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彩 虹 心

文章原創非首發,首發平臺:微信公眾號,作者:王栩,文責自負。

/王栩

1

權彩虹第一次出任務,就看見老周叼著棒棒糖從場子出來,在她面前站定身子,兀自把糖塊嚼得嘎嘣嘎嘣脆脆地響。

權彩虹撇撇嘴,看向場子。老周就是從那扇門出來的。那扇門,走出了一群女娃。起初,權彩虹還當她們會披散著頭發,低首垂肩,跟教學片里的失足婦女一樣,可恨又可憐。不料,眼前的這些女娃,出了那扇門,鶯聲燕語,好不熱鬧。

權彩虹暗自奇怪,自己竟會在這般嚴肅的場面,用上了鶯聲燕語。她想笑,抿緊嘴皮憋了回去。老周又掏出一根棒棒糖,剝去糖紙,朝嘴里丟。權彩虹再也忍不住,頓時笑出了聲。

“彩虹,把那群女娃招呼一下,叫她們上車,回局里登記,做筆錄?!?/p>

“老周,這就回了,不逮牛魔王了?”

“還逮啥,那只牛頭早跑了。跟上回一樣?;匕?。”

嘎嘣嘎嘣脆脆響的音兒權彩虹聽了生厭,撇著嘴角打著手勢招呼女娃們上車。“哄”!女娃們鬧騰開了,撲棱棱朝車上涌。臨時征召的這輛大巴,司機是老周的熟人,見上來了一群女娃,立馬便有了起哄的心。把個喇叭鍵鉚足了勁兒地撳,撳的“嘀嘀”聲在每個人的耳膜里久久地震。

“來勁是不?”

權彩虹快步上前,在車頭前踅過身,拍了拍前擋玻璃。勁兒使大了,拍得手掌生疼。好在駕駛座上的小子懂了她的示意,斂了狂。

權彩虹回頭瞪了老周一眼。你瞧你,認識的哪門子熟人。老周一臉燦爛的笑,不理她,繼續剝著一根棒棒糖的糖紙。

權彩虹別過臉,大聲喝斥推推搡搡的女娃們。在整頓秩序的當口,一只手怯怯地扯了扯權彩虹的衣袖。它感覺到了女警的機敏,在權彩虹旋過身子的同時,倏地縮了回去。它不甘心地又伸了出來,伸至女警眼前,手心里躺著兩根包裝精致的棒棒糖。

權彩虹愣愣地看著這個一臉稚氣的女娃,難以置信地咂摸眼前的一幕。她不明白這代表了什么,教學片里的示例在此刻也失去了可以比對的范式。她能做的,唯有生硬地問出一句“你想干嘛”,聲音聽上去空洞,卻有一絲兒連她自己都能感到的做作。

“給你。那個伯伯,我給了他三根。這兩根,給你?!?/p>

女娃嘴里的“伯伯”,是老周。權彩虹一巴掌打掉女娃手里的糖果,拽著她的胳臂就往大巴車上塞。

“上車?!?/p>

權彩虹和園子就這樣在一股不可思議的稚氣里開始了她們初次相識的過程。

2

園子十七歲。園子在她十七歲的時候才知曉場子到底是個啥意思。那意思是一種行話,一種口頭上關于稱謂的便利。反正大家都這么說,園子也就這么說。習慣了,約定俗成的語言便固定了,園子也就固定在了場子里。

場子里的人不會向園子打聽,為何十四歲就在這里混。如此過了三年,園子混到了十七歲。

園子是在場子里過的十七歲生日。胖媽出錢,給園子訂了一個大蛋糕。吹蠟燭時,蛋糕擺在牌桌上,蓋住了底下的數字8。難怪那天胖媽的場子一直輸,半夜還被一鍋端。

十七歲生日那天,園子進了局子。進局子的滋味好不好受,園子說不上。一群女娃都在局子里,并未讓園子感到是否應該怕。很快,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叫這群女娃走。女娃們面面相覷,好一會兒才明白,上了年紀的男人叫她們走,就是叫她們離開。園子走在最后,沖上了年紀的男人叫了聲叔,引起了這名老警察的警覺。

“干啥?”

“不干啥,叔,就是想謝謝您。”

“少來套近乎,趕緊走。是不是不想走了,不想走了就在這蹲一宿?!?/p>

園子趕緊跟上女娃們,出了局子。園子把剛才那點事給大伙兒說了,引來好一陣哄笑。園子不知她們笑啥,難過得要命。

那是半年前,胖媽的場子被查封,園子第一次進了局子。這之后,園子來到牛魔王的場子,一直干到又被一鍋端。

老周他們進來那會兒,園子正給客人上分。有人捅了捅自己,園子沒在意。待到老周伸過手,關掉電腦顯示屏,園子才“媽呀”叫了一聲。

“別叫媽??辞宄?,該叫伯。叫叔也成?!?/p>

老周命令園子這桌的兩個客人抱頭蹲下,又樂呵呵地接過園子遞來的棒棒糖。它們帶著園子的體溫,小姑娘握在手里好一陣躊躇后的期待。

老周接過了園子的期待,園子自然生出了對老周的感激。對,就這么自然,園子管老周叫上了伯。園子覺得,老周和氣,不兇。園子見過太多兇巴巴的人,不拿女娃們當人看。

園子被人喝斥慣了,受了委屈,想哭,剝根棒棒糖在嘴里嘬一嘬,那淚,便咽下了。場子里的人都知道園子愛嘬棒棒糖,可沒人知道園子嘬進嘴里的除了糖塊的香甜,還有咸咸的苦。

被園子叫上了伯的老周,招呼園子到一個背光的角落,問她見沒見著牛魔王。老周那意思,見這小女娃不太伶俐,有心從她身上打開突破口。誰曾想園子連牛魔王這個綽號都沒聽過。

“那你怎么來的,誰介紹的?”

“胖媽的場子關了,我跟著她們幾個就過來了。那里,就她們……”

“別瞎指?!?/p>

園子正欲抬手,指給老周看蹲在不遠處牌桌邊的幾個女娃,老周一喝斥,聲音不大,也把小姑娘嚇了個激靈。

大巴車上,園子還在委屈著。那個模樣俊俏的女警打掉了她遞過去的糖塊,又把她的胳臂拽得好疼好疼。園子揉著被拽疼的地方,心底一陣酥酥的酸。她習慣性地掏衣袋。委屈了,她就會掏衣袋,掏根棒棒糖出來嘬。這次掏了個空。

倒并非啥也沒掏出。園子伸進衣袋的那只手觸到了一個圓滾滾的東西。不用看,光摸就知道是籌碼。園子轉過頭,迎上了三兒那張妖魅的臉。

三兒沖著園子眨眨眼,揚了揚尖下巴,一副得意勁兒。別看園子才十七,場子里的事知道得卻不少。女娃們絕少有不藏籌碼的,不過,藏了籌碼也攢不下票子。三兒,此中老手,籌碼藏了那么些,還是沒票子。票子都堆在她的雙眼皮,尖下巴上了。女娃們說,三兒的一對波也是票子堆高的。這話,園子信。

3

局里,一群女娃鬧騰開,跟逛菜市場一樣熱鬧。老周趕忙指揮權彩虹,抓緊給女娃們做筆錄,完事后走人。

就知道指揮我。權彩虹說在心里,沒往臉上帶。那張臉也就一如既往地浮現著對老周的恭敬。

權彩虹來局里的時間不長,滿打滿算八個月。老周帶她。她管老周叫老師,老周不讓。不是客套,老周就那么個人兒,見不得虛禮。權彩虹也爽快,不讓叫老師,不叫就不叫唄,大家省心。

省去了客套和虛禮,反倒把人看得明白。和老周處久了,這人毛病不少。愛指揮人。不,愛指揮我。權彩虹憤憤地收拾好筆錄本,抓起一支簽字筆,扭開筆頭,擱紙上劃劃,有墨,這才一臉不甘地命令院子里那群女娃去會議室登記。

會議室,女娃們站成了兩排,園子才進去,醒目到權彩虹對園子看了又看。她認出了這個小女娃就是臨上大巴,企圖塞倆棒棒糖給她的那個小姑娘。她當時一氣之下,打掉了小姑娘的糖塊。權彩虹心里一樂,塞糖塊給警察,小姑娘夠天真的。慢著,老周說過,在這些人面前,可不能掉以輕心,他們可賊著呢。權彩虹協助老周給一些人做過筆錄,這會兒,自是把園子和他們歸類到了一塊。

園子像是摸不著北,不知該站哪兒。她往女娃們的兩排隊列擠,轉過身子,硬是卡在了中間。園子單獨站成了一排,哄笑、喧鬧霎時間淹沒了不大的會議室。三兒趁勢上前,推了園子一把。小姑娘重心不穩,一個踉蹌,差點兒沒當場摔趴下。

“你放老實點,到了這兒還不規矩。”

權彩虹拍了下桌子,對一臉濃妝的三兒瞪圓了眼。

“姐姐,她不曉事,我替你管教管教?!?/p>

三兒是個老油條,早看出了權彩虹入職不久,一個萌新。甭看她剛才吹胡子瞪眼得蠻厲害,話里沒勁。三兒沒把權彩虹放在眼里。

權彩虹察覺到了三兒對自己的戲弄。若不把場面鎮住,這間屋子會亂得不可開交。權彩虹做了個深呼吸。差不多行了。她慢慢站起,邁著穩定的步子,看準了三兒,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

“你,出來?!?/p>

三兒打了個哆嗦。權彩虹話音不大,三兒這樣的老油條從中聽出了她熟悉的一股子氣。三兒說不出這股子氣叫做力量,可她明白,有了這股子氣,萌新女警也就有了入職這一行當的精氣神。三兒熟悉它,條件反射地生出了懼意。

三兒的氣焰熄了,沒逃過權彩虹的眼睛。她努力壓制住一陣陣刺撓的感覺,它從腳底直沖腦門,不停地沖撞著軀體內的每一根神經。年輕的女警在心里默念,這大概就是驕傲的感覺吧。

“出來,站一邊去。好好反省反省。替你管教管教。說的倒怪,誰教你的?”

“沒,沒人教,我自個兒瞎說的?!?/p>

“瞎說的。耍貧呀。站好了,反省的時候別吊兒郎當亂動。”

權彩虹不再理會三兒。她準備坐下,給女娃們登記,沒注意到園子挨上來,向她道著謝。

“謝啥?站回去?!?/p>

見是園子對自己說著謝謝,權彩虹又好氣又好笑,指著女娃們的隊列,厲聲喝道。

4

老周的視線長時間落在局長的茶杯上,兩個梳著牛角髻的小孩正在杯身撒著歡的踢鍵子。那只鍵子究竟綁了幾根雞毛。四根,又像五根。不論四根還是五根,都不能綁出一個扎實、耐玩的雞毛鍵。這樣的鍵子不地道,還好意思畫出來。老周憨憨地笑,舔了舔干澀的嘴皮。

“你笑什么,我說錯了嗎?”

“沒有,沒有。這次抓捕失敗,我總結了一下……”

“你別總結了,好好想想我的話。把它消化掉,要徹底的消化。”

局長說了些啥,老周一個字都想不起來。老周很后悔。剛才不該忘我的琢磨雞毛鍵該綁幾根雞毛,錯過了局長的重要指示??梢幌氲诫u毛鍵,老周又來了精神。小時候在老家,老周的雞毛鍵是一幫野小子中最漂亮的。奶奶給綁的。奶奶一把薅住那只蘆花大公雞,照準屁股上漆亮漆亮的翎子就動手揪。揪得那只雞公“啯啯啯”地叫,惹來穿開襠褲的老周“咯咯咯”地笑。局長的茶杯上,撒歡的小孩是不是穿著開襠褲,老周看不真切。他用力眨著眼,一邊分辨著,一邊舔嘴皮。

“你咋還在這兒坐著。趕緊的,出去多走走,多跑跑,盡快結案。”

老周喏喏有聲,憨憨笑著起身離開。他聽見身后,局長掀開茶杯蓋,便吞下一包口水,潤潤嗓。

老周摻上一茶缸子開水,咕嚕咕嚕下了肚,才依稀記起來局長的指示。牛魔王必須限期歸案。要給人民群眾一個滿意的交代。限期多久,局長提了,老周給忘了。老周能記起來。他總要應付一下給人家的交代嘛。

帶著交代,老周出了門。他先是走,查訪了牛魔王大概率會出現的地兒,不外乎歌廳、舞廳、洗腳城。牛魔王這類人的行為特征很單純,不太會套上西裝喝咖啡,那玩意兒賊苦,老周也喝不慣。走乏了,老周就跑。跑遍了各個派出所,傳達了局長的重要指示。好好給牛魔王結張網,老周就是拉網的人。

一走,一跑,老周真的累了。

這頓飯老周吃得舒心。老江家的雜醬面,他吃了一碗不夠,又要了一碗。二姐見他餓壞了,給他挑了一大海碗的面條,淋上兩瓢噴香噴香的臊子,連同一碟子蒜瓣一并端上了桌。

二姐是個好女人。老周不無欣慰地朝二姐依舊裊娜的腰身偷瞄了兩眼,趁著吞面條的工夫吞下了一個嘆息的尾調。

老江家的二姐,牛魔王前妻。老周記得,她和牛得利離婚成功,還是自己帶她跑東跑西,辦妥了這事。牛得利揚言要滅了老周,老周當他在放屁。老周親手把牛得利送進局子,不是一回兩回了?;鼗爻鰜?,牛得利人更橫,膽更肥,犯下的事更大,終于在道上混成了牛魔王。

“名頭響有屁用,撞在我手里,照樣把他送進去。”

老周不懂怎樣安慰人,尤其是女人。二姐卻愛聽老周說這話,她愛他話里的英雄氣。老周氣短,見不得二姐眼里的溫存樣。那雙眼看著老周時的柔情纏綿加熱辣,讓老周怕。這是真的怕。老周愿意臨陣脫逃,也愿意常去老江家的面館,蹭一碗二姐挑的雜醬面。他好這口。至于感情的事,由它去吧。

5

這塊50元的籌碼在權彩虹手里把玩好長一陣子了。

那個叫園子的女娃啥時候溜進來的,權彩虹一點兒沒留意。她看著女娃們走了,正要離開,還沒帶上門,園子像只小貓“哧溜”一下梭進了屋子。

園子等的就是這一刻。園子掏出衣袋里的籌碼,放在掌心,朝驚愕不已的權彩虹遞了過去。

還在大巴車上,園子摩挲著衣袋里的籌碼,十七歲小姑娘柔嫩的內心填滿了忐忑和驚懼。她知道籌碼是三兒放進來的,三兒還會拿回去。三兒天生就是藏籌碼的好手,園子不是。園子記起了場子里的規定。女娃們都歡喜給客人上分,沒人樂意當那個風險性甚大的收銀員。無奈之下,八哥決定,女娃們一人一周,輪流收銀。

園子的忐忑在她當收銀員的那周便積攢在了骨子里。那一周,園子沒正經吃過一頓飯。面包就礦泉水,標配地對付了一周。園子不敢在飯點的時候離開她的位置。位置上沒別的,就籌碼和捆扎好的票子。女娃們笑過她,連譏帶諷,不懷好意。八哥好心替她會兒,去吃口熱飯。園子拒絕了。場子里不會有好心人,園子混得很透。

園子把籌碼遞過去,定力讓小姑娘內心平靜。三兒把籌碼放進她的衣袋,園子還是第一次攤上這事。它跟園子過去知道的不一樣。園子當收銀員的那一周,籌碼跟票子對得上賬,在場子里足夠稀罕。八哥為此扔了條不算太貴的煙給園子。園子不抽煙。園子還是接下了它。可園子沒接住,當天換了班,那條煙不翼而飛。園子不怪別人,怪自己福氣淺,鎮不住這件薄薄的禮。

權彩虹才是內心極不平靜的那個人。這個小女娃已是第二次把手伸到自己眼前,手心里沒了糖塊,是籌碼。這一次,權彩虹接過了它。園子笑了,開心又靦腆。園子以為完事了,想走。一個聲音響起,讓園子猝不及防地怔了怔。

“哪來的?”

“有人塞我衣袋里的?!?/p>

園子就這么說了。權彩虹捕捉到園子的單純。單純的女娃不該在場子里。反正這會兒沒別的事,權彩虹和園子聊上了。

“我叫園子。”

張園。權彩虹翻看筆錄本,確定這就是園子的大名。她沒有揭穿園子的小把戲。她認為園子跟筆錄本上其他女娃們一樣,也有自己的小把戲。這些女娃們可會演了,權彩虹在同園子閑聊時也沒放松警惕。

權彩虹繼續翻看筆錄本。李偉飛,園子說的三兒。就是她把籌碼塞進園子的衣袋。為啥?園子說出的原委讓權彩虹哭笑不得。好家伙,場子原來是這個樣。

園子真沒聽說過牛魔王。她只知道八哥。八哥給過她一條煙,作為園子表現出色的獎勵。這條煙園子還沒捂熱就丟了。聽到這,權彩虹咬緊了嘴角,不讓自己笑出聲。

“分工嚴密,管理細致”。權彩虹在筆錄本上劃拉著,一不留神,劃拉出八個娟秀的小字。看著它們,權彩虹仿佛看見了一道冰冷的幕墻,而她,入職才八個月的小警察囿于幕墻的圍擋,奮力探尋著那道直通光亮的出口。不生動,太不生動。

權彩虹在八個小字上打上了叉,旁邊寫下“八哥”和“牛魔王”。兩個壞蛋,給你們連上箭頭。哈,這就簡單了,找到八哥,就能找到牛魔王。

6

“食堂今天熬的小米粥不錯,你們多喝點啊?!?/p>

權彩虹招呼著小孫和小劉。他們仨是一塊兒分到局里的,權彩虹的熱情像一道親近彼此的命令,小孫和小劉學著權彩虹的樣,又給各自的碗里添了一勺粥。

權彩虹喝了幾口小米粥,看見老周了。老周獨自一人,縮在角落里,用筷子撥拉著一個小瓷碟里的泡菜粒,一顆顆搛著往嘴里送。權彩虹翻了個白眼,沉吟片刻,端著碗坐了過去。

老周沒理她,品珍饈似的品著嘴里的泡菜粒,面若陶然。權彩虹拿過老周手邊的茶缸,旋開蓋子,空的。她轉身去了開水房。待到她回來,把灌滿開水的茶缸小心地放在老周手邊,老周才淡淡地問起了昨天,權彩虹給女娃們做筆錄的情況。

老周也就是找個話茬兒,跟權彩虹說說話。給女娃們做筆錄,例行公事,挖不出什么有價值的線索。老周太了解那些女娃了,就是一打工妹,打工的地兒見光死。

確實如老周所料,昨天那場筆錄,權彩虹三言兩語就講完了。沒啥新鮮的。瓷碟里的泡菜粒剩了一半,老周慢條斯理的品嚼著,還不忘示意權彩虹接著往下講。

還講什么,都講完了。權彩虹心里埋怨老周,那口氣把一張俏臉憋成了粉紅。她有些坐不住,抻了抻肩膀,這下舒坦了,也想到了接下來要講的事。

權彩虹開始掏挎包。她掏出了園子給她的籌碼。那塊50元的籌碼讓老周停下了對泡菜粒的品嚼。

“籌碼。有什么故事嗎?”

“故事倒算不上。我覺著挺可笑?!?/p>

“說說具體的。我聽聽看,有啥可笑?!?/p>

園子的故事本就不長,權彩虹簡略地講了一遍,末了,加了句她自己對女娃們藏籌碼等于藏錢的個人認識。

“為了掙錢,也怪可憐的?!?/p>

說完,權彩虹便瞧見老周的神色不對。不是她平日里熟悉并討厭的涎嘴涎臉,耷拉著一嘴角壞笑的老周。眼前這個老周,正一臉嚴肅地看著自己。

“老周。”

權彩虹小聲試探。

老周的筷子在桌子上重重一頓,沉悶的撞擊聲里,權彩虹緊了緊眉頭。

“彩虹啊,你為啥不把這塊籌碼還給園子。你知不知道,你把它留下來,是多大的失誤。”

老周提高了音量。權彩虹看了看四周,對扭頭朝他們這桌看過來的同事們抱歉地笑笑。

“彩虹,你趕緊去找園子,把籌碼還給她,叫她拿回去。你別拿眼瞪我。我知道這樣不妥,可事情緊急,顧不上了。你趕緊去,一定要找到園子,我就怕她出事。但愿她別出什么事?!?/p>

7

建興坡派出所里,老范查閱了轄區內常住人口登記檔案,明確告知權彩虹,張園,沒錯,就住在這個轄區。

“北巷十三號,沒錯?!?/p>

“我這就上她家去一趟。”

“哎,你等會兒。張園,我看看。在這兒。這是昨晚的出警記錄。一起傷人事件,把我那幾個伙計折騰了大半宿,這會兒一個個還犯迷瞪。傷者叫張園,十七歲,是你要找的人不?”

8

狗熊真下得去手。三兒扇了園子兩巴掌,接著叫一旁的狗熊上去補一腳。狗熊這一腳力道大,照準了園子胸口踹。那時是夜里九點,巷子里至少有二十個人看見了園子飛行了足足有五米,才在兩下輕脆的“咔嚓”聲里落了地。

9

隔著厚厚的玻璃,權彩虹看著病床上還未蘇醒的園子,鼻子一酸,趕忙在衣袋里掏紙巾。紙巾沒掏著,眼淚卻稀里嘩啦地流。

園子會醒過來的。斷了三根肋骨,要躺好些日子。這就完了??刹贿@就完了,還咋的。北郊醫院的實力有目共睹,北郊醫院醫生的態度則讓權彩虹心下不快。好歹是警察給送來的,不然園子還進不來。權彩虹咽下了這口氣。

園子的父母已亡故。又是車禍。園子和奶奶住。奶奶七十有二,顫巍巍的身子比八十的老人更脆弱。奶奶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拿手背抹眼淚,抹得手背發紅發亮。權彩虹挨著奶奶坐下,一時半會兒,開不了口。

“我家園子才十七?!?/p>

“奶奶,您別說了。”

奶奶要說,權彩虹沒法再聽下去。園子的父母死得早,奶奶只有園子一個孫女。就算奶奶不說這些,她也拿定了主意。

權彩虹找到老范,要見見三兒,就是那個李偉飛,還有狗熊。老范把她端詳了又端詳,不愛搭理她了。

“你要審?”

“不審,就看看他倆。”

“不審還看啥。這個案子再清楚不過,把人家小女娃傷得那么重,那倆慫貨等著蹲大獄吧?!?/p>

權彩虹到底還是見著了三兒。一頓軟磨硬泡,老范勉強點了頭。權彩虹臨時改了主意,只見三兒,狗熊就算了。聽這綽號,混混一個。見他,給他長臉了。

權彩虹見到的三兒,雙眼無神,面容僵滯,一頭引以為傲的長發也有些凌亂。她認出了權彩虹,慌亂地垂下了頭。你不是能嗎,這下咋蔫了。發自內心的嘲笑讓權彩虹樂了。這樂,為了園子。三兒,會得到她的報應。

記下了三兒的可憐相,權彩虹回了。她不想再多看她一眼。她掛念著園子,又著急回去向老周匯報,這一天下來,累得她夠嗆。

10

牛得利根本就沒打算躲。他四下打聽,有沒有合適的地兒,好把場子又整起來。他看中了東甸子垃圾站旁邊的一處院子,陳八過去一個小兄弟的老宅。那院子一直荒著,牛得利愿意租,陳八的小兄弟樂得有筆進帳。

付租金那天,牛得利和陳八如約而至。他倆到的早,院子落了鎖,進不去。索性就窩在車里,等著陳八的小兄弟。

沐浴在華子的氣息里,車里的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瞎聊。確實沒啥聊的了,陳八想起了啥,按耐不住地說了開來。

“哥,去看二姐沒?”

“看她做甚。早和她沒關系了。哥現在一個人過,要多自在有多自在?!?/p>

“哥,你真打算和二姐往死里斷,那咋行?!?/p>

“咋不行。那娘們無情,甭怪我無義。斷死了也好,省心。”

牛得利朝車窗外啐了一口,看著這口痰泡子不失準頭的射向一只全身臟污的癩皮狗,正中它的腦門,不由得咧開大嘴,樂出了聲。

陳八不知牛得利樂呵個啥,續上一支華子,狠狠吸了兩口,吐出了一股長長的煙霧。

“哥,二姐人好。斷死了怪可惜?!?/p>

“老八,你今兒個不地道。話里有話。你到底想說啥,惦記上你二姐了?”

“哥,不是我惦記二姐,借我個膽,我也不敢。是有人把二姐惦記上了?!?/p>

“誰那么不長眼,惦記那娘們???,給哥說說?!?/p>

牛得利興致來了,一迭聲地催促陳八。陳八也不保留,把他知道的盡情往外抖。

事兒都實在,牛得利卻聽得翻江倒海,直泛酸水。二姐同自己離婚,老周相幫著跑前跑后,自己一想就來氣。這事還沒完。如今聽說,二姐的鋪面是老周尋下的,二姐的執照是老周辦來的,面館里食客尋釁,老周都在場把事兒壓住了,才沒鬧大,怎么老周啥時候都在面館里呢。牛得利渾身繃得緊緊的,盯著那只被他的痰泡子射中腦門的癩皮狗,眼里旺起了一團火。

“這還不算。姓周的每回去二姐那吃面,他那碗里,面條總比別人多,臊子也多。我還聽說。姓周的一碗面要吃上個把鐘頭?!?/p>

癩皮狗正啃著一根發黑的骨頭,它剛從垃圾站外叼來。垃圾車卸完垃圾,總會遺下少量癩皮狗可資果腹的寶貝。這根骨頭算得上一頓大餐,癩皮狗用心啃著,一條光禿禿的短尾巴被它搖出了心滿意足的愜意。

這是癩皮狗最后的愜意。當它在自己的哀嚎聲里騰空而起,它看見叼來的骨頭飛得更高。它張開嘴,拼命去夠,老也夠不著。直到癩皮狗保持著張嘴的姿勢躺在垃圾站外,一根帶血的骨頭才掉落在它的嘴邊。

牛得利擦掉皮鞋上的灰,捏了捏腳尖,有些疼,不礙事。他踮著腳,一瘸一拐地回到車上,點開CD機,車載音響立時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怒吼:“我們生活的世界,就像一個垃圾場……”

車里,華子的氣息堆積得愈發濃烈。牛得利轉頭看著臉色煞白的陳八,不耐煩地問:“我說老八,你那兄弟咋還不來?”

11

權彩虹調整了自拍桿的角度,給她和園子又拍了兩張。每回來看園子,權彩虹會脫下警服,換上便裝。今天也不例外。

今天有太陽,天氣好,光線也好。權彩虹換上米色直筒褲加白襯衫,一個清新、素雅的鄰家姐姐便在園子眼里漾起了漣漪。

“權姐姐好漂亮。比我在場子里見過的那些女的漂亮多了?!?/p>

“謝謝園子。園子,為什么說姐姐比場子里那些女的漂亮?姐姐見過和你在一起的那些女娃,她們中有幾個可是小美人呢。”

“那都是票子堆出來的,堆了鼻子堆下巴,還堆一對波?!?/p>

權彩虹“噗哧”一樂,水果刀差點割了手指頭。女娃們掙了錢就整形,真舍得在自個兒身上下血本。不過,那是人家的活法,咱管不著。權彩虹把削好的蘋果一片片喂給園子,小姑娘傷還沒好,胳臂一抬就疼。

許是來看園子的次數多了,權彩虹對園子有了親近。從掛念到親近,權彩虹對小姑娘遭遇的同情升華至對這個妹妹的認可。

權彩虹拍下了不少她和園子的合影。鏡頭里,她們一個自如,一個輕松,一個純真,一個無邪,一個童心未泯,一個爛漫單純,惹得太陽在臨近正午的一刻也停下腳步,給這間病房送去無數雙好奇的眼睛。

陽光正好,病房敞亮。園子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對碧藍的天,滿眼都是期待。

“園子,想不想出去走走?”

“太好了,權姐姐。可我這里還疼?!?/p>

“先吃飯。完了再說。”

想著出去走走,園子大口咽著飯粒,嗔怪權姐姐喂飯的速度太慢,引來權彩虹好一陣笑罵。

權彩虹借來輪椅,和馮姐一塊攙扶園子坐了上去。出了住院大樓,陽光下周身暖洋洋的園子快樂得忘了胸口的疼痛。

園子瞇縫著眼,搖頭晃腦輕聲哼唱。權彩虹聽不清她在唱什么,也懶得問,推著她朝最熱鬧的噴水池走去。

這個點,水池邊的病人最多,一串清麗的歌聲讓他們紛紛抬眼,注視著一張緩緩行進的輪椅。輪椅上的小姑娘笑得甜美,歌聲歡暢。他們圍上來,在園子的歌聲里舒展了眉頭。沒人聽清園子唱的啥,他們在此刻分享到難得的快樂。

權彩虹欣喜地看著園子的變化,小姑娘和病房里的她判若兩人。園子,你會好起來的。權彩虹默默念叨,一份淳美的情感伴同陽光傾注在園子身上。權彩虹捋了捋園子的發鬢,貫注了情感的手竟有些發抖。園子的頭發不錯,細密、濃黑,黑亮中泛著柔柔的金黃。權彩虹就是在這時看見了那道彩虹。

一道小小的虹橋,架設在噴水池上,虹橋的一端裝點了園子秀麗的額角。權彩虹沒見過彩虹,想來園子也沒見過。給園子一個驚喜。她俯下身子,輕輕扳高園子的脖頸,指給她看額角上七彩的虹橋。

“是彩虹?!?/p>

園子把著輪椅扶手,好一陣激動。胸口的痛感她顧不上了,彩虹攫住了小姑娘目光里的熱望。

園子輕拂眼前的虹橋,七道光束在園子的手心手背忽隱忽現。權彩虹看得興起,伸出一只手,和園子握在了一起。

“園子,姐姐教你比個手勢好不好?”

“好。比什么。”

“比個心,讓彩虹從中間穿過去?!?/p>

權彩虹拉開自拍桿,從一個理想的角度框下了她和園子的兩只手。鏡頭里的它們,一只手熟練地比劃著,一只手笨拙地有樣學樣。終于,兩只手順利地重合,一顆心在此間綻放。七彩的虹橋穿過它,再一次裝點了園子柔美的臉龐。

12

牛得利總算把老周給堵上了。哪怕和老周在一起的還有一個女警,他也不管不顧。放過這次機會,下次不知道何時呢。牛得利早看好了,老周身邊那女警,一小丫頭片子,老八上去,兩腳就給踹趴下了,哪用得著自己出手。他要對付的是老周,這老癟犢子的,今兒個叫你有來無回。

老周和權彩虹進了老江家的面館,牛得利就把他倆盯上了。這些日子,牛得利開著車,在公安局附近轉來轉去,尋找一個下手的時機。它來得并不突然,牛得利估摸著老周必定會去二姐那吃面,可讓他算準了。他安排老八在巷子南邊守著,老周出了巷子,會打南邊走,那是他回家的必經之路。

牛得利自個兒則在車里,透過擋風玻璃盯著老江家面館的門臉。面館這會兒客人不多,店堂顯得稍許冷清。老周今天高興,破例喝了二兩。局里下發了對牛得利和陳八的通緝令,值得小小地慶祝一下。待到把那兩個鱉孫抓捕歸案,再好好地樂上一樂。

老周慶祝的方式就是一碗雜醬面,權彩虹起初不太樂意。來到老江家的面館,見二姐對老周有別于其他客人的殷勤勁兒,也就猜到些什么。師母謝世多年,老周一直未娶,遇見對眼的,不趕緊續上,蹉跎個啥。

“老周,她就是二姐吧?”

“嗯。哎我說,你咋知道?”

“你常來這兒吃面,局里誰不知道。我也只曉得一點點。”

看著權彩虹的調皮樣,老周端起二姐送來的酒蠱,一大口高粱燒下肚,他才陶醉般地咂了咂嘴。

“二姐命苦,我只想幫幫她?!?/p>

老周說得一字一頓,權彩虹對自己先頭的調皮不免有些后悔。她趕緊閉口不言,一根根吸溜著碗里的面條。

“金色盾牌熱血鑄就,危難之處顯身手,顯身手?!?/p>

老周不會別的,就會哼哼這兩句,權彩虹都聽膩了。她沒聽過這支歌,也沒問過老周。她和這個年代的女孩子們一樣,對自己不喜歡的不會那么上心。今晚老周的哼唱,讓權彩虹產生了別樣的感覺。至于是什么,她那會兒還懵懂著。

老周和權彩虹在二姐的目送下出了門。走了幾步,老周回頭望了望。權彩虹也回過頭。二姐站在店門外,正朝他們揮手致意。權彩虹招了招手,驀地意識到,自己有些傻,連忙轉過身子,“吃吃”地笑。

出了巷子,權彩虹執意要和老周走一段,到前邊的岔路口打車。這段路不算短,權彩虹態度堅決,老周只好由著她。

走過橡膠廠的大門,路上的行人便少了。市政管理處有過計劃,給這段路裝上路燈,規劃了一陣也沒落到實處。入了夜,這段路說不上黑燈瞎火,可也差不離。

陳八眼神不太好使,大晚上的,瞅人瞅不真。牛得利叫他在巷子南邊守著,他往屁股兜里插上一支手電筒,揣了兩包華子應聲而去。

蹲在墻角的陳八,見著一個人就撳亮電筒往那人臉上晃,沒瞅見老周,卻引來不少呵斥。陳八喜歡上了這樣的惡作劇。路上沒人,他也把電筒一晃一晃地照。

老周打老遠就看見了一圈白光在路上忽閃忽閃地跳動。他判斷出那是一支手電筒,順著那道光束,老周看見墻角蹲著一個人。

老周拽住權彩虹的衣袖,放慢了腳步。權彩虹詫異地扭過頭,直直瞪圓了雙眼。一束白光打在老周臉上,光圈里,老周那張臉凝固了狀若刀削斧砍般的堅毅。

對面走過來的那人,老周認出是陳八。他把權彩虹拉向身后,聽見了身后的剎車聲。老周奇怪,牛得利為何不直接開車撞過來,偏要下了車同他來個面對面的對決。老周很快就想開了,牛得利歸根結底就是慫貨,繃著爺們的臉面還是慫貨。

“彩虹,你瞅準了趕緊跑,去叫人,別管我?!?/p>

“誰都跑不了。老八,把那丫頭看好了。這個老小子交給我?!?/p>

牛得利甩開一把尺余長的大砍刀,惡狠狠地沖著老周放開了話。

“姓周的,今天有兩筆賬要和你算算。第一,你斷了老子不少財路,這筆賬咱們今天好好捋捋。第二,你個老小子不是愛吃二姐的面么,這筆賬咱們也說道說道。”

“說道個啥。牛得利,聽我一句勸,把刀放下,跟我回去,算你自首。若是銬著回去,就是另一個性質了?!?/p>

“有種。你個老小子,嘴硬是不。行,老子明白告訴你,二姐的面你吃了多少,今兒個就要吐多少。”

牛得利瘋了,掄起砍刀沖老周的腦門上劈。老周推開權彩虹,砍刀在老周后背拉出了一條血口子。忍著劇痛,老周一腳踹向牛得利的腰窩。這一腳,老周用盡了全身的力,他感到腳底觸上了一團軟糯似棉花的東西,他知道自己踹實在了牛得利肥軟的腰身上。一聲慘嚎,牛得利當即癱倒在地。

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到陳八不知自己該摁滅電筒還是繼續打著它。白色的光圈里,老周踉踉蹌蹌的上前,銬住了掙扎著想爬起來的牛得利。呆楞在一旁的權彩虹此刻才醒過神,攥緊拳頭撲向了陳八。

陳八急了,他得抓緊時間跑。面門挨了一拳讓他急紅了眼。他反手揮出電筒,不管砸中了什么,隨著“哐啷”一聲暴響,幾粒玻璃渣子崩進了陳八的眼角。

“彩虹!”

老周放開牛得利,趕過來和陳八扭打在了一塊。他沒看見牛得利的砍刀掉在了何處,陳八又一次被老周撲倒后摸到了它。

13

權彩虹失去知覺之前摸索著朝老周爬去。頭實在太疼了,鉆心地疼。眼前旋轉的黑夜,它太礙事。她伸手去推,一頭跌進了黑夜的漩渦里。

14

權彩虹不顧局里領導們的勸阻,執意參加了老周的追悼會。每走一步,都頭疼欲裂,權彩虹在老周靈前仍然給老師敬了個標準的軍禮。敬意產生自手觸帽檐的一刻,“周紀勇”,在金色盾牌的輝映下燙得刺眼。

15

權彩虹頭不疼了,時不時還有些暈,沒事,挺得住。她接園子出院,帶她去了老江家的面館。二姐答應權彩虹,收下園子。權彩虹告訴園子,牛魔王和八哥已被抓捕歸案,三兒和狗熊也另案處理,園子今后不用再到場子去了。園子高興地吃著面前這碗雜醬面,這碗面,無論份量還是澆頭都比其他客人多。權彩虹從那碗面里,看見了二姐對故人濃濃的追憶。

(完)

——文中圖片為網絡配圖,與正文內容無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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