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看阿城的《遍地風流》。王朔曾經說過,阿城,我的天,這可不是一般人。史鐵生拿我和他并列,真是抬高我了。北京這地方每幾十年就要有一個人成精,這幾十年成精的就是阿城。
阿城寫文章,攝影,搗鼓老爺車,策劃文藝項目,可謂一個雜家。
《遍地風流》是阿城在鄉下無所事事時所寫,整本書都是由一篇篇的小故事構成,記錄了那個荒誕年代下平凡人物的喜怒哀樂。
用阿城自己的話說,就是那時正年輕,自己書中寫到的昔日的青春同路人,想想當時才十多歲,額頭都是透明放光的。在他看來,年輕人是有資格狂的,因為年輕氣盛。但是年輕的阿城在講那個特殊年代的故事的時候,既沒有一味的傷感,也沒有居高臨下地批判,有的只是情感的克制,和針針入骨的敘事。
阿城已經封神,這是被瞧不上幾個人的王朔蓋棺定論的。成年人不需要偶像,但是讀過阿城寫的書,真是有一種久違的“是是是,你說的什么都是對的”感覺。這大概就是在心里把他封神了吧。因此,誠惶誠恐,自認為沒有資格評價他的文學書籍,在此,摘錄一些《遍地風流》中的好句子與大家分享,感受阿城的冷靜克制與歷練通透。
阿城寫年輕:
當時正年輕,真的是年輕,日間再累,一覺過來,又是一條好漢。還記得當年隊上有小兩口結婚,大家鬧就鬧到半夜,第二天天還沒亮,新媳婦就跑到場上獨自大聲控訴新郎倌一夜搞了她八回,不知道是得意呢還是憤恨。隊上的人都在屋里笑,新郎倌還不是天亮后扛個鋤頭上山,有說有笑地挖了一天的地。這就叫年輕。
阿城說朋友給他的忠告:
像你這種出身不硬的,做人不可八面玲瓏,要六面玲瓏,還有兩面是刺。
阿城談什么是老江湖:
孫成久走南闖北,窯里也去,染坊也進,應酬起來,煙榻上也要吸上兩口,酒也得抿上一兩二兩。方言土語,黑白兩道,天有不測風云,地有江河溝壑,都要懂,都要會,都得照應到。
阿城說江湖英雄是怎樣的:
孫成久手也不抖地喝茶,自己蓋上茶碗的蓋,說,武俠里有個屁的江湖。早年聽人念說《紅樓夢》,里面有個鳳姐,就是在個王府里,倒是懂江湖的,算得上是個江湖英雄吧。江湖是什么?江湖是人情世故,能應對就不易,更別說什么懂全了。打?那是土匪。
阿城描寫賭場神人寶楞賭博時的神采:
進過食,寶楞再入場,坐在燈下倒是相當莊嚴的。午夜前,寶楞一派成熟,不拘輸贏,處于而立與不惑之間的狀態,贏無喜氣,輸不上臉,進進出出,好像與己無關。
故事中的人物回憶逝去的兒子:
一九六七年年底,先是張武常的兒子死于武斗。張武常很傷心,心里非常亂。兒子從小到大的樣子,混亂中好像有次序地抽紙牌,張張都是好牌,張張都是新的。
張武常回到兒子住的地方,收拾遺物屋里沒有火,陰冷陰冷的,腳脖子凍得沒有了知覺了。上街買了點吃的,沒有心腸吃,想生個火,沒有心腸生,就凍著坐在床上。
被迫分給鄉里的家具,多年以后,被各家都抬到場上,供兩個外鄉人挑選:
王換三突然見到當年自己的家具在場上重新聚成了套。三十年過去了,好像各奔東西的朋友再碰頭,各是各的風霜。
對故宮的描寫:
六十年代故宮人氣尚不是很躁,中午太和殿若有小童哭鬧端門亦可聽到。傍晚時藏在角落的喇叭一遍遍勸人離開好像唱片滑槽兒。暮色中有人敲鑼那是最后警告,之后數十扇宮門頂粗木閂聲音遠近寂寥。
藏在景山各處的喇叭開始一遍遍勸同志們開始回家凈園。西邊兒北海公園隱隱傳來廣播聲也在凈園。人們慢慢起身走動忽聽到故宮那邊有人叫喊,駐腳望去紫禁城城墻上下手電棒兒的光晃來晃去,星星點點好像螢火蟲終于聚到一起。
阿城說,文章是狀態的流露,年輕的時候當然就流露出年輕的狀態。上面的一些句子,都是我在閱讀《遍地風流》的過程中摘錄出來的可讀性很強的句子。這是一本用短篇故事記錄青春年少歲月的書,阿城眼里的青春歲月是怎樣的,可能還是需要親自讀書去體會。
如果上面這些摘錄可以引起你去看這本書的興趣,那真的是莫大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