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里，我沒見到一個獄卒，廊兩側的墻壁，一排銅制的龍頭火把吐著火苗。
這里關了許多人，走道曲折，每間牢籠都完全封死，而門都沒上鎖。
我推開就近的一扇進去，身體穿過一層柔軟的結界。溫度驟降，寒冷無比。是雪，茫茫的一片雪地。
“龍師兄......龍師兄.......你來了......”身后傳來急促的追問：“不......不對......你不是......你是誰？為什么會來這里？”
而我轉身，眼中是無際的白，一個人都沒。
我環顧一周，仍找不到說話之人。像進了一個無限的面，面上唯有高達三尺厚的積雪。
那聲音卻繼續道：“......你在找我嗎？但你是找不到的......”宛如輕盈的銅鈴，我記得這聲音，龍萱給的幻境里，是這個聲音開導龍野開心點。
她說：原來大哥哥是會笑的，每次見你傷心連陽光都像淚水，而你笑的時候在大的暴雨都晃如初晴。而她的心中善惡是不分地位、種族、大陸的。
她說：是真的哦，我父親說，不止有神，有鬼，還有妖呢，吃人的妖。不過，不是所有的妖都是壞的，所有的神都是好的。
她是軒轅凝，大巫師之女，龍萱母親。
我對著天空大喊道：“我是...崖樓......我可以救你出去，你的女兒龍萱她很想你......我不理解那種感情......但我知道......她是痛苦的。她在夢里，哽咽著...呼喊你——軒轅凝。”
這鏡牢只有龍野一人可自由出入，鏡牢第一關卡由十三位巫師把守，其中三位是龍野三位大護法。第二關卡則由龍野的坐騎天狗鎮守，所以我想軒轅凝必是被龍野關押于此。
這座鏡牢關押的方式竟是將人其囚于幻境中，無饑無寒，無生無死。
“龍萱......龍萱是我女兒......她是我女兒嗎，她是東方泉生的......她不是我生的......她不該活著......她是罪惡的......她該死?！毙∧笮Φ溃骸澳阋任?？為什么救我？我身中咒術，昏睡不醒，在這里我才能見到龍野。所以我為什么要出去？我在這我開心自由，出去做什么，與人勾心斗角嗎？還是被人當做傻瓜一樣做餌，偷劍！連自己的女兒都利用！女兒又算個什么？”
她此刻必是憤怒的，安靜的大地像被隕石撞擊般炸開，大地四分五裂，我被一股漩渦吸進裂縫之中。
等我醒來，已身在牢門之外，而牢門的左上角刻著“凝”字。
如果龍萱知道她的母親軒轅凝還活著，一定很開心。至少她不孤獨了，可軒轅凝一聽到龍萱的名字后就極憤怒，難道母親都痛恨自己孩子嗎？難道母親不應該愛他們的孩子嗎？
我沒有母親——
我往前，過去死去的人現在一個接一個地活過來，東方羽、小曳，你們是否活著？
如果是，這算什么！算什么——
下個轉角，我找到了“曳”字牢門。小曳說“曳”字命名獨一無二，曳字本身沒有寓意，但正是沒有寓意方顯得更有寓意，我喜歡這名字，因為他是母親起的，小曳難得露出笑容道。
不可能！小曳死了！老子親手埋的！但三位護法活著，軒轅凝活著——
我推開牢門——
“哥哥，哥哥，你教我打拳，我要學拳?！绷鑱y的院子里，楓葉鋪了一地的荒涼。
小曳學著他哥哥的樣子左手抱拳置左腹，右手打出一拳，而他哥哥始終沒看他一眼。
小曳跑回屋內道：“娘，爹爹打獵怎么還沒回來，我好餓啊。”
小曳母親臥在床上，目不轉睛地看著窗外小路。
“對了，姐姐她一定給我準備了好吃的?！毙∫逢J進姐姐的閨房，吵鬧道：“我要吃的，姐姐，小曳好餓，好餓啊。”
他姐姐的手上拿著一串糖葫蘆，小曳一把搶過來又跑回院子里。
“哥哥，姐姐，娘你們為什么都不和小曳說話了，小曳做錯什么了嗎，小曳改好嗎，你們不要不理我，我很害怕，我好怕，你們快回來，回來啊！”小曳自言自語道。
“你沒錯。只是他們死了。”我進到院子里，腐爛的樹葉散出一股惡臭，我對小曳道：“不管你承不承認，他們都回不來了。”
“胡說，你胡說，你是誰，為什么私闖我家住宅，趕緊出去，不要打擾到我家人休息?！毙∫冯p眼布滿血絲，兇狠地瞪著我。
就像我說的，不管我承認與否，小曳的確活著，他和從前那樣，瞪著眼睛怒視別人時，整個臉憋得通紅。
“你快出去，再不走我叫哥哥打你了，我哥哥的拳術在楓都都是數一數二的，怕死就趕緊離開?！毙∫酚米煲ё∧且淮呛J，雙腳分開，學著他哥哥的樣子擺出出拳架勢。
“他們都被龍野殺了，小曳，你為什么要躲避！為什么不肯接受！趕快醒來！醒來好不好！你這樣只會傷害更多人！包括你自己！”
體內的那股力量再次作祟，氣血翻涌，靈力竄動，我抬手間毀了這院子，毀了這幻境，我們回到陰暗潮濕的牢房內，幾只老鼠吱吱呀呀地跑著叫著。
“我沒有......我沒錯，是你......你永遠不理解，因為你沒有一個親人，你是孤兒，不，你連自己是誰你都不知道，你連孤兒都算不上，你根本就不是人，不是人！”小曳苦笑道：“我是個白癡，我居然會傻到和你討論這些。你什么都不會知道，一個東方羽對你來說就夠了。可我們都在陪你唱戲，為了達到各自目的而已。哈哈，你比我可憐，你什么都沒有，連最真實的生活都是龍野為你創造的，虧你還活的樂此不疲。”
“住口！”我尖叫道:“小曳，你跟我走好不好，我帶你離開這里，我們是朋友，從前是現在是，今后是未來是、我們永遠都是。我們去找東方羽，我們三個人一起走，相信我，我可以保護你們?！蔽阴唛_牢門，抓住小曳努力往外跑。
火把的光照進昏暗的囚牢里，小曳呆住，他甩開了我的手，任我怎樣呼喊，他都不再挪動半步，光照在他的臉上，他低聲道：“我要回去，回到幻境里去，那是龍野他該給我的，我的哥哥，我的姐姐，我的母親，我的父親。你聽，你聽啊，他們等我回家呢，不要再打擾我，好嗎？往前走，東方羽還在等你?！?/p>
哐當——
門重重合上，我的手貼在上面，可再推不開來。
燭火在我的臉上跟雜草一樣凌亂地晃著，我記得那燭火，冰雪封城，我們三個人圍著它，一起大笑，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東方羽和小曳同時露出笑臉，盡管一點燃蠟燭，它就會被寒風吹滅。
我的身體燥熱，淡金色光芒已轉為耀眼的金色，跟陽光一般耀眼，而我卻感到很冷。
一只手從背后搭在我的肩膀上，體內四分五裂到處亂竄的力量仿佛得到引導一般，開始有序地集中在一起。
“是你，你來了?！?/p>
西遠揮手對著空氣劃了兩道，大笑道：“那只小狗兒被老子宰了，要不是時間緊急，老子非得把他烤熟吃了不可，呲呲，那么大一只，準吃個飽。”但西遠眼神無力，臉色蒼白，嘴唇發黑，明顯不對。
我說：“你受傷了?！?/p>
似乎為了掩飾，西遠趕緊道：“小傷，大意時被那狗崽子咬了一口，無礙，無礙?！?/p>
是否真如西遠所言，他是影我是光，我們是兄弟。但目前為止他的話都在一一應驗。
我要往前，找到東方羽，要他給我一個交代，那怕這交代也是謊言，也好吧。
“走——”
“東方羽是重要人物，他的家族是楓都有史以來第一位推翻龍族統治的政權，而他曾位臨少主，龍野即使不殺他，龍族也絕不會放過他?！蔽鬟h異常冷靜道：“所以他被關在鏡牢的最底層。”
跟著西遠，很快我們來到底層，這里的方位就像迷宮，西遠說：“鏡牢布局根據奇門遁甲的原理所建，走錯一步，便有七十七種變化，即使修行在高，如果不通曉原理，冒然闖進來也走不出去，除非把這全炸了?！?/p>
“這么多變化，你如何找到的我。”
“咱們一個光一個影，光去哪，我影子肯定跟到哪兒?！?/p>
“但你在哪，我毫無察覺。”
“別急，很快你就能察覺的到。”
底層，不暗反亮，四周燭火多了許多。用的是一個手臂高的白蠟，它們被施了術，永不干涸。
西遠嚴肅道：“崖樓，推開它，一切都結束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