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站在大學空曠的球場上回望舊時光景,總能看到一切的支離破碎向我撲來。親情、家庭甚至青春,毫不留情地破碎。然后舊時片段戛然而止,我忘了后來是怎么走到這里的,我只知道我的每一步都那么艱難,那么孤寂。
“微微,幫我占個位!”我出門時林珂在身后大喊。
林珂是拖延癌晚期,非要拖到上課前十分鐘才肯起床,做事情總是風風火火的。開學才沒多久,就被教授點了好幾次名字,還不知悔改。我想,這病大概是沒法子醫了,索性不管她吧,又實在看不下去。
“還有二十分鐘就上課了,你確定你還要睡?”
“我再睡十分鐘!”
看吧,真是每天雷打不動的“十分鐘”!
我獨自走在校園的林蔭小道上,蒼勁有力的枝條向四周圍伸展,形成一道美麗的風景。校園里來來往往的學生,嬉戲打鬧、行色匆匆、悠閑漫步,每個人都有自己平凡而獨特的一面。
“白微,你怎么還在這,等會兒就占不到好座位了!”說話的人是宋啟洋,我們的班長,他常常一副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我,就如我看著林珂的眼神一樣。
這不,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他又著急了:“你快點!”
他索性拉著我就往教室的方向疾走,而他所說的好位置,是后排角落老師最不注意的地方。
“班長,你確定你要坐這?”
“我坐這怎么了,你能坐我不能?”
“不不不,您請,您不坐小的我不敢坐?!?
“哼。”
宋啟洋隨手在桌上拿了一本書壓在腦袋下墊著睡覺,我推推他指了指書本:“班長,這書是我的!”
他遞過來一個凌厲的眼神:“咱倆還分彼此?”
我訕笑道:“不分,不分,您請睡。”
“哼。”
這就是我的大學生活,在G市最好的學校里,過著最平凡的日子。每當夜深人靜時,我總會想,如果當年我能預見后來發生的事,我會不會,去阻止或者挽回。我給過自己無數個理由和借口,卻怎么也無法說服自己繼續生活在虛偽中,我不需要虛偽的愛,老媽也不需要。
在大學,每天學校、宿舍、圖書館三點一線,今天和昨天并沒什么不同,明天也在重復著今天,日子簡單得就像上了發條的時鐘,只要按著步驟走,就不用再擔心意外。
我仍然保留著在睡前打開電腦的習慣,以前的QQ不再用了,聯絡的方式只剩下email,我如往常一樣點開email,郵箱里靜靜躺著一封未讀郵件,發件人是夏:
親愛的,我有一件事想告訴你,我知道你可能會不太高興,但是我希望你能從過去的陰影里走出來。
今天我碰見陳文希了,你知道,留學生的圈子很小。
他向我打聽你的消息,我把你宿舍的號碼留給他了。
別立刻拒絕。
就算那年他見證了你的不快樂,也不要輕易推開一個關心你的人。與你的過去有聯系的,除了我,就只剩他了。
我只愿你越來越好。
愛你的夏。
老實說我看到這封信件心里是生氣的。那件事發生后我和老媽搬到G城,徹底與N城斷了聯系,對親戚、朋友們來說,我們或許就是人間蒸發了吧。這兩年,我唯一聯系的人就是歐陽夏了,她和于浩去了澳洲,與祖國相距幾千公里。而我始終堅信她知道我的不情愿,我不情愿再與過去有任何聯系,我和老媽都需要一個全新的開始,我不情愿有任何人喚起我們對過去的記憶,而這個人,更不能是見證過那場支離破碎的陳文希。
我沒有回復。
過了好一陣子,也沒見有什么陌生號碼打過來,也就慢慢地放松了警惕。
但你知道,人在松懈的時候最容易攻其不備。而聰明如陳文希,又怎么會不懂?
那天說起來也沒什么特別,周六,晴,諸事皆宜。 我到球場上跑了幾圈,又去秦阿姨的豆漿店吃過早餐,回到宿舍時,夏天早晨的太陽已經開始散發無法阻擋的熱量了。
宿舍的電話鈴聲一直在響,其他人都上圖書館去了,只有林珂還在床上賴著。
盡管鈴聲此起彼伏,仍不能撼動她。
我回到宿舍時,鈴聲鍥而不舍。
“喂,你好,找哪位?”我的聲音里還殘留著陽光的溫度。
電話那頭寂靜無聲。
我試探一聲:“喂?”
我清楚地聽到那頭傳來壓抑的呼吸聲,再問一聲,卻仍得不到回應。
“咦,難道是信號不好?或者騷擾電話?”
我喃喃自語,正要放下聽筒,那頭傳來清晰的聲音,是男性特有的低沉:“是我?!?/p>
我心里一驚,握著話筒的手突然就僵住。
“你還好嗎?”
我穩了穩心緒,極力克制道:“嗯?!?
“那年你突然轉學,我試過找你,但沒有人知道你在哪里,就連嚴晨光……”他說到這突然停頓了一下:“你真狠,走得無聲無息?!?/p>
他的聲音還是這么冷,沒有一點點溫度,字里行間卻隱隱透著落寞。
“……”
“我出國了,在澳洲無意中碰到你的朋友,才知道你在G大?!?/p>
“我很好。”我輕輕說。
“是啊,都有本事考上G大了?!?/p>
“嗯。歪打正著的?!?
“看到你過得這么好,我突然有點不開心。”
“嗯?”
他醞釀了一會兒,才慢悠悠地說:“我希望你幸福,又害怕你幸福,是不是很矛盾?”
“……”
見我不回答,他低低的笑起來,笑聲悅耳又明朗,聽得出來心情是很好的。
“今天我還有事,我會再打給你的?!?/p>
這個人,總是能讓我堅硬的心變得柔軟。 盡管,我那么那么地后悔那天讓他陪著。如果能回到那天,我一定會對他說,你不要跟著我,讓我保留最后的尊嚴。
就這樣,我與陳文希保持著斷斷續續的聯系,偶爾一個電話,卻被我小心翼翼的收藏,并成為我的一個小秘密。 我知道這不應該,我甚至切身體會過感情是多么可怕的利器,但我仍然放縱自己,情難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