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廖凡。
我是一名老師。
我是一個5歲孩子的父親。
我是一名34歲女人的老公。
我是一對60歲老人的兒子。
我很幸福,發自內心的幸福。因為我身體健康,家庭幸福,父母健康,事業順利上升,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符合人們對于幸福的想象。
過著波瀾不驚的日子,每天早上6點起床,運動45分鐘后為家人準備早餐,然后叫醒太太和兒子,一家三口吃早餐后,我開車送兒子上學和太太上班后,開始我一天的工作。周六上午一家三口去郊區看望父母。
父母在郊區有三間小房,房間外表看起來普普通通沒有什么兩樣。房間前面是一塊地,地被父母開發出來了,地分成四塊,兩塊種花,兩塊種菜。花兒開的五顏六色,菜綠油油。我經常在周六呆在這塊地里,為花和菜除草。
看孩子在田地里奔跑,轉身回看父母曬著太陽瞇著眼睛喝著茶。
在父母那里睡一夜,周天回家。周一到周五準時站在大學的講臺上為臺下的學生們教授課程。我教的是哲學。
2.
今天,是周一。我如往常一樣準時準點9點出現在辦公室,我到辦公室的時候,還沒有一個人。平時這個時候,辦公室會有兩個人,一個是帶著官腔的辦公室主任,經常沒事要在老師的身邊繞一圈,顯示自己的存在。
還有一個是新老師,還不太熟悉講課的內容,為了盡快的熟悉所講內容,總是提前一個小時到辦公室里準備講義和站在辦公室的中心試講。
平時我9點鐘到辦公室時,這兩個一定會在。每天我進門后,辦公室主任會站起來在我身邊繞一圈,我會對辦公室主任說聲:“早上好!”主任會心滿意足的點點頭,然后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新老師,見到我,會拉著我看一下他講課的臺風和內容,給他建議。
但是今天到學校,辦公室里沒有一個人。
“人去哪兒了?”我邊整理今天要講課的內容,邊心里想著這個問題。心里很疑惑,時不時的看一下手表,時間已經到了9點25分,辦公室里還只有我一個人。
我拿起電話,給行政部打電話,電話在嘟了兩聲后接通了,對面傳來一個細膩的女聲:“你好,行政部?!?/p>
“你好,我是廖凡老師,我想請問一下今天學校有什么活動嗎?”
“你好,學校沒有任何活動。”
“沒有任何活動呀?”
“是的,您還有什么問題要咨詢嗎?”
“沒有,謝謝。”說完之后,我帶著疑惑掛了電話。沒有活動他們能去哪兒呢?是不是正好他們今天請假呀。雖然我的疑惑越來越強,但是時間已經來到了9點28。我準備從辦公室去往教室。
不遲到,不拖延是我的準則。所以我每天都會提前2分鐘從教室里出發,穿過教室辦公室上樓梯到教學樓,在路上會在自己的腦海里過濾一遍的所講的內容。
今天要給哲學二年級的學生講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要到哪里去?哲學體系里的終結問題。這個主題,我曾經成千上萬次的講解過,在哲學領域里,很多事物都沒有答案,討論思考的唯一原因就是可以更加接近真相,而真相是什么呢?沒有人弄得清楚。但是我如所有哲學家一樣,樂此不疲的去探討和分析這個問題。
9點30,我在上課鈴聲響起時到教室門口?!敖裉煊质峭昝赖囊惶臁!蔽覍ψ约赫f,然后大不走進教室。
3.
走進教室,發現教室里一片亂哄哄。
教室里的學生分散成一波一波的,分散在教室的4個角落,4個角落像4個世界。左下角那面是一群男生圍在一起討論網游,右下角有幾對情侶在聊著悄悄話,左上角女孩們在化妝,右上角一群穿著海賊王的服裝,模仿著路飛說著話。
見我進來,4個小團體也并沒有分開,還是自顧自的談論著自己的話題。
作為一個老師,教室里的一切瞬間讓我怒了。我能感受到血液往臉上往頭頂上沖,渾身發抖。我一只手扶著桌子,一只手將講義在桌子上一甩,發出轟的一聲,教室瞬間安靜了下來,一眼冷漠的看著我,教室4個角落的學生所有眼光集中投向我,我腦袋空白,汗一滴一滴的順著臉落在講義上,手顫抖的更加厲害了,慢慢的支撐不住身體。
哐的一聲,我暈倒了。迷迷糊糊能感覺到到四周的人往臺上涌,過了幾秒鐘,就有人拍打我的臉:“醒醒,你醒醒?!?/p>
“要不要叫校醫來看看?”
我用力的睜開眼,看著所有的人里三層外三層的把我包圍在中心,從嘴里艱難的發出聲音:“我沒事,你們扶我去辦公室休息下,今天的課就不上了,你們自己討論一下?!?/p>
“我們趕緊把他送到校醫那里去吧,這都開始迷糊了,把自己當老師了,還安排上我們了?!笨课易罱哪泻⒄f。
雖然我渾身無力,但是我還是想要證明自己的身份,我拖著有氣無力的聲音解釋道:“我本來就是老師,是哲學系老師。”
“看來傷得挺嚴重,趕緊送校醫看看吧,校醫看了不行就往醫院,可不能耽誤了大事。”cosplay的路飛說。
四面將我的腳和手抬起,然后被人拖著身體,送到了校醫處。
留下了兩位學生陪我,其他的學生回了教室,哲學老師已經在教室里等他們了。
我躺在校醫處的病床上,聽見留下的兩個學生說:“今天的哲學老師要跟我們一起探討我是誰的話題,還讓我們裝扮各種角色,今天是沒機會參與了?!?/p>
“還有機會,還有機會,哲學老師會經常通過這樣的方式講課的。
見校醫進來,兩個學生停止了關于哲學老師的話題,校醫為我做了全身檢查,對身邊的學生說:“這位同學是哪個班的?他沒什么事,有點低血糖等會我給他打一瓶葡萄糖就好了?!?/p>
“那太好了,我們還害怕出大問題了呢?!逼渲幸粋€女生回答。
“他是哪個班的,我們還真不知道。不過看他的打扮倒不像是哪個班的學生,你看他穿著西裝拿著講義,像一位老師。但是我從來都沒有見過?!?/p>
“是不是跟我們一樣,玩cosplay呀?”
“有可能?!?/p>
“那讓他休息會,你們先回教室上課。”
兩個學生跟校醫說聲了再見,小跑著出了門。
見學生走了,我也準備起身。校醫一把摁住我的肩膀:“你可現在不能動,你還需要休息?!?/p>
“我要去上課。”
“缺一節課沒事,到時候跟老師說明情況?!?/p>
“我就是老師。”
“你是教哪個專業的老師?”
“我是教哲學的廖凡呀?!?/p>
“你蒙我吧!廖凡我們很熟,你根本就不是。”說完在我額頭前手測了一下體溫:“沒有發燒呀,說什么胡話呀?!?/p>
“告訴我,你是哪個系的?我聯系老師來接你?!?/p>
“不是,我真的是廖凡呀?!?/p>
校醫拿來鏡子,對著我的臉說:“你看,你哪里像廖凡?”
鏡子里的我,跟過去完全一模一樣,沒有任何差別,但是校醫和學生的表現,很明顯都不認可我是廖凡了。究竟是為什么呢?瞬間我的大腦里全是問號。
“可是,我就是廖凡呀?!?/p>
“好,好,你說你是廖凡,我讓你看看廖凡是長什么樣?!毙at拿著手機,刷刷的在手機里找到了照片,打開一看是一個大概40歲左右的男人,帶著一副金絲邊的眼鏡,下巴處有一些胡須。
“你說你哪里像廖凡?”
我無言以對,面對照片,我實在是找不到任何一點跟照片里的男人相同的東西。
4.
在校醫處休息了會,我便往家里趕。雖然面對校醫的懷疑,我無法解釋,但是我心里的疑問越來越大,怎么廖凡變成另外一個人呢?
到家樓下的小區里,遇見了經常一起家庭聚會的鄰居,我給他招呼。
鄰居禮貌的點了點頭,不像是一個熟人經常見面的表情,像是在門口保安處的保安在跟他打招呼一樣。
我快步的上樓,在樓道間遇見了我可愛的女兒,女兒正與她的伙伴在玩耍,我輕輕地叫了一聲女兒的名字:“玥玥”
女兒回頭看了一眼,好奇的大眼睛看著我說:“叔叔,你認識我嗎?”
“玥玥,你不記得我了?我是爸爸呀!”我張開手要去抱玥玥。
玥玥不停的往后退,大眼睛里夾雜著恐慌的眼淚,最后實在沒有忍住哭了出來。
“你不是我爸爸,你不是爸爸?!?/p>
房間里聽到孩子的哭聲,“我的太太”趕緊沖出來,抱住玥玥說:“怎么啦?”手不停打拍打著玥玥的背,安撫著懷里的女兒。
玥玥用手指指向了我:“他說他是我的爸爸,可是我的爸爸不是這樣子的。”
“我的太太”看向我,那個眼神是對陌生人的眼神,她過去看我都是溫柔的,但是現在是緊張的,她眉頭緊鎖,試探著問我:“你說你是我女兒的爸爸?”
“我是呀,親愛的,你不記得我了嗎?”我試著走進“我的太太”,但是太太看完走近,越來越緊張,一只手抱起了玥玥,另外一只手握緊了拳。
“你不要靠近我,再靠近我就要報警了!”為了讓玥玥和太太放松,我故意后退了兩步,與他們保持安全距離。
“我叫廖凡,1976年出生于湖南?!?/p>
“1998年大學畢業,在大學畢業后我選擇了一家外資公司工作,在那里遇見了你?!?/p>
“2000年,我第一次跟你表白,給你送了你最愛的向日葵和百合花。”
“2002年,我們結婚了。”
“結婚的時候,我什么都沒有。結婚后,我全力以赴的工作。從外資公司跳槽去了一家中資公司做副總,之后的10年,我都忙于工作?!?/p>
“到2010年時, 我們有房有車了,也有一定的存款了。但是我實在是厭倦了忙碌的工作狀態?!?/p>
“2011年,我考研,畢業后在學校任教,期間我們有了可愛的天使玥玥。”我邊說邊觀察著太太臉上的表情,我知道太太放松的時候臉上的梨渦會凸出來,但是她并沒有因為我說的這些事情而放松,反而更緊張。一步一步的退后,甚至身體有點顫抖。
“你怎么會知道廖凡這么多事情?你這個騙子,我要報警?!彼耍说郊议T口反手把門打開。
我在門縫里看見她把玥玥抱在一邊,手抖著撥打電話,電話接通后,她用急促的聲音跟警察說,家里來了騙子,要報警。
電話那頭似乎安慰了下她,她連忙說好的,之后便掛了電話。
掛斷電話后,她走到門邊,關上了里面的一層防盜門。
我想要解釋,但是我無從解釋。這些資料雖然是家里的資料,但是如果一個陌生人要查,通過各種渠道也能查到。我無法證明我自己是廖凡,我的長相沒變,但是太太和玥玥心目中的廖凡變了。在沒法證明我是我。
突然間,我才意識到,我生活的世界完全變了。準確的說,世界沒有變,變的只有所有人對于廖凡的認知,所有人心目中的廖凡已經變成了那個戴著金框眼鏡的男子。
5.
我站在家門口沒有動,我想獲得答案。
大概過了30分鐘,兩個穿著警服的男人來了。跟太太了解清楚情況后,把我帶回了警局。
對于警察拘捕我,我沒有一點對抗。我認為警察局是唯一能證明我身份的地方。
我到警察局后,被帶進審訊室。審理之前,一位扎著馬尾的女警察跟我核實我的個人信息,要我的身份證號碼。
我邊報身份證號碼,她邊操作系統核實,當我報完我的身份證號碼,她抬頭看了我一眼,重新讓我再報一次。
我耐著性子再報了一遍,她輸入系統后不再說話,拿起身邊的電話撥通后說:“隊長,麻煩您過來一下,這邊有情況?!?/p>
一分鐘左右,來了一位帶著勛章的警察,這應該是女警嘴中的隊長,隊長站在電腦系統前重新看女警操作了一遍,走到我的面前。
6.
“你的名字是廖凡?”
“是的?!?/p>
“你報的身份證號碼不存在,你怎么證明你是廖凡?”
“我的錢包里有我的身份證,銀行卡和學校的工作證件,你不信可以拿來看?!?/p>
隊長站在我身旁,伸手在我的口袋里摸到了我所說的錢包,錢包里確實有身份證,銀行卡和工作證。隊長把身份證拿到電腦前,示意讓女警對照著身份證輸入了證件上的號碼。
“廖凡,確實是廖凡。但是,隊長你看,上面的照片不是他本人,還有一個情況,之前我們輸入的就是這個號碼,一模一樣的號碼,剛才查詢是不存在。”女警對著電腦的號碼跟隊長說。
隊長站在我的面前盯著我看后,站在我身后十分鐘都沒有說話,然后走出了房間。
之后女警停止對我了對我的審訊,房間里陷入了死一樣的沉寂。女警不跟我任何一句話,我問她現在情況怎么樣,她就叫我等。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我越來越不安起來。時間越久,我的身份就越難去證明,我感覺自己的記憶慢慢變得模糊起來了。
瞬間感覺自己曾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像是一個故意跟我躲迷藏般找不到它們了。
過去的記憶,在隨著時間越來越長,記得越來越少。
當我發現自己的記憶在拼命的消失時,我拼命的嘴里念叨著。
我叫廖凡。
我是一名老師。
我是一個5歲孩子的父親。
我是一名34歲女人的老公。
我是一對60歲老人的兒子。
7.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始終拽緊的拳頭,念叨著自己的名字,額頭上冒著黃豆大小的汗。
推門聲響,隊長帶了兩個老人進來,大概60歲左右。
隊長指的兩位老人說:“你說你是廖凡,這兩位老人你認識嗎?”
我看了看眼前的老人,老人的樣子很普通,一位老人的眼角有一顆紅色的痣,另一位杵著拐杖。我睜大了眼鏡看他們,但是都想不起來。
我對隊長搖了搖頭,呆呆的說:“我是廖凡?!?/p>
隊長示意女警把老人帶出去,他們出去后,隊長站在我們面前,認真的對我說:“你怎么證明你就是廖凡?現在你的父母,你的妻子孩子,你的學生同事都不認識你了,你怎么證明?”
我帶著哭腔說:“我無法證明,我已經不記得了,可是我就是廖凡呀。”
“我相信你是廖凡,但是其他人不相信,你愿意成為我們的研究標本嗎?”
我點了點,之后我陷入了昏睡狀態。
8.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醒來時我躺在床上。
清醒之后才知道我被安排在特殊監獄房間。說是監獄,環境卻像是家里一樣,有廚房有衛生間還有兩房一廳,冰箱里還有啤酒和水果。
時不時有研究人員來到我的房間,問我一些關于記憶的問題。我總是搖頭,因為現在我已經忘記了我是誰。
我閑的沒事,看起了電視來,電視里正在播放著新聞。新聞里提到“發現世界上第一例身份模糊的人”,無法驗證具體身份,現在被關押在特殊監獄里,在長期監監控的階段,隨后切換了目標人物的活動視頻。
此刻才發現自己成為了那個無法證明自己是自己的人,沒人認識,沒法證明自己的身份,現在的醫療技術證明。
后來,我被科學家們成為廖凡一號,開始了長達N多年的技術研究,到現在我仍然在生活在特殊監獄里,過著被人監控,被人研究的生活。
從此世界上多了一個廖凡一號,我不再是廖凡。我不再是老師,我不再是丈夫,我也不再是爸爸。
我只是一個無法證明我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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