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成灰燼的人被掃進簸箕里,被幾百號人抬著回到中心。
供在殿堂上的,就是英雄。
殿堂旁邊的樓上當時住著她的爸爸,司機敲開他的房門,告訴他要的人準備好了,當天晚上送到。
她爸爸只嗯了一聲,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地關上了門。他走到落地窗旁邊,看著城墻外的山獰笑。桌子上的玻璃杯對著水拼命地嘶喊。
傍晚客房服務敲開了門,推進來碩大的一個有輪子的桌子,上一層擺著蠟燭和紅酒,下一層打包捆好一個干凈的女子,赤身裸體,鼻子尖尖的,齊肩發遮著耳朵,鎖骨上有小小的一顆痣,臍下三寸地方被烙了一個精巧的十字,腿很細,膝蓋上一塊淤青,足弓纖長,腳趾很白。時斷時續地顫抖。
她的爸爸把女子拖出來,支起她的下巴,問道,『你是,什么時候,打算跑走的?』
女子眼神空洞,像是用記憶折磨走了恐懼后留下的空白,張了張嘴,沒有聲音。她爸爸就繼續支著那女子的下巴盯著她看。半晌,一聲『半年前』伴著許多破碎的氣息從那女子的喉嚨里擠出來。
她爸爸騰出手,任由那女子倒在地上像一灘喝醉的爛泥一樣。
『你知道這是叛國罪。』
女子攤在地上,一動不動,眼睛瞪得大大的。
『叛國罪是死刑。』
女子眨了一下眼睛,眼神空洞得像是能透過一支箭。
『你的審判完結了,現在你應該把生命還給國家了。』
她爸爸猛地撩起那桌子,高舉在頭頂,青筋畢現。他瞄準那女子的胸膛,胳膊上的血管配合地顫抖幾下,鉚足力氣砸了下去。悶。
大石碎胸口。
那女子只微弱地掙了一下,一小股暗紅的血從她的嘴里流到了地毯上,瞳孔更加地放大。
她爸爸盯著那女子還在微微起伏的身體,耳朵向后張了一下,開始解皮帶。褲子褪下,是兩排健壯的大腿肌。
樓下的吊燈開始微微有節奏地顫抖。一點點的灰塵從屋頂落下來。良久。
她的第一個細胞就是這樣形成的。
她爸爸穿帶整齊,司機帶著兩個侍從在門外畢恭畢敬地等好了。『請你們維持好她,孩子生下來再處理掉尸體,多謝。』
司機先是短暫的一愣,之后趕忙點頭連聲答應,帶著人把那女子抬了出去。
這是她爸爸見她媽媽的最后一面。
殿堂里的灰燼們不說話,它們面前的蠟燭少燒了一下,一只蝙蝠從角落里飛了出來,在殿堂前胡亂繞了幾個圈子就飛走了,野貓依偎在門口梳理毛發。
野貓每天都這樣,白天隨便找點什么吃,晚上就對著月亮和高樓發呆,它當然不知道你的存在。
沒過了幾天你爸爸就把你和你媽媽接回了你們的小家,廚房的味道還是沒變,床也還是那么小,你爸爸把床頭的幾個紙箱子收拾一下拉過來一個小沙發拼在床旁邊,安置妥了,這就是你的小床了。
每天早上天蒙蒙亮你爸爸就出門了,他在街上閑逛兩圈給所有認識他的人問聲好,騎上車蹬幾圈就到了廠子里。
這是一個很老的軍工廠了,只負責生產最簡單的一些零件,全廠的所有零件種類拼在一起也很難組成一把破槍。你爸爸就每天在車間做著重復的工作,偶爾閑下來和同事聊聊天,抽根煙。
墻上抵制劣人,光復故土的大標語不知道扛過了多少年,壽命比好多屆政府的壽命拼起來還長。原來是鮮紅的,這么多年下來沒掉色的地方也都變成了褐色開始發黑了。
十個月在這標語上幾乎留不下痕跡。很快,你就開始會爬學走路了。楊也逐漸學會了更多的岸語,開始學最簡單的幾個岸字。她也終于出生了。出生時候的場面讓人分不清是剖腹產還是活體解剖,也分不清那解剖的還是不是人,她被成群的醫生和護士簇擁著抱到她爸爸面前之后幾分鐘之內,她媽媽就變成了幾個福爾馬林罐子里器官被送到了城墻腳下那個破舊的綠醫院。
野貓在白天也會舔自己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