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絲毫不覺得一個大男生想家有什么不妥,畢竟已有半年多沒見過爸媽。我在異鄉遙望,是遠方,也是家鄉。
今夜,只談親情,無關其他。
大學以來,多年已不在家中過中秋,正如有人說的,故鄉于我而言,從此只有冬夏,再無春秋。
后來,如果離開了校園,走向社會,能記住故鄉的恐怕連冬夏都不再有了。有的只是父母臉上的皺紋和電話那頭期盼兒女回家的聲音。
人在大部分時間里總是很矛盾的,既想著去看世界,又想著一家人能和睦團圓。只是,人生在很多階段都不是盡善盡美的,要有所取舍。
父母能一天天看著我們長大,但是我們嘴上說得挺干脆,要孝順,要做個好兒子、好女兒,卻真的很難陪著他們一天天變老。
九月初,母親打來一個電話,她告訴我說,昨天晚上夢見我回家了。聽到這些話,想到真的很久沒有回家了,心中難免不是滋味。
都說年輕人心里應該裝著世界,可在父母心中,我們就是他們的世界。
高中之前,每年除了過春節,中秋是我最盼望的日子,因為這是一個團圓的時刻,在外漂泊的哥哥們都會趕到家里,這一頓團圓飯已經足夠讓他們所有人忘卻過去半年時間里的疲憊和心累,從那刻開始憧憬著更美好的生活。
大學以后,因為離家在外,時間太短來不及回去,中秋對于我來說,變成了普通的一天。偶爾會和朋友們一起聚餐,但心中還是懷念跟家人坐在一起其樂融融有說有笑的日子。
每當談到親情這個話題,我總能想起一件事,時刻提醒著我,人生無常,要多去經歷和爭取。哪怕只是一瞬間的歡愉,時光不會為誰停留。
兩年多以前,在我的內心里一直都有一個可以拿來炫耀的驕傲,我有一個耄耋之年的爺爺,身體還算康健,回到家能一眼能認出我,拉著我的手叫著我的小名,向我打聽我在學校的日子。那種感受是我在失去他之前無法體會更深的。
他年齡大了,不再喜歡活動。常常一個人呆呆地坐在沙發上想些什么。爺爺一輩子勤勞質樸,那雙粗糙的老手不知干了多少農活,那雙不再靈便的雙腳不知又走過了多少山頭小路。作為家里這一輩最小的孩子,我很幸福地享受著來自爺爺的疼愛,我也很愛很愛他。
13年九月十八,那是爺爺的90歲生日。我竟然天真地以為未來一定還會有很多機會給他過生日,這次因為考研就不要回去了吧,我在心里這樣告訴自己。
生日那天,全家老少都聚在一起,唯獨少我一人。爺爺耳朵背,我也沒有辦法和他通電話。看著姐姐們拍得全家福,我有些落寞,一直在心里安慰自己,沒事,明年還會有機會的。
到了14年,我臨近畢業的時候,我在學校突然接到了父親的電話。他告訴我,爺爺最近身體不好,你要有時間就回來一趟吧。我意識到情況很糟,安排好學校里的事情就匆匆往家里趕。短短幾個月的時間,爺爺已經變得骨瘦如柴,我在一旁看得直心疼。
在爺爺生命的最后幾天里,我在一旁靜靜地待著,偶爾給他喂上一口水,除此之外只能任憑時間一秒一秒地流走,我在那間小屋里聽到了生命滴答滴答走動的聲音,聲聲入耳入心。一切都安靜極了,靜的有些讓人窒息。
我腦海里全是上個生日時的天真想法和因此留下的悔恨。這成為我此生永遠消退不去的遺憾,無法彌補。
我寧愿用埋藏在心里的那些美好的夢想來換一次陪伴、一場生命中本不該缺席的存在。
只是,一切都來不及了,沒有機會了。
如今,爺爺已經離開我們兩年多了。我時常還能夢見他,想起一些年少時的故事。每當念到他,遺憾總會涌上心頭,也一直在警醒著我,要馬上行動。
這個中秋節本來就是想回家的,只不過因為時間短,想把假期留在更長的國慶。沒有辦法,又要忍住回家的沖動來過一個普通的中秋。
杜甫曾在《月夜憶舍弟》中寫到了兩句詩——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十分地應景。不過今夜露已白,故鄉的月亮在心里還是更明亮一些吧。
我祈禱著一切安好,盼望著所有我未盡之事都能在未來不遠的日子里實現,我小心翼翼地盤算著時間的節點,生怕會出什么亂子。
今夜,我在北京, 很想家,想那個叫遠方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