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途末路的作家

圖片發自簡書App
文/老羚羊

(1)

黃昏時分,夕陽染紅了天邊的一片云霞,倚在藤椅上的林堯眼皮緩緩睜開,露出了有些渾濁的眼眸,終于是醒來了。

可是,醒來了又能怎樣呢?

林堯仿佛像個佝僂的老人般費力地從藤椅上起身,帶著有些蹣跚的步伐,走到臥室的書架前。

妻子在兩天前已經帶著他們唯一的孩子離開了,永遠地從林堯的世界里消失了,喏大的房子空蕩蕩的,也沒有開燈,林堯就借著天邊染紅的紅霞,靜靜地看著書架上一個又一個熟悉的書名。

林堯顫抖地將手伸了出去,顫巍巍地撫摸著那一本本帶著‘林小堯’書名的油漆封面,‘林小堯’這個名字從高中時期開始,已經陪伴他二十多年了,甚至他還沒接觸寫作的時候,這個名字就已經在他的記憶深處烙下難以磨滅的痕跡。

林小堯、呂小姚,從進入高中開始,這兩個勵志成為作家的名字就開始互相較勁起來,一個夢想著成為唐家三少一般的網絡作家,而另一個又夢想著成為東野圭吾那樣的傳統作家。

他們兩個相似又相悖的兩個人很巧合地坐在了一起,成為了形影不離的同桌,成為了志同道合的伙伴,也成為了針鋒相對的對手。

大家都不喜歡叫林堯的真名,反而很喜歡叫他‘林小堯’這個帶些秀氣的外號,好像每次叫他們兩個其中一人的時候,看著這兩個家伙齊刷刷地轉過頭來,能笑得多考兩分似的。

而一向有些嚴肅的林堯,不知道為什么,竟沒有反駁,反而是很自然地接下了這個外號。

林堯作為武術特長生,雖然成績不太好,排在全校的倒數一百名的序列中,在與人相處的過程中卻一向強勢。

然而,強勢的他,卻遇上了全校第一名的呂小姚!

呂小姚說話總是很有禮貌,跟‘強勢’‘霸道’這種詞匯從來就扯不上什么關系,但在林堯與她漫長的較量當中,林堯總是敗多贏少,甚至少得可憐。

還記得有一次,林堯問呂小姚自己在同學們的眼里,是不是有點太霸道了,而呂小姚只是斜睨了林堯一眼,平靜道:霸道的那都是總裁,你那最多叫耍橫。

兩個人之間發生過很多值得回味的點點滴滴,林堯也以為這樣的生活將會一直持續下去,但誰也沒想到,呂小姚一聲不響地離開了學校,又在異地的病房安靜地離開了人世,悄無聲息,林堯甚至都沒能見到呂小姚的最后一面,至今都沒有。

還記得那天晚上,林堯沉默了很久都沒有說話,大家都沒有再叫林堯‘林小堯’,生怕觸及到了他的情緒,但過了幾天,林堯還是離開了那個熟悉的校園。

林堯那夜回家告訴父母,自己想好好學習了,不想再浪費時間在練武上面了,林堯的父母本來也是對武術有著抵觸情緒的保守小市民,巴不得林堯早點離開那個差生聚集的學校,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林堯一直都沒有同意而已。

進入了全新的環境,林堯沒有再練武了,反而真的是開始刻苦學習功課了起來,他也開始使用‘林小堯’這個名字,因為這個名字總能讓他想起某個早已遠去的身影,讓他在這個高節奏的社會里浮躁起來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

林堯不是一個安靜的人,然而他卻愿意成為一個像呂小姚一樣安靜的人,連帶著她的那份一起,在自己的那條窄窄的路上,安靜地前行著。

然而這么多年過去了,才子也終將江郎才盡,沒錯,事實上,林堯已經快兩年沒能再動一個字了。

當林堯的妻子帶著孩子離去的時候,他甚至想過,將這個可惡女人狠狠地剁成碎片,然后藏在冰箱里面,是沒有人會發現的。

可是,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是安靜的一個人,這種安靜無時不刻地在他的耳邊告訴他:你是個安靜的人,你不能這樣做。

時至今日,林堯安靜地睡了一覺,他知道,廚房鍋里的水仍舊在沸騰著,咕嚕嚕地冒著泡,煤氣并沒有關,他也會在這安靜的房間里,靜悄悄地離開這個嘈雜的世界。

人生一世,恍如白駒過隙,他真的感覺好累,可能自己本就是不屬于這個世界的人吧......

林堯已經緩緩合上雙眼,廚房里水泡炸裂的聲音愈演愈烈,可就在這個時候,客廳外一陣‘砰砰砰’的敲門聲卻打破了這份靜謐。

林堯眉頭皺了皺,沒有理會。

“砰砰砰!”林堯沒有理會,這敲擊的聲音卻不曾有片刻歇息,反而愈演愈烈,大有幾分挖掘機拆房子的氣勢。

“別敲了,來了來了。”林堯輕嘆了口氣,起身走向大門,他可不想在這仿佛施工現場的鬧騰中睡去,那樣一點也不酷。

“誰啊?”林堯轉動防盜門的把手,將大門啟開一條縫。

于是乎,一張年輕白皙的臉頰躍入他的視野,林堯愣住了,記憶深處最底層的記憶頓時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中,這一刻,仿佛世界都停止了呼吸。

“您好,我是您隔壁新來的小雅,正準備過來打個招呼,聞到您家好大一股味道,就來看看是不是煤氣忘了關?”年輕的女孩輕聲道。

小姚?小雅?好像的名字呀!

林堯伸手將大門完全打開,女孩全部的形象便在林堯的眼中完全地呈現了出來,短發齊肩、笑容爽朗、兩個甜甜的小酒窩真是可愛極了。

熟悉的容顏讓林堯內心再次震蕩起來,喉嚨仿佛被什么東西卡住了似的,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您怎么了?不要緊吧?”女孩見林堯呆呆沒說話,擔心道。

“噢,沒事沒事,就是好久沒見到這么可愛的女孩子了,剛剛睡醒,沒反應過來。”林堯尷尬地笑道。

女孩‘哦’了一聲,點點頭:“怪不得煤氣罐會忘了關,我給您關掉吧!”

女孩走進房,林堯本能地側了側身子,給女孩讓了路。

看著女孩的背影,林堯嘆了口氣,自己在想什么呢,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再見到那個女孩,其實呂小姚的容貌在他的記憶中早就已經模糊了,仿佛被時間的大雨給一點點沖刷掉了顏色。

可能是吸的一氧化碳有點多了吧,隨便見個女孩都像呂小姚,這都產生幻覺了,怪不得說吸煤氣比吸毒可怕......

“誒,大叔,你有這么多林小堯寫的書呀!”小雅清脆的聲音從房里傳來。

林堯走回客廳,發現臥室的房門敞開,小雅竟然不知道什么時候跑到了他的房間里面去了。

小雅見林堯直勾勾地盯著她,也怪不好意思的:“我剛剛看您臥室的門沒關,想說幫您關的......”

【于是你就跑我房里來了對吧!】林堯心中默默吐槽到,卻沒有多再計較,臉上還是笑呵呵道:“怎么,你還看過林小堯的小說?”

“對呀!”小雅笑了笑,得意洋洋地看著林堯:“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可認識林小堯喲!”

(2)

“啥?你還認識林小堯?”林堯有些哭笑不得,本來近兩年都沒有寫書了,還能碰見自己的粉絲,已經是件非常讓他驚喜的事情了,卻沒想到竟然碰見一個吹牛吹到牛鼻子上的選手了。

“也不算是認識啦!”小雅嘿嘿一笑:“是我母親以前告訴我,林小堯是他以前的同學,所以我認識這個人,只是他應該是不認識我的。”

哦,原來是這樣。

嗯?好像有哪里不對,我是不是忽略掉了什么東西?

她說她母親是我同學呀!

腦子里捋了捋,林堯終于發現了關鍵的地方:“你母親?你母親是哪位?”

小雅愣了愣,顯然是沒想到林堯會問他這個問題,但她還是誠實的告訴了面前這個素未謀面的男人:“我的母親也是個寫文章的人,只不過她死得很早,沒林小堯名氣那么大。”

“不是!”林堯急得抓住了小雅的肩膀:“我是問你,你母親叫什么名字呀!”

“呀!您弄疼我啦!”小雅用力撥開林堯的雙手,將他推開。

“碰!”

林堯踉蹌著往后退了幾步,一下子沒站穩,摔倒在了地上。

“啊,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雅被林堯嚇著了,趕忙上前來將林堯扶起。

“沒事沒事,是我剛剛太激動了,因為你的母親我很有可能還真認識。”林堯臉上裝作一副淡定的樣子,心里卻在苦笑,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自己的身體已經孱弱到了這種無可救藥的地步了。

“什么?您認識?”這次終于輪到小雅呆住了:“您、您是林小堯先生?!”

“是我。”林堯點了點頭。

“真的?”小雅顯然不太相信。

“如假包換。”林堯笑著從衣兜里掏出了自己隨身攜帶的身份證遞到小雅的眼前。

“呀!!!”小雅尖叫了一聲,然后猛地抱住了林堯:“一直聽母親說,沒想到竟然碰見活的林小堯啦!!!”

“小、小雅,松開,先松開!”林堯掙扎道,這小雅看起來挺文靜的一個女孩子,怎么力氣這么大,他都快被勒得喘不過氣了。

“呀,真是不好意思,我好像也有點太激動了。”小雅終于將林堯給松了開來,一臉不好意思地看著林堯被憋紅了的老臉。

“我、我一直很崇拜您......”小雅還想說著些什么,卻看見林堯抬手將掌心對準了她:“打住!別再扯開話題了,你就告訴我,你的母親是不是叫呂小姚!”

林堯實在是不想再和小雅閑聊客套下去了,他現在急切地想知道小雅和呂小姚的關系,解開心中迷霧一般的謎團。

“是的,沒想到您還記得我母親呀!”小雅驚喜道。

“還記得?怎么可能不記得,這么多年了,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家伙漂亮的臭臉......”林堯自顧自地喃喃著。

“林小堯先生?您在說什么?”小雅疑惑道。

“沒什么。”林堯吸了吸酸酸的鼻子,用手擦了擦眼角,原來一氧化碳也會嗆人眼淚呀:“呂小姚她不是在高中的時候就已經走了嗎?你不能告訴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嗯?有這回事的嗎?”小雅歪著腦袋,疑惑道:“我只記得母親高中的時候,好像確實有生過一場大病,但治好后很快便回了學校的。”

“什么情況?”林堯緊皺著眉頭,一個早就已經去世的人,現在就活生生地冒了個女兒出來,這讓他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

難道當初班主任得到的消息其實并不正確?不可能呀,學校還拿到了呂小姚病危通知呢。

難道是當初父母為了逼自己轉學,設計欺騙自己......呃,他們兩位老人家應該是沒可能想出這么缺德的主意的。

難道是......

林堯作為一名多年的職業作家,思維擴散地還是非常快的,一時間想到了無數種可能性,卻被一一否決,這件事情疑點太多了,簡直就像一部漏洞百出的電影劇本,他實在是推測不出來合適的可能。

林堯抬起頭,深吸了口氣,看著小雅,認真道:“小雅,能麻煩你帶我去你母親的墳前看看嗎?”

林堯腦中思索了很久,但他最終還是決定當面去見見當事人,哪怕是一座冰涼的墳墓,哪怕無法解開心中的重重謎團,他也一定要去見上一見!

“呃,好吧。”小雅看著林堯突然這么嚴肅,也是點了點頭:“那我們現在出發?”

“對......不對,你先等我一下,我去整理一下先。”林堯正準備跟著小雅出門,卻突然從客廳鏡子里面發現自己頂著一頭亂蓬蓬的頭發、亂糟糟的衣服,兩天都沒有洗漱打理過,簡直臟到無法忍受!

畢竟那個女孩曾經說過,她可不喜歡臭烘烘的男生!

............

“真是不好意思,沒想到突然下起了雨,我的車子前兩天被人開走了,看來只能先打傘到大街上去才好打車了。”林堯和小雅現在就站著公寓樓下的出口,看著眼前瓢潑的大雨,心中滿是無奈,公寓建在近郊,不走幾步到街道上,基本上是不太可能打得到出租車的。

“沒事。”小雅輕輕搖了搖頭,然后用手指著公寓對面的小賣部,說道:“那應該有賣傘的,還要麻煩小堯先生去跑一趟了。”

“你還真是直接呀!”林堯嘿嘿一笑,雖然作為一個男性,還是長輩,主動淋雨沖過去買傘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但被小雅如此直接地點出,還是讓他驚訝了一下。

不過林堯也沒多想,笑著和小雅揮了揮手,就沖進了雨幕,咬著牙,一股氣跑進了小賣部的店里:“拿兩把傘!”

“兩把?”好像剛剛才睡醒的小賣部老板,戴起了自己的眼鏡,用疑惑的眼光看著他。

“沒錯,就兩把。”林堯點了點頭,指了指對面的公寓出口:“我的朋友還在那里等我,麻煩快一點。”

小賣部老板扶了扶自己的鏡框,虛起眼睛,往林堯指的方向看了眼,半響后搖了搖頭,呵呵一笑:“可能我真的是老了,眼睛確實都看不清楚了。”

老板轉過身子,從前臺的柜子里掏出了兩把傘遞給林堯,林堯點點頭,從老板手中接過,將錢放在前臺桌子上,轉身又沖進了瓢潑的雨幕中。

林堯走后,那小賣部老板的目光跟隨著林堯雨幕中離去的身影,低聲喃喃道:“確實沒人呀,奇怪......”

............

“久等了,這是你的傘。”林堯一鼓作氣沖進公寓大門,喘著氣,將雨傘遞到小雅的眼前晃了晃。

“呀,真是辛苦您了。”小雅一張小臉滿是不好意思,她從衣兜里掏出一包衛生紙,扯了兩張紙出來,往林堯的臉上,輕輕地擦去。

當衛生紙觸碰到林堯的臉頰的時候,林堯不知道為什么,感到了一股莫名的緊張。

“啊,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了。”林堯一邊笑著,一邊從小雅的手上接過衛生紙,三下兩下在自己身上擦了擦,就打起了自己的那把雨傘:“那我們現在就出發了?”

“嗯,出發吧!”小雅笑道,林堯看著小雅甜甜的兩個小酒窩,又再次愣了愣......

林堯和小雅打著傘走在街上,走在雨幕中,時不時總有些沒有帶傘的年輕人在雨中急急忙忙地狂奔著,這些人好像看不見街上的路人似的,有時候總會往小雅身上撞,害得林堯只要看見人影,就不得不把小雅護在身后。

下雨天,仿佛出租車司機也不太愿意出來拉客人似的,林堯和小雅在街上走了很久也沒碰著輛掛著紅牌的出租車。

但似乎是身邊有了一個似曾相識的女孩,盡管林堯知道,此時的女孩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女孩了,他還是非常享受這種熟悉的感覺,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兩個人坐在同一張雙人桌的年代了。

于是乎,等待的時間也變得不再枯燥,好像那沙漏流逝的速度也變得快了不少。

雨漸漸變得稀稀疏疏,最后就連云也漸漸散開,露出了干凈的天空,盡管都是一片漆黑,但林堯總能感覺到那云層背后,漆黑掩藏的那顆星星,正在時不時地悄悄看著他。

“車來了。”小雅在林堯的身邊輕聲道。

“我知道。”林堯應了一聲,點點頭,雨總歸是要停的,車總歸也是要來的,該面對的還得面對。

林堯收起了傘,小雅也收起了傘,小雅將傘輕輕地放在身邊的花臺邊沿上,笑道:“這樣子,以后再有人遇上下大雨,就不用再急急忙忙地在雨里亂跑吧?”

林堯笑著點了點頭,也跟著將傘放在了花臺上:“說不定還會是一對情侶呢。”

“那您這樣可是壞了別人的好事了。”小雅掩嘴輕笑。

“沒辦法,誰叫我是單身狗呢?”林堯聳了聳肩,一副光腳不怕穿鞋的模樣,不知道為什么,他和身邊這個年輕的女孩在一起,似乎身心都放松了許多。

“我也是呢......”小雅偏過頭喃喃道。

(3)

“你說什么?”林堯剛才發了一下呆,沒聽見。

“我說......”小雅轉過頭,將小嘴湊近林堯的耳朵,一字一句地大喊道:“我說——車、來、啦!”

“我去,你這樣會作死的!”林堯把腦袋偏開,用手揉了揉耳朵:“耳膜都要破了......”

“上車啦!”小雅在林堯身后退了一把,林堯滿心無奈,仿佛回到了當初那個被欺負的年代,他走上前去,將車攔住,然后將后門的車門打開,側身客氣道:“請!”

“您還真是有紳士風度呢。”小雅輕聲笑道,然后大大方方地從林堯的懷里上了車,然后林堯也在出租車司機疑惑的眼神中上了車,將車門合上。

“去北亭公墓。”小雅在林堯的身邊低著頭,悄聲道,聲音細若蚊聲,仿佛只有林堯一人聽見。

“你就不能大聲點嗎?”林堯疑惑道,這和剛剛上車前的分貝完全不是一個等級呀,難道嗓門這種東西還會有蓄力的?

小雅似乎帶著些嗔怪地盯了林堯一眼:“您就幫我喊一聲唄。”

“先生,您要去哪里?”司機是個小伙子,他見后面半天沒什么聲音,就主動出聲詢問道。

“呃,去北亭公墓。”林堯答道。

“那里可是遠郊,很遠的呢。”司機小伙子提醒道。

“沒事,就按著碼上,該多少錢就多少錢。”林堯無所謂道。

“那好。”司機小伙子踩了一下油門,出租車就在街道上淤積的積水上,帶出了兩道長長的水花,向著北山公墓駛去。

大晚上的,剛才又經過了一陣雨水的沖刷,路上此時行人很少,路燈能照亮的那一片世界也是靜悄悄的,包括此時的出租車里也是安靜地異常,僅看見駕駛座上的兩排指示燈還在時不時地閃爍著。

“聽說最近北山公墓那的地價又上漲了不少呢。”司機小伙子主動搭話。

“哦?是嗎?”林堯回應道。

“是的呢,北山公墓那里地勢高,風水又極好,每天清晨都能清楚地看見地平線上升起的日出呢!”司機小伙子笑道。

“那還真是她的風格呀!”林堯按著模糊的記憶,回憶著當年那段熟悉的話:“多少個寂靜的夜晚,只為等待日出的那一瞬。 喜歡日出,喜歡漫漫長夜的等待,喜歡天際一線的泛白。 喜歡日出,因為日出,就是新生。”

“這么多年了,你還記得這句話呀?”小雅突然道。

“當然了,其實這段話我也很喜歡,只是當年為了和你媽對著干,裝作嗤之以鼻而已。”林堯苦笑著自嘲道,陷入的沉沉的回憶,他還有機會再看見日出的泛白,那個女孩呢?

............

出租車抵達北山公墓后,就離開了,林堯也沒想過怎么回去,就發著神,跟著小雅的步伐,一步步朝著山上走去。

北山公墓的階梯在昏黃的燈光下是慘白的,包括兩邊一座座延伸開來的墓碑也是整整齊齊的慘白,仿佛醫院病房的顏色,仿佛那個女孩最后見到的顏色。

“喏,這樣的話,就不會那么嚇人了,對不對?”小雅拿起了自己開著手電的手機,還在林堯的面前晃了晃。

“停停停!”林堯急忙叫道:“眼睛都要給我晃瞎了!”

小雅對著林堯吐了吐舌人,然后轉過身,繼續往上走去,恢復視力后的林堯卻突然發現,腳下這些方才還覺得滲人的慘白色,現在在明亮的光線照耀下,竟也變成了柔和的雪白。

小雅帶著林堯走了好一會兒,累得他額頭上都微微浸出了汗,才走到茫茫碑海中的一座前站立。

“就是這里了。”小雅的聲音聽不出什么來,既沒有悲傷,也沒有欣喜的味道,神色也顯得異常平靜。

林堯看著雪白的墓碑上,那張黑白色的照片,似有千言萬語想要傾述,這么多年,每天每夜他都在對著窗外漆黑的夜空述說著自己的每一分的難過、每一分的欣喜,也有這么多年來憋在心里一重又一重的迷惑。

然而此時此刻,他就站在她的面前,他的聲音卻已經哽咽,哪怕一句完整的話語也說不出來,林堯是多么想輕松地揮揮手,然后瀟灑地說上一句:哈嘍,好久不見了!

林堯是多么地想告訴呂小姚,自己已經把她給忘了!

可是,他不能,甚至連自己的眼淚也流不出來了。

林堯單膝跪倒在呂小姚的墓碑前,他用自己布滿皺紋的手,輕輕地摩挲著照片上充滿著青春氣息的容顏,二十多年過去了,那模糊的記憶再次變得清晰,變得生動起來,重新變成一幅幅生機勃勃的圖畫。

這么多年過去了,我都已經老了,你卻還是原來的模樣,只是沒有變化,永遠地停在了那個美麗的年華。

林堯從自己的懷里掏出了一本書,一本已經置放了很多年的書了,不久前還布滿灰塵,而現在卻又是未開封的嶄新模樣。

他把這本書輕輕地放在了墓碑前,書上印著林小堯的名字,封面上是兩個撇著嘴,卻相互依偎著的男女,書名寫得大大的——《沿途的你》。

小雅伏下了身子,拿過這本書,翻過來看了看,背面上還印著一句話:真是的,說好手牽手,走著走著,我卻把你弄丟在了路上!

這玩笑似的話,明明是嗔怪似的抱怨,放在此時林堯空洞的眼眸中,卻只看得到無盡的悔恨。

其實林堯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悔恨什么,又在執著什么,可能他回憶的早已不是年輕時他遇到過的那個女孩,只是單純地在緬懷那時不知道人世的年少時光,那時還沒有長大的他。

就像很久以前有一位作家說過的:人們總是誤以為自己戀舊、自己長情,實際上,只是自己現在過得不如意罷了。

小雅沉默了一會兒,緩緩地走到林堯的跟前,默默地將林堯僵硬的身子放倒,然后輕輕地把他換了個角度靠在墓碑旁,然后自己也依偎在了他的肩膀上。

“睡一覺吧,這些年,你過著別人的生活,過得太累了。”小雅輕聲道,并用自己白皙的手掌,緩緩地地將林堯的雙眼合上。

............

清晨時分,不遠處的天邊,有一抹柔和的魚肚白悄悄升起,窗外的充滿生氣的雞鳴聲一聲接著一聲響徹整個廣闊的天地間。

同時,清晨的第一抹陽光,也帶著淡淡的溫度,照進了林堯的房間,整個簡白格調的臥室,散發著柔和的光。

林堯的眉頭動了動,雙眼緩緩睜開,還未完全清醒的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起身走到窗臺前,喃喃自語:“只是一場夢嗎......”

林堯的鼻子動了動,循著一股味道,走進了廚房,鍋里的水還在一刻不停地冒著泡,水卻僅剩下淺淺的一層,只有鍋里的那一大圈高高的水痕還能證明著它昨晚一夜的沸騰。

林堯猶豫著將灶臺上的火關掉,抬頭一瞧,恍然大悟,窗戶敞著風,怎么不是白燒了一晚?

“所以說,真的就是夢了。”林堯不知道為什么,有些失落地走回了房間,重新躺回落地窗前的藤椅上。

他還未來得及再次合上眼睛,一陣風輕輕地吹來,書架上的書便傳來一陣沙沙的翻頁聲。

林堯本能地將頭側了過去,目光落在那整齊的書架上,有些強迫癥的他,第一時間便發現了滿當當的書架上,那唯一的缺口。

林堯猛地再一次起身,走到書架前反反復復地摩挲著那一塊小小的的缺口,那少了的一本書,書名叫——《沿途的你》!

林堯啜著淚苦笑:“我就說你家伙不適合做一個寫文的,你就是一個戲精呀!”

感受到背后的風還在一陣一陣地吹來,后腦勺微微發燙,林堯轉過身,只看見落地窗清晰透明的玻璃外,那輪魚肚白已經化為一輪熊熊燃燒的朝陽,充斥在整個天地間,充斥在整個落地窗上,充斥著林堯的整個視野里。

林堯撐起身子,一步一步,穩穩當當地走向了到了有些滾燙的落地窗,清風徐來,卻又帶著一陣淡淡清香,不知道是什么味道,有些像遠方家鄉的竹香。

林堯貼在落地窗的玻璃上,看著朝陽下開始運作起來的井然有序的城市,這一刻前,他從來沒有覺得這個世界如此干凈、清晰。

然而,這一刻,他從落地窗的倒影上發現,自己的眼眸,干凈地就像窗外無云的天空。

林堯的嘴角不由勾勒出一抹笑容,猶如天空中一道透明的風。

這個陽光明媚的清晨,似乎一切的美好,都在悄悄地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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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你說什么?”林堯剛才發了一下呆,沒聽見。 “我說......”小雅轉過頭,將小嘴湊近林堯的耳朵,一字一句地大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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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先生已經從教四個月有余,過程有苦有甜,從無業游民到按部就班,新鮮感和敬畏感慢慢消失殆盡,勞神的形式讓很多課程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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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無錫工廠的開業典禮終于落幕了,集團里的大佬們,高級管理層,客戶,經銷商們都紛紛聚集在無錫,因為工廠真的就沒多大,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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