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啟程的時刻】
哈巴雪山,已經不再陌生,從小時候,爸爸經常帶我去,和哈巴村的姐姐、哥哥都已經很熟悉,甚似親人。
因為很想看杜鵑花盛開的場景,很早就問姐姐,什么季節可以去看杜鵑花。
前去過很多次,但是都是花期凋零的季節。只剩下一片綠色的森林。聽楊管寺說,杜鵑花盛開的時候,那是相當的美,漫山遍野都是花海,云霧環繞,朦朧卻又清晰,好像走入了仙境,美麗動人。
晨禮之后,便開車出發。途徑楚雄、大理、麗江,進入虎跳峽鎮,便沿著崎嶇陡峭的路,向哈巴村行進。一路上的風景,依次是烏煙瘴氣的都市、漫漫車海、筆直的高速、漫長黝黑的隧道、濃郁的白族風情古鎮、蒼山洱海邊境、玉龍雪山腳下、險峻的虎跳峽、陡峭的石壁懸崖、森林,越走,心離藍天越近了。風景的流逝,就在我眼前,而內心的感悟,離安拉更近了。當一個人獨自面對神秘的大自然之時,便是面對自我的最好時刻,也是獨自面對造物主而自省的時刻,宇宙萬物,蕓蕓眾生,轉瞬即逝的今世,只是過眼云煙罷了!
【又見香格里拉】
夕陽徘徊的時刻,清涼的晚霞,我們到了哈巴村,直接去了姐姐家。一路的奔波勞累,下車之后,只覺一陣暈眩。
晚飯后,我走到二樓的陽臺,被夕陽染紅的山川大地,在我眼前浮動,漫漫清風橫掃大地。澄澈的藍,漸行漸遠,黑夜慢慢將白晝覆蓋。這個地方,熟悉而陌生。曾與不同的親戚朋友來過,這么多年,同樣的風景,而身邊的人卻不同變換。無論是風景還是人,終究是要逝去的,短暫的時光,能停留駐足的又是什么?能夠陪伴我們永遠的,除了安拉,沒有別的。親人朋友愛人,身邊的風景,終有一天,也會如這行云流水,漸漸消逝。于是,心靜了。
晚上姐姐問了阿雄哥,我們登山需要什么裝備,在阿雄哥一番介紹之后,才發現我們什么裝備也沒有。于是打算第二天去購買。
為了保存體力,第一天便早早入睡。
夜晚,潺潺流水聲,寂靜星空,清涼的空氣,我在回憶中慢慢入睡。
【奔向哈巴雪山大本營】
第二天醒來,馬夫早早來了,姐姐帶我們去買裝備,登山鞋、手套、頭燈、保暖衣褲、巧克力、脈動……匆忙的準備之后,我們便啟程了。
因為怕曬黑,早早就做好了萬全的防曬準備,涂了兩層防曬霜,戴上一層黑色的紗巾,再戴上一層防曬面罩,墨鏡、帽子……包裹得難以喘息。
沿路上坡走向森林,在哈巴村的路邊,只見一個標識:云上哈巴,并打著紅色的箭頭,看見這幾個字,便滿心激動。云上的感覺,仿佛已經有一覽眾山小的豪情。
流水、大樹、漫山的雜草野花、越往上越覺得走入另一個世界。走了一會,我便騎上馬,擔心今天體力耗盡,明天沒有力氣登雪山。
大約六七個小時的行走,終于看到了遠處藍色小屋,那就是大本營根據地。左邊就是浩渺的雪山,厚厚的積雪,一條雪水沖刷的河道,就像冰川世紀的河谷,蒼茫大地,寒風澀澀。
在大本營前方,我下了馬,走到了屋前的石凳子坐下,等待著爸爸、叔叔他們,休息片刻,就看見阿雄哥站在門口,早已等待多時。這應該是第三次見阿雄哥了,他瘦弱的身影,卻有著燦爛的神情和精神,和他說了一句:瑟蘭,然后便進去屋里,烤火休息。漆黑的小屋,煙熏的溫暖。這間屋子大概已經有十多年了。
我在火爐旁坐著,手依著小火,汲取片刻的溫暖。阿雄哥,慢搖慢搖走進來,問了我帶了什么裝備,缺少的他再去借。翻看了背包后,就剩下冰鎬和冰爪沒有,他說沒問題,我幫你們搞定。
在小屋里,陸續有向導會進來休息,吃東西。我也和他們一起寒暄幾句,和酥油茶,吃餅子。聽他們聊天說,去年攀登哈巴雪山的幾個韓國游客,在登頂下山后,因為不聽向導的指示,滑下懸崖,撞在巖石上,鮮血四濺,不忍直視,最后是哈巴村的村民到雪山上救援,將尸體抬下山去。我不禁一陣寒戰,有點莫名的恐懼,在想明天上山會不會一陣雪崩,便把我埋葬于雪山。
傍晚,阿雄哥給我們做了一個土豆絲,還有醋溜白菜。簡簡單單的飯菜卻如此可口香甜。黑夜的侵襲,凜冽的寒風,就像要把整個山峰吞噬。我們禮拜完就休息了,小木屋里漆黑一片,沒有燈光,只能用電筒。雪山腳下的夜晚如此驚心動魄,那呼嘯的橫掃的風,甚似兇猛野獸的怒吼,仿佛就要把房屋撕裂,讓人心驚膽寒。偶然又像幽靈一樣哭訴,哀婉凄慘,就像要把你的心挖空一般。恐懼中,我想起阿雄哥剛剛給我說的,好幾年前,一個大約有一百多公斤的德國人來哈巴雪山的黑海露營,夜晚大風侵襲,把他整個人吹上兩米高的地方,而后重重摔下巖石。他的行囊裝備早已被大風蠶食殆盡。后來這個游客爬到有人的地方'被村里的人救下山……想著想著,更是無眠。只能傍著寒風呼嘯,蜷縮在恐懼里。
【登頂的艱難旅程】
第二天大約凌晨三點半,我便早早起來。外面的世界如此寂靜,就像徜徉在無聲的大海里。星空璀璨,我離星星如此近,仿佛觸手可及。雪山的銀白色映照了整個夜空,空靈,唯美……那一瞬間,自己仿佛變成一縷空氣,沉浸在了夢幻中。仰起頭,閉上眼睛,感受月光、星光、清風帶來的清涼。
我們剛進小屋'準備吃飯。旁邊一桌廣州的旅游們早已整裝待發。四十分鐘左右的時間。我們吃了早飯,洗了小凈。穿上雪套,準備好背包,食物。開始準備出發。這次登頂是阿雄哥和一個叔叔帶我們四個人上去。我背上背包,跟在阿雄哥身后,開始出發。阿雄矯健的步伐,急速的身影,剛開始我緊隨著。來到山腳,抬頭仰望石壁,超前我們一個小時的驢友們早已在百米之上的石壁上歇息。(上坡時候,開始吃力了。一陣暈眩,心跳加速。本來走在第二個的我,現在已經落到最后了。我朦朧的腳步瞬間停住,倒在一個巖石上,告訴他們,我休息一下,走不動了。我急促的呼吸著,心跳加速。耳邊聽見阿雄哥說,二哥,你帶他們先上去,我等著她慢慢上來。我休息了好久,看著阿雄哥在等著,心里非常不好意思,于是屏住呼吸,繼續出發。走了不到十步路,反胃惡心,想吐。我捂著肚子,彎下腰,艱難的挪著腳步。主啊,這才開始,我怎么就不行了,怎么可以這樣,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登頂,可是我現在真的太難受了,安拉啊,祈求你使我容易。
看著我艱難的步伐,阿雄哥問我,是不是不行了,如果太難受,要不我們就下山。“怎么可以,這樣輕言放棄不是我的風格,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可能放棄的。”我心里默默念到。后來我捂著肚子告訴阿雄哥,我不是爬不動,我只是想吐,天旋地轉的感覺。阿雄哥說我是高原反應的癥狀。讓我想吐就吐吧。我拉著他的背包,一步一步走著。那半小時艱難的前行,一會吐,一會走。差不多吐了兩三次。最后攀爬石壁時候,就像天地倒置,瞬間把一早上所有的食物都傾倒完。那會爸爸問我,你還要不要登頂,如果不能登頂我們就先走了,你能走到哪里就走到哪里,不要強求。我心想:這明顯就是想把我甩開的節奏嘛。我告訴我爸,誰說我不登頂,我就是要登頂。但是心里卻在暗自低語,走一步算一步,走到哪里走不動了再撤。阿雄哥給我爸爸說,既然一起出來,大家就一起走,不然妹妹就會泄氣沒信心了。最后決定爸爸等我一起,大爹楊老師先上山。
而后,似乎輕松了一點。我和阿雄哥繼續前行。四肢并用,攀爬在近九十度的峭壁上。如果在穿一套蜘蛛俠的服裝。那我們簡直就像蜘蛛俠三代。走走停停,將近一個小時,走完了石壁,開始有寒冰和雪的印記。
不一會,遇到了廣州的一個姐姐,她慢悠悠的在拍照,阿雄哥和我說我和這個姐姐的體力相當,可以結伴而行。我默認的笑了笑,沒有說話。然后繼續走,沒有等姐姐拍照,阿雄哥用繩索拉著我繼續攀登。很快的功夫又趕上了幾個廣州的朋友。阿雄哥問我要不要休息,我搖了搖手繼續往前。因為我知道我自己,只要一休息就會走不動的,對我來說最好的休息就是深呼吸,大口大口的汲取氧氣,才是讓我身心放松的最好方法。
走著走著,空靈的東方金光閃耀,晴朗的天際,日出馬上來臨。向導和游客們紛紛忙著照相。阿雄哥和他們各種拍,原來太陽可以這么玩,我也爭著去拍了兩張。遠方歐陽姐姐說,我們這是修了幾世的福分,能遇上這么好的天氣,真是謝謝老天的關照。阿雄哥告訴歐陽姐,如果登頂后天氣依舊那么好,還可以看到玉龍雪山和卡瓦格博。
玉龍雪山我知道,可是卡瓦格博還沒聽過。我心想會不會是梅里雪山。問了阿雄哥后,果然猜對了。哇塞,梅里雪山,正是那座被藏族人視為神山的地方,那座至今為止無人能攀登的雪山,那座埋葬了多少登山者的地方……帶著好奇,更是充滿激情了。
差不多三個小時的攀爬,終于到了海拔4900米的雪線處。雪線之后,就是矗立在我眼前的陡坡,厚厚的積雪。阿雄哥說這里叫做絕望破。很多游客都是再絕望破就放棄了。我仰望了許久,心澄靜了,求主佑助。
我們在雪線處吃了東西,補充好體力。帶上冰爪和冰鎬,開始登絕望破。
阿雄哥依舊用繩索拉著我前行,我右手抓住冰鎬,左手拖著他的繩索。剛開始精力十足,跟隨者阿雄哥的腳步急速攀爬,不到十步,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太痛苦了,快要窒息,我放開繩索,停住了腳步。啊,不行了,休息一會,走不動了。休息了十秒,繼續攀爬,不到十步又停下了,慢慢的慢慢的,兩三步就爬不動了。我漂移的眼神在空氣中搖晃,胸中窒息沉悶。不愧是絕望坡。
快到中間的時候,炙熱的太陽就在我眼睛上方炙烤著我,滾燙的衣服,盡管觸手可及的寒涼冰雪,但它放射的陽光足以刺傷眼睛,好暈,我問阿雄哥:我為什么那么想睡覺,好困啊。他說,你現在體力已經將近耗盡了,才會出現困意,但是不能睡,一定要堅持到底。我拉著繩索繼續攀登。走了兩步,窒息的感覺將我停滯,阿雄哥無奈的看了看我說:你應該學會定一個目標,比如走十步休息三十秒,或者二十步,或者五步也可以,一定要定目標,不然你堅持不到最后的。我按照阿雄哥的方法,二十步休息一下。盡管太吃力,二十步還是堅持下來,只是休息時間從三十秒不斷增加到了三五分鐘。距離月亮灣還有十幾米的高度,可在我眼里就像遙不可及的星空,我兩手緊握冰鎬,想坐下來,阿雄哥在雪坡上挖了一個坑,我坐了下來,就像溺水的人一樣,急速呼吸。
呼吸稍稍平靜,繼續二十步……到快接近坡頂時,我已淚眼模糊,天旋地轉的意識,我的大腦里只有腳步,二十步一挺,雙膝立刻跪倒在雪坡上,此刻,世界安靜的只剩下了心跳,心跳聲就像非洲鼓一樣,再大聲就要從胸口跳出。我感覺若非心跳的提醒,我就快失去意識了。頭和雙手依著冰鎬,昏昏欲睡過去,好幾次,都是阿雄哥把我叫醒,不要睡啊,不能睡,我才緩緩清醒過來。
到了坡頂,還有一百多米才能登頂。我絕望的眼神,立馬跪倒。阿雄哥見我情況不對,就和我父親說,要不把我駕起來提上去,我那時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不知不覺他兩夾著我的雙臂,將我懸空往前走,沉重的冰柱仿佛有幾十公斤,腳步因為要跟隨他們,可是我已經沒有力氣再抬腳了。他們的速度很快,快到我無法喘息,就像將我的頭按進水里,我使勁掙扎,停,快停下來。我自己走。
我立馬跪坐下來,呼吸,呼吸,再呼吸。所有的骨頭都快散架,所有的毅力都是扯淡,滾燙、炙熱、暈眩、惡心……就像被電擊的蚯蚓,奄奄一息。沒有意識,快沒有意識了。我半睜的眼睛,看著這個世界,有繼續攀登的人,熱烈的太陽,滾燙的陽光,寒冷的冰雪,朦朧的空氣,也有轉身放棄的登山者,耳朵里不再有世界的任何聲音,只剩下心跳,越來越弱的心跳,慢慢失去的意識,此刻,我意識到,原來人之將死,快要失去意識的那一刻是多么的無力,原來生命,是安拉給予我們最大的饋贈。
將近七小時的攀登,終于,終于,一瘸一拐的走上了山頂。
越過5396米海拔里程碑的那一瞬間,立馬倒在一塊冰磚下,眼睛一閉,睡了。
他們立馬叫醒我,不能睡,在這里最容易精神松懈,睡著了叫下不去了。
唔,冰冷的脊柱,炙熱的臉龐。我看著周圍浩瀚的藍天,沒有一絲白云。仿佛大海的寧靜。我艱難的站起來,站在懸崖邊,眺望玉龍雪山,卡瓦格博……一覽眾山小的豪情,此刻,心中不再有任何雜質,只有一顆澄明的心,獨自面對安拉。
此刻,時間已經停止,所有的苦痛艱難都化作一縷塵埃隨風飄散,我看著這浩瀚的藍天宇宙,俯視眼底的行云流動,浩渺的群山,微妙的森林大地,心更靜了。感贊安拉,世界此刻停止了。我聽見了心跳,也聽見了生命的節奏,世界在眼前展開了畫卷……
絕美的風景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能見到,盡管我可以和你們分享美妙的圖片,但是絕不能將那樣的情感贈予你們。因為,只有經歷苦痛之后,才能親臨不一樣的風景。與艱難相伴卻是容易,若非艱難的旅程,你怎會有和別人不一樣的經歷,若非痛苦的歷練,你又怎能看見生命絕美奇妙的絢麗風景。
感贊安拉,我來了。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我最后一次登哈巴雪山,但是我心中,依然對未知充滿挑戰。下一個人生高度,不知會在哪里。但愿,在我不期而遇的轉角處。
最后,我只想說:原諒我一生放縱不羈愛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