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薛薛薛
女孩是南方的,不愛吃面食,可和他在一起的兩年里,幾乎吃遍了西安市里的所有面館。
她從來沒有說過不愛吃,只是每次都會把自己碗里的面分給他一半。
他每次都會笑呵呵的說:等以后你做給我吃就是我最幸福的時候。
她笑笑說:好啊!
其實她哪會做面啊,甚至在遇到他之前都沒怎么吃過。
后來回家的時候看教程學做了幾種面,只是她一次也沒有吃過。
畢業后兩個人分開兩地,一南一北。
不再像以前一樣整天膩在一起,只是不間斷的聯系,異地戀就是這樣,大概只要還有訊息就證明還在一起吧!
那天她跟他說:你來吧,我給你做意大利面吃。
他回了句:恩,好啊。
只是不是對面,她沒有感受到他是不是真的很幸福。
她提前兩天就準備原料,在頭一天晚上煮了一宿牛腩。
早晨十點的火車她六點就去了,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齡,到底不像戀愛時那樣矯情了。
他出火車站,她給他拿手提包。
他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跟著,只是向前趕幾步,又落下幾步,始終走不成并排。
她不知道那天她做的番茄牛腩意大利面好不好吃,但是那是她第一次看見他掉眼淚。
他說:家里給他找了份穩定的工作,安排了份門當戶對的婚姻,我們……
愛情里沒有理缺詞窮的時候,他卻開始語無倫次了。
只是,她大概也能聽出他想表達分手吧。
他說:你跟我走吧,我推掉那份婚姻,我們重新開始。
她沒有著急回答。或者說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還從來沒有拒絕過他,就像即使不愛吃也不還是吃了那么多年的面嗎?
她看著牛腩冷下來泛出白色的油,番茄固執太久會變爛,她并沒有說什么。
第二天她送他坐火車,再后來不冷不熱,斷了聯系的異地戀不用開口說分手了。
大概愛所能做到的是有限的,所以這次她沒有太高估它。
她逐漸慶幸自己當初沒有跟他走,因為后來她才惦念起年邁的父母。這件事她沒有和父母說,也沒有被問起,還是照例每月回一次家,然后一個人在外面拼命三郎。
畢竟是五年的感情,多少會沉浮一段時間。
那些天她一直工作狂,沒心情打理社交圈,想封閉起自己來,可他們之間共同的朋友太多,她還是從朋友那里聽說他和門當戶對的那女的散了,甚至和家里鬧僵了關系。
這些,她只是耳聞,再也沒有留心想。
不知不覺又是三年,她已經升職為企劃部主管了。
況且正是好時候,自然追求者絡繹不絕,可她好像并不著急把自己嫁出去。
她每年還會做一次面,可她每次都不吃,只是看著,直到放壞。
有時候就是這樣,有些人會惹我們難過,但就是討厭不起來。
直到有一天收到大學閨密的留言訊息說:恭喜恭喜啊,結婚嘛大喜事,連這么多年的姐們都不告訴!
她一頭霧水,以為收錯了信息,隨便回了句:沒有啊,打趣到,忙到掛了,出家到是有可能,成家就算了吧。
朋友說:我在blog里都看到你們的結婚照了,雖然咱們幾年沒見面了,我還是一眼認的出的,再說了,如果你們不結婚白頭到老,我都不相信愛情了。
她一時困頓語澀,誰會料想到當初的模范情侶早在三年前就分手了。
后來媽打電話來說,收到了一封她的信,署名是他。
她笑了,是一封喜帖封面是當初無聊時畫的準備結婚時的封面,還是當年一樣很丑的字,粗心到連結婚雙方的姓名都沒有寫。
只是說:請一定要來。
十月份的季節,北方的天氣開始轉涼了。
可她還是固執的穿了一身裙子,一席小碎花,只是為了償還在一起時一個未完成的承諾。
誰想到幾年后的高鐵快到把南北的距離縮的那么短,如果不是年少而是現在如此堅硬的心又會是怎樣的選擇呢?
那天大學時的朋友基本都到了,同學看到她便是一陣起哄。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他,穿上了西裝,留起了背頭,現在感覺還是那么帥氣。
他也第一眼看到了她,穿上了裙子,高跟鞋,口紅的顏色剛剛好,不再是以前害羞的姑娘了。
朋友那么多在一塊閑聊,他們留意著彼此,卻又害怕被別人看穿。
單身派對的時候,她喝了幾杯,便去了陽臺。
記得以前的時候說過,以后的房子一定要有個大大的陽臺,就像現在的這個樣子。
他還是跟了上去,他說:好久不見,然后頓了頓說:你還是那么漂亮。她說:謝謝。
他說:這幾年過的好嗎?她說:還好吧。
他說:謝謝你今天穿裙子。她說:完成約定啊!
他說:是不是我當初好流氓啊?她說:是啊。
然后沉默。
他說:你也快結婚了吧!她說:沒呢,公司派我出國,馬上就要走了。
然后又是沉默。
班上愛起哄的把他們兩個拉到客廳,講起了他們兩個大學時候的趣事。
有個朋友說:有一天啊,無意瞟到宿舍門口啊一對狗男女,在接吻,那個羨慕啊,要不你們今天再來一次過過癮。
又是一陣起哄,她開始不安起來,還是他說:是啊,當時我一親她,她就臉頰泛紅。她紅著臉說:哪有。
便又是一陣起哄。
“但是恐怕今天不行奧,因為我的新娘子就在這里”,他說,然后便牽起沙發角落一位女孩的手,大家一下便都沉默了。
不知從哪冒出來一句:“我靠!新娘不是她啊!那結婚照.....”
旁邊的閨密眼珠子暴露在外面說:“靠!她是不是你同母異父,同父異母,同父同父的失散多年的雙胞胎妹妹啊!不然怎么那么像你!”
到最后他還是娶了一個和她很像的人,其實在不見的三年里,她也對和他很像的那類人有動過心。
時間兜兜轉轉,都不過是尋找著那些曾經似曾相識的人罷了。
到最后還是會喜歡上同一類人,喜歡上一個和她很像的人。
可她不再也不是三年前的小姑娘了。
雖然腦子里像放了枚原子彈,但還是微笑著說:“祝福你們啊。”
然后對她說:“他愛臭屁,不要理他就算了”。他就說:“少來”。
她說:“他愛吃醋,那就讓他吃好了”。他就說:“哪有”。
她說:“他愛吃面,特別是番茄牛腩意大利面”。他說:“哪有,我最討厭吃那種面”。
她反問:“那三年前,我做的番茄牛腩意大利面,你還不是吃的一干二凈”。
他詞窮,之后便又是沉默。
他的女朋友便說:“你說的我都記住了,謝謝你以前照顧他嘍”。
別人就像看鬧劇般唏噓不已,這戲劇性的一幕差點就鼓掌了,好戲看完了,便又自顧自的熱鬧開來。
只有她,眼里藏了一滴三年久遠的淚,就在今晚不管睜眼閉眼都掉了下來。
第二天的婚禮,新娘子穿過花海簇擁的甬道,一席華麗的婚紗,彩虹色的花環,眼里泛著幸福的光芒,把手交到他的手中,交換戒指然后接吻。
眼前的這一慕她也不止一次的幻想過。
只是所有的回憶在三年的時光里發酵炮烙,沒有浪漫,只有心酸。
晚上鬧洞房,別人想盡辦法不過是多尋著樂子,一直折騰到凌晨。
而她多喝了幾杯睡著了,這是她三年來睡得最安穩的一次,因為知道了結,即使不是所想,也少了那份幻想的不安。
時間終究把我們都變成了一個擰把的人。
有時候不是不想,只是不是那個人就是不行,我們可以謝卻所有的偽裝,卻始終被回憶畫地為牢。
次日她謝絕了別人的陪同,獨自走過熟悉的每條街,而好像每條街都有熟悉的影子。
在那條街牽過手,在那條街吵過架,在那條街結過吻,旁邊的那棵柿子樹可以作證。
幾年之間西安早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通了地鐵,霧霾更嚴重了,學校對面的街擴建了,小旅店更多了,學弟學妹還在重復著他們昨天的故事。
大概只剩下回憶沒有改變了,穿過陌生人流的她終于能笑得的像個路人了。
第三天他送她去機場,下午四點的飛機,直飛美國。
中午吃過飯,開車在路上閑逛,穿過浮光掠影,穿過人山人海,穿過記憶的碎片。
他說:“其實在過去的一年里我一直都在你的城市里,公司的分店開到那里,而我申請了調配。”
她詫異,說:“是嗎?”他說:“是啊!就在你的公司附近,你常去的那家咖啡店,我也經常去。”
她愣住,可世界那么小,我們到底還是無法遇見。
他說:“我一直內疚后悔,無法原諒自己,當我鼓足勇氣去找你,想好了就算你拿砍刀我都不會離開了,可后來我發現,早就有人等你了,他勾著你的脖子,而那一刻你笑了”。
她瘋了似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他給他手絹,還是三年前一模一樣,他說:我看他蠻好的,他一定會照顧好你的。
“笨蛋,笨蛋,大笨蛋……”她泣不成聲,只是重復著:“那…是…我…弟…弟…”
她一字字的說出這句話。
臉上全是眼淚卻自嘲般的笑著說:“他就是我們在一起時經常給你說起的弟弟,她大學了,常和我吃飯……”
他猶如五雷轟頂,瘋了似的的追問:“你弟弟年齡不是還很小嗎?很小的的嗎?”
“可我們談了五年戀愛,分手都已經三年了……”她顫抖著說。
那一刻誰也沒有阻止誰流眼淚,只是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如果不是那樣,他大概不會泄氣,不會從新調離,也不會突然決定結婚了吧,可他們都沒有看過命運的劇本,只能宿命般的選擇。
下午一點零三分,車子穿過火車站前,那是三年前分開時彼此留下背影的地方。
可能有時候不是不夠想愛,只是命運一次次和我們開玩笑,一次次讓我們搞錯,弄錯,千回百轉,百轉千回,付出真心卻始終等不來結果。
他說:“我們去驪山吧!考古小姐,就當完成我們的約定”。
她笑笑,她是考古專業,穿著也很“古董”,在遇到他之前到分手的時候從沒穿過裙子,也是如此,他拿這個笑話了她好幾年。
以前計劃說要去過幾次,但總被事情耽誤,始終沒有成行。
他苦笑,聲音好像一下蒼老了十年之久:如果我臉皮再厚一點,我連拿刀砍我的勇氣都有了,可只是你身邊出現了一個人就把我打敗了,如果……
她一直望著窗外,再沒說一句,臉上洶涌的淚痕,輕易就弄花了妝。
想想這幾年,拼命的工作,拼命的應付,就是怕一有空就會想起身邊這個人,可就是沒有勇氣邁出一步,可可能就是命吧,她想。
車子走走停停,他不斷的按喇叭,三年后的西安,到處都堵車。
還沒有出市區,就快到飛機起飛的時間了,只得返回趕往機場。
她想他們的愛情就像終未成行的路程一樣,不是不夠努力,不夠相愛,只是到最后被時間耽擱了。
下了車,欲言又止。她微笑,他囁嚅。
飛機的通告已經響起,他們彼此擁抱。
他說:“再見”,她說:“再見”。
他們都彼此明白,以后,以后的以后,都不會再相見了。
她穿過走廊,直到看不到他,他站在原地,直到看不到她。
所有的回憶像爆了光的底片,再洗不出清晰的照片了。
她去了趟洗手間,洗掉所有的淚痕,整理了衣服,補化了淡妝。
那一刻鏡子里的她,口紅的顏色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