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一個空空如也的巢穴。
自他離開以后,我的身體被挖空成一座殘缺的孤島。
他如同天神般肢解我的記憶,用巨勺將我的大腦挖空,用烈火將我的過去焚燒。我就快要忘記了,我只偶爾會想起他來。
我孤零零的站立,我把自己站成他墳頭挺立常綠的青松。也把自己化作,他親手繪制的山水上漂泊的一縷青煙。
我非常的努力,也非常的堅定,毅然決然地想要把自己化作他指尖盤旋飛舞的蝴蝶,亦或是,一抹仍未消散的淡淡的沉香。
但他的目光總是停留在別處的。他無法看到我。
因為我,只是這佛法無邊、緣生緣滅的空。
我早就說過,我是一個空空如也的巢穴。等待著被人來居住,等待著他人看破,也等待著被擁抱被擠滿的充實與溫柔。
我是墻壁上無色的奶油白,我是陶瓷上滑膩黏濕的器身,我也是,他眼中瞳仁里,漂亮的黃昏色。
我唯獨的不是我。
我當然也有想過,在那一片雛菊花海之上,若我回頭,也許依稀仍會留著他曾牽著我的手走過的痕跡。
我當然也有想過,在那個生冷的斷崖之上,若我墜落,他也仍會毫無停留的抓住搖搖欲墜的我。
我當然也有想過,他仍然掛記著我,甚至會在孤獨無助的夜晚,向我傾吐。然而如今,縱然是將歲月的硯臺全都傾覆,也定是無法換回他那一晚對我說過的,讓我感泣涕零的三個字——一起走。
他無法知道,只因為當初遙遙相望的那一次眼緣,我的巢穴中便居住了一個他,從此后再容不得任何人。畢竟——
他也曾,在漫天飛絮中轉過臉來,沖我微笑,安靜得如同碧波湖水,往我的心上揉進淡藍色的旖旎的夢。
他也曾,將我遺落的過往一一拾起,將我卑廉的羞澀用柔軟的掌心偷偷掩蓋而去。
他也曾,將最美好的祝愿寫在紙上送我,一筆一畫,都那樣的真摯,真摯到令我心痛,滿是祝愿的成全,和成全的放手。
我們都太過熱愛自由。
所以他義無反顧的離開我的巢穴,而我也繼續守候著這份難得的虛空。
我仍然是這樣一座無人來到,也無可停留的孤島。
我甚至想要,把自己扎滿倒刺,成為奮力生長的仙人掌。我甚至想要,把自己的發絲濡濕,成為你手中揮灑自如的毛筆。我甚至想要,把自己從身體中拔出來,開滿你的枝頭。
但是我已然不能。
我已然失去了繼續在你的身邊停留的理由,我再無任何的借口可以做你的,亦或是你成為我的,依傍。
而我所能看到的,只是橫亙在你我之間仿若觸手可及的溝壑,它真窄,只是剛好夠將你我隔開的距離。
由著這樣的因循,以至于,當你離開我,亦或是我離開你,那時候的我,雙眼都無法成全淚滴。
我們的分離,就像是神祇的旨意。這是一件多么令人可喜可賀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