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晉初年,孔坦拜訪一位姓楊的朋友。朋友不在家,朋友年方9歲的小兒招待他。孔坦見這小孩子端上果品中有楊梅,便打趣道:“此是君家果?!毙『暣穑骸拔绰効兹甘欠蜃蛹仪荨?br>
無獨有偶,杜甫早年裘馬清狂時,寫下兩首《題張氏隱居》,在第二首中,杜甫也拿自己和對方的姓氏開玩笑:“杜酒偏勞勸,張梨不外求?!眰髡f夏代君王杜康造酒,所以“杜康”后來就成了酒的別名;而在兩晉南北朝時期,“張公大谷梨”是很有名的一個梨的品種,《齊民要術》中就有記載。知道了這兩個典故,杜甫的幽默就很好理解了:酒明明是我們杜家的,偏要勞您來勸;好梨本來就是你們張家的,不用向外家求助就可以吃到了。
來到20世紀的美國,波士頓郊區,有一個幽靜的園子,里面種滿了來自世界各地的奇花異木。這就是哈佛大學阿諾德樹木園,它不僅是園藝學家的圣地,直到今天還是世界主要的植物分類學研究機構之一。1923年,樹木園迎來了一位風華正茂的年輕人,他就是中國植物學的奠基人胡先骕。
胡先骕,字步曾,號懺盫,江西南昌人。1909年考入京師大學堂(北大的前身)預科。畢業后,于1912年考取公費留學生,首度赴美,在加利福尼亞大學伯克利分校農學院學習,獲學士學位。1923年到哈佛,已是二度赴美深造了。胡先骕在這里對中國的植物進行了首次全面整理,成績斐然,次年即獲碩士學位,再次年又獲博士學位,他在樹木園還結識了很多朋友,其中有一位德國來的雷德爾,雷德爾的經歷頗有傳奇色彩:他在德國本以給報紙寫作為生,應聘阿諾德樹木園時,起初干的只是體力活。后來樹木園的人發現他很有學術研究的才華,雖然不再讓他當壯工了,卻只是讓他到歐洲去給圖書館買書。但是在胡先骕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是一位頗有名氣的園藝學家和植物分類學家了。這聽上去不可思議,但這樣的事在植物分類這樣的博物學領域卻是屢見不鮮。博物學研究一般不需要太高的門檻,最重要的是興趣和毅力。
回國之后,胡先骕先是在南京任教。1928年,北平成立靜生生物調查所(“靜生”一名是為了紀念近代教育家范源廉,范源廉字靜生),胡先骕北上任職,成為靜生所的掌門人。此后20多年間,在胡先骕的主持之下,靜生所成為中國北方的兩座植物學研究重鎮之一,與北平研究院植物學研究所交相輝映。胡先骕知識淵博,學養深厚,甚至在1946年抗日戰爭結束后不久,靜生所剛剛從后方遷回北平、百廢待興的時候,還能夠利用手頭不多的文獻,準確鑒定出特產中國的“活化石”樹種水杉(學名Metasequoia glyptostroboides,由胡先骕和林學家鄭萬鈞共同命名),轟動全球。水杉的命名也就成為胡先骕最得意的事情之一,直到1961年,他還寫了長篇古體詩《水杉歌》記錄此事。
水杉只是胡先骕命名的眾多植物之一。1932年,胡先骕發現了中國植物的一個新屬,起名為Rehderodendron。這個詞中的dendron是古希臘語“樹木”之意,而Rehder是胡先骕在哈佛的老朋友雷德爾的姓氏,所以這個屬名的意思是“雷德爾家的樹”,漢語名為“木瓜紅屬”。有趣的是,3年之后,雷德爾也命名了一個新屬,起名為Huodendron,那意思自然就是“胡家的樹”,漢語名為“山茉莉屬”。
這實在是植物學界的一段佳話,可以和“楊梅孔雀”、“杜酒張梨”的故事相媲美——不,比它們更美,因為“楊梅孔雀”、“杜酒張梨”只是文字游戲,而這木瓜紅和山茉莉的學名實實在在就是用對方的名字命名的,真的是“君家木”。#植物名字的故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