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一樣,只是這里是被時間提著脖子任由其宰殺。因為除了調離到其他家或新人報到外,一切就像一潭死水,就像時鐘上的時分秒針一樣在規律的運行著,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軌跡,目的和意義都是被別人賦予的,自己卻越來越像行尸走肉一樣無所思、無所事~這便是加入行業后,我和各位老板平等共處后越來越感受得強烈的一個事實。
? 都說微笑會傳染,其實無聊也會傳染。最開始源于我在他們眼里的發呆,因為除了抽煙外就剩下喝水和上廁所。偶爾逢場作戲還行,但讓我每天和他們一樣打牌下棋,真是種度日如年的煎熬。于是我腦子里一邊尋思著自救方案,一邊手上拔著下巴和上嘴唇的胡茬子。于我而言是拔不完的胡子,想不完的法子。在不知多少根多少次拔胡子的過程中,我想出了四個求救暗號:
1,給幺叔家的小女兒發信息,就說是希望自己盡快做出業績,想讓她做出改變而邀約加入我們行業。內容中用數字穿插,經過多天多次的觀察,客廳南面是幾家商鋪,其中一家叫“好外婆”的格外顯眼,它的聯系電話做成的燈箱,特別在夜間,足以讓我這個300度的近視眼勉強看清,于是我想好了短信內容:記得0512地震那年,我為了買一條李維斯501牛仔褲,花了701元,08年,一晃過去了這么久……合起來0512(昆山的區號)50170108,這是好外婆那里訂餐電話,只要一打便知道位置,而這片開發區能看到那訂餐號碼的小區住宿樓即便用排除法也花不了多久,這是我最得意覺得最靠譜的一計!
2,作為上面的拓展,或叫變形用法,后來我又想了想,那樣太顯眼了,容易被識破,于是在某日某次的拔胡子過程中考慮再三,決定用A-Z代表數字1-9,用O代表0,這樣便得到oeabeoagoaoh這組字母。
? 但到這時又陷入了矛盾中,既然這不是一組單詞,又還能是什么呢?這不是比方案1更明顯么?
3,在好外婆旁邊還有一家叫金三峽火鍋的店,雖然看不到聯系電話,但看那名字估計網上去查的話也沒幾家,就算用排除法也比較容易找,只要找到那家火鍋店,接下來的關鍵就是確定我的詳細處所:N5FLDoor,我想只要稍稍動一下腦子應該就能明白是北面五樓左側門的意思吧,只要把金三峽火鍋N5FLDoor這一串字發出去,一切便有了希望。
4,經過幾天的伺機觀測,終于讓我又發現了一條規律性的獲救可能。每到黃昏時分約晚飯前一小時,在女寢小屋的窗外樓下約20米處總會出現那輛車牌為EPS768(蘇)的白色小轎車,只為確定是EPS還是EP5,我又多花了兩天才確定下來,因為有了年初的東窗事發和前車之鑒,他們對我在這小屋的窗口一舉一動倍加矚目,而我只能格外小心行事,只能一次偷瞄一眼,加上自己視力不好,只能在晴朗的下午才能瞇著雙眼勉強猜出那車牌上的字符。
? 同樣的道理,只要能把這個車牌發出去,那車主的住址八九不離十是這兒無疑了,我都能目測到的,那便說明待解救的我就在車主所住的幾十米視線范圍內。
? 以上四點求救信息方案不知是多少根被拔的胡茬子累積而來,好在它們就像韭菜一樣割完一茬又一茬,生生不息,這才能讓心底那個鬼有了小九九的活動空間。
? 而屋里除楊和小妹外,其他全是嘴巴周圍長毛的動物,所以拔胡子是一件成本最低傳播最廣最快的行為。
? 最先是兩位代師傅從我這兒傳染,畢竟近墨者黑嘛!后來宋德華、周軍等人也加入了閑來沒事拔胡子的隊列,慢慢地,拔胡子這件事在幾間屋子里從我擴散到其他老板,從茶余飯后擴散到幾乎全部閑時,就像吸煙一樣,大家似乎越拔越上癮,或許是因為里面隱藏著一種成就感吧,就這么一小撮,反正拔一根總會少一根,長得總沒有拔的快。而這種成就感即使再小,它們也是一種成就感,這足以說明大家的精神家園是多么的荒涼啊!只是我流于表面的拔胡子在傳遞到他們身上后,不知他們心底那個鬼又在打著什么小九九的算盤,亦或是僅僅單純地因為無聊、茫然、麻木……
④.在拔胡子流傳開來的不幾天,周軍離開了這個家,在他走前調入了一個才十八歲的小伙~周福星,這是一個來自江西瑞金聰明得快絕頂的小人精,雖然個頭也就一米六出頭的樣子,但那炯炯泛光一樣的眼神和總微微上揚的嘴角無時無刻不讓他那機靈氣側漏。
? 之所以對他有這樣的印象,一方面是從其他老板口中得知他入行后把吃齋念佛的老媽也善意地騙了進來,據說起初也是尋死覓活整天鬼哭狼嚎,但在考察清楚考察明白行業后現在反倒成了拉都拉不走的行業精英了。
? 其次是周軍出走前夕,在一次晚餐后他與我去廚房洗碗時,像那一夜張杰偷偷叮囑我的情景一樣,不過相反的是他奉勸我別像“某些人”那樣以為自己很聰明,以為找個借口就能和這兒脫離干系。我明白他說的就是周軍,雖然大伙都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一個屋檐下吃飯睡覺,但當事人不在視聽范圍內的話,還是會有人私下咬耳朵嚼舌根。
? 不久后周軍果真消失在大家的視野中,雖現在我和大伙都是行業里同樣平等的“老板”,但仍不知他是半夜幾時幾分如何活搖活甩地拖著自己的行李走出那扇大門的,這一次我確信不是演戲,也不是調離到別的家,而確確實實是他自己以請假的方式暫時回老家一趟,只是大伙沒討論,我這就不得而知他的具體緣由,想到江西那小伙對我說的話,哦!對了,他倆不都是江西的么?都是老鄉,卻……
? 我想,一個連親媽都愿騙過來的人,至少可以確信一點, 他對這個“行業”是絕對的“鐵粉”,想到周軍能征得何大同意而走出這個家的緣由,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或許這也正是其他老板們不屑于討論的原因。
? 在周軍出走不久后的湖南大哥宋子浩則做得比周福星更讓各位行業的老板感動,據說在他父親去世那天至今都沒回去過一次,只為在行業里從毛毛蟲爬到大老總早日成功出局的一天。
? 連死了老爸這樣的事都無法動搖在行業里的決心,那周軍還有什么事比這更重要更著急的呢?所以大伙心照不宣而已!
? ? ? 第六節:黑吃黑
不知又過去了多少天,“好戲”第三次上演。從我的親身經歷到再次目睹小妹的遭遇,這一次開始有些習以為常的麻木了。
①.小弟:
? 這一次被騙來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山東濱州小伙名叫劉學,不學無術的學。之所以這么講,因為他也是做傳銷的,據后來拷問得知他原本在廣西做“1040”,這一次抱著以見女網友的名義騙國寶楊入伙,不料反被黑吃黑。
? 當我第一次聽到管家他們私下談論這位新的考察者之前做類似行業~1040之時,我完全聽不懂,只記得我曾使用過一款非常牛叉的諾基亞拍照手機型號是1020,那時我還以為他們在討論新一代名為1040的諾基亞手機,直到被解救后才從手機上百度了解了大名鼎鼎的“1040”那來龍去脈。
? 有句老話具體怎么說我忘了,大體意思就是同行是冤家,作為國產傳銷界典型和知名組織的一員,他在接下來的日子里自然是吃盡了苦頭,與小妹那種殺傷力不強但侮辱性極大的恐嚇相比簡直叫慘絕人寰。雖明白他也算自作自受,鬼知道之前他也如此坑害多少兄弟姐妹呢!但與我前面所經歷的那一夜整治和幾天面壁比起來殘忍多了。
? 除進屋當天的類似經歷外,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半夜被從地鋪里拉出來,如同人肉沙包般被管家胖揍了不知多少分鐘,由于那一夜沒開燈,我也就只能聽著那沉悶的捶打聲腦補著那悲慘畫面,那種情沉悶就像中秋節在老家懟窩里打糍粑一樣,估計也算體力活,不由想起《大灌籃》里的那句“打的人累啊!”
? 第二次也是最慘的一次,張大主任在黃昏時前來視察,其實就是沖著這個同行業的來訪者身份特意收拾他,或許因為套路他都懂,所以軟的不行就上硬菜,而且能讓他啃得滿嘴是血的那種硬。
? 那下午直到快到晚飯時間,張大讓管家從隔壁老大的臥室里把他的行李包拎了過來,扔在雙膝跪地的他身前,擲地有聲地許諾:只要能做滿500個俯臥撐就立即打開大門。
? 本以為他會說點兒服軟的話,大家也都明白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不料他竟做了起來,在不到100個時便體力透支趴地上起不來了,張大一旁的馬仔去廚房端了一盆冷水擱到癱軟在地的他身旁。張大一臉邪笑地走到盆前,一腳將盆踢翻,水撒了趴地上的他一身,周圍的“老板”們也被嚇得哆嗦了一陣,盆被踢破了,弄得一旁的大伙也沾濕了不少衣褲,在張大手下的吆喝踢踹下他又接連幾次勉強支撐起身體做俯臥撐,每次趴地上都會被狠狠地踹幾下,直到最后連續近一分鐘趴地上無法動彈,這時管家也沖了過來,加上張大和他手下,三人像殺豬一樣將他的手腳頭都死死地摁住,將他像只案板上的鴨子一樣翻過身仰臥在地,將他的雙腳壓向肩膀,張大和管家都嘶吼著問他服不服,那時大伙的表情里看不出絲毫的同情,或許因為他讓大伙延遲了晚飯時間而不得不陪他挨餓,又或許是因為他使張大發飆把盆里的冷水踹飛,搞得大伙也受涼了吧!
? 以前我能站直后額頭觸碰到雙膝便覺得自己的柔韌度很好了,沒想到以前做傳銷的他像個體操運動員或練過芭蕾的那樣柔軟,也或許他心底始終有這么一個信念:除非你們弄死我,不然一切早晚會加倍奉還。不過最后他還是屈服了,畢竟都是肉長的,人嘛,不怕死,但會怕疼,只是身體的極限和信念加持下能多撐一會兒罷了。
? 再后來的日子里,他雖然嘴上服軟,但那雙耗子一樣的眼睛總時不時地左瞟右瞟,這也是管家兩次整他的原因,也許這只是他的天性,每次說話、回答問題時都帶有這樣習慣性的動作,就像一個做賊的生怕被發現,忍不住不斷左右張望,用管家的話叫:“那賊頭賊腦的樣子一看就不是啥好鳥,真是欠收拾!”
? ②.一回二走:
? 又過了幾天,周軍奇跡般地回來了,這是大伙怎么也沒想到的,這一次他還帶了老家的風干牛肉片給大伙開葷,抽的煙也比以前四五塊一包的高端了很多,直接拿著一條煙人手一包地發。大伙對此感恩戴德,如同見了救世主一樣,而此時曾被樹為公敵,過街老鼠般的劉學也已和大伙打成一片,不論打牌、抽煙還是聊天,儼然家人般親近,套近乎絕對是他的拿手活,不需要我那樣思前想后去演,畢竟對這個所謂的行業而言,他算是科班出身。
? 算上年后調入的一高一瘦二人組和新來的小妹小弟,這個“家”已顯得很是擁擠,所以在周軍回來后沒兩天,老杜和張金龍這一老一少便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我的視野里。
? ? 第七節? 大姐
? 作為今年第三位考察者,這位大姐算是最冤的。從河南老家拋下孩子,信了所謂好姐妹的話說來她的火鍋店上班,卻不料被那個曾工作認識的姐妹“燙”慘了!
? 小弟二次被整時為身為張大屬下之一的那個馬仔又來到屋里為管家打下手,不過由于是女性考察者,便沒有像整小弟那樣對牲口般粗暴,只是在她尖叫和反抗時倆人上前放倒在地并用毛巾塞住了她的嘴然后開始了那個長相粗獷,一嘴齙牙的馬仔上前套近乎,因為他也是河南人,別看他那高大粗壯的體型和大老粗一樣的相貌,說起話來結巴和老實的程度,讓人感覺到那齙牙,那極度不和諧的五官和身板都不算啥,甚至顯得有些配置過高!
? 他叫游廣軍,方形大腦袋,五大三粗的體型和大老粗那種長相,活生生一個國產電視劇里國民時期北洋軍閥的一個小頭頭形象。
? 而被甕中捉鱉的大姐顯然并不像入世未深的小妹那樣單純容易馴服,被放倒在地后,雖嘴里被塞上了毛巾無法言語,在掙扎中聽完一旁這位老鄉的嘮叨后仍是一臉的憤怒,特別是那雙又圓又大的眼球里充滿了血絲,她一頭柔順的咖啡色短發,穿著一件呢絨大衣和黑色高跟鞋,戴著倆鑰匙扣一樣的耳環,這樣精致的裝扮在此時就像一只艷麗的蝴蝶被粘到了蜘蛛網上,只能在垂死掙扎后任憑那丑惡恐怖的八腳怪去蠶食。這里蠶食的并非秀色可餐的肉體,而是內在的思想和所擁有的錢財、人脈,被榨干后還得淪為倀鬼一樣活著。
? 在接下來的兩天里,大姐木訥地端坐著,如同之前我的經歷~當個收音機接受輪番上陣的“閑聊”。而小妹和楊似乎成了好姐妹,小弟則在牌桌上和老煙槍們打成了一片。
? 看到如此尷尬境況中的大姐,我那時真的很想上前勸慰幾句,但又因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卻步,只是偶爾在遠處看著那雙充滿了絕望的眼鏡。她似乎也看到了我眼中的同情和逃出去的渴望,雖然我不敢完全確定,但總覺得我們能用那短短幾秒的眼神對視交流很多語言無法表達的東西,那便是信任。假如我再次作出反抗的舉動或外逃的小動作,無藥可救的小弟說不定還會為虎作倀,而小妹則可能因恐懼而束手旁觀,最終只會孤立無援自討苦吃,無法語言溝通而形成同盟需要的是彼此的信任和能想到一塊兒去的默契,我心底似乎看到一絲希望。
? 數天后大姐不得不屈服,與這伙子人僵持下去只會讓自己吃更多苦頭,板著臉是一天,和他們打牌下棋有說有笑也是一天,沒必要自討苦吃。這也是我每次與她眼神相遇時希望傳達的心里話!
? 后來慢慢了解她的悲慘境遇:老公幾年前發聲意外事故去逝,家中倆孩子需要撫養,孩子的爺爺奶奶也已年邁,只身一和個中年婦女得扛起一家老小的生活重擔。在她面前,我們仨未成家的青年雖被騙進了這個泥塘,但至少我們沒有她那樣的生存壓力,我們自己的不幸只是自己的事,而她的遭遇卻是一家人的不幸。而屋里,行業里的“老板”們眼里卻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其實他們一個人的不幸也就是身邊所以親戚朋友厄運的開始!
?
? ? ? ? ? 第五章? 雨紛紛后的晴天
第一節:錢只是一種道具
這句話在前面講過一次,轉眼過去了一個月,4月5號正趕上清明節,也是每月一次“發情書”的日子。
? 這里說的道具并不是指假幣,而是魚鉤上的那點兒誘餌,不光是還沒上鉤的人魚,也包括上鉤后被放桶里那只有原始的意識,卻沒有精神意識的生物。它們歡快地娛樂玩耍著消遣著,卻不知已在被宰割的路上,如果把它們放在水塘里,偶爾再給些用死魚曬干后磨成粉做出的飼料,那肥美鮮嫩的魚兒們或許直到當頭一棒后被開腸破肚也沒整明白自己到底經歷了什么。
? 在5號晚上,屋里剩下的幾個老板欣喜地領取了何大發放的情書信封后,以往那消沉的面龐、迷茫的眼神就像打了一針嗎啡,瞬間原地滿血復活,在第二天早上的游戲時間里明顯比三月下旬更加激情和瘋狂……
? ……
寫在獲救前夕的三件軼事:
①.紅糖水:時至四月份,這個“家”里已有楊和小妹大姐三位女性,在她們生理期那幾天會有行業里的特別待遇:紅糖水。如果說這里的伙食算文革前后集體公社的大饑荒狀態,那紅糖水就像荒漠里的一瓶甘露。男人們苦悶煩躁時的煙就像她們這時手中捧著溫暖的紅糖水,里面還泡著兩三顆紅棗。寫到這里,我也不清楚這算哪門子軼事,但那時的自己卻覺得設法從她們仨手中花言巧語也好死纏爛打也罷,只要能分到兩口紅糖水哪怕只是一顆紅棗,那也是件很有趣的事,因為在其它老板看來,作為一個快三十的老男孩,這是一件多么無恥的行為啊!
②.公主抱:在發情書后的某次游戲時間里,我被選中成為和大姐合作的對象,要么她背著我繞屋子三圈,要么我抱著她做六個下蹲。本想著這不又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么?正好聯手找出人群中的漏洞便可奮力反抗向外求救。
? 但放眼望去,屋里南面大窗戶下坐著似兩堵肉墻的游廣軍和大個子陳,隨便一個便能以秒為單位把我制服,客廳小門處坐著的小機靈鬼周福星始終一臉怪笑地監視著我們的一舉一動……
? 在我腦海里打量著這些時,大姐爽快地主動提出:我來吧!反正以前在老家礦山干活背過礦石,都不用背簍,直接墊塊布就上背走在山頭的亂石路上,看你身材這么苗條,比背一塊石頭可容易多了!
? 周圍的人聽到這里都忍不住大笑起來,面對眾人的嘲笑,或許和我前幾次厚顏無恥地向她們要紅糖水解饞有關吧,為此也不能辜負了那糖分的滋養,在眾人的鼓動下當回男子漢,將身高近一米七,長得比我還結實些的大姐橫著抱了起來,頭三次下蹲還算勉強,最后三下已面紅耳赤雙腿發酸并止不住地抖動著,不過還是咬牙完成了六個公主抱下蹲,現在回想起來還真佩服那時的腰勁,放在此時躺病床上奮筆疾書回憶的自己,幾乎是不敢想象的難度。
③.大白兔:和上面講的紅糖水不一樣,這次得到的是楊外出帶回來分發給大家的福利,只是我在吃完那顆糖后,將糖紙當著眾人面仔細端詳、把玩許久,最后小心翼翼地將那張半透明的乳白色糖紙折了起來,放到羽絨服內層胸前的口袋中。在后來的日子里,每當無聊或飯前便掏出來,再當著老板們的面誘惑般地放到鼻子前露出心曠神怡的樣子。其實這是我看過的一個電影片段,具體啥名字現在忘了,只記得是一個被囚困在監獄中的人把撿到的糖紙收藏起來作為對美好的向往。那時我便想著,等我出去后一定要買好多好多的奶糖,而且只要大白兔這個牌子的,因為這味道里承載有無盡的回憶和身處黑暗中對光明、自由的極度向往。
?
? ? ? ? 第二節:伍圓
? 紅糖水、公主抱、奶糖紙,這三件事讓家里的老板們無不印象深刻,而我需要的正是這種表象上的深刻,至于那些不好聽的標簽,于那時那種情景下的我無關緊要,重要的是能在那些對我產生標簽的印象掩護下尋找到突破口——一次既安全又有效的逃生機會。我想用“逃生”這個詞并不為過,在這兒活著和死了的區別只是還有呼吸、心跳、有作為動物的基本感覺和活動,但是沒有了人生自由,沒有了獨立的精神活動或叫思維能力,那和缸中魚、籠中鳥沒啥區別。
? 記得第一次弄破窗戶丟下身份證大喊求救失敗后,我又嘗試過第二次往外扔出求救紙條,那是一小張煙盒里的錫箔紙,用的書寫工具是從廁所窗戶上的鐵紗掰下的一小截鐵絲。因為沒有墨水,只好忍痛在腿上扎,用流出的血珠一次沾一點兒,趁上廁所的幾分鐘里一次寫兩三個字。為了盡可能減少皮肉之痛,只能盡量精簡字數和筆畫,現在還記得前后花了三天才寫下的那句話:傳銷求救5樓右。后來為了增加撿到紙條的好心人施救的可能,又在后面加了四個字“必謝千元”。
? 但時間一天天過去,從小妹初來時我加入后,直到現在的大姐,我想那張紙條早已被雨水淋爛,即使有人撿到,上面的血書也不成字樣了吧,也可能那天趁沒人注意時從窗縫扔下去的瞬間便被風吹到了草叢或某個無法被人看見的角落。
? 心灰意冷的我,每當想起小弟被暴打的場景和大姐那眼神,逃離這里的決心越來越堅定!
? 于是第三次我用錢包里的一張銀行卡刻上求救信息:金三峽正北五樓右傳銷三人待救必謝千元。
? 這一次用鐵絲在卡片上刻字不用再扎肉寫血書,所以可以盡可能詳細些,考慮到過年那一夜聽到何大口中的“王警官”,我又在卡片另一面加刻了一句:勿報片警,恐有勾結,去市公安帶人。
? 這一次從策劃到寫好只用了一天時間,但因為銀行卡不像紙條可以從鐵絲網的縫隙里塞出去,直到五天后才找到唯一能扔出這張卡片的地方~老大的臥室,但兩次趁老大外出后找借口進去都有人在我身旁。
? 第一次我對管家說,現在已入行成為家中的“老板”,希望盡早學會那本寓言故事集和行業守則。于是管家把我帶到老大的臥室,從午飯后一直到天色變暗,至始至終地為我講解,選了兩個故事讓我背著復述,見我對行業學習有了主動上進心,盧讓楊提了一壺開水進來并兩次分給我煙抽,在喝的開水和聊天學習中嘴邊升騰的煙氣彌漫在屋子里,我卻除了望著南面那扇通往自由世界唯一可能性的玻璃門,此時的我仍沒有任何合理的借口靠近并推開那扇門,哪怕只是能扔出那張刻著求救信息卡片的一秒。
? 兩天后我又向盧提出準備“邀約”朋友進行業,因為通過這么久的觀察,我發現,但凡與行業學習、行業發展相關的事,都會被盧或何大帶到那個大臥室里進行,那兒就像一個軍機處,不過這次對于褲兜里藏著的那張求救卡而言仍無功而返。
? 直到一次偶然翻看錢包時(行業里成為老板后便可把“護身符”拆開放進自己的錢包)無意中看到僅存的一張五毛錢紙幣和幾個硬幣,正是它們成了我的救星。
? 我想,既然上次從紗窗孔中塞出去的紙條沒效果,那用紙幣被看到并拾起來的幾率大多了吧!不過為了更大地提高幾率,我決定用僅存的那張紙幣和幾個鋼镚與屋里的老板們換成一張伍圓的紙幣,借口說硬幣放包里硌得慌,做游戲時還老容易掉出來,最后用一支煙的成本從周軍手中換到了一張被揉得皺巴巴的伍圓紙幣,不過也正合我意,一方面是更適合折疊,另一方面也更能吸“墨”保持字跡。
? 4月7日,我把如法炮制的那張伍圓紙幣卷成圓珠筆芯粗細的紙卷放在褲兜里,在午飯開飯前,我向管家首次提出去為大伙“加廣告”,因為開飯時打飯菜是兩三人共同完成,而“加廣告”的過程只需要一人去廚房把菜盆端到客廳為大伙分發。
? 我在離開客廳并用力關上小門那瞬間心跳驟然加速,年前破窗求救時的心境再次從演,除了慌張的心便是笨拙忙亂的手。在關上門轉角走向廚房的那兩三秒內,我掏出那張伍圓,本來從窗縫塞出去并通過微開著的窗口掉到樓下并不復雜,但由于力度和角度不對,錢卷徑自掉到了外面的窗臺上,任憑我如何使勁吹也無法掉下去,因為正好被吹到窗門的夾角里,這時已經過去了六七秒,若從客廳出來任何一位老板看到,一切便暴露無疑,這時我的腦袋像狂奔時突然跌倒,猛的頭先著地,整個人瞬間近乎失去了意識,慌亂中,我三步并作兩步,躥到灶臺前拿了一支筷子從細小的鐵紗窗孔中伸出去,捅臺球一樣把它弄到掉落處,那短短幾秒內,感覺像死亡前夕的最后掙扎,萬一手滑把筷子也掉在窗沿上,那可就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 有驚無險的是一通亂捅加上使出吃奶的勁兒用嘴吹后,終于把它弄了下去,就像一個發展中國家終于把一顆人造衛星成功發射進入太空軌道。在確認身后沒人從客廳走出后我才稍微平息那劇烈的心跳,連忙端著盛菜的盆進了客廳。
? ? 第三節? 獲救
? 伍圓事件的當晚便下起了大雨,那個冷雨夜里,我痛心的不僅是好幾次扎血書寫的忍痛,更是希望的破滅。我想即便錢上書寫的血跡在雨水的沖淋后勉強還能看清,那整夜呼嘯著的大風也不知把它吹到了哪個人跡罕至的鬼地方去了吧!
? 怕的不是其它地方的人撿到后不清楚我的具體位置,而是根本就沒人能看到那張伍圓,亦或是拾到時上面書寫的血跡已經褪去。作為第三次書寫求救信息,我再三思量后把必謝千元改為必謝兩千,因為這是我目前銀行卡里所有積蓄了。
? 經過三天三夜的漫長等待,4月10號上午,大伙還沉寂在日常娛樂活動中時,我揣在衣兜里的手緊握著那張刻寫著求救信息的銀行卡,終于忍不住下定了決一死戰的心,要是中午十二點后仍沒有任何人前來敲門,便像年前那次求救一樣,即使拼個魚死網破,至少現在屋里多出了三個考察者,至少能為我拖延哪怕幾秒時間和增加哪怕一點點獲救的幾率!約上午九點過些,就在手中的卡片都快被握的融化時,大門外傳來了沉重的敲門聲。
? 剛開始我和大伙都以為聽錯了,不幾秒又傳來陣陣敲門聲。這時屋子里頓時空氣都凝固了一樣,呼吸和心跳的聲音幾乎都能聽到。
? 何大這時走進了客廳,用近乎唇語的聲音地對大家說到:老板們都不要怕,反正我們又不是做啥犯法的事,該打牌的打牌,該下棋的繼續下你的棋,一會兒該咋說咋做我想大家都明白,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說完便示意管家和楊把籃子里的手機分發給每位老板,小妹小弟和大姐除手機沒有外,給了錢包和身份證。
? 在我接過盧管家遞過來的手機時,身旁的吳師傅和周福星都故作鎮定地看著我,并努力表現出一絲笑意。
? “徒弟啊!別怕,這種事我們又不是頭一次遇到,一切就是走個過場,反正一會兒萬一我們被帶走,去局子里最多兩天兩夜在里面吹吹牛就又回來了”吳邊說著邊把熱乎乎的那雙老手搭在我腿上,并向不遠處的楊問到:還記得去年我們去那家上面寫的幾個大字吧?
? 楊笑了笑說到:當然記得啊,不就“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嘛!你還好意思說,跟你比起來我都不知道進去過多少回了!這不照樣在這兒活蹦亂跳的。
? 一旁的周福星那標志性的笑臉有些掛不住了,只是接過話茬對我說到:大哥你也挺點兒背的,這才當幾天老板啊,就碰上了,不過也沒啥,有我們在,你只管跟著大部隊走就是了。反正出來了又是一家人,頂多換個地方。
? 此時三位新進考察者倒是出乎意料的冷靜,直到大門外傳來嘈雜的人聲和接踵而至的開門聲:怎么敲這么久也沒人吱一聲?我們是昆山兵浠派出所來例行巡查的,接到舉報,這里有人被非法拘禁。
? 發話的是一個挺著大肚子,全副武裝的大叔,手中拿著一張身份證向客廳走了進來,緊隨其后的是一隊派出所警員。
? 本以為會是我的身份證,走近了一看卻是一個不認識的小伙子頭像,我想那是另一個不幸的受害者吧!
? 在幾番詢問無果后,幾位“老板”還沒等警員發話便慢慢地雙手抱著后腦勺,走到兩側墻邊面對著墻蹲了下來。一旁拿著那張身份證的大叔也忍不住笑出了聲說到:還真是一群老油條,都明白……
? 沒等他把話說完,還楞在人堆里的大姐痛聲哭了出來,徑直沖向門口還沒進來完的警員那邊,捂著嘴泣不成聲地喊叫著:警察同志,你們終于來了,我被困在這里好多天了,我只想回家,趕緊回家……一旁的警員安慰著她,并把她攙扶到屋外。再次出乎我意料的是直到所有人被帶走下樓至始至終小妹和小弟二人都淡定地擠到了人群里,并沒向他們透露自己是受害者,只是拿著各自的行李隨人流走了出去。
? 我在老板們都陸陸續續抱頭蹲下后特意選了離門口最遠的墻角學著蹲了下來,見屋里就剩我一人時才慢慢起身對那個一看就明白是所長的大叔講了起來:是我扔的求救信息,除了剛才那位大姐外,穿黑大衣的小伙和紅外套的女孩也是受害者,可能他們和我一樣怕被報復才沒敢當面說出來。
? 說完后我掏出衣包里那張還沒來得及扔出去的銀行卡遞了過去,大叔一臉嚴肅地對我說:小伙子,沒事,一切都過去了,我馬上安排你們上另一輛車……出于激動,我也打斷了他還沒說完的話,問到:是哪位好心人撿到我扔下去那張用血寫著求救信息的伍圓錢?我說話算話,一定要好好地感謝這位大恩人!
? 大叔這時笑著對我說:你先拿好自己的行李,配合我們調查,爭取把這里的傳銷窩點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