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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諾言深許(62)
第63章:詩意留芳魂
這已經是第四天的晚上,江航坐在暗沉沉的房間中,腦子里還是接近于空白。是江遠非把他揪回家,一下子把他摁到床上,狠狠地說,“你別逼我給你打催眠針。”
他從不知道哥哥竟有如此大的力量,還是他已經軟弱無力到了這等地步。此時,他才感覺到許諾好像抽走了他身上的所有氣力,那種微弱的希望里充斥著強大絕望的感受太折磨人了。
在醫院那會兒,梁木來安慰他時語氣里充滿了自責與后悔,他說,“我不該給你調什么“隨便”喝的,如果你開車也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我真是悔死了。”
他苦笑了一下,搖搖頭,“我開也是一樣的,那混蛋不知喝了多少酒,完全變成了瘋子,車速太快,根本躲不過去。”
停了很久,他又說,“車禍發生時,她一定在玩命地向右打方向盤,我都不知道,是什么讓她的大腦在那千分之一秒里超出了一個人自我保護的本能。”
“還能是什么,”梁木拍了拍他的肩,“是對你的愛。”
“我知道。”說完江航用雙手捂住了臉。
他的許諾是個不喜歡輕易將愛說出口的人,相戀的這些日子,她好像一次都不曾大大方方地對他說過“我愛你”之類的話,被逼急了,她就點點頭,招得他總是花樣百出地誘騙她,卻沒有一次得逞。
她不說,不過他全懂。她也知道他懂,所以才不說。
合攏的窗簾遮住了外面漸漸稀薄的冬陽,躺在床上的江航默默地想著這些,默默地感受記憶撕裂著他的心,好在最后睡意征服了他的身體,他確實太累了,終于疲憊地睡著了。
寂靜中他衣袋里的手機突兀地響起來,好在江遠還沒有離開房間,他急忙抱起那件正在唱歌的衣服飛快地退出去。如果現在誰吵醒了他弟弟,他肯定會一改往日的斯文立馬跟對方急。
“喂?”江遠語氣有點不友好。
對方倒是極溫柔,“您好,請問是江先生么?”
“對。”
“這里是浣溪紗婚紗攝影,您和許小姐的婚紗照已經制作完成,如果您今天還不來取的話,我們就要開始春節假期了,您只能年后再過來。”
“哦,我知道了。”
……
江航睡醒的時候,手臂一伸不小心打到了一塊硬硬的東西,他隨手一摸,想拿起來,沒拿動。
什么啊?這么沉。
江航好奇地擰開床頭燈,又看了一眼床柜上的鬧鐘,上面顯示23點37分。記得回來時好像才下午三點,他竟然睡了八個多小時。
他坐起身,目光會聚在剛剛碰到的那個硬東西上面——是一個很大的盒子。他搬過來,打開盒蓋,呼吸一下子就緊了。
那是他和許諾的婚紗照,他不知道它是怎么跑到他床上的。但上面的一張便箋給了他答案:弟,我幫你取了照片,怕刺激你本不想馬上交給你的。可是在驗貨的時候我發現了你的許諾比你想像中更愛你,所以我堅信她不會放棄自己,她會活過來。你也要堅信這一點,不能倒下,懂么?咳,真不想這么肉麻地跟你說話,總之,好自為之。
江航放下便箋,深吸了一口氣才打開那本冊子。
相冊上除了兩人之前選好的一幅幅唯美照片外,每一頁上都有文字,可那些文字竟然不是影樓模版上的統一文字,而是出自許諾的漂亮手寫體。他認得那是許諾的筆跡,在這個很多人都難得提筆的年代,許諾的字清麗俊秀,和美輪美奐的照片放在一起,讓整本相冊都迷散出一種別致的浪漫。就是不知道她是什么時候背著他到影樓,和那里的工作人員一起完成了這個設計。
他們背對背回頭望向彼此的那頁上寫道:“如果可以,我真的會,許你一個情深不悔的承諾——既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他們手牽著手站在室內公園的小藤蔓下的那頁上寫道:“好的愛情是翅膀,而不是枷鎖。我愿意傾其所有,給你此生最好的愛情。”
他低下頭深情款款地凝視她的那頁上寫道:“草在結它的種子,風在搖它的葉子,我們站著,不說話,就十分美好。”
她托著腮輕輕摸著桌上的信箋若有所思的那頁上寫道:“相思意已深,白紙書難足。”
她踮起腳歡喜而羞澀地吻在他臉頰上的那頁寫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
相冊的最后一頁沒安放任何照片,紅色的紙板上,一眼望去,只在右下方有一行漂亮的行書——遇見你,是我今生最幸福的事。我愛你,小航——再往下一點點,端莊地落了許諾的名字。
這就是許諾,從不對他說愛,卻愛他至深的姑娘。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江航仍然盯著那些美麗的紙板,她的愛戀她的深情濃烈地包圍著他,絲絲縷縷,滲入他的靈魂深處。他的目光不再空洞,而是有了嶄新的內容,或者說有了勇氣。
上面的許諾對他溫柔地笑著,他伸出手指摸了摸她的臉,摸了摸她的字,然后堅定地合上了相冊。
第二天清晨,他又趕到了醫院,許諾仍然像睡著一樣躺在病床上。他坐下來,拉著她的手,給她念了一首里爾克的《石像之歌》,那是他最喜歡的一首詩。
將自己的寶貴生命舍棄,
能如此愛著我的人是誰?
甘愿為我沉入深海,
以死相殉之人若是存在。
那時我將從石像中獲得解脫,
而且生命……生命也將復蘇。
可是,在負載著至重之物的生命旅程中,
如果終有一日我能重返人世,
那個時候我會獨自一人哭泣吧?
會為了我曾經的石像而哭泣吧?
即使我的血液如同葡萄酒那般滴滴鮮紅,
又能有什么用呢?
便是如此想將愛我的人,
自水底深處喚醒,
依然無法做到。
念完,他合上書,對著微露的晨曦瞇起眼睛。
——許諾,我答應你。如果你能夠幸運地活下來,我會讓你一生都浪漫地活著,不被世俗污染,不被生活所困。如果你不幸地非得離開,那么,我會讓你在詩意中死去。從現在開始,我每天都要讀一首詩給你聽。就如你將相冊中的感動和幸福留給我一樣,我也要留點什么給你,讓它陪伴你,在沒有我的路上。
五天后,田心愿被推進手術室。
進手術室前,她面對著許書誠,雖然仍舊沒有喊一聲“爸”,但她一直看著她,最后給了他一個微笑。
那抹笑容充滿了寬容的味道,仿佛重新定義了愛恨,重新領悟了生死,總之,那是個如釋重負的笑。
手術室的門緩緩閉合,把她熟悉的世界熟悉的人隔在門外。她的心情有些復雜,不是害怕,被病痛折磨太久的人是不怕死的,她只是,只是心里比從前多了很多放不下。好在她及時地接觸到了江遠鼓勵的目光,他狹長的眼睛溫柔平和地看著她,雖沒有多余的話,卻立即讓她感受到了踏實與安心。
然后,她的主刀醫生韓靖走近她身邊,口罩外面露出的兩只眼睛平靜如水。看著這雙眼睛,她不可遏制地想起許諾,她很想問一句“姐姐還好么”,但她不敢問。一行淚順著她的眼角慢慢流下來,似一串無聲的祈禱。
祈禱自己如果能再醒來時,她們可以在這個世界重逢。
手術臺上的燈光亮起來,好像一下子照亮了田心愿的生命,然而誰又知道,那是不是她最后的人生……
{ 未完待續,感謝閱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