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一個正常人的心理承受力有多大?這個能用數據來考量嗎?
我說可以。我的承受力是50萬人民幣,外加183天的感情付出。
是的,我遭到了詐騙。騙子騙了我的錢,也騙了我的感情。我沒有告訴父母我被騙的事。就因為他們不爭氣的女兒,讓他們在這個年紀還要承受這些,這一點也讓我無法承受。所以,我只想找一個地方,讓我能安安靜靜回憶自己短暫的一生,然后安安靜靜地離去。
當父母知道這一切的時候,我想,他們也許會因為我帶來的麻煩而生出恨,希望這些恨意足以抵消喪女的悲痛。
第一天
我天不亮就出發了,因為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許要走很遠的路。我帶了爸爸媽媽的照片,想在自己走之前再看看他們。帶了身份證,以便發現我的人馬上能知道我是誰。其他的東西一律沒有帶。
我如行尸走肉一般走在四下無人的街道。偶爾有呼嘯而過的車,會帶來一陣冷風,和著秋日凌晨的空氣,徑直吹透了我單薄的外衣。
我很慶幸自己把討人厭的手機扔進了垃圾桶。但是,當我想到我的父母想從手機里找到我最后的生活軌跡的時候,他們看到的只會是各種平臺鋪天蓋地的催款信息和電話。想到這一點,我的心又疼了,我的愚蠢讓我無地自容。媽媽曾經為之驕傲的女兒,竟然如此的低能。
我機械地趕著路,在天剛蒙蒙亮的街上。像是一個目光呆滯不修邊幅去趕著上班的人。
這是一處位于郊區的爛尾樓。一路走走停停,在夜色中,我站在了它的面前。從我的角度,大約能看到六七棟高層建筑。灰色水泥的外墻,有門框,但是沒有門,有窗框但是沒有窗戶。
好,就是這里了。我已經很累了。
這兒是我能找到的最合適的地方。安靜,偏僻,沒有人打擾。我借著月光,走進樓群居中的一棟6層的樓,緩緩地拾級而上。
其實我是害怕的,怕黑,也怕寂寞。
四樓。好,就這里了,據說四樓是最好的樓層,那么,就選這里吧。毛坯房,丑陋的水泥墻壁就那么裸露著,上面竟然還有一些不知所謂的涂鴉。我無心細看,走進了那間偏大的臥室。
靠墻地上鋪著一個床墊,就是那種大學生寢室單人床上鋪的那種,很破很臟,已經看不出花色。墻邊還有幾個方便面的袋子,幾個臟瓶子。原來這里居然曾經有人待過!
當我想到,父母終于在警察的帶領下找到這里,看到自己的寶貝女兒躺在這樣的一個地方。我又難受地哭起來。但是,一想到自己的蠢,想到那么多自己無法面對的事,我還是下定了決心。
看著手里握著的一把花花綠綠的藥片,我不再猶豫,一把送入口中。沒有水難以下咽,我一下一下地把它們嚼碎,甚至在和著口水吞咽的時候,有一個膠囊的外殼粘到嗓子眼里。
我以為我會想起很多事,但事實上,當我躺下閉起眼睛之后,心里一陣平靜。眼前似乎閃過無數七彩的光點之后,我睡著了。
第二天
這一夜我睡得非常沉。晨間,秋夜的寒氣穿過無遮無攔的窗口,直接吹在我身上。我下意識地縮了一下,懷里的暖意令人舒適,因此我又緊了緊雙臂。恍惚間,我發現,似乎我在摟著一個什么溫暖的東西。
這個發現讓我很吃驚,睜開眼睛的同時,使勁抽出了胳膊。伴隨著一聲呢喃,我瞪大了雙眼。一個蓬頭垢面的小女孩躺在我的旁邊,在揉眼睛。
我捧著腦袋想,我在哪,她是誰,我是誰。看到腳邊的藥瓶,我記起來了。唉,藥量不夠,它們只是讓我美美地睡了一覺。身下的破墊子,一定是這個小女孩的落腳之處。
是我這個不速之客,鳩占鵲巢,無意中占了她的床鋪。
女孩挪蹭著身體,挨上了我的腿,伸出看不出膚色的小手,緊緊抱住了我。滿頭亂發枕著我的大腿,甜甜地睡著,小嘴動著不知在說著什么。
我想,在女孩的眼里,我應該是沒有攻擊性和危險性的,就如同她在我眼里一樣。反而,身體接觸產生的暖意讓人舒適。于是,我也重新躺下,緊挨著女孩,閉起了眼睛。
我的眼淚順著臉上的溝壑往下淌著,一滴一滴,落到了女孩的臉上。我的雙肩抑制不住地顫抖著,帶動著緊貼我的女孩身子也在抖動。一只嫩嫩的小手撫上了我的臉,替我擦著滿臉的淚。我睜開眼睛,看到滿頭滿臉滿眼睛都是淚水的女孩,我一時分辨不清,女孩是不是也在哭。
再一次醒來,已經接近黃昏。我的胃火燒火燎地疼,也許是因為饑餓,也許是因為那一把亂七八糟的藥。我舔了舔嘴唇,又干又疼。
我撐起沉重的腦袋,環視四周。
小女孩靠墻蹲著,顯然是看我翻騰來翻騰去,在等我醒來。看我睜眼看著她,于是遞過來一個礦泉水瓶子,里面是半瓶水。我看瓶身有點臟,于是擺擺手,沒有接過。
小女孩自己喝了一口,繼續看著我。
對陌生人的戒備是本能,哪怕她只是一個小孩。
我想到這個,想抬起手來抽自己耳光。
在網上遇上那個人的時候,我的戒備心呢?他說到錢的時候,我的戒備心呢?他鼓動我投資的時候,我的戒備心呢?唉,蠢啊!
這個時候,我突然發現,對一個人的恨完全能抵消對他的愛。當我知道他是騙子之后,失去錢財的打擊甚至比失去愛情更加痛苦。當初你儂我儂的親密,現在只會讓我羞愧。
而現在,我的計劃失敗了。
那些藥物并沒有讓我永遠離開,那么,之后我該怎么辦呢?我甚至都不愿意喝那一口來歷不明的水,會真的有勇氣再去找別的方式嗎?
我不想動,只是目光呆滯地盯著女孩。
迷迷糊糊中,我又感覺到一個小小的身體靠了過來,滾進我的懷里。自然而然,我摟住她,感受著她的身體帶給我的溫暖。在黑暗完全占領這個房間時,我再一次沉沉睡去。
第三天
睡夢中,我拉著一只小手,不停地走。看不到周圍的環境,也看不到前面的路。聽到有人在喊媽媽,我心里一陣難受,也想開口喊一聲媽媽。但是,嗓子疼得說不出話。
那只小手使勁掙脫著,我害怕一個人走夜路,所以用盡全身力氣想留住它。另一只小手卻撫上了我的額頭,冰涼徹骨,我卻覺得那么舒服。
我醒了,舔著干裂的嘴唇,睜開了眼睛。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眼珠會燙著眼皮,火辣辣地疼。額頭上的小手還在,但是已經被我的高熱中和了溫度。小手的主人自然是我臨時的室友,那個女孩。
女孩伸手遞過了半瓶水,依然是臟兮兮的。這一回我沒有猶豫,用顫顫巍巍的雙手捧著,一口氣把水喝干了。我知道,我已經沒有了嬌氣的資本,并且,突然看清了自己,我一點都不想死。
女孩拿走了瓶子,跑到一邊,我聽到倒水的聲音。我焦躁地等待著,當瓶子再次遞到我手里的時候,我甚至在心里歡呼。我的腦子是迷糊的,但其中對生存的渴望卻是那么清晰。
在接下來的一天里,我毫無原則地接受著女孩的饋贈,水和食物。甚至,我都沒有去想,女孩從哪來得到的食物,而且是熱的。除了吃喝,我做的只有一件事,睡覺。
摟著女孩溫暖的身體,再一次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我做了個決定,就這樣吧,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就這么躺著吧。
第四天
抬眼看到小包子的時候,我半天沒反應過來。
他端著一盤包子,也在驚訝地看著我。我沒有看清他的長相,卻看清了包子。熱氣騰騰,上面還沾著沒有完全包嚴實的餡兒。
女性的矜持或者是退燒后的虛弱,讓我無法一躍而起。我只是咽著口水,渴望地看著包子和小包子。
也許是我熱烈的目光,讓那個大男孩更加警覺,他后退了一步,臉也紅了。
小女孩先我一步站了起來,走過去接過了包子。當然了,他們是認識的。要不然,這幾天我吃的食物從哪里來的呢?
男孩看著小女孩,眼神向我一瞟,沒有發出聲音,我卻看到了他的口型:就是她?小女孩點點頭。
熱乎乎的包子遞了過來,我沒有接。漸漸清醒的腦子讓我無用的自尊復活了,我不是乞丐,我不要施舍。小女孩固執地用包子碰著我的嘴唇,我的自尊抵不過我的饑餓,我甚至都來不及伸手接,就直接張嘴咬上去了。
包子很好吃,賣相不好但味道不差,它們一定出自對面那個依然在看著我的男孩之手。我流著眼淚,狼吞虎咽地吃著。人的本能如此可怕,可以把一個人的自尊敲個粉碎,此刻,我甚至都想不起來,我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我從行為和內心上,已經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一個身無分文吃不上飯的流浪者。
第五天
隔天,我的“室友”帶著我參觀了小包子的家——本單元的六樓。
他的家是個很正常的住宅,但是正常到放到這里的環境下,就顯得很不正常。在這一片爛尾樓里,他的家竟然裝了木門,而且有窗戶有玻璃。
我張大的嘴巴和瞪大的眼睛,讓開門迎客的小包子略微不適。他撓頭笑笑說:“畢竟是家嘛,這樣舒服一些。”
是呀,跟小女孩棲身的四面透風的家比起來,這個家是太舒服了。盡管依然是毛坯房,而且沒有鋪地板,但是生活用具一應俱全,沙發,床,甚至煤氣灶鍋碗瓢盆也都有。鍋里還有沒有收起來的包子。
小女孩一溜煙跑進去,坐到了那張簡陋的沙發上,整個人陷入了一片柔軟中。我卻局促地搓著手,在觀察著沙發主人的臉色。
“快進來快進來,不要客氣!”小包子呲著白牙,招呼著我。
我拍拍身上可能存在的灰塵,挨著小女孩坐下來。
看我環視著房間內的一切,小包子又開始局促地撓頭。
“還不錯吧?”
我點點頭。事實上,我非但沒有覺得不錯,甚至感覺他腦子有病。他為什么要在這片爛尾樓里面,搞出這么一個像家又不像家的地方。
“這兒是我的全部身家!我辛苦攢錢,又搭上了我父母的積蓄才湊夠了這個房子的首付。”小包子的聲音低沉下來,有點沙啞:“房子爛尾了,已經三年了。我卻還得租著房子,省吃儉用還貸款。”
我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么,心里在衡量著,是這個花了上百萬買了爛尾樓的小包子更可憐,還是這個被騙財騙感情的我更凄涼。
治療一個人的心理創傷,最好的辦法,是用另一個人更加悲慘的經歷來做對比。
比如現在的我。我感覺自己被小包子治愈了一半。
作為回報,我將我被騙的經歷,憤憤然地講給小包子。果然,聽著我的講述,他用越來越明快的語調,惡毒地咒罵著可惡的騙子。他帶著方言的臟話,帶動著我的情緒。我像個嘮叨又瑣碎的怨婦,將自己長久以來不敢為人所知的經歷,統統講出來。一直講到我最終無法釋懷,在幾天前拋棄所有來到這里……
我的情緒又低落了。
小包子也沉默了,看我的眼神有些驚恐。
“其實,真不至于!。”小包子小心翼翼地說道:“解決問題的方法有很多種,你選了最笨的。”
“你看我!房子爛尾就爛尾,再爛尾它都是我的家了。我就住在這里,缺什么我就置辦什么,想怎么就怎么。我就慢慢等著,房子能繼續建最好,不能的話最壞也就這樣了,也挺好,不是嗎?”小包子指指水杯,示意我喝水。
我端著水杯,透過水汽看著他,再看看身邊靠著我的小女孩,突然感覺自己像個傻子。
今天是周日,小包子是回家過周末的。這里畢竟是市郊,還沒有開發好,沒有公交地鐵。小包子每天通勤不便,只能住在單位宿舍,只有周末才會回來。
他固執地把這個爛尾樓里的房子,理所當然地當成自己的家。只是,在小女孩住進來之后,他再也沒有鎖過門,原因簡單而溫馨。
然而,小女孩從來都沒有在他不在的時候進去過,原因我們卻無從知曉。
在天色漸晚的時候,小包子騎著他的小電驢走了。臨走的時候,他給我們留了飲用水和吃的。他抱歉地表示,早先并不知道我的存在,所以只準備了小女孩一個人的。他會在下周三的晚上再回來一趟,送些東西回來。
塵土飛揚中,我看著一路遠去的小包子,竟然生出了一絲絲不舍。弱者在困境中,極易會對陌生人產生依賴。我不愿再當弱者,所以,我絕不再輕易相信陌生人,包括小包子。
第六天
小女孩話很少,我也不愿意說話。所以,我們每天的交流只限于她宣布“開飯”,我宣布“睡覺”。其他的時間,我不知該干什么,事實上我也什么都不想干。我就窩在我們的床上,看著她在房間里面“跳房子”,或者跳一條并不存在的皮筋。
我瞇著眼睛,視線追著小女孩的腳步,眼里看到的主宰著我的全部腦細胞。這種腦子放空的感覺真是太好了。像我這樣有著反芻式思維的人,太適合過這種生活了,安靜慵懶,隨心所欲,盡管這里什么都沒有。
在我來到這里的第六天,我們又增添了一位新成員——一只黃色的小狗,土得不能再土非常正宗的土狗,只有巴掌大一點兒。是女孩傍晚去散步的時候帶回來的,這條狗太干凈了,以至于我并不覺得它是流浪狗。但是,在這個無異于荒郊野嶺的爛尾樓里出沒的小狗,即便有主人,也只能是曾經。
我只是個借住者,因此我并不打算反對收留這個可憐的小東西,即使是我討厭一切長毛的小動物。所以,在今夜,我們的床鋪上是一幅更加溫馨而怪異的畫面,我懷里摟著女孩,女孩的懷里摟著狗。
在秋天的夜里,我們相互給予,毫無戒心,無一絲保留地將自己擁有的唯一——體溫,奉獻給我們臨時的小團隊。
我不再去想什么負債、被騙、愛情、工作,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們用什么姿勢才能貼地更近,更暖和一些。最后,我只能用自己相比于她們更長的胳膊,將她們盡量攬進我的懷里…
夜里真的很冷。
我從未像現在這樣渴望陽光。
當那一束光終于照進我們的房間,我像是獲得了新生。我決定放下我所有的矯情,回家去,回到正軌,回到我原來的生活中去。隨著房間越來越亮,一夜間減少的體溫也在慢慢恢復,同時恢復的還有我的自尊和倔強。
我在一夜之間變邋遢的小狗身上看到了我的不堪,更是震驚于女孩瞳孔里反射出的我的樣子——臟兮兮加慘兮兮。
不,我不能回去,我也回不去了。
第七天
霜降。
雨露凍凝,從天而降。秋天最后的一個節氣,毫無征兆地來了。
夜里我被凍醒了。事實上,在我清醒之后,體感傳遞給我的是很奇怪的感覺。身體的大部分都是冰冷徹骨的,除了胸口某一處,火燙火燙的。那是我與女孩緊貼在一起的部分。
毫無經驗的我,竟然本能地想要獲取更多的溫暖,將我冰冷的手觸摸上去,重新閉起了眼睛。
片刻之后,我意識到,這不是一個正常的體溫。我噌地一下坐起來,借著窗外的月光,看到眼前那張骯臟的小臉上,有著不一樣的紅暈。
我試著用手拍著她的肩膀,想喚醒她,卻只得到一串喃喃的囈語。
我不知該怎么辦,急得在地上打轉。那只狗似乎也感應到了緊迫,跟在我的腳邊不停地哼叫。我把自己冰涼的手放到女孩的額頭,試圖用這種簡單的辦法來降溫,反復幾次,毫無用處。看著女孩蜷縮著發抖的身體,我抓起小狗塞進她的懷里,用自己僅有的外套將他們嚴嚴實實地蓋起來。
然而,這些都沒用。
小包子說他明天會回來,我們能堅持到那個時候嗎?
我又一次躺下,摟著我的兩個同伴。我們是寒夜里對方唯一的依賴,是此時此刻相互間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我無法再入睡,握著女孩滾燙的小手,像是抓著我的救命稻草一樣。? ? ? ? ? ?
我流著眼淚,祈禱著漫長的黑夜趕快過去,期望女孩的體溫會隨著太陽的升起而降下來。太冷了,我不敢想象,即便是熬過今天,明天我們怎么辦,明天的明天又該怎么辦?
我不能再等了。
我穿起外套,用那塊破舊的床單裹起女孩,一把抱起來就走。被抖落到地上的狗驚跳不已,汪汪地對著我叫。
女孩受驚般抖了一下,微睜著眼睛,努力地想看向狗。好吧好吧,我蹲下,抄起那條小狗,把它塞到我外套的大口袋里。重新抱起女孩,快步走向門口。
我從來沒有在深夜獨自出門,更沒有像現在這樣,在深夜負重疾行。我從未如此害怕,既不是怕黑也不是怕冷。在漆黑沒有路燈的野外,我瑟瑟發抖地往前走著。我明白,我害怕懷里的女孩,這個我生命中短暫的過客,會在此刻離我而去。
這個孩子,從一開始就給了我最大的善意。慷慨地用她的體溫,溫暖著我這個突然的闖入者。就像現在這樣!
太累了,我的兩手酸疼,實在抱不動她了。于是,我蹲在地上,用雙腿支撐著孩子的身體,短暫地休息一下。夜是那么地靜,除了我的喘息聲和小狗的嗚咽聲,再無其他聲響。
孩子不安地蠕動,提醒著我得重新出發了。我把她小心地扛到肩膀上,使出全身力氣站了起來。甚至,我的嗓子里發出了一種陌生的嘶喊。我被自己的聲音嚇到了,扛著孩子發瘋般地跑了起來,一邊跑一邊大聲地哭。直到再一次累到筋疲力盡,我才停了下來。
我抱著她癱坐在冰涼的地上,用我涼到徹骨的手摸著女孩滾燙的小臉。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能用我顫抖地聲音叫著她:寶寶,你別睡了,快起來吧。姐姐都被你嚇死了!只要你醒來,姐姐帶你吃好吃的,給你買玩具,我有最漂亮的衣服送給你,帶你去找媽媽……只要你醒來!
是啊,只要你能醒來,還有什么事是比這個更重要的呢?生命本就是最珍貴的,什么網戀,什么欺騙,什么50萬。這些跟生命比起來,算得了什么呢?
就這樣,我走走停停,不知休息了多少次,不知說了多少話,直到看到了遠處的亮光……
我幸運地路過了一個市郊開門很早的小超市,幸運地拜托老板叫來了出租車,幸運地說服師傅送我們到醫院后付錢,并把他的手機借給我。
坐到車上的一瞬間,竟有了有一種重返人世間的感覺。我摸摸女孩的小臉,掏出小狗放到她的懷里。
我在挨了媽媽一個耳光之后,馬不停蹄地安頓好身邊的女孩,接著愧疚地跟父母抱頭痛哭,我聽著各種充滿慈愛的咒罵,承受著無數飽含深情的巴掌。
這一切那么真實,那么溫暖,又那么幸福。
尾聲
女孩是被人拐出來又遺棄的,因為她有點智力上的缺陷,被人販子扔在那個爛尾樓里。她固執地一直等在那里,等著那個笑瞇瞇的阿姨回來帶她回家找媽媽,而不敢離開一步。
于是,我幸運地遇到了她,她也幸運地遇到了我。
我們一起經歷的這七天,將是我這輩子都不想對人提起,但又想一遍一遍重溫的經歷。
之后,我悄悄地回到了公司,跟暴跳如雷的主管痛哭流涕地反省自己七天曠工,終于求得了對方的原諒,得以繼續在我的崗位上茍且,以求慢慢還清我的債務。
人生的容錯率大到你難以想象,只要我還在,處處都有希望。
現在,我正看著電腦屏保上那個微笑著的女孩——她在痊愈之后,被送回家并找到了媽媽。哪個孩子不是父母的寶貝呢?
電腦跳出了一條微信:
-在摸魚吧?
我傻笑著沒有理他,緊接著又跳出來一條。
-假裝沒看見吧?
-閉嘴!我在努力工作。
我回復道。
-周末來我家吃飯嗎?我研究了新菜系。
-好啊好啊!不過你家太偏了,我打車過去。順便問一下:什么新菜系?
-包子啊!友情提醒:你還有一大筆外債,要節衣縮食。我的追風小電動隨時為你服務。
-呵呵……你把天聊死了!
-記得帶著狗!
我笑著關掉對話框,靠坐在椅子上。扭頭看著窗外,陽光正好,萬物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