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一整天的休息,易鋒的身體總算是從宿醉中恢復了過來,頭既已沒那么沉了,身子里又有了力氣,跟著是胃口也出奇得好了起來,一大早便起床出了門,吃了一籠包子不算,還來了兩根油條一碗豆腐腦,伴著咸菜,頃刻間便吃了個干凈,然后,也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趁著早上天氣涼爽,散步到了附近的一處公園里閑逛起來,一直到了九點多,這才轉身回家,準備繼續他的工作。
等到了住處,卻發現門口上貼了一張紙條,一開始他以為是催繳費用的單子之類,結果將紙條揭下來一看才發現,上面寫了這樣一行字:
事關李羽潔,請下午1點來誼秀公園面談,見面即知我是誰,不見不散!
讀罷紙條上的字,易鋒不由得全身一抖,不由自主地在樓道里上下四處一看,卻哪里有半個人影。他又看了看字條,瞪著眼睛想了片刻,便將字條往口袋里一塞,轉身蹬蹬蹬地往樓下跑去,好容易沖到了底樓,將樓門一推,便奔了出去,急急忙忙地四處搜尋起來,想要找出一個他認識的面孔。
然后,認識的面孔雖然遇到了幾個,卻全是住在小區里的大爺大媽。出了小區的大門,卻只見來來往往的行人,一個個滿臉焦慮,步履匆匆的,更是半天找不出一個認識的人來,這才慢慢冷靜下來,仔細地回憶起早上從出門到回家的這段時間里,都遇到了哪些人,卻想了半天,除了早點鋪的老板和服務員外,再記不起來自己見過的人有哪個是面熟的。百思不得其人之后,易鋒心一橫,反正下午就見著了,現在猜他做什么?猜到了是誰又能怎么樣,既然他有時間來給我的房門上貼字條,又偏偏將時間安排在了下午1點,總不會是故弄玄虛,肯定是有他這么做的理由的,我何苦去著這個毫無意義的急呢?我不如回去,繼續我的工作,別那個人的身份沒查出來,還把自己的正事給耽誤了。
想到這里,易鋒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一路沉思著,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坐在電腦桌前,他打開電腦,乘著系統啟動的空當,他拿出了那張字條,又仔細地看了起來。然而,不論是那字條上的筆跡,還是文字的風格,沒有一處不讓他感到陌生。會是誰呢?他的腦海里開始像放電影一樣,一張張熟識的面孔在他的眼前一一閃過,又一一排除了:肯定不是孫婕和常靜他們,他們如果有了羽潔的線索,肯定就直接來找我或給我打電話了,而絕不會給我留什么字條,還約在誼秀公園這樣的地方;但是這個人必須得是很了解我的人,還得知道羽潔的事,這樣的朋友,自己倒是有幾個,然而,他們同樣也不應該用這種方式來約我呀,要說,恐怕只有陌生人之間,才會使用這種接頭似的方法吧,但奇怪的是,那個人又偏偏說我見了他之后就會認得他了,真是奇怪……
易鋒一邊盯著早起啟動完成的電腦屏幕,手里握著鼠標習慣性地點擊著各種程序和文件,一邊腦子里從那張神秘的字條聯想到了過去的諸多往事,不禁變得愈發煩躁起來,怎么也沒辦法讓自己的精神集中起來。于是,他試著像往常一樣打開音樂,哪知道那些平時聽起來優美婉轉的歌聲、樂曲聲,在此時此刻竟然比十字街頭的噪音更加讓他難以忍受……就這樣,一直到自己的肚子再次咕咕叫了起來,他才發現,中午馬上就要到了,再一看時間,果然已經是12點鐘,再有一個小時,便是紙條上定好的見面時間了。
易鋒這時也再顧不上多想,趕緊便起身,簡單收拾了一下出門向誼秀公園的方向走去。路過一家面館時,他看看時間還早,便進去點了一碗面,哪知道明明肚子餓得直叫,可面條端上來,他卻覺得胸口有什么東西在堵著似的,硬是吃不下去,只好胡亂扒拉了幾口,便放下了筷子,出了店面直奔公園才去。
可是,剛一進公園門口,他才想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公園這么大,我到哪里去找那個人呢?在字條上,只寫著中午1點鐘在誼秀公園里見面,卻沒寫見面的具體地點,這不是讓人抓瞎嗎?見過約會的,見過電視里接頭的,可從來沒見過不說清楚具體地點的會面?。‰y道我要把公園里的每個角落都仔細地找一遍?
正著急間,卻聽身后有個聲音道:
“你來啦?我估計你就會從這個門進來,所以一直在這里等你?!?/p>
聽到這句話,易鋒心里不禁一愣:這聲音,自己肯定聽過,但卻并沒有熟悉到一聽就知道是誰。與其說它是自己的一位朋友或熟人的聲音,倒不如說是一位曾經從他身邊經過的路人偶爾留在他腦中的記憶中。
易鋒一邊在心里嘀咕著,一邊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轉身看去,只見面前站著的,是一個矮小精瘦年輕人,看樣子,和自己差不多大,暗暗的膚色雖然不甚出眾,一雙眼睛倒是黑白分明,像是一只暗灰色的英國短毛貓,敏銳而精干。易鋒對他稍稍端詳了片刻,猛然醒悟:
“你是那天我在寂山遇到的……”
“沒錯,”錢戰見他話說了一半頓住了,知道他早已忘記了自己的名字,便說:“我叫錢戰。我想,你叫易鋒,對吧?!?/p>
易鋒有些尷尬地點了點頭,問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這個,說來話長了,你先跟我來,我給你看一件東西。”說著,錢戰一轉身,朝著前面的一處長廊走去,易鋒跟在后面,一路狐疑著,順著長廊,上了一座四角涼亭,見錢戰在石桌一邊的石凳上坐下,他便正對著錢戰,坐在了石桌的另一側。
“你要給我看什么?”
錢戰沒說話,從隨身的背包里取出一個用透明塑料包裹好的本子,放在了易鋒的面前,同時說了一句:“完璧歸趙?!?/p>
易鋒拿起來自己一看,就像屁股下的石凳著了火般,一下子便站了起來,瞪著一雙眼睛,激動得有些結巴地問道:“這,這,這個本子怎么在你那里?”
錢戰抬眼看了看他,說道:“你先坐下來,聽我慢慢跟你說。”
易鋒卻盯著錢戰的眼睛,依舊站在那里,沒有動。
錢戰見狀,“呵呵”一笑,說道:“你一定很奇怪,我為什么要跟著你;你也一定很奇怪,為什么我對你的女朋友——李羽潔這么感興趣;當然,你肯定更奇怪,為什么李羽潔的這本日記,”他說著,又看了一眼易鋒,才道,“為什么會到了我手里?!?/p>
易鋒聽著,眼睛眨了眨:“那你說,為什么?”
“這呀,可就說來話長了,”錢戰說完,眼睛不由自主地向遠處的天空望去,沉默了片刻,“前陣子,有一個東寧市的局長自殺的事件,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p>
“知道??!”易鋒有些奇怪,不明白他為什么忽然轉到了那件事上。
“那位自殺的局長,就是我的父親。”錢戰緩慢而淡定地說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吃驚,易鋒一下子坐在了石凳上,眼睛睜得滾圓,看著錢戰。
“報上說,他之所以自殺是因為家庭破裂、精神變態,但我不相信。所以,和你一樣,我也自己開始調查父親真正的死因。”
“你認為,你父親的死,和羽潔有關?”易鋒腦子飛快地一轉,問道。
“不,只能算是感覺,連懷疑都算不上。畢竟,李羽潔死在3年前,而且,我至今也沒有發現她和我父親有任何關聯之處。”錢戰搖了搖頭。
“那你來找我做什么?”易鋒聽完,不禁感到納悶。
“沒有發現,不等于不存在啊。”錢戰瞥了易鋒一眼,繼續道,“我在追查我父親的死因的時候,發現一家經他審批的化工企業發生過一起事故,而那家工廠,是一個從鏡川的來的老板開的,要是我的猜測沒錯的話,這個老板就是于達海?!?/p>
“于達海?”易鋒聽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卻半天想不起來是誰。
“你不知道這個名字嗎?他也正是李羽潔的老板??!”
“哦!好像是這樣的,”這時,易鋒才想起來,羽潔曾跟他說起他們老板?!翱蛇@跟羽潔有什么關系呢?”
“你聽我慢慢說,在得知父親可能和這個于達海有些關系之后,我這才回到了鏡川,想去找這個于達海問問,沒想到,到了他們公司,就是富鑫天晟投資有限公司,這才發現,這家公司已經出事,被查封了一段時間了。這下,更讓我覺得父親的死,和這個于達海,乃至這家公司,有著一定的聯系?!?/p>
易鋒聽著,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但盡管如此,我找到的線索卻再一次斷了。不過,皇天不負有心人,我卻意外地撿到了一張這家公司的員工表,發現有一名員工是我的老鄉,也是東寧人?!?/p>
“你說的是羽潔?”
“對。”錢戰點點頭,“也不知道為什么,一看到這個名字,我就覺得似曾相識,卻想不起來有誰對我提到過她,于是,我就按照員工表上的電話,給她打了過去,但是,那卻是個早已停機的號碼。我就打給了她的同事,這才知道,她在三年前就出事了。于是,我的線索走到這里,再一次斷了。你說,這會是巧合?”
“這絕對不是巧合!”也不等易鋒說話,錢戰繼續說道:“你的女朋友,極有可能和我的父親有關,所以,如果能找到李羽潔的死因,也許就能同時找到我父親的死因?!?/p>
易鋒愣愣地聽著他的話,覺得腦子里一片混亂,他的話,似乎有道理,但是,再一想,卻又覺得是純屬臆斷,但錢戰卻顯然不想給他思考的機會,而是一直說了下去:
“大概這就是老天開眼吧,我居然鬼使神差地認識了你,只是你居然什么都不知道!雖然我非常失望,但至少,我又有了新的線索了,而且,得到了李羽潔的那本日記?!?/p>
“可是,那不過是一個賬本罷了,里面并沒有提到任何事情呀!”
“沒錯,我拿到日記本之后,看了好幾遍,確實什么有用的東西也沒找到。但后來,我終于從里面發現了一點線索。”
“什么線索?”
“在日記中,李羽潔記錄的,都是每天的開支。但是,其中有一些日子的開支卻很特別?!?/p>
“哦?這本日記我也研究過,沒發現她買過什么特別的東西呀?”
“不是買的東西特別,而是買東西的地點特別。”
“你說的是什么地方?”易鋒一邊問,一邊打開日記翻了起來。
“根據日記,在三年前,她曾經去過東寧三次,分別是1月、3月和4月,而且根據記錄,每次她待在東寧的時間都不長。這我就很奇怪了,為什么她會如此頻繁的去東寧?”
“哦,你說的這個我記得,那一年,她弟弟從學校里畢業,沒有工作。她通過自己在東寧的同學,幫弟弟找了份事情做,所以回去安排那些事情了?!?/p>
“這是她對你說的?”
“是??!我常聽她講過,他有個比自己小很多歲的弟弟,家里一直特別嬌慣,學習也不好,初中畢業之后沒考上高中,就上了一所民辦的技校,一家人都挺為他煩惱的,她也一直對這個弟弟很上心,到處托關系幫弟弟找工作?!?/p>
“哦,原來是這樣。但很奇怪的是,為什么在那幾天的記錄中,有她購物的支出,卻沒有購買火車票或飛機票的支出呢?她是怎么回的東寧,你知道嗎?”
“火車!”易鋒很肯定地答道,又說,“我想是她忘記了吧?!?/p>
“不會,從這本日記來看,她可不會是一個粗心大意忘記事情的人,為什么別的不忘,單獨忘記火車票的支出呢?”
“這個?”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根本就沒有買過火車票!”
“你是說,她根本就沒有回東寧?”
“不,她確實回去了,卻不是自費回去的,而且有人幫她買了來回的車票。”
“你是說,她……”
“她回東寧,一定是為了公事,而不是私事?”
“公事?她會有什么公事要去外地呢?就算是真有什么公事,她也沒必要對我撒謊呀!難道我還會阻攔她不成?”
“是啊,她為什么要對你撒謊呢?”
“萬一她并沒有撒謊呢?”
“那你怎么解釋她的日記呢?”
“這……”易鋒一臉慍色地看著錢戰,卻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說實話,你覺得你了解你的那個女朋友嗎?”錢戰話鋒一轉,忽然問起了另外一個問題。
但一聽到這個問題,易鋒的心里卻又是一緊,這個問題,常靜不是也問過自己嗎?為什么每個人,都要問自己的這個同樣的問題呢?
看易鋒癡癡的在那里不答話,錢戰接著道:“也許,當你發現了李羽潔的另一面后,所有的謎團,就能迎刃而解了?!?/p>
“唉,羽潔已經死了,還有這個必要嗎?”
“難道,你不想知道,她為什么會不明不白的死去嗎?”
“誰說我不想,不把她的死因弄清楚,我怕我這一輩子都不能安心了?!?/p>
“是啊,我也想通過她,搞清楚我父親自殺的原因呢,所以,現在我們必須去通過各種辦法,去弄清楚,她到底對你隱瞞了哪些事情,又為什么要隱瞞?!?/p>
“可是,整整三年過去了,連警方都沒有弄清楚這個問題啊。”
“那是因為他們不敬業,其實有一個最簡單的方法,可惜你們沒有人去做?!?/p>
“什么方法?”
“李羽潔不是說她那時回東寧市為了弟弟工作的事情嗎?那我們干嗎不去找一下她的弟弟,問清楚,當年她姐姐是如何給她找工作的,找了一份什么樣的工作。這樣一來,她的話是真是假,不就真相大白了嗎?”
易鋒聽了,眼睛猛然間一亮,這真是一句話點醒夢中人啊,這么簡單的一個辦法,為什么自己,和孫婕他們從來沒有想過呢?于是,他連連點頭:“不錯,這是個好主意。”
“那咱們今晚就去東寧,去李羽潔的家,把所有這些事情都搞清楚!”
“今晚就走?”
“事不宜遲,我們今晚走,明天就能見到她的家人了,難道你不想盡快找到新的線索,找到謎底嗎?而且,我知道你是自由職業者,時間上也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p>
易鋒想了想,“那好吧,那干脆咱們這就買火車票去。”
“走,咱們這就去。”
兩個人說著,便一起朝公園的門走去。
走著走著,易鋒忽然想起來一件事,便說道:“對了,我忘了問了,你怎么會有羽潔的那本日記?”
“這個啊……說來話長,如果我說了實話,你能原諒我嗎?”
“難道,那天偷偷闖進我的住處,還把我的門鎖弄壞的人是你?”易鋒不由得停住了腳步。
“什么?我那天把你的門鎖弄壞了?那我陪你一套新鎖吧,我真心沒想弄壞它!”
“算了,一把鎖不值多少錢,不過,要是我哪天我屋子的什么東西找不到了,那我可得管你要??!”
“除了那本日記,別的我可沒拿啊,天地良心,你不能栽贓陷害??!”
“還有,你一直在跟蹤我吧,要不你怎么知道我不用上班?這筆賬怎么算?”
“這個該我和你算賬吧,要早知道你不上班,我用得著大熱天的在車站里守三天嗎?”
“什么?你居然在車站守了我三天?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