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鋪紅妝,此后生死兩茫茫

皇歷32年間。

父親使人將我與姐姐幽蘭喚至書房。

父親的桌案擺著兩卷文書,他的手指微不可見地在文書上輕輕的描畫著,見我與姐姐行至,掩飾般地把手抬起撫了撫下巴時下男子們最流行蓄著的胡須,微笑道:“幽蘭,含熏,為父有一事與你們商議。”

我與姐姐拜了拜,輕喚聲“父親”后,一同坐下。

父親把桌案的兩卷文書遞給姐姐,沉吟著道:“現當今皇上納妃、小侯爺娶妻,為父都已應承,只看你們姐妹倆,誰愿為妃誰愿為侯爺夫人。”

“姐姐。”我看向身邊的姐姐,父親極為愉悅的表情,已告知我們此事無回旋之地。

姐姐安撫地按了按我的手心,如同以往每次我手足無措時,她總是暗示著讓我平靜下來。

片刻,姐姐放開我的手,翻開文書仔細觀看,看完又將文書恭敬地遞還父親,略沉思了下,續而開口:“父親,我為妃,妹妹為侯爺夫人。”

父親撫著胡須滿意地點點頭。

夜涼如水,月明星稀。回閣樓的路上,姐姐默默牽著我。

我輕輕晃了晃姐姐的手,憂心道,“姐姐,都道一入宮門深似海,況且當今皇上……”

況且什么,我噤聲,姐姐卻是心知肚明。

雖我們身在深閨,關于當今皇上的事卻也略聞一二。皇上殺兄弒父,奪來的皇位并不光明正大,初登基時,朝中多有非議人心不穩,皇上雷厲風行斬殺了大批反對他的朝中大臣,包括不少立下汗馬功勞的忠臣,那年的血染紅了整個金鑾殿。那一場血雨腥風的鎮壓后,朝中人人噤若寒蟬,新皇推出的新政竟無一人敢反對,朝廷穩了國基也定了。只是這樣薄涼的男子,或是一個好君王,但卻絕非是個好夫君。

姐姐安慰著輕輕地拍拍我的手,側過臉柔聲道:“含熏,你也知道宮門深似海,以你那單純的性子,若入了宮,只恐怕…….”她沒有深說下去,卻貼在我耳邊輕聲綿語,“你不是早就心儀小侯爺已久,如今總算如愿以償了。”

“姐。”我跺跺腳,宜嗔宜喜。

姐姐戲謔地望著我,眼中笑意盈盈卻又隱著一絲我看不見的低落。

初見小侯爺時,我與姐姐藏身茶館閣樓內品茶。那日,我們聞見樓下吵嚷聲,于是側出身望去,卻見一少年郎護著一破衣爛衫的老人,抵擋著一群家丁,少年郎武功極俊,以一當十三兩下便將家丁們打得落花流水。他踩著一個大腹便便的胖子指著老人高聲道:“日后,如再讓本侯爺看見你欺侮這老人,本侯爺輕易饒不了你。”

那日,陽光明媚,少年郎鏤空雕花的金冠束發,五官俊朗,衣著華麗,幾分英挺和瀟灑,端的是意氣風發。

那樣的少年怎能不迷人眼,入人心。只是我卻不知,那一刻的小侯爺,入了我的心,其實也入了姐姐的心。

這邊父親得了我與姐姐的準話后,急忙向宮中遞話,指婚旨意很快就到了府里。

我比姐姐早出門。府中開始忙碌地為我們準備東西,姐姐與我卻在房內為我親手縫制嫁衣。

我出嫁日,府內張燈結彩,十里鋪紅妝。

姐姐幫我穿上改好的嫁衣,她白皙柔嫩的手穿梭在深紅色的嫁衣間,有種刺眼的極度反差。

穿戴完畢后,姐姐望著鏡中的我,珠衩綰青絲,嫁衣紅如火,明目璨若晨星,忍不住驚嘆道:“真美”,語氣驚嘆,眼中卻閃過一道遺憾。

“姐姐。”我輕喚,我知道姐在遺憾什么,她雖被封為貴妃,卻只是個妾,出嫁時是不能穿深紅色嫁衣的。

“含熏,”姐姐極快地收斂著自己的情緒,輕輕抱住我,“日后,我為人妃,你為人妻,再也無法像如今般朝夕相處互相照料,往后你遇事多點心思。”

我雙手環著她的腰,悶聲應著,頭貼在她發間,不想讓她看見我的淚我的不舍。

姐姐喚幽蘭,我喚含熏。

身為宰相的父親極愛東晉詩人陶淵明的《飲酒幽蘭生前庭》,幽蘭生前庭,含熏待清風,以此詩給我們姐妹命名。

母親只生育我姐妹二人,極為寵溺,父親雖是納了幾門妾室,但對母親卻是敬重有加,對我們姐妹二人也極為細心教養。

只可惜,姐姐七歲我五歲那年,母親病逝,父親很快又娶了親。

新的主母表面祥和,實則心狠手辣。明面上對我與姐姐親熱,暗地卻克扣我與姐姐,冬天送來潮濕低等的炭火,夏天送來渾濁的冰塊,平時的吃食連下人都不如。

年幼嬌寵的我又如何能吃得了苦,向著父親哭訴了幾回,父親怒氣沖沖地去找新主母,卻又在新主母的溫聲細語蝕骨銷魂的安撫中認定了是我胡鬧,反而責罰我與姐姐,自此新主母對我們的苛刻日益加重。

同樣年幼的姐姐為了讓我吃飽穿暖,總是把最好的吃食衣服留給我,自己卻忍凍挨餓。

我六歲那年,新主母使計將我引入湖中,幸得姐姐找人將我搭救上來,可寒冬臘月下,我卻也已奄奄一息,姐姐那晚抱著我徹夜未眠。

卻也是那一晚后,姐姐性情大變,一反低調淡然的性格,處處拔尖,處處爭風,姐姐非凡的才氣引起父親的注意,新主母才略有收斂。

我十歲,姐姐十二歲時,姐姐使了計引得善嫉的新主母親手害一妾室胎兒墜下,人證物證俱在,父親一怒之下將新主母趕至孤山廟宇,我與姐姐的生活才真正回復平靜。

后來隨著姐姐才女名聲的傳開,我出落得日益美麗的容顏,世人都道宰相家有兩絕世女,一女才華出眾,一女容貌出眾。也或許就是這些傳聞,才引得今日的兩段姻緣。

新婚夜,小侯爺子緒以前未曾見過我,他在同僚們的哄鬧聲中揭開了我的蓋頭,那一刻的我嫁衣如火,朱唇似血,螓首蛾眉,美目盼兮,媚態眾生,端是勾了眾人的魂魄。子緒將我極快地護入懷中,擋住眾人目光。

洞房花燭,紅紗帳床,子緒擁著我纏綿悱惻,我們一夜無眠,守著紅燭直至天明,紅燭燃盡那一刻,子緒貼在我耳邊溫情脈脈道:“娘子,為夫許你一生一世一雙人。”

我與子緒回門日也是姐姐進宮的日子。

進了府,父親尋了子緒談話,我與姐姐攜手在她房中說體己話。

姐姐含著笑細細打量我,問道:“妹婿對妹妹如何?”

憶起今早子緒為我畫眉時的柔情蜜意,我忍不住臉熱,眼神躲閃:“還好!”

姐姐一看我的神色哪還不明白,柔聲道:“他對你好,姐姐便放心了。”

“姐姐,你也會遇到好的,或許皇上看重你才氣,”我急急地安慰,想了想說,“說不定姐姐寵冠六宮。”

姐姐撲哧一笑,卻又收斂了笑意,淡淡道:“我也不求寵冠六宮,只求平平安安便好。”

我抓著姐姐的手,看著姐姐平靜的明眸,忍不住嘆息。姐姐這些年聲名遠揚,人人都道宰相家大女兒喜歡爭強好勝。我卻知道,姐姐并不喜歡爭風頭,這些年若不是為了我們生活能好過,姐姐也不愿意四處拋頭露面。

宮里的轎子終于還是將姐姐接走,我泣不成聲,子緒將我擁入懷中安慰,我卻看不見轎中的姐姐潸然淚下。

我婚后的兩年過得極開心,侯爺府人員簡單,公婆慈愛,又無需處理姑嫂間關系。

我不喜深藏深閨,子緒也縱著我,時常帶我前往草地,英姿颯爽地在草地催馬揚鞭。我們時常同騎一匹,我窩在他懷中,聽著滴答滴答的馬蹄聲,感受著他的溫熱,似乎如此到達了天荒地老。

只是我們卻有遺憾,便是成婚兩年,我依然不見有孕,后尋了大夫診脈,大夫推測應是幼時落水受寒導致難以有孕。侯爺夫人多次提出納妾,子緒雖未答應,可生子一事卻也成了散不去的陰霾。

一日宮中遞了話,只告知姐姐墜了胎,我匆匆趕進宮。見到姐姐時,我才知道宮中人所言不實,如今的姐姐臉色慘白,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竟毫無了知覺。

一旁的御醫診完脈,摸著胡子沉思一陣,便搖了搖頭。

我慌了,沖上去揪住御醫:“我姐姐如何了?”

御醫后退一步,避開我的拉扯,緩緩道:“蘭妃娘娘滑了胎傷了身體,調養倒是可以恢復,只是,”他撫了撫胡須,沉吟道,“娘娘如今不醒,似乎是傷心所致。”

“如何是好?”我望著昏迷不醒的姐姐潸然淚下,“您想想辦法救救我姐姐。”

御醫為難地搖搖頭:“不是老夫不救,結鈴還需系鈴人,蘭妃是否能醒來,還得看她的求生欲。”

殿內兩日來接連來了幾個御醫,只是每個御醫都說著同樣的話。

我望著昏迷不醒的姐姐,又絕望又懊悔,這兩年,我燕爾新婚舉案齊眉,卻極少過問姐姐過得如何,只知道她被封為蘭妃,在宮中不溫不火,不爭不奪。每次我問她過得如何,姐姐總是說過得極好,我也就信了她過得極好,只是她的極好卻是落得如今胎死腹中昏迷不醒的下場。

我越想越悲從心中起,抓著姐姐的手無助地喃喃:“姐姐,你可記得,母親去世的時候,她讓你好好護著我,你答應了母親。新主母進了府,我們挨餓受凍,你每天懷里藏著幾個饅頭給我,你為了給我偷一根雞腿被打得臥床半月,冬天我們每晚抱在一起取暖。還有我六歲那年,新主母將我引入池中,你可知道那池水有多刺骨多陰冷,若不是你連著幾日徹夜未眠的照顧,我早已不在……如今,你棄我而去,你是決心不再護著我了吧?”我把臉貼在她手掌心上,落著淚,“你若離去,我怎么辦?你是不是以為如今的我過得好,無需你再護著?你卻不知,我成婚兩年無孕,六歲那年受寒讓我難以受孕,如今婆婆已偷偷在物色妾室,子緒,你以為他又能再為我堅持多久,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況且世間男子多薄情。我又誰能依靠?父親便是失去你我還有其他正在長大的妹妹,而姐姐,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

姐姐的手輕輕動了動,我驚喜地抬起頭。

姐姐眼睛依舊緊閉著,干裂嘴巴卻微微蠕動著,我把耳朵貼了過去,她細微的聲音喃喃著:“姐姐……護……著你……”

我喜極而泣,又憶起六歲年那年,我落水高燒不退,姐姐就一直抱著我給我念著“姐姐護著你。”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姐姐醒來后,我卻不便久留在宮中,臨走前,我極為不放心,姐姐卻寬慰我:“一切都會好的。”我點點頭離去。

僅過了兩個月,便傳出姐姐入了皇上的眼榮寵萬千的利好消息。我不知道姐姐是如何在后宮三千中脫穎而出的,我卻知道姐姐學富五車,只可惜身為女兒身,若為男子只怕是驚世絕倫之輩,若她真心去爭寵又怎么可能爭不到。

姐姐得寵后遞了話讓我的婆婆老侯爺夫人帶著我入宮,她將我支開與老侯爺夫人說話。

姐姐尋我說話時,給我說:“含熏,老侯爺夫人愿意給我們一年為限,如這一年里,你能懷上身孕,納妾且不提,若是,”姐姐艱難地說下去,“一年懷不上,恐怕納妾的事……”

我打斷姐姐的話,苦笑:“姐姐,你費心了,我明白,只是我這身體,恐怕是好不了。”

姐姐輕輕抓著我的手,安撫地拍了拍,柔聲道:“這宮中有擅長婦人調養的醫女,我會召你多入宮,命他們給你調理,就算懷不上,”姐姐眼中閃過一抹狠絕,“便找個妾侍,去母留子。”

我聽了嚇一跳:“姐,這行嗎?”

姐姐將一驚一乍的我按下,笑道:“此事姐姐心中自有算盤,你且安心調理身體。”

我點點頭,完全相信姐姐的安排都是最好的。

自此我出入宮中時間便多了,宮中景色極好,卻多是人為照料下的花花草草,而更多的是宮殿樓宇,我對比著自己策馬奔騰的日子,忍不住憐惜姐姐,這宮再大卻也只是外面天地的蒼穹一栗。

這日,我進了姐姐宮殿,宮殿內卻多了個男子,明黃色的長衫,硬朗面容,舉手投足間流露著渾然天成的帝王霸氣,除了皇上不作他想,我慌忙行禮,他打量了我一眼點點頭,理了理衣服便離開。

我見人走了,趕緊站起身挽住姐姐的手,揶揄道:“妹妹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姐姐啐了我一口,我不甘心地纏著她說話,她卻不理我的胡鬧,有條不紊地吩咐宮女們給我熬藥。

我離宮路上又遇上了皇上,他漠然地掃了我一眼也認了出來,我慌忙行禮。

“夫人起來講話吧。”他轉身大步流星向旁邊的亭子走去。

我略一遲鈍,旁邊的太監已引著我進了亭子。

皇上坐下,亭內石桌早已擺滿瓜果茶水,我也恭恭敬敬地在對面的石凳小半塊的邊緣坐下。

皇上面色溫和,沉吟著道:“朕聽聞夫人與蘭妃自幼感情極好。”

我點點頭,恭恭敬敬回話:“回皇上話,臣妾與姐姐一母所出,年幼時家母離世,姐姐自小便照料臣妾諸多。”

皇上抬眼看我,手輕輕地把玩著茶杯,又不入口:“這傳聞宰相家有兩女,一女有才一女有容,倒是名不虛傳。”

我微微低了下頭,道:“臣妾容顏倒是以訛傳訛了,只是姐姐卻是真有才,”一提起姐姐,我忍不住引以為榮口若懸河,“皇上,您有所不知,臣妾的姐姐三歲便熟讀四經五書,五歲便可以七步成詩,七歲中秋節那年,府中設宴,祖父讓小輩們以月亮為題,姐姐拔得頭籌……”

我眉飛色舞侃侃而談,待回神時,發現皇上手中的茶早已飲盡,手指一下一下輕扣著桌面。我臉色一僵,慌忙低下頭:“臣妾失禮了。”

“無礙。”皇上語氣倒是平和,“朕本也想聽聽蘭妃一些過往的事。”

我行禮離去前,皇上淡淡地感慨道:“你姐妹二人感情甚好。”

又過了幾日,我進宮時,姐姐的貼身宮女告知我,皇上連著幾日都宿在姐姐宮里。

我笑嘻嘻地打趣姐姐:“難怪這宮中上上下下都喜氣洋洋的。”

“就你話多。”姐姐啐了我一口,又吩咐我,“等會皇上要過來用膳,你規矩些,別沒大沒小的。”

晚膳時,皇上果然來了,我們行了禮,皇上攜著姐姐便入座,我也跟著入了座。

用完膳,我輕輕拭嘴,望望天色還早,又見皇上與姐姐默然而坐,忍不住開了口:“皇上,不如讓姐姐為您彈奏一曲《高山流水》吧?您可不知,姐姐當年在女子詩會上彈了的這一曲,繞梁三日,至今還讓人贊不絕口。”

姐姐嬌嗔了我一眼,轉頭給皇上說:“皇上,您別聽這丫頭胡鬧。”

皇上倒是點點頭,笑道:“蘭妃,你就為朕彈上一曲吧。”

姐姐唇角輕勾,挪步到琴邊坐下,玉指輕抹琴弦,錚錚琴聲便揚起,悠揚得琴聲如高山如流水。

我扶著下巴癡癡望著彈琴的姐姐,世人都道姐姐有才,卻不知彈琴時的姐姐宛若幽蘭。這時的姐姐一身逶迤白色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身段如拂楊柳般婀娜多姿,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端是嬌艷如花嬌。

我轉頭看向皇上,正入神的他似乎感應到我的注目也轉頭對上我的眼光,我一臉得意地向姐姐的方向側了側頭,他倒是忍不住笑了。

一曲罷,皇上卻興起了,讓人在花園中擺了酒,又招來琴師舞女,一時朝歌夜弦舞衫歌扇。我也心情愉悅多貪了幾杯酒,抱著姐姐,便醉臥在花叢中。

次日在姐姐宮殿中醒來,我頭痛欲裂,姐姐喂了我醒酒茶,伸手彈了下我額頭,輕聲斥責:“讓你貪杯。”

我把頭掛在姐姐肩上,心虛道:“姐姐,我昨晚沒胡鬧吧?”

姐姐笑而不語,倒是身邊的貼身宮女捂著嘴吃吃笑著說:“夫人,您昨晚暈了頭后,就抱著我們家蘭妃倒進了花叢中,若不是皇上使人把您抬回來,這會您還睡在花叢中呢。”

我掩臉呻吟。

且不提我是如何出了丑,之后的皇上卻極喜歡出入姐姐宮殿,遇上我時便邀上一道擺酒起歌舞,一時宮中都盛傳蘭妃是獨得君心榮寵無邊。

我聽了心自然歡喜,每次遇見皇上,便讓姐姐吟詩作對作畫下棋,恨不得把姐姐最好的一面都讓皇上見識到,姐姐任由我胡鬧,皇上也配合著驚嘆連聲,一時倒也其樂融融。

一日,我在姐姐宮殿中到處上躥下跳翻箱倒柜。

“這是怎么?”姐姐奇道。

“我手絹找不著了。”我苦惱地咬唇。

“怎生如此不小心,這隱秘東西不好好收著。”姐姐也惱了我,使喚宮女們四處尋找。

我倒是知道姐姐為何惱我,手絹丟失可大可小。前朝時,一大臣的夫人手絹丟失后,卻被妾室撿了私下給了一無賴,無賴上門鬧了多次,那夫人幾欲尋死,后來事情雖是查清楚了,可大臣卻厭了夫人。這世道本對女子就不公平,奈何還遇個薄情男。自此,好人家女子莫不把手絹等私物妥善保管。

姐姐差人尋了一日,卻仍未尋見我手絹的影子,沒辦法,我們在宮中備了案。

只是幾日后,姐姐卻匆匆把我尋了去,她臉上帶著些焦慮,對我道:“含熏,你日后莫要再進宮,姐姐會定時將醫女遣去看你。”

我一驚:“姐姐,出了什么事?”

姐姐輕輕按著我的手,身子貼了過來,低聲道:“昨日我無意間看見,你的手絹在皇上身上。”

我一下子反映不過來,半晌才不可置信,語無倫次問道:“姐姐意思?皇上?我?不可能!”

姐姐苦笑著點點頭:“恐怕皇上是對你上心了。”她看看呆愣的我,用手輕輕地摸了摸我的臉蛋,“也怪姐姐大意了,你自小便容貌出眾性子又好,這相處多,皇上怎能不生了別的心思?”

“那怎么辦,姐姐?”我急了,這確實不是我想見到的。

姐姐輕輕拍了拍我的手,安慰道:“先別急,你暫時別進宮來,興許皇上能淡了心思。還有把未煎完的藥帶回去。”她轉過身吩咐宮女準備藥。

我帶著藥逃命般匆忙出了宮。

一連數日,我都稱病在家休養。

宮中頭幾日派了御醫,后面卻幾乎每天賞下些稀奇玩意。

子緒對我笑語:“你姐姐倒是對你極好,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我有苦難言,這必不是姐姐所為,而是那高高在上的男人。

一月之后中秋佳節,宮中設宴,宴請親朋家臣,侯府自然也在宴請中。

宮宴日,子緒便攜著我入了宮,我見宴席人員繁多,倒是松了口氣。

宴席中途,一宮女知會我蘭妃尋我說話,我不疑有他,便跟著去,只是越行越遠,我心中生疑,正準備折身返回,一只大手卻將我拉住,我驚得倒退幾步。

我退他進,他進我退,直至我背靠假山,無路可退。

“皇上,您有何事尋臣女。”我驚慌地望著面前身著明黃色長袍的高大男子,故作鎮定行禮。

“含熏似乎已知曉了朕的心意?”皇上離我甚近,說話間的熱氣全撲向我臉部,再聽見他從舌尖纏綿蠱惑般地卷出我的名字,更令我心驚肉跳。

“皇上,侯爺還在等臣妾,若遲遲未歸,侯爺必來尋找。”我干巴巴地說完一席話,也顧不得形象,身子一彎,準備跨過他。

皇上大手一拖,我便跌入他懷中,我一掙扎,他力道便加重一分,待我安靜下來,他貼緊我的耳邊,如同情人般竊竊私語:“含熏,朕初始尋你確是為了了解你姐姐一些過往,后又感動于你們姐妹情深,你應知朕手足緣淺,見你們姐妹相處其樂融融,朕也心生愉悅。只是后來朕又愛極了為你姐姐說話的你,你可知,每每你提及你姐姐時,你都容光煥發極為迷人,你迷了朕的眼也入了朕的心。含熏,你與蘭妃自幼姐妹情深,不如進宮來,效仿娥皇女英一同伺候朕,可好?”

我聽得膽戰心驚,雙手護在胸前,阻止著他的繼續貼近,顫抖著聲音道:“皇上您請自重,臣妾是侯爺夫人。”

皇上悶聲一笑,語氣輕柔卻帶著帝王渾然天成的霸氣:“含熏,莫是忘了朕是皇帝,這天下是朕的,而你,”他擁著瑟瑟發抖的我,滾燙的唇輕輕摩擦了下我的耳垂,“亦是朕的。”

………

我心神不寧地回了宴席,子緒摸了下我冰冷的手,焦心問:“可是身體有不適?”

我點頭,子緒匆忙帶著我離席歸家。

歸家后,我病臥床不起,這次倒是真嚇病了非裝病。

老侯爺夫人幾次在我面前晃悠,話里話外暗示著,我這體弱多病的身體如何能懷得了子嗣不如早日讓妾室進門。

我不搭理,如今心神全被宴席當日皇上的話攪得不安寧,皇上的手段我雖未見識,但卻耳聞甚多,試想一個為了皇位殺兄弒父不折手段之輩能做得出來什么。我只盼,于我,他只是一時興起。

幾日后,子緒卻領旨進了祿林軍,他接到調令后,開心地抱著我,說這次總算是如愿以償了。

我是知他心事的,一心向往著戎馬生涯,能遠赴邊關建功立業,只是因他是侯爺家單脈相傳,老侯爺一直拘著他,不愿他去冒險。

只是這個時候,子緒竟進了祿林軍,本朝作戰最英勇立功最多的軍隊,我想替他開心,可卻又忐忑不安,不知這背后是否有那個人的手筆。

子緒在祿林軍沒待多久,便惹了事被停職查看。我強忍著身體不適,溫言柔語安慰垂頭喪氣的他。

次日,我便接到宮中遞來的條子,只有姐姐兩個娟麗的字:“外放”。我不動聲色地將紙條燒掉。

入夜,我纏著子緒纏綿悱惻,趁著他動情時,對他軟綿細語勸道:“子緒,不如你自請外放江南,我聽說江南風景極好,又適宜養身體,且,”我妖嬈嫵媚地咬住他的唇,“子緒,我也舍不得你去邊關,我不求你建功立業,只求與你朝朝暮暮廝守一起。”

“好。”子緒在蝕骨銷魂中便應了我。

天一明,我便催著子緒寫好自請外放的折子,又催他去軍中遞折子。我在府中,心情愉悅,開始迫不及待地收拾一些細軟。

至傍晚時,子緒歸還,他面色愉悅,也不待我問話就把我擁住,喜道:“娘子,為夫可以不用外放了,皇上允了我戴罪立功,不日便可出發邊關。”

“啪”我手中的珠叉滑落,摔進地上裂成了兩瓣。子緒將受驚的我擁得更緊,寬慰道:“娘子,為夫也想與你朝暮相守,只是,去邊關建功立業,一則是我自小的念想,二則我遠赴邊關,你也可趁這個時機調養身子,也免得母親日日念叨納妾之事,為夫回來后,我們便努力備孕。這若真你一直未生養,我們就去續一子,為夫是應了你一生一世一雙人的。”

我回抱著他,沉默不語。

次日,我遞了話匆匆忙忙進了宮。

一見姐姐,我就急得掉了淚:“姐姐,這如何是好,子緒他還是堅持要行軍。”

姐姐緊皺雙眉,抓著我的手寬慰地拍了拍:“這事恐怕是無回旋之地了,當初皇上讓他進了祿林軍,姐姐使人下了絆子將子緒停職就想你們能外放遠離京城,只可惜……”姐姐又繼續道,“子緒一心想行軍,這擋也擋不住,姐姐手頭還有些人,會派過去讓他們看顧著子緒一些。”

我只是落著淚,泣不成聲。

姐姐看看天色,把我帶出宮殿,匆忙吩咐:“皇上快下朝了,你趕緊走吧,一切有姐姐。”

我聞言又匆匆離宮。

一月后,子緒在我萬般不舍萬千囑咐下跟了行軍遠赴邊關,我同婆婆日夜跪拜觀音菩薩只求子緒能平安歸還,只是觀音菩薩卻未能憐憫信民之心,僅兩個月,便傳來子緒戰死沙場的消息。

老侯爺夫婦幾度昏厥,我本就因心思重身體未完全康復,得知惡耗后更是一病不起。

宮中日日送來御醫和湯藥,我一律毫不留情地讓人送回,任由自己在床奄奄一息。

宮中不再派來御醫卻送來了姐姐,姐姐看著我面黃肌瘦病入膏肓的樣子,紅了眼掉了淚,牽著我的手道:“妹妹,你這是存了死心嗎?”

我吃力地點點頭,淚如雨下:“若非是我,子緒也不會早早離世,就當是我去黃泉路給他賠罪。”

姐姐臉色煞白,急切地搖著我的手:“妹妹怎么說了胡話,子緒本就一心向往行軍,便不是妹妹這事,他遲早也會去行軍的,這戰場刀槍無眼,生死本就由命。”

我側過頭,不愿聽這些。

姐姐住了嘴,她輕輕地按壓著我的手心,哽咽著道:“妹妹可記得當年姐姐落了胎,那時姐姐本欲與未曾見天日的胎兒一道離去。那時候妹妹怎么說的,姐姐只有你,你也只有姐姐,這世間我們姐妹倆相依為命。”她又按了按我輕微顫抖的手,“那次姐姐活了過來,這次輪到妹妹想棄姐姐而去了嗎?你可知,若你一離去,你是一了百了,可姐姐如何自處?且不說姐姐失去你有多痛心,便是皇上也會將你的離去一并記在姐姐頭上,往后,姐姐在后宮該如何生還。”

我沉默不語,只是落著淚。姐姐抹了把淚,便悄然離去。

姐姐走后,我不再拒絕吃藥,花了幾個月時間,身體倒是康復了。

我日益見好后,宮中卻傳出消息,姐姐因謀害一妃子被打入了冷宮,我四處打探消息,才得知,那妃子曾害姐姐落胎,姐姐不知從何得了消息,便加害那妃子,又恰巧被發現,人證物證俱在,皇上一怒之下將姐姐打入了冷宮。

我遞了幾次話卻依舊見不到姐姐,而想象著姐姐呆在冷宮的境況,我越發心慌。我知道唯一一條路便是求皇上,或許這就是他設給我的局,我卻毫無退路地往里頭跳。

果然,我一遞話,便有人將我帶進了宮,送到皇上面前。

我見皇上時,他正一臉平和地坐在高高的空椅上,手拿著金筆在折子上描描寫寫。

我遠遠跪在地上,再次磕頭懇求:“皇上,求您饒了臣妾的姐姐。”

半晌沒有皇上的聲音,一只明黃色靴子卻落在我眼前,一只大手將我拉了起來,我想后退,可是看見皇上眼中警告的神色,腳步便挪不動了。

皇上伸手抬高我的下巴,細細打量著我的臉色,他臉上帶著笑,眼神卻帶著一縷戲謔和火熱:“含熏,你姐姐謀害妃子人贓并獲,況且她之前出手干涉綠林軍政務,你應知后宮不得干政,朕又怎能輕饒了她。”

“求皇上放過姐姐。”我咬著唇,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了下來。

皇上憐惜地輕輕抹去我的淚,聲音帶著奇異的輕柔:“想要朕放過你的姐姐,你應知道,朕想要什么來交換。”

我一動不動。

皇上依舊微笑著,眼神卻帶著熾熱的火焰,一只手慢慢地游走到我腰間,一根細長的腰帶輕輕地飄落在地上。

我顫抖著,閉上雙眼。

皇上大笑著,一把把我抱起便往內殿走去。

…….

夏日,艷陽高照,知了不知疲倦地呻吟著。

姐姐來行宮找我時,我正懨懨地斜靠在榻上,一只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窗沿上的繡圖。

姐姐在我殿內轉了一圈,坐回我身旁,笑道:“皇上對你倒是極好,把這行宮賜給了你,當初宛妃幾個為了爭這個行宮不知使了多少手段。”

我懶洋洋地把頭搭在她肩上,不在意地說:“姐姐,若也覺得這行宮好,不如搬來與妹妹同住。”

姐姐沉吟了下,點點頭:“這主意倒也好,我離你近些,總能照看著些。”

我漠然地望著窗外嘰嘰喳喳的小鳥,自言自語般道:“我是不是就困在宮中一輩子了啊!”

姐姐僵了僵,伸手抓住我的手,歉意道:“倒是姐姐連累了你。”

我搖搖頭,任由她抓著:“姐姐,你說重了,我便是不入宮待在侯府,也得天天忍受婆婆責備,”想起婆婆責怪我未給侯府留后一事,我不禁黯然,把姐姐手貼在我的臉上,“姐姐,你以前總跟我說,人活在世間很不易,女子更是難上加難,以前我不懂,如今,我倒是懂了。”

姐姐望著我,嘆息道:“我倒是情愿你永遠不懂。妹妹,如今你也進了宮,這宮中行錯一步便是萬丈深淵。過往的一切你別惦記著,如今總是要往后看的。”又貼近我耳邊竊竊私語,“皇上的寵愛最重要,你千萬要把握好了。”

我點點頭:“姐姐,我明白。”

后來皇上知曉姐姐搬入我行宮時,笑言:“你們姐妹倆倒是感情甚好。”

我嬌滴滴地撇了他一眼,嬌聲道:“皇上,您不是想讓臣妾姐妹倆效仿娥皇女英伺候您嗎?這臣妾姐妹倆效仿了,皇上您還不開心了。”

“開心,朕心甚慰。”皇上擁著我開懷大笑。

我溫順地靠入他懷里,柔聲道:“皇上,以后可要常來臣妾行宮,臣妾不方便伺候您的時候,還有姐姐呢,您若冷落了臣妾的姐姐,臣妾可不依。”

“朕就愛極了你這模樣。”皇上滿眼笑意,心滿意足地沉淪在我的溫柔鄉中。

一連數月,我與姐姐圣眷優渥榮寵無邊,皇上日夜徘徊我行宮之中,后宮的女人對我們姐妹是恨之入骨。后位懸殊已久,眾嬪妃是虎視眈眈,我幾次試探皇上,能否讓姐姐問鼎后位,皇上卻只是淡淡轉移話題。

這日,我與姐姐用膳時,姐姐捂著嘴巴欲作嘔狀,我又驚又喜,扶住姐姐:“難道有身子了?”

姐姐也難得驚喜,她摸了摸肚子,笑意盈盈:“應該是有了,這個月月事一直未至。”

“御醫,趕緊叫御醫。”我急急地吩咐宮女。

御醫匆匆趕來,很快證實了姐姐已有兩個月身孕。

我大喜,把私房錢都掏了出來給行宮上上下下都獎勵了一遍。

皇上下朝后也趕了過來,他本就子女不多,這知曉姐姐懷孕,也是極為歡喜,他扶著姐姐入坐,眼睛卻是落在我身上,戲謔道:“這朕可聽說了,愛妃今日大手筆,把這私房錢都散了個精光。”

我有些難為情,嬌嗔道:“臣妾這不是開心嗎?皇上您可要給臣妾補回來。”

次日,皇上倒真是給我們姐妹倆賞賜了一堆東西下來。

趁著姐姐懷著身孕,龍心大悅之時,我聯絡了父親,父親在前朝活動,我在皇上枕邊吹風。兩個月后,姐姐成功問鼎了后位,一時之間我們姐妹倆風光無限。

姐姐當了皇后也搬離了我行宮,皇上倒是一如既往愛往我行宮中行走。

某晚,皇上把我擁入懷中,柔聲道:“愛妃就不想要那個后位,這宮中女人人人都在搶奪。”

我溫順地靠著他,輕綿細語:“姐姐得了便是臣妾得了,臣妾和其他女人也無不同。”

“你倒是單純。”皇上摸摸我的臉,感慨道。

我只是笑笑,伸手把桌上的甜湯遞給他:“這是臣妾給皇上熬的。”

皇上眼中帶著戲謔,道:“愛妃不會是給朕下了毒吧?”

我略一遲疑,準備把湯放回去:“那您還是別喝了。”

皇上搶過我手中的湯,咕嚕幾下便喝完,放下碗,回味了下:“愛妃這湯熬得不錯,就是甜了些。”

我微微愣了愣神:“那下次臣妾少放些糖。”

姐姐懷孕的日子,我幫著管理后宮政務。對于姐姐肚中的胎兒,我比任何人都緊張,姐姐和她最喜歡走動的行宮,我都看管得固若金湯。

這后宮的斗爭并不比前朝弱,以宛妃為首的一批女人,今天使絆子明天整陷害后天使妖子,我咬著牙,心里給自己暗暗打氣,只要姐姐孩子生下來就好了,到了那個時候,我也不用在這皇宮中天天忍受這看不見的硝煙。

姐姐快臨盆時,我卻查出有了身子。皇上和姐姐滿心歡喜,又知道我一向體寒,不約而同找上御醫幫忙調理身體。

只是半個月后,我胎兒卻莫名滑了下來,所有證據都指向宛妃一幫人,皇上一怒之下將宛妃等人全打入冷宮,宮中一下子冷清了。

也沒等得及我為逝去的孩兒傷悲,姐姐卻臨盆了,還是難產。

皇上將身體虛弱的我安置在姐姐行宮的偏房,我焦慮地聽著宮殿內吵雜的腳步聲,姐姐一聲又一聲的哀嚎,心慌不已。

一夜過去了,姐姐的孩子卻仍舊沒有生下來。

天將明時,女醫慌慌張張地跪在產房門口:“皇上,皇后難產,如今,只能決定保大還保小。”

“保大,必須保大。”

我搶在皇上面前急急開口,皇上一把抱住踉踉蹌蹌搖搖欲墜的我。

我哀求拉著皇上的胸襟,哀求著:“皇上,保住臣妾姐姐,臣妾只有這么個姐姐。”

姐姐的聲音卻在產房內撕心裂肺地大叫:“保小,皇上,保住臣妾的孩子!”

“姐姐。”

我想往產房內沖,皇上把我拖住,他對著一幫御醫醫女沉聲道:“你們必須想辦法把朕的皇后和龍子保住。”

“啊!”姐姐嘶啞的尖叫聲。

“哇哇”新生兒的哭聲。

我眼前一黑,耳邊又響起無數個叫喊聲:

“生了,是個龍子!”

…….

“不好了,皇后血崩了!”

……..

我一直在渾渾噩噩的夢中游走著,一會是小時候姐姐抱著落水的我輕聲說著“不怕不怕,姐姐護著你”,一會是子緒柔聲說著“一生一世一雙人”,一會是皇上宣誓般的聲音“天下是朕的,你亦是朕的”

…….

夢很亂很吵。

我醒來時,行宮內靜悄悄的,一個宮女靠坐在我床腳下熟睡著,我輕手輕腳起身去姐姐房間,正準備推門進去卻聽見皇上與姐姐的說話聲,我頓住腳步。

“……皇上,臣妾也活不成,只盼日后皇上能善待含熏……”姐姐虛弱的聲音。

皇上聲音淡淡的:“人言人死所言極善,你臨走前這虛情假意倒也不枉費了含熏對你的掏心掏肺。”

“皇上這是何意?”

“你真以為朕不知道含熏滑胎是你下的藥,朕只是不忍含熏傷心是她親姐姐所為,才順水推舟將宛妃等人打入冷宮,也免得她們天天在含熏面前上蹦下跳。”

“皇上您倒是對含熏用心。”姐姐輕笑著。

“含熏卻一直對你用心,你喝著雪蓮養身體卻不知道那是朕千方百計尋來給她養身體的,她卻眼巴巴地就把藥送了你。”

“含熏確實對我極好。”姐姐嘆息著。

皇上冷哼了聲:“可惜,她卻有你這姐姐。若她知道你一直窺視她夫君,她做何想?朕倒也是無意間看見你給小侯爺做的悼詞,才曉得你竟存了這等心思……”

“熏妃。”一個宮女呼喚著急急忙忙地跪在我面前。

屋內聲音止住了,門從里頭拉開,皇上有些微微驚慌地扶住我:“愛妃,你怎么起來了?”

我輕輕推開他的手,沒看他,只盯著床上臉色蒼白虛弱的女子:“皇上,您讓臣妾同姐姐說會話吧。”

屋內只剩下我和姐姐,姐姐見了我仿佛回光返照般容光煥發。

我抓著姐姐蒼白的手,掉著眼淚:“姐姐,這次又是你要棄我而去了嗎?”

姐姐微笑著:“之前姐姐落胎已傷了根基,這次是好不了。”

我把臉貼在她手上,嗚咽著:“姐姐,你若是棄我而去,我呆這宮中又有何意義?”

姐姐吃力地把我的臉抬起來,臉上沒了笑意,語氣肅然:“含熏,你聽姐姐說,往后你在這宮中多點心思,萬不可犯下給君王下藥的這種彌天大罪,”姐姐看我癡癡呆呆的樣子,又低聲道,“你的藥,我全換成了普通的糖粉。”

我靈光一閃突然憶及皇上每次喝完甜湯后都說一句太甜了。我疾呼:“姐姐!”

姐姐抓緊了我的手,低聲道:“妹妹,你萬萬不能再做這種事,為君者疑心本就重,你若下的真是藥,他早就發覺。就算你成功了,往大說影響國家社稷,往小說只恐你我性命難保。”

我咬著牙沉默不語。

“姐姐知道你心中有怨,子緒的死與他脫不了干系,但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他是皇上,是萬人之上的皇上。況且他為你也是費盡了心思,你真從未動心嗎?”

我微微動了容,呢喃著:“姐姐,我不知。”

姐姐笑了,語氣帶著些澀意:“妹妹,這次你懷孕御醫說了若月份大了只恐你性命不保,皇上原是想讓御醫給你下落胎藥的,姐姐卻搶了先,若是皇上動了手,即使你知道他為了你好,你還是會怨恨他一輩子,還不如姐姐動手。姐姐就盼著你,往后能安安心心跟著他過日子,好好幫姐姐照顧麟兒。”

我抹了把淚,道:“姐姐,以前你說過,男人是流水姐妹卻是一輩子,如今你卻要把我交給流水拿走我的一輩子。”

“傻妹妹,這輩子沒了,下輩子我們還可以做姐妹。”

我淚如雨下:“那下輩子我當姐姐你當妹妹,可好?”

“好……”

“那下輩子,由我來說,我進宮為妃你為侯爺夫人,可好?”

我卻再也聽不到姐姐的聲音,她閉著眼睛安靜地躺在榻上,悄無聲息。

皇歷38年間,我被立為后,姐姐的兒子為太子。

那一日,皇上牽著我站在高高的臺階上,接受萬人敬仰,享受著女人一生中最高的榮耀。

只是,我卻知道身后再也沒有那個人抱著我說:“不怕,姐姐護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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