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下幼兒園鋪天蓋地的年代里,我真誠地告訴這個世界,“我小時候沒上過幼兒園”。
我五歲那年秋天,在沒得到媽媽許可的情況下,爸爸偷偷給我18塊錢,我像一只泥鰍一樣呲溜一下溜出家門,跟著我堂姐一路欣喜與新奇跳到了學校里。我們的小學堂雖然沒有幼兒園,但有一個半年級,就是一年級之前要上的那個班。
每年來報名的小孩,若是年紀小一點或是數數數不到100的就只能先上半年級。老師讓我先上半年級,我張口一氣數下來100,以示不服。但一年級沒位子了,所有桌子都坐得滿當當的,老師說我還是得去上半年級。
可是我仍不服,拿出壯士斷腕的勇氣提著我的小板凳竄出半年紀教室,一路小跑著,跨過操場和中心大道,跨過那棵大梧桐和歪脖子洋槐樹,就直接沖進一年級的教師里(那年月里,小孩子上學要自己從家帶個小板凳的,學校里只提供桌子),在第一排桌子的橫邊上坐下來,力爭做一年級學生。
老師無奈,我這個小小的女漢子,從此做了一年級的小學生。
成績奇好,回回考100,99都不考;其他比我年紀大的,比我長得漂亮的,比我穿得美麗的,統統被我甩甩的遠遠的。
第一學期寒假結束,正常發揮,考雙百,年級第一(哈哈,該說班級第一,一年級只有一個班。)
領成績單那天,我們五個年級(我的小學里最高只有五年級,沒有六年級,半年級不參加期末考試。)的第一名同學,橫向一排溜站在講臺的最前排。
校長給我們頒獎。
忘了其他人發的什么獎品了,我的是一支鑲著金邊的閃亮亮的黑鋼筆,摸在手里滑溜溜的。這真是讓人無上的驕傲啊。
要知道,一年級小孩子都是只有鉛筆,而我居然有了一只鋼筆,而且還是老師獎勵的!
我揣著這支漂亮的鋼筆,一路和小伙伴們蹦跳著回家。
那一天下著很大很大的雪,從學校到回家的那條路,當時還是泥巴路。大概因為要鋪路吧,下雪之前整條路堆滿高高的的沙僵。雪落在上面,厚厚的,像巨大的長形的面包一樣,我們歡快地從沙僵堆上一陣陣跑過。一頭跑回家,看見媽媽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覺。滿心歡喜地要掏出鋼筆來給她看,可是左掏右掏沒掏出,鋼筆沒了,不在口袋里。我一下蒙了,感覺像天塌了一樣,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兩聲,然后拔腿就往回走,毅然決然要順原路返回找鋼筆。
老爸在一旁輕聲安慰道“這么個大雪天,哪還能找得著。算了吧,我回頭跟你們校長說說再給你補一支吧。”
我深知,這是多么虛無的安慰啊!校長怎么能有那么多這么漂亮的鋼筆,肯定沒有了,怎么可能信這種話。
我太喜歡那個鑲著金邊的閃亮亮的黑鋼筆了,不能有沒有它!我要回去把它找回來,找回來,找回來……
我迅速地從地上爬起來,腳一下子裝進那個有著高高的桶子的膠靴里,托著一身厚厚的棉襖和棉褲,一頭沖出家門,獨自一個人順著回來的一路,一腳一腳沖進白茫茫的雪地里去找鋼筆。
兩里路的路程,一步一個腳印,眼珠子都快瞅出來了,一直走到學校里也沒有找到那個鑲著金邊的閃亮亮的黑鋼筆。我想,我一定是沒有找得仔細,它一定在某一個地方等著我呢。
返回,再找一遍!
小小的穿著厚厚的棉襖棉褲的我,在冰天雪地里踽踽獨行。不放過任何一個走過的腳印,雖然有的被雪蓋起來了。但是我堅信我能找到它。
在快要進村子的那個路口,我真的瞅見那個鑲著金邊的閃亮亮的黑鋼筆正安靜地躺在那高高的沙僵堆縫隙里呢,筆頭那一端被雪埋起來了,筆帽子正露出來,仿佛正歪著腦袋沖我可愛地笑,“快來呀,快來呀,把我撿起嘛!”
我萬發激動地拾起來它,攥在手里,不舍得再放口袋里了。
萬分歡喜,自己一個人的歡喜。
揣著那支鋼筆,小心翼翼自己保管好。
待到來年春暖花開、小河叮咚時節,便拿出來灌滿墨水和全班小朋友嘚瑟我的鋼筆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