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是陪著自己的伴侶來的此處,原本是循著網紅打卡點來的,卻發現這家客棧周邊環境很是不錯,老板人又熱情,就又續住了幾天,反正婚假還有剩余,兩人沒有多少猶豫就決定了在這個陌生的小天堂里消耗掉剩余的空閑時間。
“小兩口回來啦!”張蔭是老板的熟人之一,喜歡熱鬧,喜歡人多,所以時長會來店里蹭人氣兒,兩人來的第一天,就被這人的自來熟打敗,同時,被劃為熟人的范疇,每次見面都要玩笑一番,不過他的玩笑也大都還在接受范圍內,所以兩人也就由著他了,旅行中,有這樣一個活躍氣氛的人,似乎,也不賴。
女孩子拉著男子坐在了張蔭對面的沙發上。
“今天去逛哪里了?”
“在金鷹逛了半個下午。”男子的回應有些冷淡,不過張蔭卻一點兒都不計較,自顧自地分析道:“確實,這個天氣,往室外逛的人都是這個。”左手食指指著自己的腦袋,做出夸張的表情,這個動作倒是逗笑了女孩子,“看來,我們上午是這個了。”對著男子學了學張蔭的動作,果然,贏得了兩個大大的白眼。
“你瞧嘛,他總是這樣,冷得跟個什么似的,明明是夏天的蜜月,給我的全是冬天的大冰碴子!”
女孩子長相普通,但臉頰上的腮紅,給人一種桃花般的香甜,她帶著嬌氣地向才認識的熟人吐槽著她的伴侶,男子倒也不意外,他似乎早已經習慣了這個姑娘的模樣,自己看上去冷冰冰的,可當眼神觸到身邊人時,恍惚中,只見消融后的春風,再無冰雪。
“他那么不識趣,要不要,考慮一下我啊?”
原先一直在角落里埋頭看書的周豎出了聲:“嘖!人家是來度蜜月的,你能不能收起你的桃花眼?”
張蔭被書脊輕敲了一下,明眼人都看出周豎沒有用力,可這人就是戲多,抱著頭開始大吼大叫:“你就是嫉妒我比你有女人緣!”
“嫉妒你是個單身狗嗎?”
“我是個受女生歡迎的單身狗,脫單都是分分鐘的事!哪像你,死人臉,誰見了你都會被嚇跑的!”
…………
又開始了!
女孩子和男子對視了兩秒,各自在心中感嘆道。
其實在外人眼里,這兩人仿佛就是連體嬰兒一般,盡管性格沒有一丁點相似,又總是吵架,但那種碰撞激烈的融洽,讓人只想圍觀,因為,沒有人能參與進這兩人之間!
“其實,就在這里呆著,看他們吵吵架,也挺好。”女孩子一臉看劇的表情,顯然不想錯過這場劇情,男子也附和著說了一個字:“嗯。”
“你能不能有點意見?”
“我也覺得挺好。”女孩子轉過頭,本來有些慍怒的,但看到了男子的眼睛,像突然撞上了一汪深潭,里面,藏著許多,或許是深情的東西,臉頰瞬間紅了起來,“看戲!”
把同行者的臉掰正了,女孩子自己也繼續去瞧兩人的對戰,可惜樂呵著看戲的心,已經被攪亂,思緒也沉了下來。
“我記得老板花大價錢買到的一臺測謊儀!!”
在女孩子心神恍惚的時段里,對面兩人已經從水火不容,到討論起今晚玩點什么了。
“測謊儀?”女孩子是聽到了這三個字才回過神來的,很顯然,她對這儀器,或是說,對“測謊”二字很感興趣。
“就是一個測心跳的儀器,”周豎想反對,畢竟這種儀器除了那個不正常的老板會出高價,任何一個腦子好使的人,都是不會相信的。
“對的!測心跳,心跳加速,就是在說謊!”張蔭憑著自己對這個儀器的表面理解,就開始給大家普及測謊儀的原理,這當然得到了周豎的反駁:“你可別瞎說,哪有那么簡單!”不過這種程度的反駁,是沒有力度的,張蔭已經進到吧臺里面,翻出了一個大概有電腦屏幕大小的黑盒子,
“你想啊,大部分人都做不到說謊的時候臉不紅心不跳的,要不要來試試?”
張蔭那極具挑釁的眨眼,讓周豎不禁想捂著腦袋,這不問自取的習慣,也許也只能等老板親自來治了。
女孩子是真的聽進了張蔭的解釋,好奇心更盛了,習慣性地靠近男子的耳邊問道:
“要不要玩?”
“你覺得呢?”
“我覺得挺有意思的!”
男子抬頭看了一眼時鐘,指在8到9之間,還算早,也就附和著:“嗯,確實挺有趣。”
于是,這場測謊的游戲就在這簡短的對話中,形成了從三比一的態勢,少數服從多數,游戲開始。
四人依著“測謊儀”圍了過來,張蔭還順帶拿來兩瓶酒,“我們還可以用‘酒后吐真言’來驗證一下這個儀器!”
“你又在搞什么?”周豎接過其中一瓶,抬眼看了看瓶上的標簽,突然就被定住了,直到張蔭開始四處找酒起子,他才驚覺不妥:“你知道這一瓶夠你一個月吃喝了嗎?”
“知道啊,所以,我開的是這一瓶!”
張蔭晃晃手里的那一瓶,雖然長相差不多,但是這瓶是日常放在架子上出售的,價格也還算親民,這才由著他。
“我們來玩真心話!測謊儀檢測到撒謊的話,就罰一杯酒!怎么樣?”
“好啊好啊!”女孩子興奮地拍起手應和。
“好嘞,來來來,趁老板不在,哈哈哈,燥起來!”
同行的男子皺著眉頭,看上去他并不喜歡這種熱鬧的場面,不過他不想掃女孩的幸,也配合著。
一瓶幾萬塊的紅酒,被當成道具,放置到了中心,“來,我們看看,第一個幸運兒會是誰呢?”
酒瓶順著張蔭的力度旋轉了起來,一圈,一圈,由急速,慢慢轉緩,慢慢地,“停!停!”隨著張蔭的叫喚聲,酒瓶終于停在了一個角度,瓶口直直地指著那個,最不愿意開啟游戲的人。
“他是誰呢?他是誰呢?他是我們的新進好男人!”張蔭想著活躍著氣氛,所以,游戲的流程,交給了周豎:“誰來問?”
“我我我!”女孩子瘦弱的手臂舉得高高的,在場的三位男士自然也不會拒絕她這番激情,測謊儀的生物感應器立馬就被遞到了手上,還附帶上張蔭高亢的說明:“這個感應器只需要貼在太陽穴處,我們再連接電源,就可以測謊了!激不激動,興不興……”最后一個字,被周豎一把拉到了一邊,他的位置,正好有個插座口,張蔭這才閉嘴,焦急地等待著通電的命令。
“你想問我什么?”
男子看著女孩子有些發亮的眼瞳,有些好笑,她是想知道什么呢?什么需要用這種方法來給出提問,她才能肯定呢?
他八成是知道的,只是,當微涼的感應器觸上了皮膚,那一瞬的刺激,明明沒有通電,卻跟被電到一般。
“通電通電!”
黑盒子里有什么在運轉著,從外面看不到,但是大家知道,只要撒了謊,這個盒子,就會發出警報,據說還是比較刺耳的那種,類似警察局在抓捕犯人時拉響的那種,讓犯了法的人,一聽,就要四處藏匿的那種。
“我想,問你……”
女孩子的手依舊放在感應器的位置,男子能感覺到一點微微的顫抖,“想問什么?”
“你,
愛我嗎?”
男子看著她的眼睛,閃爍的,或是說,有些閃躲的,就算已經有了法律上的維系,對方依舊像是一匹還未習慣與人接觸的小鹿一樣,隨時都在祈求,又隨時都準備逃跑。
男子垂下眼,女孩子有點緊張了,她一開始并沒有想過要測試眼前這人,可是害怕總在腦海縈繞,為什么呢?是這人還不夠愛我嗎?還是……【是你不夠相信他啊,艸】
“你愛我嗎?”像是那時婚禮上司儀問出的那句話,卻又沒有一丁點的戲謔與摻假,這句仿佛要溢出血淚的問話。
“你,愛我嗎?”第三次了,女孩子已經后悔了,或許當時換成大冒險,換成狼人殺,換成就問他究竟吃沒吃過胡蘿卜這種無關痛癢的問題才好,也不需要面對這種恐怖的等待與凌遲啊!
女孩子的手收了回來,不過,在半道,就被男子截住。
“你想知道我是不是愛你是嗎?”
女孩子的眼中似乎重新燃起了期待,男子卻搖著頭,堅定地吐出了兩個字“不愛”
霎時間,房內鋪滿了死一般的寂靜。
沒有人能想到自己會參與到這樣的一場,訣別,是的,這個答案一出口,就是一場訣別。悲傷的氛圍蓬勃欲出。
張蔭想打個圓場,其實整個事情都是由他而起的,自己自然要擔點責任,比如,砸個機器,打個岔什么的,可就在張蔭的手馬上就要砸到測謊儀的時候,
警報聲突然響起,果然是警察局抓捕犯人的那種,果然是能讓犯了錯的人想四處藏匿的那種,而此刻,耳膜被刺痛的女孩子,真是想四處藏匿起來,躲避著即將被審判的時刻。
“他撒謊了!撒謊了!”張蔭叫囂起來,不愛,的謊言,不就是愛嘛!
“你小子,還能這樣啊,啊啊啊,為什么我看不見,為什么我面前都是白光!!”
張蔭的夸張表演,順利地把氛圍帶走,就連不茍言笑的周豎都附和了一句:“因為被閃瞎了。”
可女孩似乎還沒從剛才的恍惚中回歸,那么,這個測謊儀,是真的?還是假的?眼前這個人,到底是愛,還是……
“喝酒!喝酒!撒謊的要喝酒!”男子一口飲盡罰酒,但緊握著女孩子的那只手還是沒有放開。
“我們繼續來吧。”感應器已經拿掉,刺耳的警報也早就結束,可男子的耳下還是陣陣刺痛。
“第二個,是誰!?是誰!?”
酒瓶子又開始轉動了,這一次,是就這男子的手,一開始就轉得輕緩,像他這個人一樣,溫吞地,安靜地,直至靜止。
“哈哈哈,周豎!你完了!”
眼看著瓶頭指向了周豎的方向,張蔭激動極了,當下就開始摩拳擦掌地要提問題了,可被男子半道子插了一杠,
“不應該是我問嗎?”游戲的規則雖然是沒有這強行規定,但誰回答了問題,下一輪就由誰來出題,這也是一般真心話的流程,張蔭有些悻悻,不過,感應器在人家那邊,“好好好,你問你問!”
“請問,你的真實工作是?”周豎顯然也沒想到,會遇到這么簡單的問題,腦袋上的感應器還沒貼好,就回應道:“我是給人家動刀子的。”
“可以這么說嗎?”張蔭很明顯是嫌棄他沒有說具體職業,可周豎并不覺得這個答案有問題,況且測謊儀并沒有警報,也就是這個答案是沒問題的!
“是醫生嗎?”女孩子繼續問道。
“這是第二個問題。”周豎攤開手,按照游戲規則,一次只能是一個人問一個問題的。
“你們倆是在查戶口嘛?”張蔭有些憤其不爭地,把周豎的感應器拿下,攥在自己手里,起哄趕緊下一輪。
酒瓶經過幾十圈的旋轉,終于正中張蔭下懷。
“自己轉到自己!周豎啊周豎,這次你喊破喉嚨也沒人能救得了你!”周豎瞪了他一眼,被人家直接懟了回來。
“難道還能自己問自己啊!你們還問不問?問不問?”張蔭拿著感應器在男子和女孩面前晃了一圈,是一瞬就走的那種,完全沒有給人家接手的機會,然后就得出了結果——
“你們都不問就我來問了哈!”
女孩也樂得不去接這個岔,其實她似乎更喜歡作為一個旁觀者去觀察,而不是被駕到戲臺上為他人演出。想到方才那種突然的沉溺感,女孩的眼睛里,充斥著懊悔,不過此刻,突然手里一緊,被男子緊握的部分不斷地傳來另一個人掌心的溫度。
“你跟多少人上過床?!”
這個問題把女孩子又拉到了這場游戲的圍觀中,有張蔭出馬,問題果然勁爆多了。男子也好整以暇地等著對面人做出回答。每個人都有窺探別人的欲望,只是強弱罷了,男子雖然一般不去挖掘,但要是硬是晾曬在自己面前的八卦,任誰也是會起興趣圍觀。
“不能撒謊!我們有測謊儀哦!”女孩子指著黑盒子強調,周豎當然知道有測謊儀,他太陽穴上還貼著感應器呢,可是,這個問題,他從沒想過在這么多人面前講出來,還沒有第二個選擇。
“……我,有過幾段……”
“不要給我說什么虛頭巴腦的東西,我問的是數字!準確數字!”
要說的話被堵了回來,周豎必須重新組織,可張蔭卻不給他時間,追著讓他開始做判斷題。
“5個?”
“3個?”
“1個?”周豎搖著頭不想理會,
“你該不會還是處男吧?”
“不是!”
周豎回想著那一夜,如果說,還是處男對張蔭來說,是一種羞恥的話,那么對周豎來說,這句話卻像是一道警鐘,越過了線,就必須承擔的后果的警鐘。
“沒響,果然不是處男。”張蔭的語氣越發輕佻起來,
“我已經回答過了吧。”指的是回答了是不是處男這個問題,但張蔭可不是這么好敷衍的。
“可我問的是數字,我要的是數字!”看著周豎為難的模樣,張蔭搜腸刮肚地開始腦補原因,能讓周豎露出這種表情的,可不多見。
“該不會是這里有你上過床的人吧?”
“沒有!”周豎立馬起來反駁,可是警報的反應跟他一樣迅速,像是想刺破這個“沒有”的謊言。
張蔭晃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問出了啥,也意識到了,儀器表明了啥!這難道不是現世修羅場!?跟周豎上過床的,在場的,女的,會是誰?
目光撇向了因為發生了尷尬劇情而不忍直視的女孩子,再看向男子那顯然是尷尬的神色,果然!
“這玩意兒也就是個玩個氣氛,不能當真的。嘿嘿哈哈。”
張蔭打著圓場,想盡快結束這場尷尬,
“咱們,還玩嘛?”
“為什么不玩?!”悶進了一杯酒的周豎,似乎燃起了斗志,隱藏很久的秘密被某人扒出來,自然是要報復的!
女孩子從手指縫看著對面這兩人,覺著這場戲,雖然尬,但后續可待。
又進行了幾輪,把女孩子做過的最大膽的事情,張蔭暗戀過多少個女神,周豎的手術刀誤“殺”過人……都扒了出來,這不再像是一場游戲,而是一場追逐戰,追逐到更深的,難見五指的地步。
而這一回,周豎終于轉到了張蔭。
已經有點醉意的張蔭,不知是真醉還是故意,竟然把感應器往腦門兒上貼了,“這可不行!”周豎把感應器調整到正確的位置,那人也就任其動作,“他是不是喝醉了?”女孩子問道。
周豎搖搖頭,“他喝醉才不是這樣,你就裝吧!”后一句是對著張蔭的,這人明顯就是為了躲避自己的問題。
“你想問什么?”沉默的回答者不作為,男子就開始當起流程的監護。
周豎深呼了一口氣,好像馬上要問出的問題并不是臨時起意,而是一直都躲在胸膛里,終于有了一個出處。
“你有沒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喜歡的是男人?”
……
“這什么蠢問題?需要回答嗎?你真的要浪費這樣一次難得的機會?”
張蔭瞬間就清醒了,不過周豎卻不容他糊弄,“這個問題你沒有正面回答!”
“好,好,好,我回答!沒有!不可能!這種事情,誰會喜歡男人啊,硬邦邦的,抱起來又不舒服!”
整個場安靜得厲害,就連儀器都沒有絲毫動靜。
周豎瞧著這個回答出標準答案的人,眼中仿佛有東西在熄滅。
“這回答好敷衍…”
“我倒是有覺得自己喜歡女人的時候呢。”
“你有嗎?”
女孩子全力捧場,想讓張蔭再考慮一下他的答案,“我覺得,畢竟,人生來一次,只體驗一種性別豈不是很虧?”
一旁的男子有點想翻白眼,自己可從沒覺得這一輩子單做男人會吃虧,一般人也不會有這種想法。
可是張蔭就覺得提問題的人想看自己出丑,他瞄了一眼儀器,覺得不會突然發出警報后,強勢發聲:“不可能,我是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男,鋼鐵般堅硬那種,寧折不彎!”
警報忽地響起,張蔭被直接打了臉,怒而怪罪起儀器,摘掉感應器摔在桌上:“這什么破玩意兒!”幸虧得周豎攔著,要不然這這儀器可能就見不到他主人了。
“也許,直男是直男,只是不夠硬呢?”
全程圍觀不語的男子,冷不丁的一句結語,冷得他身側的女孩禁不住地打了個寒顫,
“你不要突然講冷笑話啊!”
不過也就是這個冷笑話,讓暴躁的場面,得以冷卻下來,最后只由張蔭做了一個不雅的手勢而結束這一輪。
“還能不能來點有勁的問題了?!”
時鐘一個勁兒地往前走,可是時間似乎還停留在8到9之間。
“停了停了!指著誰?!!”
瓶口原本是指向女孩子的,誰知最后又顫了顫,偏移了四人組,指向了下樓來拿外賣的宅男小哥。
“正好!”張蔭本來就嫌人少不刺激,這會兒正好把人拉過來充數。
“別動!”
正在拐上樓梯的人,被張蔭駕到了沙發上,按在他和周豎之間。
“你整天窩在房間里,除了拿外賣都不出門的,都不悶的嗎?!”
宅男把手里的外賣往上提了提,示意讓張蔭放他回去,可張蔭順勢接過外賣,放到另一頭,“最起碼要玩完這一把!!”
宅男的帽檐被壓得底底的,看上去渾身都充滿了拒絕,“別這樣了……”周豎正要勸說,沒想到宅男已經被說服,拿掉鴨舌帽,露出他那張缺少太陽滋潤的蒼白面容。
“你們,在玩什么?”
“真心話!”這是張蔭的場合,在噼里啪啦地介紹完規則之后,手里的感應器,也已經連上,就等問題出場了!
“誰來問?”
“我我我!”女孩子好奇心旺盛,當然對這個一直都宅在屋里的神秘人物,每個人都有些期待,他會有什么樣的故事。
“好好,就你了!”提問題的人已經確定,就等著這一段大概未知的問答。
“你每天在屋里都做些什么?”
宅男似乎是習慣性地沉著腦袋,不知道是在想答案,還是在編排謊言。所有人都在靜默著等待,等待他的回答,卻沒想儀器是最耐不住性子那一個。
突然爆出警報,讓大家都迷糊了,明明沒有任何回答,“這是,說謊?”所有的表現串起來,得出的就是這樣一個結論。
“可他還什么都沒說啊!”
一個沉默的人,在說謊。
難道沉默是為了醞釀謊言嗎?沒有說出口的還算不算謊?這些問題,都簡短地在幾人腦海停留。
“我就說這是個破玩意兒吧!”
張蔭把手里的完全沒有提及這種情況的說明書拍在桌子上,再次認定這臺機器的不合格!
“這個測謊儀是個簡易版的,只分析心跳頻率,默認心跳加速到一定程度就是在說謊,但是,人類的心跳加速有很多原因。”
在大家對這個游戲都有點疲了的當下,宅男反倒開始正兒八經地介紹起儀器在原理上的漏洞。
“跳出謊言的范疇,心跳加速,有人認定是因為愛,有人覺得是恐懼,但理論上結果是,促使心跳加速的因素是陌生。”
幾人像個被強制上課的學生,完全聽不懂,但還必須做出應和。
“陌生?”
“恐懼是因為未知,未知既無從得知,但若知道了已知的結果,就不會恐懼,便不會心跳加速,但若最終是從未經歷的陌生結果,心跳會繼續加速,并且身體會才起應激行動!”
“那么,愛呢?”女孩子終于有點聽懂的苗頭,開始認真地向老師提問。
“愛,是陌生的感受,心動,便是因為面前的人給的感覺從未遇見過。”
“照你說的話,陌生人的才是愛咯?真的假的?那日久生情的那種你怎么說?”
張蔭聽不太明白,但是最后聽到他提到了愛,陌生即是愛,那么日久生情的伴侶不就是個最好的反駁實例嗎?
不過宅男絲毫不懼怕這種臨時起意的反駁,“愛是一種感受,而不是指某個人,心跳加速也只是一瞬間,那些日久生情的伴侶你覺得他們維系靠的是愛嗎?”
在場沒人能回答,畢竟他們四人,一對是剛結婚的伴侶,他們之間的陌生還未消退,愛,也未消,而另兩人,則是相處得熟悉不能再熟悉的朋友,他們之間,并不要用愛來維系。
“所以,愛,永遠都只是一瞬,不會長久。”
當這個結論被提出來,大家的情緒都好像失落了一瞬,他們在那一瞬間,相信了這個說法,但心中的向往,依舊在掙扎。
“你們有沒有注意到,他說了這么多話,儀器都沒有響哎!”女孩子是最先跳出情緒的,這才發現,原來宅男并沒有摘下感應器,電也一直是通著的,也就說明,他說的,是真話,不論是否是普適真相,最起碼,那是他相信的東西。
“我倒是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他竟然說了那么多話!”張蔭撇撇嘴,這人是他拉進來玩的,本來是想挖出些之前不知道的,可沒想到,走向自己卻控制不得了。
“我覺得,按照他的說法,他剛才說的都是他熟悉的領域,是這樣嗎?”男子的話,提醒了大家,方才宅男提到的一點就是,陌生,心跳加速,而熟悉了,心跳自然平和,那么也就不會有警報聲發出了。
宅男點點頭,好像除了方才關于心跳的言論,他對一切又都像是原本大家印象里的那樣,孤僻又安靜。
“你一定沒有女朋友吧?”
張蔭找不出他結論中的漏洞,只能從另一個角度入了手,“有了女朋友肯定就不會這么想了,對吧?”
這是把問題甩向了在場唯一有伴侶的男子,可惜并沒有得到對方的確認。
“不!愛是可以創造的!”
宅男急于去解釋自己的理論,迅速地揭下自己的感應器,他的眼睛不是平日里的晦暗,而是閃著希冀:“漆黑的電影院里,驚險的十字路口,甚至僅僅是一場憤怒,都會讓一個人誤以為自己愛上,”正當大家都思考他所說的話時,他已經出現在女孩子面前,將感應器貼在她的太陽穴,問出了他的問題:“你說呢?”
刺耳的警報立馬響起,像警車鳴笛開道一樣,犯了錯的人,就算逃到天涯海角,除非被抓到,否則,這響聲永不停止。
女孩子身子隨著這警報聲在不斷地顫抖,盡管男子知道,這種感應器不會引起任何傷害,但卻仍舊憤怒地把它揭掉甩了出去,同時,周豎在另一邊,也拔掉了電源。
聲音停止了,游戲,也結束了,時間終于跑出了8與9的范圍。
“這個機器本身就有問題吧,我看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就散了吧。”
“好好好,散了,散了!這游戲玩得真糟心!”張蔭沒有好氣地看著罪魁禍首,他不知道為什么自己要怪罪宅男,無非就是說出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對!是他的理論嚇著女孩子了,讓他們的游戲氛圍都變了,是的,都怪他!其實他也是私心不喜歡這套的理論,卻反駁不了。
小夫妻兩人最先離開,從背影看去,男子緊緊攥著女孩子的手,女孩子還有些顫抖。
“你之前那么悶,怎么今天那么多話?你瞧,還嚇著人新婚小夫妻了!”
張蔭是有些埋怨的,不過也有些好奇,這人究竟經歷了什么,才能研究出這樣的結論,不過,這有一句問話,沒有一句應答的,就像是打在棉花團子上,活躍如張蔭,也沒法子帶動他。
三人依著測謊儀圍坐著,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世界,張蔭沉迷八卦日常,周豎隱瞞著自己的心思,宅男依舊遨游在自己的“愛,即陌生”的理論海洋。其實就算是通過“真心話”窺到了對方世界的一角,也是無法進入的。因為,在對方的世界里,是無法呼吸的。
“您的外賣要涼了!”
此刻周豎正雙手舉著外賣,這姿勢看在張蔭眼里,有點像是下位者的奉承,而對方卻只拿了帽子,轉頭上了樓,又像極了一場失敗的溜須拍馬。
“你這樣是做什么?”
“你這張嘴哦!”周豎分明是咬牙切齒了,張蔭還以為他說的是游戲的事,“我這張嘴怎么了?!我不是圓回來了嘛,你不事先跟我說,我哪知道你跟人家小姑娘還能有一腿?!”周豎白了張蔭一眼,繼續收拾場地,有些人就像個小雀似的,總在自己耳邊嘰喳地叫著,可喜歡安靜的自己,卻也只能接受這一個人的嘈雜。
“對了,你發現了沒,宅男好像跟之前不一樣哎,”
“你這眼睛終于看出來了,我以為你眼睛是用來出氣兒的!”
“就是,他今天外賣都沒拿,吃什么?神仙不用吃人間食物嗎?”
周豎實在是和他不在一個頻道上,于是,選擇了閉嘴。
翌日,
店里的小年輕夫妻在一早就退了房,旺季也快過去了,現在客棧里只剩長租不出門的宅男,和常來玩的幾個老熟人,所以,現下,時鐘已經指到了8點和9點之間了,工讀生也就早早地關了門,下了班。
樓梯噠噠地響起,
推門聲,
吱呀。
屋內有些沉悶,昏暗的簾子遮起了月光,也隔斷了窗外的霓虹。
“回來啦”
坐在書桌旁的背影回過頭,那是一張慘白的臉,掛著驚喜的面容,異樣得可怖。
而推門進來的人,隱沒著,似是羞于邁出陰影。
“今天去了哪里?”
對方沒有回答,那人也不惱,只是把他直接拽出陰影來——
那是一個普通的,但有些桃花色面容的女孩子,垂著眼,沒有生命似的,是在等待著檢驗。
那人慘白瘦弱的手覆上那張有些普通,但卻令人心動的面容,珍視地有些顫抖。
“為什么你換的每一張臉我都那么喜歡呢?”那人感慨道,
“是因為新鮮吧。”男人沉穩的聲線,卻是從女孩子的嘴里冒出,有種說不出的詭異。小一號的手緩緩地爬上了那人的胸膛,試著那人的心跳,如敲鼓一般,蓬勃地要跳出來。
“它告訴我,是的。”
“嗯,是的。”那人,沉默了良久,也終于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女孩子的身體突然抱緊了那人,緩緩地,貼在他的胸膛上,那有力的心跳,似乎在跟他證明著,這一刻,這一張臉,得到了,他的愛。
這個世界
從沒有永恒的愛
那是因為
沒有人能夠永遠新鮮
永遠維持著愛的瞬間
于是到頭來,所有山盟海誓的兩人,總只剩愛過兩字
呵,愚蠢的人類啊,
永遠都有新的一張臉,不就行了?
那人用瘦弱的手輕撫著女孩子的頭發,“是的,我愛你。”
心跳,心跳!鼓點一般躁動的心跳從女孩子的耳鼓穿過,敲擊著,驗證著。
“你瞧,沒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