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大寶的時候,2010年,我23,孩他爸24。
其實他爸也就大我不到半歲。依然清晰記得我和他第一次去民政局登記的情景。我倆嘻嘻哈哈,嘰嘰喳喳,在一群鄭重的,穩(wěn)重的,成熟的人堆里,顯得很不協(xié)調(diào)。他們看看我們填的表,上面有出生年月,又看看我們倆的臉,一臉的匪夷所思,感覺我們就跟鬧著玩似的。
工作人員先審核了我的,通過了,又看老公的。只看了一眼,便說:“你這還不夠年齡呢。夠年齡再來,不然辦不了。”
我倆悻悻的走出了民政局,一路上我都在數(shù)落他:“你這個幼男,還學人家一樣來結(jié)婚,跟真事兒似的。我都夠年齡了,夠了多少年了!你竟然還不夠!”他只是笑嘻嘻的。
難得進城一趟,不能白來。我倆又在城里逛逛玩玩,才坐了末班車回家。回家的路上,前面可能要修路,汽車走上了一條坑坑洼洼的泥路。汽車上人不多,我和他坐在最后一排,沒人打擾,也不打擾別人。就像坐著被我們包了的專車,看看風景,說說笑笑,愜意著呢!走上那條泥路的時候,坐后排更顛簸。我倆被顛得上躥下跳,左搖右擺,一顛老高,好玩極了,我們邊笑邊哎呦哎呦的。每每想起來,心里都甜甜蜜蜜的。
好像扯遠了。說說大寶吧。大寶順產(chǎn)。夜里十二點破了一點羊水,開始陣痛。據(jù)說多走動好生產(chǎn),書上說的,所以來來回回走了大半夜,激動的一點也不困。
八點左右,婆婆起來到柴房燒火做飯,火剛點起來,老公跑去告訴婆婆說我快生了,疼了一夜!一家子慌忙收拾了下待產(chǎn)包,租車,婆婆老公跟著,婆婆怕忙不過來,又去村北接上二嬸子。
趕到醫(yī)院,走著去樓上樓下的做檢查;走著去醫(yī)院外300米遠的面館吃了碗小碗的安徽板面,很好吃,可惜以后再沒吃過這么好吃的板面;走著去樓下的廁所,當然不是從樓梯下去,而是從一個長長的一點都不陡的斜坡下去;當然了,走哪里都是老公陪著,挽著我的一條胳膊。老公178,我勉強160, 被他一架,一只腳幾乎要離了地面,走路深一腳淺一腳的。
后來陣痛漸漸厲害了,這才去了病房躺著。時間變得有些難熬。終于,疼的忍受不了了,但同時也很高興。憑我孕期看了那么多孕產(chǎn)書,我確信,勝利就在眼前,應該馬上就能生了。陣痛的間隙,我們滿懷希望的去找醫(yī)生。醫(yī)生給做了內(nèi)檢,竟然只開了半指。疼到受不了了還只是開了半指!我當時就蒙圈了!
回到病房,一分一秒的熬著,老公給我嘴里塞了兩塊巧克力。我已經(jīng)不能淡定的自己吃了,兩只手只是緊緊的握著,這樣稍微好受些。
我快崩潰了。再去檢查,只開一只指半。我都絕望了,感覺自己掉進了無底洞一樣的深淵里。
記不得又怎么熬了一會,忍不住再去找醫(yī)生,醫(yī)生已經(jīng)不耐煩了,不給檢查,只說一胎哪有這么快的?生孩子哪有不疼的?等會子再來。說完就扭頭和別的醫(yī)生聊天,不再理我。我只好訕訕的走了。心里越想越委屈。走出去沒幾步,陣痛又來了。
我又委屈又氣憤又疼,忍無可忍,便無需再忍!姑奶奶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便不管不顧的在樓道里大喊大叫起來。別看我平時說話輕聲輕氣,但嚎起來嗓門大的很,沒有幾個人能比得了。大概樓上樓下都能聽到我的慘叫!
醫(yī)生終于來讓我去產(chǎn)房了!是醫(yī)生自己來的還是家里人喊的,我光閉著眼嚎了,也沒注意。
好不容易挨到產(chǎn)房門口,又疼得動不了了,雙腿也罷工了,站也站不住,直往下墜!婆婆和二嬸子一邊一個都架不住我,還好老公又從我背后托著,我才不至于一屁股坐地上。我被三個人架著,稍微站直了點身子,使盡全身力氣,腹部用力,想把肚子里那個壞家伙給擠出來!這當然是不對的,不能亂用力,可是當時已經(jīng)管不了那么多了。
終于進了產(chǎn)房,上了產(chǎn)床。婆婆幫著拽掉了我的大棉褲和內(nèi)褲,已經(jīng)見紅了。
醫(yī)生讓所有人都出去。空蕩蕩的產(chǎn)房里只有我和兩個女醫(yī)生。我知道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了。盡管醫(yī)生早警告我不要亂叫,但陣痛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了。醫(yī)生們說什么我都聽不見了,痛了便拼命嚎,下面拼命使盡,不痛的時候便一動不動,連張開的嘴巴都沒勁合嚴實了。
也不知嚎了多久,我聽見醫(yī)生高喊著讓我別叫了,讓我使勁,使勁!我知道快能生出來了,便忍著不叫,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去生,勝負在此一舉!我盡力了,還是不行,我只好慘叫著最后使了一把勁,還是沒生出來。
我清楚的聽到了醫(yī)生的一聲嘆息。我自己都能聽出來我的叫聲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了,我當時感覺我大概自己生不出來了,我已經(jīng)沒有力氣了。
現(xiàn)在說不生也來不及了。再次陣痛的時候,我還沒來得及使勁,醫(yī)生早手起刀落,給我側(cè)切了。陣痛著,沒感覺切個口子有多疼,大概早麻木了。然后使勁,哼哼著,也沒報任何希望,誰知道,呼啦啦的,竟然就生出來了。
“看你把孩子憋成什么樣了!”醫(yī)生數(shù)落著。
我當然沒有搭話。我早就虛脫了,幾乎要昏睡過去。我一點沒有要看一眼孩子的欲望。此刻以后的一個小時里,我一句話也沒說,一動也沒動,連眼睛也沒睜開過。一小時以后我才漸漸緩過來。
孩子沒哭。我只聽到幾聲響亮的啪啪聲,應該是醫(yī)生在拍小孩的屁股。然后才聽到孩子啼哭起來。聲音還很洪亮。
后來醫(yī)生給我縫側(cè)切傷口。我感覺線很長,因為一拉好久才到頭。縫了三針,時間卻很漫長。很疼。
接著醫(yī)生先喊了老公進來,讓他幫孩子吸氧。老公跑進來,摸著我的頭發(fā),溫柔的喊了我?guī)茁暎覜]有吱聲。我哪里還有力氣呀。而且我心里還正恨他呢,一切都是他的錯。
然后他去旁邊給孩子吸氧。他說看到孩子沒有感覺,只顧擔心我了。直到孩子哭起來,他才把目光從我身上轉(zhuǎn)移到桌子上的小人兒,心里突然就涌出一種說不出什么滋味的感覺。他才感到,他做爸爸了!
婆婆是好婆婆,更是喜歡孫子的婆婆。他們?nèi)齻€在外面聽到孩子哭聲的時候,就確定是男孩了。還沒看到孩子,就挨個打電話給我爸媽,給公公報喜了,說是生個男孩。孩子一到了婆婆手里,她就一直抱著,沒撒手過。一晚上沒睡覺,說怕有人偷孩子,抱著孩子,困得磕頭打盹的。二嬸子讓她睡會,她還說不困。這是后話了。
我在產(chǎn)房呆了一兩個小時,然后回了病房。這時候我已經(jīng)緩過來了,動彈的時候,側(cè)切傷口會疼,不動彈的時候,便沒事人兒一樣。大概是一晚上沒吃飯,剛剛吃的面條和巧克力還沒轉(zhuǎn)化為能量,所以生的時候才沒力氣吧?誰知道呢!說到面條,還有個小笑話。我和老公還一人吃的小碗的板面。后來婆婆喊二嬸子去吃,要的大碗的。吃完了還有點餓,又一人又要了一大碗吃了。莊稼人飯量大,但一人吃了兩大碗,也感覺怪不好意思的。婆婆笑著說,那面館老板一定在想這倆婦女怎么這么能吃,這么讒呢。
病房里,我才仔細瞧了瞧兒子。白白凈凈的,小臉像白玉一樣,沒有一絲瑕疵;體重三千克,臉上滿滿的膠原蛋白,不胖也不瘦,很可愛,很干凈,很漂亮,好一個舉世無雙,絕代芳華的美男子!
可是他一哭就完全不一樣了,滿臉通紅,額頭上滿是深深地抬頭紋,活像一個小老頭兒,讓人不敢恭維。
第二天上午出院。我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老公還不放心,又給我穿了件軍綠大衣,就是大衣哥朱之文那樣的大衣。我笨重的像只綠企鵝,走路都不順當了。
租車回家。到了家門口,公公用長桿子挑著一掛長鞭炮先噼里啪啦的放了,我們才下車回家。
從此便開始了三口之家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