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春秋》，看看那亂世危情”系列之二十四
美人專寵妖艷驪姬譖殺晉太子申生
常言道，“男人征服女人，女人征服世界”。古今美人，是世上的稀有資源，常被男性權勢所征服。美人一旦成為君王的寵妃，那就不得了，君王若唯寵妃馬首是瞻，那美人就可輕而易舉地征服天下。但“征服天下”并不等于長久“享有天下”，有時反而會自亂天下而招致身敗名裂，被世人唾棄。
《春秋》歷史所記載的得寵美人大體可分為兩大類：一是美而忠純，或相君教子，有國母風范，或愛國愛家，有俠義精神的正面形象，前者如楚武王夫人鄧曼、楚文王夫人息媯等，后者如許穆夫人等；一是美而妖艷，不是淫蕩禍國就是爭權亂政的反面教材，前者如魯桓公夫人齊姜等，后者如衛(wèi)宣公夫人宣姜、魯莊公夫人哀姜、晉獻公寵妃驪姬等。
晉獻公當初在賈國娶妻，沒生兒子，他與其父晉武公的女人齊姜（齊桓公之女）私通，生子名申生。晉獻公繼位后，立齊姜為夫人，申生為太子。齊姜還生一女穆姬，為秦穆公夫人。又在戎（白狄）娶了兩個女人，大戎狐姬生重耳，小戎子生夷吾。前672年，晉獻公打敗驪戎，驪戎將驪姬與其妹少姬獻給晉獻公求和。驪姬生下兒子奚齊，她的妹妹少姬生子卓子。
驪姬妖艷善淫，深得晉獻公寵愛，晉獻公想立她為夫人。讓占卜師用龜甲占卜，卦辭不吉利；用蓍草占卜，卦辭吉利。晉獻公說：“聽從蓍草占卜的結果。”占卜師說：“蓍短龜長，不如從長，而且龜卜的卦辭說：‘專寵會使人心生不良，將要偷走您的公羊。香草和臭草混放在一起，十年也去不掉臭氣。’一定不可以立驪姬為夫人。”但色迷心竅的晉獻公不聽，最后還是立了驪姬為夫人。
驪姬有參政弄權的野心，想晉獻公立她的兒子奚齊為太子。先問計于與她有私情的優(yōu)施（晉獻公的寵優(yōu)），優(yōu)施建議她表面佯裝贊譽太子，暗地里讓人誹謗太子申生。驪姬又賄賂晉獻公的寵臣梁五和東關嬖五，密謀調虎離山之計，讓晉獻公疏遠太子申生等公子，把太子申生調離都城絳城派到宗邑曲沃，派公子重耳和夷吾分別駐守邊邑蒲地和屈地，同時把其他公子都派駐邊境上，只有驪姬和她的妹妹的兒子在絳城。梁五、東關嬖五與驪姬上下其手誣陷太子申生和群公子，最終使晉獻公改立奚齊為太子。晉國人罵他們?yōu)椤皟蓚€名為五的狼狽朋比”。這“兩個五”也許是中國歷史上最早的“二五仔”。
當初，驪姬的枕頭陰風吹得厲害，漸使晉獻公生起廢黜太子的心意。但他不是像衛(wèi)宣公派人殺死太子急子那樣一下子就廢掉太子申生，而是先一步步地疏遠太子申生，其用心不可謂不良苦，但這只是一種愚蠢而遺禍無窮的“良苦”用心。
前661年（晉獻公十六年，魯閔公元年），太子申生隨晉獻公率兵攻打耿國、霍國、魏國，滅了這三國后，晉獻公為太子申生在曲沃修建城池，并任他為卿。晉國大夫士蔿感到情況不妙，說：“太子申生恐怕不能做繼承者了，晉獻公把宗廟所在地都分給了他，而又給他卿的地位，先讓他位極人臣，日后又哪能立他為國君呢？與其等待災難來臨，不如趁早逃走。像吳太伯那樣，不是也可以嗎？這樣還可以有一個好名聲。俗話說：‘心茍無瑕，何恤乎無家？’（如果內心沒有瑕疵，那何必擔憂無家可歸？）上天如果保佑太子，就不要讓太子再留在晉國吧！”太子申生不為所動。
第二年（魯閔公元年）冬天，晉獻公派太子申生討伐東山皋落氏（狄族部落）。大夫里克進諫說：“太子，是奉事宗廟祭祀、社稷大祭和早晚照看國君飲食的人，所以叫做冢子。國君在外就守護國家，如果有別人守護就跟隨國君。跟隨在外叫做撫軍，守護在內叫做監(jiān)國，這是古代的制度。君王您還是不要派太子去為好。”晉獻公說：“我有好幾個兒子，還不知道立誰為嗣君呢！”里克默然退出，接著進見太子。太子說：“我恐怕要被廢了吧！”里克安慰他說：“君王讓您在曲沃治理百姓，教導您熟習軍事，害怕的是不能完成任務，怎會有廢立呢？別想太多了。況且做兒子的應該害怕不孝，不應該害怕不能立為嗣君。修己而不責于人，則免于難。”
太子申生帶領軍隊準備出發(fā)，晉獻公賜給他左右兩色的衣服和半環(huán)形有缺口的佩器金玦，并要求他把敵人全部殲滅才回來。隨軍出征的先友對太子說：“你穿上跟國君服裝顏色有一半相同的衣服，握有兵權，成敗就在此一舉，您要努力啊！”狐突卻嘆息道：“時令，是事情的征兆；衣服，是身份的標志；佩飾，是心志的旗幟。君王如果重視這件事，就應該在春夏時節(jié)發(fā)布命令；賜予衣服，其顏色應該純正單一；要使人忠誠于自己，就要讓他佩帶合于禮儀制度的飾物。如今在年終才下令出征，那是要讓事情不能順利完成；賜給他雜色衣服，這是要疏遠他；讓他佩帶有缺口的佩器，是表示要丟棄太子的心志。通過衣服來疏遠他，用時令來阻礙他；雜色，意味著涼薄；冬天，意味著肅殺；金器，意味著寒冷；玦玉，意味著決絕，這怎么能依靠呢？就算要勉力而戰(zhàn)，但狄人能消滅得干凈嗎？”狐突、梁余子養(yǎng)和先木丹都勸太子逃走。先木丹說：“國君說‘把敵人消滅完再回來’，敵人難道能消滅得一個不剩嗎？就算敵人都被消滅完了，國內也還有在國君面前說壞話的小人，不如趁早離開晉國。”羊舌卻說：“不行啊。違背父命就是不孝，放棄職守就是不忠。即使我們已經(jīng)感覺到了國君用心冷酷，也不能做出不忠不孝的事情。您還是為此而死吧！”
太子將出戰(zhàn)，狐突勸阻說：“不行。從前辛伯曾規(guī)勸周桓公：‘寵妾與王后并列，寵臣與正卿并重，庶子與嫡子匹敵，大都和國都等同，這是禍亂的根源。’周桓公不聽，因此后來招致禍患。現(xiàn)在禍亂的根源已經(jīng)形成，你還可能被立為嗣君嗎？與其危及自身出戰(zhàn)招惹禍患，還不如退而盡孝，安撫百姓。”太子不聽，執(zhí)意率兵討伐東山皋落氏。
驪姬見太子申生身邊有不少人才相助，更想早日除掉申生，立自己的兒子為太子。前656年（晉獻公二十一年，魯僖公四年），驪姬和晉國中大夫商定了一條用心非常險惡的陰謀，準備弒君政變。
驪姬對太子申生說：“國君夢到你的母親齊姜，你一定要盡快去祭祀她。”申生就到曲沃祭祀母親，然后把祭祀的酒肉帶回獻給晉獻公。此時晉獻公正好外出打獵，驪姬就將酒肉放在宮中。六天后，晉獻公回來，驪姬暗中派人在酒肉中下毒，然后奉給晉獻公。晉獻公先把酒灑在地上祭一下天地，不料地上竟然拱起像墳堆一樣小土堆。把祭肉給狗吃，狗很快就死掉；給宦官吃，宦官也死了。晉獻公大驚，知道有人下毒，想毒死自己，便大怒道：“這是什么回事！”驪姬見到陰謀即將敗露，定一定神，便哭著說：“這是太子想謀害您啊！”晉獻公下令逮捕太子，太子申生聞訊便逃亡到新城，晉獻公就先殺了太子的老師杜原款。
有人對太子說：“如果您為自己聲辯，那國君一定會弄清楚原委的。”太子說：“父王如果沒有驪姬，將居不安，食不飽。如果我聲辯，驪姬必定有罪。父王年老了，驪姬有罪會使他不高興，我也不會快樂的。”有人對他說：“那您就逃走吧。”太子申生說：“父王還沒有查清我的罪過，背著弒父的惡名出逃，誰會接納我？”
當年十二月二十七戊申日，太子申生上吊自殺于新城。驪姬趁機誣陷兩位公子重耳和夷吾：“太子弒君的陰謀，他們都參預了。”兩位公子便逃亡他鄉(xiāng)異國。
前651年（晉獻公二十六年，魯僖公九年），晉獻公病重，便把太子奚齊托孤給忠貞的重臣荀息。荀息說：“我將竭盡全力輔佐太子奚齊理政治國，如果事情成功，那是君您的威靈；如果不成功，我將以死殉君。”九月，晉獻公死后，荀息立奚齊為國君。但大夫里克、丕鄭想接納公子重耳為國君，于是就煽動申生、重耳、夷吾三位公子的黨羽作亂。十月，里克在守喪的茅屋中弒了奚齊。荀息立驪姬妹妹少姬的兒子公子卓為國君。十一月，里克又在朝廷上弒了公子卓，不久又殺死驪姬姐妹。荀息覺得辜負了晉獻公的重托，于是就自殺殉君了。
第二年（魯僖公十年）四月，周王室的周公忌父、王子黨會齊國大夫隰(xí)朋立公子夷吾為晉惠公。晉惠公繼位后，誅殺大臣里克。改葬太子申生。
這年秋天，替申生生前駕車的狐突到陪都曲沃，竟然遇見太子申生，太子申生讓他登車作車夫，并對他說：“公子夷吾無禮，我已經(jīng)請求天帝并且得到同意，準備將晉國托付給秦國，秦國將會祭祀我。”狐突心一驚，趕忙規(guī)勸他說：“我聽說，神明不享受不是同族的祭品，百姓也不祭祀別人的宗族，您的祭祀恐怕會斷絕吧？況且百姓有什么罪呢？處罰不當而又斷絕祭祀，請您考慮一下！”太子申生說：“好吧，我將再次向天帝請求。過七天，曲沃新城的西邊將有一個巫人表達我的意旨。”狐突同意去見巫人，太子申生一下子就消失了。狐突按時前往，巫者告訴他說：“天帝答應我懲罰有罪的人，他將在韓地大敗。”前645年（晉惠公六年）閏九月十三日，晉惠公與秦穆公在韓原交戰(zhàn)，兵敗被俘。前637年九月，晉惠公去世，其子晉懷公繼位。第二年（魯僖公二十四年），公子重耳在秦國的幫助下回國弒死晉懷公，自立為晉文公。動亂了20多年后，晉國終于走向中興之路。
晉獻公有一點點像當年的“春秋小霸”鄭莊公。立國功業(yè)相似，他東征西伐，開疆拓土，“并國十七，服國三十八”；政治失誤相似，在繼承人的安排上大有問題，導致諸子爭位，君臣相殺，手足相殘。鄭莊公四個兒子都當了國君，晉獻公也有四個兒子當了國君（公子奚齊、卓子、夷吾、重耳）。但晉獻公更大的失誤在于他好色而被美色所迷惑，專寵妖艷驪姬，差一點被驪姬所毒殺而不醒悟。他的昏庸有甚于衛(wèi)宣公。晉太子申生的命運與衛(wèi)宣公太子急子的全命運相似，思想性格也相似，善良而守孝道，最后都死于君父之手。歷史真的會重演。
驪姬是一個歷史上“聰明反被聰明誤，反誤了卿卿性命”的悲劇人物。其可惡可悲之處，在于妖艷其容，蛇蝎其心，淫通奸黨，染指朝政，最終害人害己，禍亂國家。西漢劉向作如是評價：“驪姬繼母，惑亂晉獻，謀譖太子，毒酒為權，果弒申生，公子出奔，身又伏辜，五世亂昏。”（《列女傳》）
驪姬之亂，上承妃己，下啟呂后，既是宗族之痛，又是國家之殤。
美人專寵，一手遮天，暗藏著血腥洶涌，卻又有承前啟后、繼往開來的不朽性和創(chuàng)新性。美色、謊言、權力、殺戮，還有金錢，構成了歷史重演的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美色的權力化圈子化與權力的色情化山頭化，正演繹著一幕幕驚心動魄、異彩紛呈的貪腐大戲。
今天，你寵愛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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