住那個小小孱弱的身子。
? ? ? ? ? ? “妹妹,快帶我去你房里,別被父親發(fā)現(xiàn)了,要不他又該心疼責(zé)罵了。”
? ? ? ? ? ? “你怎么傷成這樣…”洛尋語憐惜的說著,竟不覺落了淚。
? ? ? ? ? ? “別哭別哭,小傷而已,比起小結(jié)巴的頭,我這還算好的。”
? ? ? ? ? ? ? 洛尋語看著她臉上手上紫一出青一處的皮膚不由得一愣,下一秒就驚得跳了起來:“阿姐,你不會…”?
? ? ? ? ? ? ? 洛聞枝立刻打斷她:“宣珩是庶子,時常遭受兩個哥哥的欺凌,我今天只是教訓(xùn)一下他們而已,而且別看我這樣,我還是把他們打的落花流水呢!哈哈哈”
? ? ? ? ? ? 聞言 洛尋語又哭了起來,將她扶進(jìn)屋里包扎。
? ? ? ? ? ? …………
? ? ? ? ? ? ? ? ? ? ? 【二】
? ? ? ? 宣珩為宣府三姨娘所生,宣三娘本是伺候宣老也的茶水丫頭,后來卻被宣老爺看上才,銷魂一夜后才有了宣珩,后來大夫人得知此事,便逼宣老爺將她處死,宣老爺忌憚大夫人的家世,也知曉她脾性,只好依言照辦,當(dāng)時宣珩才剛滿月。
? ? 大夫人性格潑辣耿直,怎會無端關(guān)注到這種事,后來才知是柔柔弱弱的二夫人借刀殺人罷了。
? ? ? 兩個夫人如此,她們的兒子自是好不到哪去,宣府大少爺宣城整日喜歡欺負(fù)宣珩,叫他做些下人的活,每日穿梭在廚房柴房里。二少爺宣軒調(diào)皮搗蛋,總是喜歡捉弄宣珩,讓他鉆狗洞,拿蟲子放進(jìn)他衣服里,在他臉上畫畫,放狼狗來咬他,這樣的事不過家常便飯。可是宣老爺也是個無情的主,對兩少爺?shù)男袨楸犚恢谎坶]一只眼,宣珩不管不問。
? ? ? 但宣珩很是聰明,小小年紀(jì)沉穩(wěn)冷靜,知曉事理,且有過目不忘之能,宣府三個兒子中,兩個兒子心胸狹隘高傲自服,胸?zé)o半點(diǎn)墨。也只有他深受教書夫子喜愛,對他夸贊有加。他也因此受兩少爺嫉妒,更受欺負(fù)了。
? ? ? ? 但是,自從遇到洛聞枝后,宣珩的境況就變了,? 那日一別后,洛聞枝好似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有趣的東西,她傷還沒大好就天天往宣府湊,每日找他玩,還拉著宣珩對外道:“他以后是我罩的人了,誰也不可以欺負(fù)他!”
? ? ? ? ? 那些京城子弟和平民之子哪敢得罪這位大小姐,都避而遠(yuǎn)之。宣府勢力不及洛府,宣府老爺本就想和洛府交好,也知曉洛聞枝在洛府地位,她愿意來宣府,宣老爺自然也是歡迎對她也是以禮相待,招待周全。
? ? ? ? ? 他的兩個哥哥罵不過她亦打不過她,倒是被她欺負(fù)慘了,也只好作罷,但是每次待她一走,宣珩便被欺負(fù)得更狠了,他們不敢打在他臉上,常常踢打他的背和肚子,還威脅他別說出去,宣珩比他們足足小了五歲,也只有被欺負(fù)的份,但他內(nèi)心卻是暗暗下決心,日后定要做人上人,加倍還回來!
? ? ? ? 宣珩不太喜歡洛聞枝,原本好不容易忍耐到這步,可是因為她的出現(xiàn),自己境遇更艱難了,原本自己就不需要她大義凜然的拔刀相助,可那個人還自以為助人為樂,整日念叨著叫自己不必感謝她,世上怎會有這樣的人?
? ? ? ? 之后,洛聞枝經(jīng)常帶著他在京城里轉(zhuǎn),洛聞枝時常拉著他上樹翻墻給她通風(fēng)報信,還喜歡捉弄他,逗弄他,但每次自己生氣后她都會立刻撒嬌討好,然后說著說著,自己眨著大眼睛撲閃撲閃的硬生生擠出兩滴淚來,自己立刻心軟了。
? ? ? ? 洛聞枝還特別喜歡讓宣珩背她,每次都故作柔弱可憐的求宣珩背她,宣珩真的很討厭這個女孩,但是自己每次說著不愿意,還是次次上了她的當(dāng),將瘦瘦的她背在背上。
? ? 也許自己就如她所說的,自己真的很傻。
? ? ? ? ? ? ? ? ? ? 【三】
? ? ? 就這樣過了四五年,兩人都已長高了不少,脫去了稚嫩的孩子氣,宣珩話也說流暢了不少。
? ? ? 那天洛聞枝在大街上玩,遠(yuǎn)遠(yuǎn)看到一個趴在石椅上的一個背影,高高瘦瘦的,洛聞枝一眼就認(rèn)出那是宣珩,她朝他大喊道:“宣珩!你在干嘛呀?”
? ? ? 那人一動不動,沒理她,她趕忙跑過去拉他一看,頓時愣在原地。
? ? ? 那人不是宣珩。
? ? ? 他五官清秀,膚白如雪,看上去和宣珩差不多大,看他樣子應(yīng)該是暈了過去。但是令洛聞枝驚訝的是這個少年身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小紅點(diǎn),似乎是濕疹,因為自己以前也感染過。
? ? ? 她慌張的搖了搖那個少年道:“喂,醒醒啊!醒醒!”
? ? ? 那人還是沒有反應(yīng)。
? ? ? 洛聞枝伸手貼上他眉心,很燙,看來是發(fā)燒了。她思忖片刻,然后果斷的拉起他往身上背。
? ? ? …………
? ? ? 后來才知道,少年名叫沈千玉,和經(jīng)商的父親失散在這里了。洛聞枝同情他便求爹爹收留他幾日,洛老爺也受不住她的軟磨硬泡便默許了。洛聞枝便每日逗他玩,給他帶來京城好玩的好吃的,還衣不解帶的照顧他。
? ? ? ? ? ? 京城里的孩子們都奇怪,洛聞枝居然沒來逛大街遛鳥打架,找他們茬,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但疑惑之余又倍感慶幸。
? ? ? ? ? ? 某個風(fēng)和日麗的下午,宣珩一反常態(tài)的敲了洛府大門,開門的是洛尋語,她一看是宣小公子立刻通知了洛聞枝,只見洛聞枝匆匆忙忙的朝他跑來:“阿珩,這是你第一次來找我!哈哈”她朝他擠眉一笑。
? ? ? 宣珩淡淡回道:“誰說我是來找你的?”
? ? ? “呀!這是給我的嗎?”洛聞枝看到宣珩手里拿著的白瓷鳥,雕刻得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定是出自一位能工巧匠之手。立刻興奮起來,伸手就要奪過來,
? ? ? 宣珩一收手,看著她:“我都說了不是來找你的,這個自然不是給你的!”
? ? ? ? 洛聞枝輕笑一聲道:“阿珩真是不誠實(shí),不是給我還能給誰啊?”
? ? ? ? “當(dāng)然是……是給…尋語的。”他看向旁側(cè)的洛尋語道:“這是我在書院里詩詞會上贏得的彩頭,送給你。”
? ? ? ? 洛尋語愣了愣,才緩緩收下。洛聞枝聞言沒有生氣,反而厚著臉皮說道:“那我的我的呢?”
? ? ? ? 宣珩:“還真對不起,沒有。”
? ? ? ? 洛聞枝:“……”
? ? ? ? ? ? ? ? ? ? 【四】
? ? ? ? ? ? ? 沈千玉病好了辭別后小半個月,京城就發(fā)生了一件大事!
? ? ? ? ? ? ? 全城爆發(fā)了一場瘟疫,人身上出現(xiàn)大大小小的紅斑點(diǎn),用盡很多辦法都久久不能消退,因此害死了大片大片的人,只要是瘟疫蔓延之地,一片蕭條慘象,百姓痛苦不堪。
? ? ? 這時候不知是誰站出來說瘟疫是洛聞枝救的那位少年帶來的。
? ? ? ? ? ? 洛聞枝聽到這個謠言不禁嗤笑,她對外反駁說那少年只是得了濕疹,前些日子就已治好歸家了。
? ? ? ? ? ? 可是誰知此話一出,就有人當(dāng)場拿此做文章說洛聞枝有瘟疫的解藥,但是卻一人獨(dú)享不肯公然昭之,救濟(jì)百姓。
? ? ? ? ? ? ? 洛聞枝氣的半死,她以為沒人會相信這種信口胡謅的謠言,沒想到那些人卻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竟然相信一個十幾歲小女孩會有這害死上百人的瘟疫解藥?!紛紛上她家門前來討藥。
? ? ? ? ? ? ? 她縱使喊破喉嚨解釋也難以堵住悠悠眾口,她后來才發(fā)現(xiàn)其實(shí)那些人才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有,他們只是在給自己找一個希望一個盼頭,如果自己真的沒有,那就是磨滅他們希望的惡鬼瘟神!
? ? ? ? ? ? ? ? 她慈祥的父親因此被眾人戳著脊梁骨辱罵,洛府大門緊緊的關(guān)閉著,每天成群結(jié)隊的人在外敲門破口大罵,連宣老爺也都倒戈相向,隨眾人來討‘公道’,也屬他站在洛府門口罵得最厲害。
? ? ? ? ? ? ? 洛聞枝深知給家族帶來了麻煩,但爹爹卻義無反顧的相信她。
? ? ? ? ? ? 宣珩這幾日沒來找過她,可以說沒有過半點(diǎn)舉動。
? ? ? ? ? ? ? ? 甚至 她家被眾人用‘威逼燒宅子’的時候她也沒聽到他能夠為她辯解,哪怕一句話,都沒有。
? ? ? ? ? ? ? ? 洛府被燒的那天,狂風(fēng)獵獵作響,大火包裹著整個洛府,天邊也被染上了罪惡的血一般的紅色,炙熱灼人皮膚,眼前的景象在狂跳抖動的火里不斷扭曲折疊,圍墻外一個個火棍子密密麻麻的朝里砸來,映徹了滿片天。洛府周圍堵的水泄不通,瘋狂的人們在叫囂著。
? ? ? ? ? ? ? ? 一根梁木突然斷裂壓了下來,洛聞枝尖叫一聲,第一次害怕極了,而她的爹爹沖出來一把將她護(hù)在身下,對她說不要哭,爹爹定會護(hù)她無恙,她看著爹爹佯裝不痛的臉漸漸變得僵硬,最后一動不動的僵死過去。她大哭了起來,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哭得這么慘,后來直到她死了她都沒有哭過。
? ? ? ? ? ? 大火越燒越大。
? ? ? ? ? ? 洛聞枝被壓在大堂里動彈不得,她瞳孔漸漸失了焦距,血絲一根根爬上她眼球。她從大喊著的“救命啊”,逐漸慢慢低沉了下去,最后到完全消失,連啜泣也沒有了。
? ? ? ? ? ? ? 她知道沒人會來救自己了。
? ? ? ? ? ? ? 而妹妹被困在自己房間里大哭,哭聲不斷。
? ? ? ? ? ? 又一陣風(fēng)拂過,助漲了火的氣焰。
? ? ? ? ? ? 這時候洛聞枝聽到院子那邊有什么響動,似乎是人落地的聲音。
? ? ? ? ? ? 沒記錯的話院子的墻連接的是宣府,她眨了眨酸痛腫脹的雙眼,大喊道:“宣珩!是你嗎?是你來救我了嗎?”
? ? ? ? ? ? 話音剛落,妹妹也止了哭聲,只聽那腳步變得匆忙慌張起來,正朝她們跑來。
? ? ? ? ? ? 洛聞枝看到來人時無神的眼睛又亮了起來,她從縫隙中看到了是宣珩那張干凈瘦削的臉,她突然扯破嗓子狂喊道:“宣珩,我在這里!”
? ? ? ? “阿珩,我在這里!”同時說出口的是她的妹妹。
? ? ? ? ? 宣珩明明在她眼前,他朝她那里看了一眼,他明明看到她了,聽到她聲音了,但他!但他突然轉(zhuǎn)身往偏院跑了!邊跑邊喊道:“尋語!你在哪?別害怕,我來救你了!”
? ? ? ? ? 洛聞枝如晴天霹靂,猛然呆住了,眼角還掛著一滴眼淚,她嘴角抽搐了一下,變成了苦笑。
? ? ? ? ? ? 后來只聽“轟隆”的一聲巨響,她被沉甸甸的東西擊暈了過去,眼前一黑,腦子沉悶昏了過去,之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 ? ? ? ? ? 大火過后,下了一場暴雨,劈頭蓋臉的打在宣珩的身上,他把洛尋語救出來了,但是大堂的房頂塌了,洛聞枝葬身火海,再不復(fù)回。
? ? ? 隨之瘟疫過后,眾人也忘了有這么回事,知道實(shí)情的人呢有的大罵活該罪有應(yīng)得,有的也對此輕輕一感嘆,表示一下同情和惋惜。
? ? ? ? 幾十個人,一個家族而已,一把火連白骨都給燒沒了,只留天空下一縷青煙,也隨風(fēng)飄散了去。
? ? ? ? ? ? ? ? ? 【五】
? ? ? ? ? ? ? ? 八年后,京城繁華非凡,瓊樓玉宇,鮮花似錦。
? ? ? ? ? ? ? ? 流鳳大街是聚集來自四面八方江湖人士魚龍混雜之地,這里文化多樣,商客也多,十字街口修葺這一個石擂臺,是專供各位英雄好漢嶄露頭角比武賭博的。
? ? ? ? ? ? ? ? 主事人敲著羅盤大喊:“還有人想要這個朱雀簪嗎?”
? ? ? ? ? ? ? ? ? 一位長得俊俏的公子長身玉立,在臺上朝下禮貌一笑,看樣子又在擂臺上打敗眾人贏得彩頭了。
? ? ? ? ? ? ? ? “沒有人嗎?那這支簪子就歸他了?”
? ? ? ? ? ? ? ? ? “等一下!這簪子我要了!”眾人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宣府府主宣珩,臺上公子頓時愣住了。
? ? ? “多少錢?我出三倍。”他淡淡的朝主事人看去,“我家尋語看上它了。”
? ? ? ? ? 主事人為難的朝后看了一眼,一個身穿絳紅羅裙的柔柔弱弱姑娘站在那里。
? ? ? ? ? 宣珩是宣家家主,自宣老爺死后,靠著分到的一點(diǎn)家業(yè)就打拼奮斗,短短幾年,又誕生了一個繁華偌大的宣府,而且精明能干,把原本頹敗的家風(fēng)全給整改了一番,他兩個哥哥分了家產(chǎn)后都銷聲匿跡了,想必定是敗光了罷。
? ? ? ? ? ? 宣珩這人,主事人還真不好得罪,但是又不能不講江湖道義,正左右為難。
? ? ? ? ? ? 臺上的公子突然開口:“宣家主若是能贏了我,這簪子便送你了,如何?”
? ? ? ? ? ? 宣珩這才抬頭看了看臺上的人,想都沒想就飛身上臺:“可以!”
? ? ? ? ? ? 他隨手從旁邊竹筒抽出一把木劍就旋身刺去,那公子靈巧的避開了,接著那公子往回一收,后抬起劍飛快刺過去,一陣劍雨密密麻麻落在宣珩身上,但他居然從容不迫,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谋芰诉^去。
? ? ? ? ? ? ? ? ? 臺下的人看呆了,正平分秋色,難辨勝負(fù)之時,只見宣珩往回一收手,接著便猛然朝那公子刺去,用的竟是先前那公子所使的“劍雨”!而且舞得極為漂亮,那公子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隨后他便放下了劍,宣珩差點(diǎn)沒有收住手刺了下去。
? ? ? ? “宣家主贏了,簪子歸你。”他收劍就離開了。
? ? ? ? 宣珩突然抓住他的手往前一拉湊近他耳邊道:“你回來了?洛聞枝?”
? ? ? 那公子猛然愣住了,隨后推開他笑道:“宣家主認(rèn)錯人了。”剛一轉(zhuǎn)身立刻感覺脖子一陣痛,頓時暈了過去。
? ? ? ? ? ? ? 眾人一看宣珩打暈了那公子,臺下一片嘩然,他說道:“這是我一位故人,我?guī)焸!比缓笤诒娙梭@愕目光中離去。
? ? ? ? ? 洛尋語反應(yīng)最大,她瞪大了眼睛,半張著嘴呆在原地。
洛聞枝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個空無一人寬闊大氣的房間里。她一剛醒,下邊就來人了,是一位年過半百端著藥碗的老婦人。
“姑娘您醒了?”她對洛聞枝說:“您叫我姜姨就可以了,這是宣家主叫我給您送的補(bǔ)藥。”說著把藥碗遞了過來,
“宣公子嗎?為何將我?guī)У竭@里?”說著洛聞枝下意識的伸出手去接,姜姨那端藥碗的手卻突然一抖,大半的湯藥都潑到洛聞枝手上。
“啊!”她被燙得痛叫了一聲,姜姨慌了,趕緊道歉:“對不起姑娘,我年紀(jì)大了真是不小心。”
“沒事沒事。”她連忙從懷里掏出手卷來輕輕擦了擦那被燙腫了的手,“還要麻煩姜姨幫我打一盆水來。”冰塊太麻煩了,只好先用冷水解決。
姜姨看她反應(yīng)不由得一愣,她居然沒有像其他主子那樣大發(fā)雷霆,反而語氣這么溫柔。于是她退后一步連連說是就離開了房門。
洛聞枝吹著手等了好久,可是姜姨就像消失了一樣,出了門就沒有回來,喚人也沒人應(yīng)她。
全府上下除了宣珩和洛尋語知道她的身份外,就只有姜姨知道了。她不知洛聞枝為何還活著,不過絕不會她好過。
姜姨是本地人,當(dāng)初被瘟疫害死了全家,只留下她一個孤寡老人,她對當(dāng)初洛聞枝所作所為本就生恨,只是不好明面上做什么手腳。況且她還是二小姐洛尋語的人,自然得讓她吃點(diǎn)苦頭了。
從前聽說洛聞枝囂張跋扈,潑辣無理,京城世家子弟都懼她怕她,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虎落平陽被犬欺,落難的鳳凰不如雞呢。
過了好久,洛聞枝才看到一小斯端來了一小盆水,她沒怪來人慢了些,未抱怨一句,伸手蘸了水時卻愣住了,她朝小斯說道:“為何是熱水?”
“這…姑娘也沒說什么水啊,再說我只是個干活的,還真不清楚。”這小斯倒把自己責(zé)任推脫得干干凈凈。
洛聞枝沒生氣,耐心道:“是怪我方才沒說明白,那勞煩你幫我再打一盆冷水吧。”
小斯見著這姑娘這么好欺負(fù),良久,才端上一盆冷水。
“請問我可以見一見你們宣家主嗎?我有話對他說。”
小斯不負(fù)責(zé)任的道:“那您自個兒可以去找他啊,小的什么都不清楚,還是先告退了。”
…………
7
清晨,宣珩在院里飲了幾杯小酒,回房時路過花園卻愣住了。
朦朦朧朧間,在一樹花團(tuán)錦簇下,他看到一個身著月白衣的女子正輕撥枝椏聞花香,那女子生得好生俏麗,不似人間尤物,只見她烏云疊鬢,杏臉桃腮,淺淡春山,嬌柔柳腰,真似海棠醉日,梨花帶雨。
宣珩看愣了神,竟情不自禁的走了上前,醉香縈繞間,氤氳迷人,他走到她身后不由得從后面抱住了她,在她耳邊輕輕道:“尋語……”
那女子卻推開了他,連連退了幾步,禮貌溫婉的說道:“宣公子喝醉了,認(rèn)錯人了,我是洛聞枝。”
宣珩這才醒神過來,眼前的女子卻轉(zhuǎn)身不理他了,正徒步緩緩移去,他卻愣在原地。
她好似變了。
變了嗎?
洛聞枝原是想今早就來找宣珩詢問一番的,可是見到他時不知為何卻不想與他言語,只好先行離去。
方才他抱住她的時候她其實(shí)已經(jīng)呆住了,側(cè)頭看到身后的少年,不知何時已然長得身材高挑,高出她大半個頭,一頭墨發(fā)披散到腰間,臉也脫去了少年稚氣,刀削般的五官,注滿溫柔的眸子……她心跳竟然漏掉了兩拍。
但當(dāng)他說出別人的名字時,自己居然感到微微難過。
呵,她苦笑一聲。
腳下的鞋子是姜姨今早為了昨天的事道歉送的,說是妹妹親自做的。可是又高又重,一不小心還不一定能站穩(wěn),腳踝大概已經(jīng)腫了吧。
還是找路回房吧。
走著走著,她才發(fā)現(xiàn),宣府真的很大,她竟沒了些頭緒,正在這時,她卻看到一個大開著門的房間,里面的擺設(shè)讓她不由得駐足。
兩扇翠錦山河屏風(fēng),一張古墨沉香的桌子,桌上放著幾把短短的木劍,旁側(cè)半高的粽銅色架子上擺放的是大大小小精心雕琢的白瓷鳥雀,有鏤空花紋還有白覆釉彩的,仔細(xì)數(shù)來還不下十幾個。
她走了進(jìn)去,正準(zhǔn)備伸手碰了碰白瓷鳥時,有人就大喊一聲:“你干嘛呢?!”
? 來人是姜姨,她身后跟著一個中年男人,看起來不修邊幅,有點(diǎn)枯瘦。她半笑著轉(zhuǎn)身,姜姨見著她正臉,語氣稍微收斂了一點(diǎn):“原是姑娘啊,這是尋語姑娘的房間,我勸您規(guī)矩點(diǎn)最好還是不要亂動。”
? “不好意思,是我失了分寸。”洛聞枝想到也是,原來這是妹妹的房間,怪不得風(fēng)格和以前洛家如此相似,宣珩該是有多喜歡妹妹啊,才給她雕了那么多瓷鳥。
呵呵,自己竟從來沒發(fā)現(xiàn),不,竟是從來不愿相信他喜歡的是妹妹。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從第一次見面嗎,妹妹給他包扎的時候?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問道:“尋語姑娘?她和宣珩沒成親嗎?”
旁邊的男人趕緊搶道:“胡說什么呢?!小語和小宣兒再過十幾天就成親了?”
洛聞枝倒是剛剛知曉此事,她打量了一下旁邊的男人問姜姨:“姜姨,這位是……?”
“哦,他是尋語姑娘的舅舅,以前生活在貧瘠的南疆,八年前才回來的,你自然不認(rèn)識了。”
那男人很快得意起來,他趕忙補(bǔ)充道:“是尋語的舅舅,也是未來宣珩家主的舅舅!”
“原是這樣啊”洛聞枝若有所思。
那男人突然對姜姨道:“姜姐,既然尋語真的沒在,那我晚些再找她要錢吧!王公子他們還等著我呢。”話畢轉(zhuǎn)身招搖著離去。
姜姨對著他是背影嘆道:“真是個嗜錢如命的家伙!”說得很小聲,但還是鉆進(jìn)了洛聞枝耳朵里。
隨即姜姨轉(zhuǎn)身對她說:“姑娘的飯以后恐怕沒人送了,還請姑娘以后自行去廚房領(lǐng)。”
洛聞枝一臉平靜:“沒事,住不久的。”反正在這里給她的飯菜也只是些白菜豆腐半碗米飯。
“那我?guī)Ч媚锘厝グ伞!?/p>
話音剛落,洛聞枝就跟了上去,可是鞋子還是難以駕馭,姜姨似是聽不到她喊她慢點(diǎn),步子走得更快了。
于是她只好逞強(qiáng)緊緊跟著。
8
清晨的風(fēng)很冷,早晚溫差太大,這是深秋了,地上淺淺結(jié)了一層薄薄冰,光一照在上面亮晶晶的。
洛聞枝一個不小心突然扭到了腳,下一步一踩空,整個人向前跌了去,摔在了地上,鞋子高高的后跟竟然斷裂開來。
姜姨回頭看她:“哎呦,姑娘怎么這么不小心。”她指著那斷了的鞋跟道:“唉呀!這可是尋語姑娘千辛萬苦給您做的呀!這才第一次穿,您就給弄壞了,這……唉,您讓我說什么好啊!”
洛聞枝聽了這番說辭不由得嗤笑道:“姜姨說的這是哪的話,鞋還比人貴重去了嗎?快扶我起來罷。”
姜姨得寸進(jìn)尺:“哎呀,我這身子骨不太好了,您看要不就自個兒起來吧,您嬌貴,我也扶不起。”
洛聞枝愣了愣,沒想到她會這么說。只好用手撐地自個兒爬起來。
正在這時,卻感覺身后一熱,一雙手突然把她從地上抱了起來,洛聞枝扭頭一看,原是宣珩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后,還伸手將鞋子脫下扔在了地上。
姜姨眼睛都看直了,像一座冰雕立在那里。下一秒宣珩的話就如驚雷劈中她天靈蓋。
宣珩:“姜姨真是年紀(jì)大了,連照顧客人都不會了,你說我是不是應(yīng)該換個人來?”
姜姨一骨碌跪了下來慌忙解釋:“家主,是我招待不周,是我的錯,可那是尋語姑娘做的鞋啊。”
宣珩沒理她。
洛聞枝自是沒那么傻替姜姨說話,她反而掙扎著說道:“還是不勞煩宣公子了,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了,莫叫人誤會了去。”
宣珩為她解圍,原是以為她雖不會感激,但至少不會說這種話吧。于是聽她這么說后,生氣的將她放了下來。
洛聞枝道了謝,轉(zhuǎn)身離去,到這里了可算認(rèn)了路。她就一層薄薄的的白布裹著腳,蹣跚的向前走去,在冷風(fēng)中好似一朵一吹即倒的凋零之花,讓人生出幾分憐惜。
宣珩沒想到她還真的自己走了,怒意又暴漲了幾分。于是沖上前去不由分說的把她抱了起來。
洛聞枝準(zhǔn)備再說什么,宣珩卻朝她怒到:“閉嘴!”于是只好把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留下了跪在地上的姜姨。
……
洛聞枝躺在溫暖的臂彎里,抬頭看了看宣珩,皺著的眉頭微微舒緩了。只見他面若傅粉,唇若涂朱,眉宇間散發(fā)出淡淡的清柔之氣,洛聞枝不由得看愣了神。
宣珩把她輕輕放在床上,幫她拉上了被子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洛聞枝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百感交集,走到門邊,只見他突然頓住,轉(zhuǎn)身看著她,過了良久才道重重說道:“你以前不是囂張跋扈得很嗎?!還喜歡為人強(qiáng)出頭嗎!?如今卻是怎么了?!受了委屈自己扛著不敢說?!當(dāng)初那個驕傲的你怎么變得這般怯懦了?”
后來只聽見一聲重重的關(guān)門聲。
…………
洛聞枝躺在床上苦笑,心道:是啊?什么時候變成這樣了?
你只說我變了,可你竟不問這八年來我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
活著,到底又為了什么呢?
8
八年前,那場大雨熄滅了火勢,一個煙酒鬼常偉來到被燒得殘破不堪的洛府,想著興許這里有什么遺留下來的珠寶可以拿來變賣還錢,帶著這種心態(tài)他在那里翻找了一夜,最后金銀財寶沒找到,倒是從焦炭木下發(fā)現(xiàn)了奄奄一息的洛聞枝。
于是,他便救了洛聞枝,帶著她到富麗繁華的江南水鄉(xiāng),逼迫她乞討。
一夜之間,她一無所有。她從枝頭的錦衣玉食的鳳凰墜入了深深的泥潭,折了羽翼。大街上人們的嫌棄同情,流言蜚語化作一把把利刃,一刀刀的將她身上的逆鱗削下來,她被世俗漸漸磨去了棱角,變得逆來順受。
常偉嗜酒如命,喝了酒后又喜歡打她,因此她身上總是紅一塊紫一塊的,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塊好皮膚。因為沒有食物吃飽,她豐園的小臉蛋逐漸削薄,身子變得消瘦起來,她常年穿著破爛的花布裙子在街上乞討,常常被其他乞丐毆打,被路人吐口水,在餓狼底下奪食…
討不到錢時,常偉就會發(fā)瘋,他一腳踩著她的身體,一只手狠狠的抓起她的頭發(fā)往上提,然后狠命扇她耳光,邊打邊罵道:
“你真沒用,我養(yǎng)你有什么用!?”
洛聞枝痛苦又絕望,但她沒有哭,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她沒有哭。
在那里的每一天每時每刻她心里都想著宣珩,她不明白他為什么這么絕情,這么對她,為什么不肯幫她說一句話,不肯救她,甚至在睡夢里也會夢到他。
漸漸的,宣珩成為她心中一個深深的執(zhí)念,鐫刻在心里,烙上了印子。
十六歲那年,一個寒冷的雨夜,她躺在那漏雨的茅屋里蜷縮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狂風(fēng)席卷大地,吹的屋外草席子獵獵作響,大雨傾盆而下,屋內(nèi)濕濡一片。
她身子燙得厲害,渾身忍不住顫抖,腦袋嗡嗡一片,呼吸困難,口干舌燥。
這時候,朦朦朧朧間聽到外面有打斗聲,聲音被嘈雜的雨聲所覆蓋,只聽刀劍“嘩”的一聲后,一切歸于沉寂。
下一秒門就被猛然撞開了。
她迷迷糊糊的看到了來人,那少年身材欣長,一身廣袖白衣,洛聞枝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只見他蹲下來將她攬入懷中,憐惜的說道:“聞枝,對不起,我……我來晚了。”
洛聞枝無力的抬手抱著他淡淡的笑道:“宣珩,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
爾后眼前漸漸昏沉,暈了過去。
后來才知道救她的人是沈千玉,而非宣珩。
沈家原是江南有名的家族,沈千玉也是小小年紀(jì)就接手了家業(yè),精明睿智,做事沉穩(wěn)知分寸。
沈千對她說:“聞枝,都是我當(dāng)初害了你,害得你家破人亡,今后我會照顧你好好保護(hù)你,絕不會讓你受到半點(diǎn)傷害。”
那時的洛聞枝很感動,從來沒有一個人這么對她說過這樣的話,一時好像有了依靠,心靈好似有了停泊的港灣,驟然春暖花開。
沈千玉把她安排得很好,每日吃穿用度皆是他親自操勞的,還親自教她琴棋書畫,教她武功。
洛聞枝支離破碎的心總算得到了點(diǎn)修復(fù)。
十七歲時,少年在院里逆光而立,他懷里藏著托人精心打造的木梳,對洛聞枝說:“聞枝,以后讓我照顧你一輩子好不好,我……心悅你。”
洛聞枝那是后心里一暖,涌上心頭的是無止境的高興。
可是她沉默了許久,還是拒絕了,她希望他能夠找一個普通好人家女子琴瑟和鳴,魚水歡諧,而不是和自己這樣不干不凈來路不明的女子錯愛終生。
而且,那個人…她始終難以忘懷。
沈千玉說沒關(guān)系,他可以等著,等到她同意,等到她接受她為止。
可當(dāng)天夜里,洛聞枝卻收拾好行囊不辭而別。
一路顛簸,她去過很多地方,最后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又回到了她的故鄉(xiāng)。
那時她囊中羞澀,恰巧看到流鳳大街比武贏彩頭,原想著贏了用那簪子當(dāng)?shù)魮Q點(diǎn)盤纏還能撐幾個月,卻不想就在那時遇到了宣珩,為了妹妹而和她比武。
9
過了幾日,日子還是淡淡的,沒有波瀾,但是她卻從未見過宣珩了,許是忙著成親之事吧,他托人傳話說等他成了親自然會放她走的。
成親前一天晚上,洛聞枝對著銅鏡梳頭發(fā),竟看著那精雕細(xì)刻的木梳出了神。
半晌,有人從她窗戶跳了進(jìn)來,她抬都沒抬頭看來人就道:“是哪陣風(fēng)把你吹來了?”
下一刻,一把鋒利的匕首就抵在她脖子上。她還是繼續(xù)梳著頭發(fā),面色不改的說“妹妹這是要取了姐姐性命嗎?”
洛尋語冷笑一聲道:“姐姐,別動,只是想請你幫個忙。”
“妹妹這么神通廣大,當(dāng)初害得我家破人亡,遭世人唾罵,今日怎么來求我了?”
洛尋語神色微動,露出驚訝的表情:“姐姐知道了?”
洛聞枝邪佞一笑,像一只惡鬼。她看著一身紅衣的妹妹:“是啊,當(dāng)初你收留了你那瘟疫的舅父大人吧,害得全城腥風(fēng)血雨,病傷無數(shù),竟還嫁禍給我!?妹妹心腸之歹毒可真是讓姐姐心寒不已!”
洛尋語慢慢控制不住了神情,苦笑一聲:“是啊,我是個禍害,我就不該來到這個世上,阿爹從小就忽視掉我,卻把你含在口里,什么事都為你著想,為你精打細(xì)算,我那妓子阿娘被他拋在腦后,死了都不掉一滴眼淚。為了你,他還逼著我學(xué)醫(yī),還讓我對你百般依順,你活得倒舒坦了!可我呢!當(dāng)下人們?nèi)栉移畚遥?dāng)我生病受傷時又有誰來心疼我?!”她睜大了眼睛,淚水不住的下流。
洛聞枝倒是怔了怔,愣住了沒說話。
心里卻想:可你不是還有宣珩嗎…
而我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了呀…
過了良久,洛尋語平復(fù)了心情,緩和了語氣道:“阿姐,只要你幫我這件事,我以后再也不會煩你了…”
洛聞枝還是開口了:“什么事……”
10
宣家主成親那天,滿府上下張燈結(jié)彩,門外鞭炮聲響徹整條街,大紅花瓣紛紛揚(yáng)揚(yáng)撒落,交頸鋪地,壓的一城繁華失色。
親朋好友,達(dá)官貴人畢至,座無虛席。
拜堂時,新娘卻一掀蓋頭,舉起一把匕首向他刺去,宣珩立刻一側(cè)身,伸出手握住了刀刃,倏忽瞪大了眼睛。
“洛聞枝?!怎么是你?!尋語呢?”
眾人一臉茫然,紛紛竊竊私語起來。
宣珩憤怒的咆哮道:“你把她怎么了?!”
洛聞枝并沒有被他的情緒感染到,反而諂笑起來,冷冷的說:“殺了。”
“殺…了?”宣珩握著刀的手更緊了,聲音有些顫抖“怎么可能呢?”
洛聞枝還是一臉平靜:“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殺了她。”
宣珩瞳孔驟然一縮,怒道:“快告訴我她在哪?!”
洛聞枝沒理他,收了刀,笑得更詭異了。
下一秒,宣珩就大叫了起來,只見她轉(zhuǎn)手一收刀,就往自己小腹刺去。宣珩撲上去阻止她,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刀刺得很深,她是抱著必死的心的。
宣珩抱著她大喊:“快叫大夫來!!!快啊!!”
洛聞枝在他懷里笑了,笑靨如花,最后沉沉倒去。
宣珩沒有理會周圍人的一片嘩然,只是抱著她痛哭,“為什么…你不能死…你要看著我成親生子…看著我從青絲到白發(fā)…你怎么可以死呢?!”
…………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
一年后,有個人來到了高山廟里,那人看上去不過少年模樣,臉色看上去竟像蒼老的老者一般,愁容滿臉,清瘦蒼白。
在廟中祈福跪拜著的是一女子,聽到聲音,她不看來人就道:“宣家主尋我何事?”
宣珩目光空洞,哽咽道:“你回來我身邊好不好?”他頓了頓補(bǔ)了一句:“尋語…”
洛尋語淺笑:“事到如今,阿姐已經(jīng)死了,你還是不肯承認(rèn)嗎?你還是想讓我當(dāng)她的替代品?”她突然冷笑一聲繼續(xù)說道:“宣家主心里想的愛著的真的是尋語嗎?!”
宣珩愣了愣,站在那里如枯木一般,緘默不言。
洛尋語繼續(xù)說道:“我已經(jīng)是為人婦了,我的丈夫元君是個書生,不過,他很愛我,他心里只有我一個,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曾她啜泣了一聲,“經(jīng)我很愛你,我想要得到你,對你百依百順,可你呢?!你真正了解過我嗎?阿姐從前喜歡穿紅色,你給我買的衣服全是紅色,她喜歡玩木劍,你送了我好多把,連我房間里的擺設(shè)也是她喜歡的風(fēng)格,你清醒時喊的是我,昏迷時,夢里,病中,喊的全是她的名字!那我算什么?!你之所以覺得喜歡我,只不過是因為我們兩個的命運(yùn)相似罷了!我們都是下賤的人所生!都是沒分量的庶子…都有著慘痛的遭遇。”
洛尋語苦笑著爬起來,從懷里掏出一個白瓷鳥,看上去棱角微微磨損,顯然有些年代了。
“這是你在詩會上第一次贏得的彩頭,你問問你自己,你是真的想送給我嗎?”
話畢,她把白瓷鳥還給他,收拾收拾了情緒看著愣神的宣珩道:“是我去求阿姐的,我想和元君私奔,求她幫我,她選擇遁入地底,那是她自己的選擇,反正我沒有欠過誰。”
話音剛落就轉(zhuǎn)身離去。
留下雙目失神的宣珩。
他突然像個小孩一樣蹲下來,痛哭了起來。
11
第一次見到洛聞枝時,宣珩不過五六歲。
那年,兩個哥哥從外邊得來一條寶貝狼犬,常常放它出來追著自己滿院咬,宣珩一個半大的小孩子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yīng)的,每每被追都會拼命的爬到樹上去。
就是那天下午,他被狼犬趕到了院中一棵高大的梧桐樹上,那狼犬遲遲不肯離去,沒有人來解救他,他害怕極了。
不由得啜泣起來。
可是他仔細(xì)看看四周,卻發(fā)現(xiàn)墻的另一邊站著一個身穿紅色羅裙的小女孩,她眉眼帶笑,如山色空明里的一嵐遠(yuǎn)黛,清清寂寂,明明長得那么溫婉嬌小可愛,可是動作卻很粗魯?shù)膩y舞著劍。
她咯咯咯的笑著自娛自樂著,陽光照在她身上打上了一層層光暈,舞劍的動作雖然紊亂,但宣珩卻情不自禁的看呆住了,他莫名覺得眼前的小女孩好可愛。她舞了好久的劍也不見累,究竟有多喜歡啊。
那天之后,宣珩時常會爬到樹枝上,借著枝葉繁茂遮擋身子而偷偷看她舞劍。
直到那天他被兩個哥哥發(fā)現(xiàn)了。
“喲!這小子膽子挺大啊!敢偷看洛尋語妹妹!”
那時他從哥哥們口中以為她叫洛尋語,直到第一次遇見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認(rèn)錯了人。
之后他就被兩個哥哥從墻上扔了下去。
那天他參加詩會,拼盡全力絞盡腦汁贏得了彩頭,他滿心念著的都是洛聞枝,他想送給她自己的戰(zhàn)利品!可是后來知道她最近和一個少年玩的很近,很少出來玩了,天天在家里和那少年在一起。
那時他心里莫名覺得有些難過,他第一次主動去找她,但是一看到她每天在府里開心的樣子就莫名的生氣。
自己是怎么了?
那天,她被全城辱罵時,他心里很難受,他想出去找她卻被父親關(guān)在房間里。
她家里被燒毀時,他毀壞了窗戶去救她。
后來他知道她回來的那天高興得瘋了,他不敢相信,他覺得她會恨他,又獨(dú)自飲酒難過了好久,在花園里見到她時,其實(shí)他第一眼就認(rèn)出了她,他知道她是洛聞枝,可當(dāng)他抱著她時吐出口的確是別人的名字。
他始終逃避自己,他愛了一世的人是洛聞枝,曾聽聞小心翼翼的是愛情,那躲躲藏藏的又何嘗不是呢?
直到她離世時他才明白,當(dāng)愛死了,人心只不過是活著的墳?zāi)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