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己見
如果說,死亡是一扇門,它不意味著生命的結束,只不過從這個世界去往另一個世界,那么,是入殮師,安撫了每一個孤獨慌亂的亡靈,是他們,陪伴逝者漂亮體面地走上旅程。
古語云:死生亦大矣。死亡,原本是和出生一樣平常的一件事情,可以坦然,可以溫馨,可以隆重。在迎生送往的意義上,入殮師,是和醫生同等重要的職業。有一部日本的老電影,講述的就是這種職業,瀧田洋二郎的《入殮師》。
瀧田洋二郎雖然是拍軟情色的粉紅電影出身,但是他執導的這部《入殮師》,卻為日本奪得了2008年奧斯卡的最佳外語片大獎,成為當時頒獎禮上的一匹黑馬。
故事講述了東京樂團的大提琴師小林大悟,為了更好地拉琴而瞞著妻子貸款買了昂貴的大提琴,結果在一次演出結束后,得到樂團解散的噩耗。
無比沮喪的大悟自知自己的水平很難再找到一份樂團的工作,就帶著妻子回了老家。買琴的貸款壓力,讓他急需一份高薪水的工作。某天,他看到一個似乎旅行社的招聘啟事,因為寫著“協助旅行”的字樣,就欣然前往了。
推門看到的三具棺材讓他十分驚駭,但是社長開出的高價薪水還是讓他接受了這份送往生者“安心走上旅程”的工作,他覺得可以試試,不行了再辭掉也不遲。
自此,新手大悟開始了他的入殮師生涯。第一單生意,就幾乎讓他絕望,那是一個獨居的老太太,死亡已經兩個星期了。雖然影片含蓄地只用一些側面表現了老太太死亡后的場景,但是給觀眾的反胃如大悟一樣身臨其境。
大悟有好長時間擺脫不了這個陰影。這就是我們印象里的死亡,丑陋,冰冷,孤獨,令人絕望。是一切“活生生”的終結,是腐爛發臭,是尊嚴盡失。
大悟開始抗拒這份工作,但是社長堅持認為,他天生就適合做這個。于是他第二次被拉去納棺。
? ? ? “這是她一生中最漂亮的一次”
那是一個正常死亡的主婦。趕去時,逝者家屬正因為他們的遲到而發火。逝者的丈夫輕蔑地說“干活吧,你們不就是靠死人吃飯的嗎?”
大悟跪在旁邊,看社長動作嫻熟地為往生者擦拭,換衣,化妝,動作平緩輕柔。這應該是個為家庭操勞一生的女人吧,所有人都被她照顧得很好,除了她自己吧。在這一整套細致平緩的儀式里,大悟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莊嚴力量,他的內心漸漸平靜下來。當社長問逝者平日用的口紅家里還有沒有時,家屬低落的情緒,早已從最初的暴躁,變得平和和感動。
看著棺木里妝容精致,衣物整潔的妻子,丈夫終于忍不住痛哭。他說“謝謝你們,這是她一生中最漂亮的一次。”
是入殮師的雙手,讓逝者在人生的最后時刻漂亮得體地離開,留給家人最溫馨美好的念想。他們用莊重的神情和雙手的溫度,讓死亡變得不再只是悲痛,這是影片極力向我們展示的入殮師的意義。
? ? “畫了女妝,但他還是我的兒子”
影片在最開始,大悟和社長為一個碳燒自殺的“女孩”納棺時,發現“她”竟然是個男孩子,他們沒有驚訝,只是認真地問:有男妝和女妝之分,請問畫哪個?
這個到現在都依然有爭議,被歧視的社會問題,在十年前,導演瀧田洋二郎態度鮮明地給了支持。最后,鏡頭里畫著精致女妝的男孩子出現時,家屬感動痛哭。一些“生”著無法實現的愿望,在死后實現了,一些耗盡一生都沒有和解的矛盾,在那一刻和解了。
一切文化的傳統觀念,一切世俗的別樣眼光,都因了入殮師莊重的神情和輕柔的雙手,在消逝的生命面前塵歸塵,土歸土。
看過了更多的死亡,安撫了更多的悲痛,大悟終于愛上這份工作,并且打算作為他的畢生職業。但是他的妻子和朋友,并不能接受。他溫順賢良的妻子,第一次態度堅決地要求他辭掉工作,朋友也冷漠地讓他找個正經事做。入殮師,在日本社會是極其低下的,人們需要這個社會角色,但并看不起它。
? ? 他們看到了一個充滿愛的入殮師
是什么改變了他們的看法,澡堂的老板娘,大悟朋友的母親,去世了。
那是第一次,他們看到了入殮師大悟。那個神情莊重,手法輕柔的入殮師,像一個至親的人一樣為澡堂老太太擦拭身體,他用他的體溫輕撫她的面頰,將她的心事,系到她的領上,那飽含深情的樣子,讓作為兒子的大悟的朋友,淚流滿面。
沒有言語,但在那一刻,他們都接受了大悟入殮師的身份。正如大悟曾經的感悟:把失去的人重新喚回,賦予永恒的美麗,這個過程平靜,細致而溫柔,更重要的是充滿愛。他們看到了一個充滿愛的入殮師,是他的愛,讓他們不再對死亡恐懼,不再對“入殮師”恐懼。
? ? ? ? ? ? ? ? 和父親最好的告別
同樣被愛融化的,還有大悟和他的父親。影片從一開始大悟回到老家,就讓我們知道他有一個不可原諒的父親,他當年扔下他們母子和店里的女服務員私奔,從此再無消息。大悟說,如果有一天真的見到,他想揍他一頓。
可是再次聽到他的消息,是說他死了。他的遺物里有家里的地址。
原來他一直都在不遠的地方,原來他們并沒有在一起,原來他也過得很不好…始終無法原諒父親的大悟在看到那具冰冷的尸體時,只覺得陌生。他已經忘了父親的樣子,即使他就在他眼前。
可是當他掏出棉布,決定為這個最親近的人做一次納棺儀式時,觸摸到他的身體,依然讓他淚流滿面。那些熟悉的記憶,曾經父親親切的面容,都涌了上來。他用自己雙手的溫度,用職業入殮師的輕柔與愛,在多少年無法諒解的失聲痛哭里一遍遍安撫著父親的亡靈,也消融著自己內心的堅冰。
影片的最后,當他在納棺的過程中看到自己送給父親的小石頭,依然被緊緊地握在掌心時,一切的恨和不可原諒,都在這一場溫柔儀式里冰釋前嫌了。他用入殮師的身份,和父親做了最好的告別。
影片到這里就結束了,在一場最意義特別而感人至深的納棺儀式里。日本資深男演員本木雅弘卓越的演技讓小林大悟這一角色栩栩如生,不管是行云流水的納棺儀式,還是優雅熟練地演奏大提琴,本木雅弘都讓人覺得這就是他做了很久的工作。但是事實是本木雅弘本人在拍攝影片前并不會演奏大提琴,他是為了拍攝才去學習的。
除了演技,音樂是本片的另一大亮點,片中的背景音樂由久石讓操刀,大師保持了他一貫的風格和水準。大提琴主題曲《memory》在片中出現的四次,大悟第一次接觸尸體而痛苦失眠的深夜,第一次感受到入殮師工作價值后愉悅的下雪夜晚,妻子離開后他和社長三人一起過的圣誕節,父親去世后緊緊握著自己送給他的石頭信物時,大提琴優美而哀傷的旋律,適時地緩緩流出,與劇情搭配得恰到好處。
這部電影的成就,在當年上映后勢不可擋地橫掃各大獎項就已說明,一部高水準的電影,就是時隔十年拿出來再看,依然感動如初,毫不過時。它讓我們了解了入殮師這種可貴而必不可少的職業,也讓我們第一次正視死亡。原來,死亡也可以有另外形式,原來它也可以平緩溫馨,感人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