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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夜里冷起來的時候，總會想起老家的廚房。
? ? ? ? 廚房是冬天里最暖和的地方。門口吊著厚厚的棉門簾，擋住外面的寒風(fēng)。留住屋里的暖氣。屋里的小鐵皮爐子，神氣活現(xiàn)的立在那兒，燒的旺旺的。爐子上面的水壺，吱吱的響著，唱著自己喜歡的小曲。一家人圍著矮矮的小木方桌坐下，熱熱乎乎的吃飯。菜呢，多半是大鍋菜，冬天里的標(biāo)配。下佐料把大片五花肉煸出油，下豆腐，粉條，海帶，白菜，加水燒開了，蓋上鍋蓋咕嘟咕嘟的燉，讓它們幾個親親熱熱嘮會磕，一直到都吸飽了各自的味兒，就成啦！也不用盛，就這么整鍋端上來，熱騰騰的開吃！吃的頭上直冒汗。粉條和海帶，一個Q彈，吸溜起來特別帶勁兒，一個柔韌，嚼起來還帶幾分爽脆，最招小孩喜歡。我和妹妹搶著吃，于是媽媽說下次再多放些。可下次呢，還是不夠。
? ? ? 白菜是那時候過冬唯一的蔬菜。一入冬，家家戶戶都要儲存上了。我家的白菜總是堆在南墻根，還要給它們搭上厚厚的草席，下雪也不怕。要吃的時候抽出一顆，掰去外邊風(fēng)干黃蔫的葉子，里面仍然是白白胖胖水水嫩嫩。做成大鍋菜吃了一頓又一頓，從來吃不膩。粉條海帶啥的好儲存，放哪都不會壞。對付粉條我們另有妙招。拽出幾根來架在鐵皮爐子上烤。下面是紅彤彤的炭火，上面是瘦伶伶的粉條。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只一會功夫，那粉條就開始膨脹，越脹越大，變成了白富美！咔吧咬一節(jié)，酥脆！有時候把旺火蓋了，撒一把栗子，扔幾塊紅薯，烀著吃，又暖手又香甜。小鐵爐子簡直是我們的福地！后來讀圍爐夜話，想著那個爐子上總得有幾顆烤花生吧？要不夜話還不少了滋味？
? ? ? 那時候的冬天真冷啊！早起的風(fēng)吹在臉上生疼的，把孩子們的臉蛋子薅的紅紅的，像高原紅。棉襖袖子都往長做了不少，為的就是能縮手進(jìn)去保暖。洗了衣服搭在院里的鐵絲上，保準(zhǔn)凍得邦邦硬！院子里的水龍頭早凍得不出水了，也得拿舊被褥或厚草席子啥的裹好，免得凍裂凍崩了。中午陽光好的話，趕緊把棉被抱出來曬，曬得透透的，趁熱乎蓬松趕緊卷起來，晚上睡覺時打開還有熱乎勁，不冰身子。脫了厚重的棉褲棉襖，鉆進(jìn)暖和的被窩里，一身輕松，舒坦的不行。大人們往往還沒睡，還在說話或忙活。院里有落葉墜地的聲音，腳踩上去上咔擦咔擦的。遠(yuǎn)處火車駛過，窗戶棱子也跟著噠噠的響。有時候也會惦記自己的貓，不知道又跑哪里去了。但是沒幾分鐘，腦瓜就迷糊了，墜入黑甜鄉(xiāng)。
? ? ? 早起有時候會有霧。霧不會很大，薄薄的，朦朦的，又通透，應(yīng)該是白色的軟煙羅，太陽一出來也就散了。一冬天總有幾場雪。一下雪孩子們就樂壞了。不知道老校長懶得去拉鈴還是老師們顧著嘮嗑，那時候課間好像不止十分鐘啊!反正能玩?zhèn)€痛快。幾個人的雪仗能變成男生女生大混戰(zhàn)，打的雪球滿天飛！團(tuán)好的雪球很實(shí)在，打在身上很疼。有一次被擊中了眼鏡，一向文弱的我怒火中燒，一頭沖過去狠狠擰住“肇事者”的臉，疼的他齜牙咧嘴，事后說我像日本鬼子擰雨來。 團(tuán)雪球的時候一開始冰的握不住，后來凍木了也覺不出來了。等到扔了雪球呼哧呼哧跑回教室，手逐漸回暖卻發(fā)起癢來，像有小螞蟻在爬。男生們的解放軍棉帽都戴不住摘了下來，頭上有看得見的熱氣在冒。人人都是紅臉膛，臉上的壞笑還沒褪去，還在那指指戳戳的嚷。直到老師進(jìn)門，這才漸漸消停了。
? ? ? 放了寒假，樂事就更多了。秋收冬藏，大人們難得的清閑，串串門，打打牌。我們自有我們的樂趣——兜里揣上兩毛錢，逛大街去！大街是縣城的主路，有幾家商鋪，有新華書店。臨近年關(guān)時，還有擺攤子的，賣各種吃的玩的，算得上縣級嘉年華。寒風(fēng)里，揣著手，踢啦著大棉鞋，凍得吸溜鼻涕，也能逛得歡天喜地。兩毛錢能干啥呢？買自動鉛筆的鉛，五分錢一盒，三十根，省著點(diǎn)用上半月二十天沒問題。秤上一兩瓜子，一毛五，兜里能裝的鼓鼓囊囊，邊走邊嗑，香噴噴的吃一路。年根底下還有賣炮的，甩炮，一分一個，運(yùn)氣好技術(shù)佳的話個個都能甩響，頂?shù)倪^一掛鞭了。糖球山楂片什么的就更不用說了。反正只要你會算計(jì)，這筆錢足夠讓你吃喝玩樂，享盡人生。我呢，曾經(jīng)斥這筆巨款買過一支口紅，從那個賣化妝品的鋪?zhàn)永铩５曛魅耸莻€姐姐，皮膚白白的，不怎么理人，按現(xiàn)在話說有點(diǎn)“高冷”。她的店我一直是window shopping的，只看看就很滿足。那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豪闊的出手。偷偷摸摸揣回去，跟誰也沒說，更不敢明著用。只是在沒人的時候拿出來，扭扭那個小管子，看著那截小口紅緩緩的升起來，就有一種莫名的快感。俺們這代人，少女心都沒得到很好的呵護(hù)，導(dǎo)致現(xiàn)在還時不時發(fā)作一回，弄回點(diǎn)小玩意寵寵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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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冬日里的盛宴還是過年呀！每天都能吃到好吃的，開心到不行。要煮肉。買好了或殺了豬，收拾干凈了，豬頭掛起來，剩下的切大塊，架起大鍋，放足了料用心的煮。差不多要煮上整整一天呢。一家煮肉，整個巷子都能聞到香味。有次去串門趕上煮肉，大媽從盆里撈起一條剛出鍋的肋條骨遞給我，就這么吃起來，別提多香了。煮好的肉抹上鹽灌上油封存起來，處理得當(dāng)?shù)脑挘芊藕芫茫⑶以椒旁较恪Ｒ瞿旮狻Ｎ壹也辉趺醋龈狻Ｓ写我桃套龊昧俗屢谭蚪o送過來。趕上就我和妹妹在家。姨夫放下糕就走了，告訴我們糕已經(jīng)切好，要趁熱一塊塊晾開。我滿口答應(yīng)。等姨夫走了趕緊弄了一塊糕吃。真好吃啊！軟糯的黃米面里還嵌著紅棗紅豆，又粘又甜又面!誰還記得去晾糕！結(jié)果，等媽媽回來一看，糕早涼透了，凝成了一大塊，任誰也分不開了。那個冬天的年糕吃起來特費(fèi)勁，非得用斧子劈才行。要炸帶魚。帶魚剁成段，蔥姜料酒腌了去腥，裹上淀粉，炸出滿滿一大盆來留著待客。剛出鍋的炸帶魚，外表焦香酥脆，里面卻是白玉溫香。捏著燙手，邊吃邊呼呼吹著氣，眼睛卻還盯著盆里新?lián)粕蟻淼哪菐讐K，忖量著哪更中意。等到晾涼了，少了酥脆，味道卻更厚重了。待客時，取出一盤來，或紅燒，或糖醋，都美滴很。存帶魚的地方我當(dāng)然是知道的，得個空就潛伏進(jìn)去捏幾塊吃。我和妹妹都是吃帶魚高手。左一撕右一扯，帶魚就剩一條干干凈凈的骨頭了。吃過的魚類也有不少了，唯與帶魚感情最深厚。下雪的時候，馬路上積雪踩實(shí)了，還沒踩臟時，路面白白厚厚的，總能讓我看成帶魚肉。
? ? ? ? 過年對于女孩子們，另有一樁甜蜜的事，那就是新衣裳。小時候的過年衣裳都是我媽給做的。媽那時比我現(xiàn)在還年輕，頗有創(chuàng)作靈感，總能推陳出新一下，大大滿足了我那愛嘚瑟的心。印象深刻的有兩件。一件是西服式樣的小外套，似乎是姜黃色。我媽用包沙發(fā)的下角布料鑲了大領(lǐng)，包了扣。墨綠帶暗花紋顏色和姜黃色撞在一起，出奇的好看，誰見了都要夸上一番。還有一件偏襟布衫，樣式頗復(fù)古。料子是淡淡的粉色，似乎還壓了銀線進(jìn)去，摸上去有經(jīng)緯線的感覺。我媽給壓了黑邊，做了小立領(lǐng)，是不是盤扣我記不清了，反正穿上感覺自個成了大戶人家的小姐，舉手投足都講究了起來。姐妹倆的衣服都得做成一模一樣的，要不就得鬧意見。我的那件布衫兜是個淺淺的月牙形，像個溫婉的笑臉，很讓人滿意。輪到妹妹的，不知道是我媽的靈感枯竭了，還是不愿浪費(fèi)剩下的布料，縫了個簡單粗暴的方口袋，還略帶梯形。這下妹妹不干了，哭哭啼啼鬧個沒玩。直到有人勸他，這個兜能多裝好多瓜子呢！這才破涕為笑。
? ? ? 一直覺得大街很大，很長。不知哪天突然發(fā)現(xiàn)，它不大也不長，蹬上自行車，從東頭騎到西頭，也就十來分鐘。曾經(jīng)以為大廈般壯闊的新華書店，原來就那么大一點(diǎn)兒。
? ? ? 爸媽還是堅(jiān)持著過年煮肉的傳統(tǒng)。煮好的方肉給我送來，我卻覺得有點(diǎn)肥膩吃不下了。? 現(xiàn)在，天南海北各種吃的用的，對著屏幕滑滑手指就能買得到，再也不用吸流著鼻涕逛大街。況且，天哪有那么冷呢？日子似乎好過了許多，心里卻沒有揣著兩毛錢逛大街時的富足。時不時的，總會穿越回去，會一會那個穿著偏襟粉布衫的小女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