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本文參與書香瀾夢第122期“融”專題活動。
不知道為什么看見“融”我便想起了這句話:他們都是我。
我記得第一次想到這句話,是我12歲時。
母親跟我說起她相親的事。她說當時有兩個相親對象,一個咋無錫,一個在常州,舅母說常州比無錫好,讓她來常州,于是母親便來了常州,見了父親。
她說,另一個人家里還開了廠子,后來還來過這里,長得也是相貌堂堂。她說這些的時候,抬著眼睛,目光順著門口的路落到很遠很遠的地方。然后,她又轉過來,看著我笑瞇瞇地說:“不過要是當時去了無錫,就沒有你啦?!?/p>
我因為這句話陷入了沉思。如果母親去了無錫,就會有另外一個我,不是嗎?而且如果父親和另外的女人結了婚,就會有第三個我。
我傻兮兮地想象著另外的那兩個我會過什么樣的生活,有什么樣的感受。
當我覺得捉襟見肘時,我會想,沒事,另外的那個我會過得很富足;當我覺得無所事事到無聊時,我會想,另外的我會羨慕我的自由。
有那么一段時間,這個想法讓我很困擾:我到底是誰?另外的我又是誰?我和那些另外的我,是什么關系?
當然,我沒有想通這件事。后來,我放棄了這個問題,因為我發現,“我”自己是誰我也搞不清楚。
可是,那句話卻一直住在我心里:他們都是我。
越是長大,這個想法越來越強烈。
大學的時候,宿舍里的兩個伙伴因為一個男生鬧得相互不說話,大有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我們幾個人輪番相勸都沒有勸出什么結果。纖纖覺得背后被人深深插了一刀,她是那么喜歡冰冰,什么事都和冰冰掏心窩子,包括她喜歡張揚,冰冰居然不聲不響和張揚談起了戀愛。而冰冰卻始終不知道自己哪里錯了,她說,事先問過纖纖,是纖纖自己說已經不再喜歡張揚了;而她也不喜歡什么事都拿出來說,并沒有故意隱瞞大家。
我們勸不和,“受害者”纖纖占了上風,把大家都團結在她周圍。冰冰被孤立了,卻始終沒有認錯。我在宿舍見過她與男友張揚吵架,吵到她在床欄上磕自己的腦袋。直到畢業的時候,大家還在說她的一些“卑劣行徑”。最后纖纖回家,大家送行的時候,兩個人才輕輕擁抱了一下,但誰都沒有道歉。
我一直無法理解他們,為什么放不過對方。直到從另一個同學那里聽說,剛得知冰冰和張揚談戀愛的時候,纖纖害怕得不敢自己走夜路,怕身后突然有人捅她刀子。
那時候,我突然想起這句話:他們都是我。這件事里面,本就沒有對錯。
今年生日那天,婆婆往我的卡里打了800元作為生日禮物。而那一天也是婆婆的生日。我氣到想打電話跟她吵架。我自然沒有跟她吵架,而是原路打了1500元給她--而這之前,丈夫已經給了婆婆1500元作為生日禮物--這是我們一直以來的做法。
婆婆去年下半年重回職場,開始有了一定的收入,于是這次春節加上我的生日,都在用給大家花錢的方式來表示她有錢了。
“他們都是我?!?當我突然有又想起這句話,對婆婆的不理解消融了。
那天,我被要求與供應商做更強勢的談判--更強勢地壓價。我明明知道這很過分,但我還是這么做了,心里卻很難過。當我從走廊穿過辦公室,看著所有的人奮力拼搏的樣子,突然又想起了這句話:他們都是我。這一次,這句話讓我淚流滿面:每個人都是那么不容易。
我其實仍舊不理解“他們都是我”這句話的深意,可是它卻有著某種神奇的力量。
只要想到這句話,我就會想到,他們都有他們各自的來路,有他們各自的執念,我可以不理解他們,但我應該接受他們,因為他們都是我。
也許“他們都是我”是一種消融,我在這個世界里與這個世界的消融。當我與這個世界消融,當“他們都是我”, 我便什么都不是了。我的不解,我的不易,也便什么都不是了。當我與這個世界消融,當“他們都是我”,我又可以什么都是了。他們的莫名其妙,他們的堅持與執拗,也便全都可以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