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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大姨是媽的姐姐,比媽差不多大十歲。大姨很白,雪白的左手腕上有四個圓點組成的菱形刺青,聽媽講名喚白桂。她是姨父的續弦,自己沒有生養,除了一個繼子外,只抱養了一個女兒。我們家孩子多,無疑也經常幫媽照看我們,所以幼時的我經常被放養在那里。現在回憶起鄉下大姨的村子和臨土路的院落還頗感親切和熟悉。
? ? ? ? 那時我還沒到上學的年齡,哥哥姐姐們一上學,沒人看的我就被送到鄉下大姨那里。那時大姨還年輕,說年輕也60多歲了,但身體還很硬朗。姨夫又高又壯,但腿腳不好。所以家里吃的水都是大姨挑的。大姨經常到街口的井里挑水,回來倒進堂屋門口的大水缸里,動作輕快。尤其是挑水過堂屋門檻的時候,拽著扁擔兩頭的掛鉤,先壓低后面,待前邊的水桶過了高高的門檻,隨即一只腳也跟了進來,再走一步馬上壓低扁擔前面,緊跟著另一只腳也邁進來,后面的水桶也跟著穩穩地進了堂屋,整個過程連貫熟練,一氣呵成。地上偶爾也會有一小片水跡。你不能干的活,我就替你干,也許這就是大姨對姨父的愛吧。
? ? ? 在那個什么都特別匱乏的年代,大姨也特別小氣。把蘋果啦、麻糖啦、草紙包的雜果啦什么都放在一個竹篾編的籃子里,然后高高掛在堂屋的房梁上。它高高的位置也決定了它在我心里的位置,對我總是有無限的誘惑,但懼怕大姨的厲害,只能眼巴巴的仰頭望著它,咽下口水。等大姨什么時候開恩發給我,我才能吃。
? ? ? 說起大姨的厲害,我可是深深領教過。小孩子總是有一些頑劣的,有一年冬天我坐在煤火臺上烤火,不知怎么腿一伸把烙小凹饃的蓋子給碰了一下,生鐵做的蓋子摔到地上碎成兩半,大姨不依不饒的狠狠吵了我一頓,五六歲的我當時就懵了,嚇得的趕緊保證:“我長大了掙錢賠你一個。”這以后好多年過去了,我一回村,村里人就開玩笑問我:“小新,給你大姨賠小凹饃蓋兒嗎?”
? ? ? 大姨不僅吵人厲害,吵起雞來也很厲害。大姨家房后養了幾只雞,有公雞有母雞。有一天我在院子里聽見大姨在房后高一聲低一聲,語氣嚴厲,跑過去一看,正在狠狠的訓斥那只公雞,我聽了聽大約是老公雞太能野了,晚上不早點回窩。我只聽懂了一句:你沒再跑跑試試?可笑的是那公雞竟也立在那兒一動不動,歪著腦袋用一邊的眼睛看著大姨,仿佛聽懂了大姨的話,這幅和諧的人雞畫面到現在我還忍俊不禁。
? ? ? ? 吵我歸吵我,大姨還是很疼我的。冬天快到了,媽還沒有來接我。大姨去供銷社買了幾尺紅花布,她沒有媽聰明,不會做棉襖。就請了鄰居過來。在堂屋,大姨在小方桌上把布鋪開,拿著竹尺在我身上比著,然后拿滑粉在布上劃著,裁剪,中間絮上棉花,手工縫了起來。大姨的手工怎樣我不知道,只記得那棉花很白,穿在身上很暖和。紅底,粉紅的碎花,鮮綠的葉子,這件棉襖溫暖了我的童年。
? ? ? ? 大姨活到了84歲,從電話里得知她去世的消息,握著聽筒我的眼淚唰就下來了。回去奔喪時,望著她安詳的神色,仿佛真的睡著了一般。我忍不住失聲痛哭,我記憶里那個強健能干的大姨!我媽的親姐姐!那個吵我也疼我的大姨!
? ? 大姨已駕鶴西去,她留給我的記憶卻因為時空愈發清晰起來,溫暖我的生命。仰望天空,心底在叩問:大姨,你在天堂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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