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晴天，陽光燦爛得恰恰好。

她把佳能相機掛脖子，伴隨著每一聲“咔嚓”，記錄下每一個溫暖瞬間。

她一會兒半蹲，一會兒前傾，遇到難以把握的角度，有時會踮起腳尖，甚至俯在角落或地上。

在姿勢上，她從沒太多忌諱，但每每專心拍攝，整個場所成了她的舞臺，她不知道，她也成了別人眼中的焦點，成了整個舞臺最美的女子。

這是一個外語教學的志愿活動，她剛好在線上看到，便興致勃勃參加采拍。

一個中年模樣的男士走近她，看到她的相機里，一張擠滿人群的圖，中心一個老師眉飛色舞地給一個孩子遞去正講解的故事卡片，孩子半站起的雙腿帶起凳子，旁邊的孩子們的側臉在畫面中笑得那么暢快。

“姑娘，拍得真好，我是柔鑫婚紗攝影公司的，能交換個聯系方式嗎？希望能請您加入我們公司。”

“柔鑫”，這個名字，她早已留意過N百回，她看過那些婚紗攝影作品，特效用得絕妙，卻又自然不輸神韻。

無論從拍攝角度，內容，立體感而言，絕不是普通人可為的。

“謝謝您，這是我微信。”

但她卻是拒絕了對方的好意。

“很高興認識您。拍攝只是我業余愛好，我目前不打算從事這方面的工作。”她最終以這樣的方式婉拒了。

【二】

晴嵐是需要這份工作的。

攝影是在這個城市是挺吃香的行業。

何況，一個人生活在物價日漸上漲的大城市里，拿著3000元的工資，光是給父母孝順費和自己的吃穿開銷，要存點錢本身就已很有難度。

不求上進的男友，吃住開銷都依賴著她。

他曾有份體面的公務員工作，但因為和領導鬧矛盾，干脆辭了。

這是他第三個月沒上班了。

“這種男人真是沒藥救了，分了算了。”閨蜜屢次勸她分手。

“我們已經交往一年多了，我不想在他最困難的時候離開他。”

“可你看看你都鼓勵他多久了，他呢？”

“可是，我還愛他，也許有一天，我能改變他。”

“傻瓜！你看你現在，護膚品都不敢買，還時不時借錢，你的青春能為他耗幾年？！”

“我……”

她最近有點不愿回自己租的房子，他們最近吵得有點離譜，他覺得她嫌棄他了，她想不通他為何不能先隨意找份工作維持生計呢，月薪沒7000不做。

男人很寵她，從一開始就會帶她去各種消費場所吃吃喝喝，但除了他們剛認識的一個月，之后大部分時間都是女生付款--他總會有很多“人情往來”的支出借口。

“沒辦法，他朋友多”，她總是這么想。

但她漸漸發現，他所謂的朋友，吃喝完便相忘于江湖了，而所謂的多也就每次三四個，一個月約個一兩次。

“至少他平時有什么好東西都不忘和她分享”，她只能這么告訴自己。

可這兩個月，她越來越發現自己，每天都帶著消沉的心，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下班，忍受著男友各種“家務預留”，還不能捂住耳朵不聽他對命運遭遇的各種抱怨。

“我們分手吧。這個月房租我幫你交了，我明天搬走。”

分手的話，他們說過無次數，他篤定她不會兌現。

黑夜伴著她的啜泣聲顯得更孤寂。

當他睜開朦朧的睡眼，看見整潔的房間，似乎少了些什么。

“去你的！要走走，老子又不是沒有你活不成！”

【三】

晴嵐不知道離開他，是一種解脫還是懲罰。

她總會忍不住翻開他的朋友圈，話到剛涌出心口，手卻停在鍵盤里，鼠標上。

新房間沒他的氣息，飯桌上卻總能幻現他的身影。

習慣了兩個人，睡覺都不敢關燈。

經過街邊衣櫥的小玻璃，總能回憶起自己撒嬌著要對方說自己美。

鼻頭有時也不自覺泛酸，想起他寵溺地點點自己的鼻子。

她把被子往身上拉高一些，裹得更緊一點。

有些人，該走就不要留。

閉上眼睛，任眼淚把自己淹沒得淋漓盡致些。

【三】

“嵐嵐，出去K歌吧。”

“嵐嵐，今晚去逛街！”

“嵐，聽說#開了間新超市，我們去看看吧。”

朋友們的熱情邀請，都被她一一拒絕了。

這些日子，她要么在上班，要么在家。

“因為一個男人，就那么消極頹廢了？”欣露闖進她家，打算對她這段時間的不理不睬，質問到底。

“我最近太忙了，哪有時間想什么男人！”

“就別裝了吧！”

“真的，你看，這是最近在app報的攝影教程，一有空就在學。”

她的書桌，地板，窗，墻，一塵不染。被子疊成豆腐狀，廁所邊上的拖把半滴著水，房間里還有剛噴的薰衣草清香。

“你傷愈啦？”欣露不可置信地看著晴嵐。

“沒什么可傷心的。”說完她便拿起筆記本電腦聽課。

“你這……該不會是想用忙碌麻痹自己吧。”

她了解晴嵐，她是個心軟的女孩，感性往往大于理性。

晴嵐搖搖頭，笑而不語。

這一次她曲解她了，但她什么也不想說。

她只是深深記得，12歲那年，被同桌猥瑣，發育期的她不敢張揚，只是隱約覺得受侵犯了。

那時懵懂的她，并不知道，自己精致的五官，成了同桌的“犯罪動機”，她也從不知道，班上多少男生暗戀她。

她發育得比其他女生更早些，身材挺拔別致，作為同桌的他在課上暗暗把手伸到她的敏感部位。她曾屢次警告，無效。

后來她被脅迫，與他接吻，否則，會無窮盡地“摸她”。

她沒有反抗。

下課鈴一響，他就不規矩地對著她的嘴唇狠狠親上，惡心的舌頭還伸出探索她的底線，手腳更是大膽地在她身上摸索。

她實在后悔自己的懦弱，平生第一次，掀翻桌子，當著全班同學的面，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然后，向老師請求調座位。

然而，她沒勇氣說原因，遭到老師的拒絕，苦苦忍受了整整兩個學期的煎熬。

她終于不用再受那樣的委屈了。

她并不知道，她的人生，一次次遭受不公的對待，都因為她的“難為情”，“不敢反抗”。

那年，她騎車摔傷了，不敢和家里說，于是，每天穿長褲，把傷口遮得嚴嚴實實，直到，傷口感染，更劇烈的疼痛一天天襲來，父母才從她痛苦的表情里發現了異樣，她依舊沒躲過責罵，但父母第一時間帶她去了醫院。

檢查結果，右腿骨兩處斷裂。

是有多傻，才會用身體的痛楚來躲避可能的責罵？

是有多笨，才會努力掩蓋病痛卻用無法彌補的健康做交換？

是有多壞，才讓父母為了自己哭盡眼淚，花耗巨額，只為彌補時差帶來的遺憾？

回憶起這一切，痛楚從喉嚨直達心底。

離開現任，是她長這么大以來，最勇敢的決定。

【四】

“歡迎你加入本公司。”那位長者滿臉笑容，慈愛地看著她。

“謝謝您，依舊把機會留給我。”

進“柔鑫”，本就在她的計劃內。

但當初的她，明白自己的水平純粹業余有限，于是婉拒之后加倍努力，充實的每天，滿滿的成就感伴奏。

直到她的作品，已有把握和公司人才娉美。

她昂首挺胸，帶著自信的微笑，穿著整潔的職業裝，走進那個她向往已久的大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