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教書十年了。還清晰地記得第一天上班的情景，望著臺下那一雙雙帶有些許詫異些許驚喜的眼神，以及一張張和我差不多“稚嫩”的臉龐，我極力想壓制住自己的心臟別那么用力地跳動。但它顯然不受意志所控制，仍“砰砰砰”地跳個不停，盡管表面上強裝鎮定。
隨著所謂教學經驗的增長，經歷了一場又一場的離別與遇見，緊張這一情緒所占的比例越來越小。通俗一點說，就是臉皮變厚了。我想，這就是時間的“魔力”。
“一眨眼”這一詞，貌似對于一個正回憶過往的人來說，怎么用都合適。在這一眨眼當中的十年，每個人都會有所獲得，有所失去。
雖然在學生們的人生歷程里，我只是陪著走了那么一小段，但很想知道他們后來過得怎么樣了。只是由于各自的忙碌生活，很少有機會聊一聊或者說是不知如何開口。
這些天，利用閑暇時間，在QQ上問候了一部分人。本文就重點聊聊那些努力上進的好學生吧。（篇幅有限，就選幾個代表哈）
嬌嬌。
當年：高二，17歲。如今：27歲，生有一兒。當年對她印象最深的是她是一個成績優異，上課總是積極回答問題，平時樂于助人的好班長。
某一天，她像發現了新大陸似的說，終于知道我為什么不怕冷了。因為我經常泡紅棗枸杞水喝，懂得養生。末了，還弱弱地說了一句，真想吃掉那顆大紅棗。
我開玩笑地說，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就給你吃呀。所以每當晚自習下課時，我吃枸杞，她吃紅棗，那畫面真是樂煞別的同學。
臨近畢業時，嬌嬌說希望能像我一樣，以后當個生物老師。她說很羨慕我這樣的生活狀態，每天過得開心快樂，自在愜意。
高考填志愿時，她果真填了生物專業。大學畢業后，果真當了一名高中生物老師，就在我們以前那所學校的隔壁不遠處。
我問，當了老師后感覺怎么樣？她說，挺好的，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只是有時感覺身份沒轉變過來，還覺得自己是個學生。我說正常，正因為是這樣的心理，所以和學生們是零代溝。
她說有一次，有個學生無意中看到了她手機上的游戲軟件，挑釁地跟她說，“老師，敢不敢來一局？”她說來就來，誰怕誰？后來出現的局面是每次被他們虐得不行。
有時候他們很聰明，她也需要不停地學習。有時候他們很調皮，但她怎么也生氣不起來，即使有也是一下子的事。有時候他們很有趣，給她的生活增添了許多歡樂。
她津津有味地說著，我興致勃勃地聽著。時光仿佛時而被拉長到十年前，時而跳回到了現在。曾經的學生，也有了她的學生，有了她的小幸福。真希望嬌嬌能保持著這份單純與美好，更久一點，再久一點……
香姑娘。
當年：高二，17歲。如今：27歲，程序員。當年對她印象最深的是，總是一副樂呵呵的樣子，是一個很樸實，很踏實的好學生。我平時喜歡叫她香姑娘。
有一天，她和幾個同學到我住的地方來玩，看到了一袋米，問我怎么不吃。我說不想做飯呀。香姑娘說要不我們幫你吃了吧。我隨即說好啊，這里工具都有，但是要自己動手哦。
說干就干，第二天放學后，他們就買了一些菜，風風火火地來了。有的洗菜，有的切菜，有的炒菜，我原本清靜的房間一下子就多出了幾分煙火氣息。
那年的高考，香姑娘并沒有考好，剛過了本科線，不好填學校。所以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復讀，那時問她是否還習慣復讀的日子。她說并沒有像大家所說的壓抑痛苦，反而很平靜，因為每天都有很清晰的目標。
剛上大學時，覺得終于可以卸下重擔，好好地放飛自我了。想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想談一場甜甜的戀愛，這大概是絕大多數人的想法吧。然而理想是豐富的，現實是骨感的。
她選的專業是軟件工程，這對于一個連網吧都沒進過，打字還是個“一陽指”的小白來說，完全是一臉懵逼。且學費賊貴，所以她的課余生活除了兼職外，就是去兼職的路上。
她說大學四年，甚至至今都沒有談過戀愛，這確實讓我感到很驚訝。我問，工作太忙是否是主要原因？她說，是的，作為程序猿，996是常態，偶爾還加班到凌晨兩點，第二天照常上班。
雖然她有時會感到很累很苦很孤獨，但總的來說生活是前進的，工作地點也從長沙到深圳再到了北京。這期間經歷了許多磨難，但現在回憶起來也覺得沒什么大不了了，盡管在當時是咬緊牙關獨自撐過來的。
是啊，那些你曾以為撐不過去的日子，總有一天會云淡風輕地說出口，就像是說別人的故事。當然前提是，你走在一條變得更好的路上。
香姑娘說她對待工作與生活的態度是，給自己時間，不要焦急，一步一步來，一日一日過。請相信生命的韌性是驚人的，跟自己向上的心去合作，不要放棄對自己的愛護。（來自三毛）
我說，以什么樣的心態對待生活，它就會以什么方式來回贈給你。愿她一直抱有這樣一顆積極向上的心，且早日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
蕎子。
當年：高一，16歲。如今：26歲，單身。當年對他印象最深的是，他是一個皮膚有點黑，學習很勤奮，打籃球比較厲害，號召力強的班長。
記得有一次上晚自習，有同學問我題目。我在講解的時候，底下稍微出現了講小話的現象。他吼了一句，“不要講話！”把我都嚇了一跳。然后他和我商量，要是有人想問問題，就到辦公室吧，這樣不會影響到別人，他們也不會趁機說話。
我說好，有道理。后來每當有人走上講臺時，我就立馬起身，悄悄把Ta帶去辦公室。他們覺得這一幕好搞笑，卻只能強忍住笑的樣子，讓我也覺得很好笑。
前些天和蕎子聯系時，才知道他所說的命運多舛是一種怎樣的境地了。過后我的心情還久久不能平靜，除了唏噓、惋惜，剩下的就是鼓勵了。
那年他考上了一所好大學，但被爸媽叫去做一個“69800的陽光工程”，在那一待就是兩年。快做到最高級別，馬上可以分錢的時候，他就把團隊解散了。因為意識到有坐牢的風險，為了圖個心安，就把手上所有的錢分給了下面的人。
我問，你剛進去的時候，知道傳銷這個概念嗎？就沒有覺得不對勁的地方？他說，不知道，但是不對勁也沒有辦法，報警也沒用，何況最親近的父母都在里面。
出來后，他媽媽哭了好幾個月，覺得毀了他的前程。他也感覺整個人都很頹廢，不知道未來的路在哪里。有過讀書的想法，但認為自己天賦不夠，怕堅持不住，當年能考上也主要是靠勤奮。
我說任何選擇都有利與弊。當時的心態可能確實不太適合去讀書，因為背負了幾十萬的債，你們會把首要目標放在還錢上，且會有很大的心理壓力。兩年時間會遺忘許多知識，重新來過并穩固地走下去并非一件易事。
別的同學都在享受大學生活的時候，他在烈日炎炎之下送過快遞，起早摸黑地擺過地攤，遭受過冷眼做各種推銷。不過只要能賺錢，這點辛苦與心酸算什么？
直到一年以前，他在一個姐姐的推薦下，去了一家比較出名的美容院。起初公司規定不招男生，但還是愿意給他機會試試。一試就是業績名列前茅，因此才留了下來。
高考——大學——工作，這是許多人都會經歷的人生軌跡，也本應是他所經歷的。只是命運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讓他與大學失之交臂。
人生總是會出現一些意外的插曲，只是對有些人來說，插曲來得太猝不及防，出現在了不該和不敢承受的年齡里，才讓人有了一種命運捉弄人的滋味。
蕎子說，在他處于最低谷的時候，總是會想起高三那段奮斗的時光，會想起班主任對他說過的那句話，“既然你覺得現在是處于最黑暗的狀態了，那就大膽往前走，每一步都是陽光。”
我問他未來有何打算。他說時至今日已經把所有的債都還清了，接下來要準備自考了，學歷在這個社會上始終是重要的。他的愿望很簡單，希望家人健康，自己能找一個單純的人，簡簡單單地過一輩子。
愿他勇敢地往前走，別回頭，別后悔，走過的每一步都不會白費。有朝一日想起那些過往時，眼中會泛起淚光，臉上會漾起笑意。
大軍。
當年：初三，15歲。如今：22歲，大四。當年對他印象最深的是，個子不高，但長得敦實可愛，學習扎實。
還記得第八節課下課到晚自習的這段時間，我和他們班幾個同學總是要打下乒乓球，不過常常被吐槽技術很菜。還記得有一次在地下商場逛街，見到了他們。幾年不見，都一個個長得那么高大了，面容也褪去了那絲稚氣。
大軍剛進入高中時，是班級前幾名。但那會青春萌動，總想著要談戀愛，玩手機什么的，所以成績一滑再滑，直到高三才漸漸有了壓力。
他姐姐為了他在學校附近找工作、租房陪讀。他爸爸每周騎車十多公里給他送生活費。每次看到那張日漸蒼老的臉和混雜著灰塵與汗水的頭發，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終于下定決心要好好讀書了，目標是考軍校。確定了目標后，他像換了個人似的，發了瘋一樣地學習。每晚準備好幾瓶眼藥水，奮戰到凌晨三四點，遇到不會的題就搜作業幫，或白天問同學。
起初成績不穩定，情緒也很急躁，慢慢地才調整好心態。快高考時，班主任得知他要報軍校時，有點不敢相信，因為他的成績并不拔尖。但他發誓一定要考上，且相信自己能考上。
高考那天，大軍的心情很好，很放松，考完一科就放一科，堅決不與其他同學對答案。可能是他刷題太多，總覺得高考題與他平常做的題是大同小異。最終，他成了他們班上的黑馬，第一名，且是唯一考上軍校的。
我問，當初到底是哪來的自信與底氣？他說一直堅信的一句話是，只要想做就沒有什么做不到！只是那時荒廢了太長時間，所以后面才費了那么大力氣。
我又問，那怎么想著要考軍校呢？他說他想成為一名軍人，為國防貢獻自己的力量，特戰是他一直想要的目標。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是不要學費，不想讓父母那么操勞。
雖然如今的生活很艱苦，也不像其他大學那樣充滿自由，但凡事都要付出一定的代價。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做好了犧牲一切的準備，包括愛情、金錢、自由等。
就在這段“采訪”快結束的時候，他發來一張照片，是當年我和其他兩個女生站在一起，笑得沒心沒肺的樣子。看到這么傻不拉幾的自己，記憶一下子被拉回到了那間教室，那些和他們一起度過初中最后一年的或歡樂或憂傷的時光。
時光荏苒，當年的我在他們眼里發生了很多變化，他們于我來說也是。當年那個還有點混沌的大軍，也漸漸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理想，即將成為一名令人肅然起敬的軍人。最后放上他寫的一首小詩——
雪鄉望外
臘月初寒飄雪
白楊卻話離別
此去幾里白綿綿
塞上捍槍仍焱
炙心何須濯蓮
幾番幾回誰人眠
欣欣中華自古多豪杰
今朝吾輩定能忠誠保家園
佩佩。
當年：初三，15歲。如今：22歲，大四。當年對她印象最深的是，很乖巧很體貼，字如其人，讓人感覺很舒服。那時教他們政治，她基本上是最高分。
她和班上另外兩名女生是形影不離的好朋友，上廁所都要手牽著手。 課后遇見她們時，總是給人一種無憂無慮、天真爛漫的感覺。
盡管有些友誼會伴隨著地理隔離而變得疏遠，或因為觀念的分歧而自動瓦解，但曾經在一起的快樂時光是真實地存在過，并儲存在了青春年少的記憶里。
雖然她畢業后，我們一直沒有見過面，但常常保持聯系，知道彼此的近況。上高中時，佩佩說喜歡班上一個男生，男生也喜歡她，但做不到那么大方地談戀愛，怕影響學習。
我說，喜歡一個人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尤其是互相喜歡，但不一定非得要明目張膽地談戀愛。低調或不挑明，更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方式，畢竟高考以前的戀愛，在大家眼里都算早戀。
有時候她會向我傾訴一下高考的壓力。高三的日子，有甜也有苦，有汗也有淚。每天有考不完的試，一次退步或進步都能讓自己的心情像坐過山車一樣。但正因為有了這些小考的經驗，才能在高考中如平常心對待。
高考后，她如愿考上了一所師范學校，她喜歡的人去了一所比她更好的大學。那個暑假，他們的關系也從朦朧狀態開始變得明朗起來。
如今，他們正在努力考研，男生是保送研究生，佩佩在他每天的鼓勵與督促之下，一刻也不敢懈怠。我問，愛情對你來說是不是起了很多正向的作用？
她說，好的愛情，真的會讓雙方都變得更好。雖然他們是同齡人，但感覺他的思想比她要成熟得多，在他的影響下，她也成長了不少。
那就祝愿她考研成功，將來從事自己喜歡的教育工作。愿他們的愛情久久，一直能夠這樣幸福下去。
有人說，畢業后還與老師聯系的常常是那些以前學習不怎么樣的學生，而那些成績好的就那樣慢慢“消失”了。這個現象的確存在，但我認為這是一件與品德無關的事，也并不能單一地把不聯系與不記得等同起來。
有些人本來就比較內斂，特意地聯系或者問候，都顯得難為情。有些人性子里帶有一股“傲氣”，當年沒有考好或者后來沒有混好，會覺得過意不去。有些人確實是很忙碌，忙著在自己的世界里周旋，忙著處理此時此刻的人際圈。
記住或者想念一個人的方式本來就有多種，有看得見的維持關系，有看不見的默默關注。你我因為巧合而共同經歷了一段歲月，然后分離，開始走向不同的軌道。此后最好的狀態便是，在各自的生活里安好，偶爾也會想起那些在一起的時光。
不管是好學生還是所謂的“壞學生”，只是在人生某個階段里的一種單維度的標簽。此后漫長的年歲里，過得怎么樣，則是很多因素疊加在一起的結果。
對于讀書時代的你我他來說，命運是一個很宏偉很遙遠的概念，因為覺得它有無數可能。而來到了成年人的世界后，會愈加清晰自己的人生走向，甚至會發現在很久以前其實就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輪廓。
愿曾經那些努力上進的好學生們，依然能保持較強的學習能力，愿曾經那些調皮搗蛋的“壞學生”們，依然能保有那股江湖義氣。愿我們都能發揮各自的優勢，努力把握自己的命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