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家女孩(18900字)

? ?當家女孩

? ? ? ? 文/老橋

? ?這場秋雨,沿襲了六月雨的暴脾氣,風還沒躥起來,雨水已傾盆而下。玲子還沒看清砸在路面上的雨點有多大,就濕了頭發,濕了衣褲。趕忙跑進屋,屋頂上如萬馬奔騰,擁擠著,凝聚成一根根水柱沖下屋檐,踐踏著窗前的茉莉花,再裹著殘葉,花瓣奔流出院子。狗鉆進窩里,兩只眼睛透過窩門,呆呆地看著大軍過境一聲不吭。

? ?屋子里,媽媽兩眼通紅,十七歲的哥哥嗚嗚地哭著。玲子進屋抱起心愛的毛絨娃娃,沉默一會兒,問爸爸:“明天我們去哪?”爸爸抱著頭的手狠狠地抽在自己腮幫上:“我對不起你們娘仨,輸了房子,讓你們沒有了立足之地。”

? 媽媽對爸爸吼:“總得給孩子們個容身之處吧!總得活下去吧!”爸爸站起來沖進雨里,濕漉漉地敲開玲子叔叔的家門,求弟弟幫自己一把,弟弟一頓數落,最后攤牌:“我也沒辦法幫你了,我一個養鴨子賣鴨蛋的,拿什么供你一家四口。”“那,那奢給我兩箱鴨蛋吧。”玲子父親哀求著。

? ?第二天早晨,一家人背著衣服被褥,被趕出了院門:“輸了房子不能輸了人,該騰房就騰房。”

?玲子扔下心愛的絨布娃娃,終于大哭了出來,她站到門口仔細細地,把這個生她養她十五年的家看了一遍,門前的棗樹碩果累累,這是她上小學一年級,植樹節栽下的,院子西北角的狗窩,是她和哥哥撿磚頭回來壘的,還有爬到墻頭外的絲瓜秧上,掛著幾個嫩絲瓜,這些天都沒來得及摘下,絲瓜炒雞蛋是玲子最愛吃的。

? 玲子抹干凈臉上的眼淚,轉身對爸媽還有哥哥說:“我不想在這個村里了,丟死人了。”爸爸把頭低下,玲子繼續說:“我們去天津市里吧,我同學說他爸爸在那掙好多錢,那里沒人認識我們。”玲子只想遠遠地躲開村里人歧視的目光。她想去天津市里,以為市里黃金遍地,爸媽知道農村人到市里是受歧視的。

? 一家人無處可去,只好順從玲子,走到哪算哪吧。正好叔叔去市里送貨,搭順風車灰頭土臉地離開了家鄉。

? 玲子自幼聰明伶俐,眼睛不大,黑眼珠多眼白少,嘴唇肉嘟嘟的似努嘴,皮膚隨媽媽的白,身材隨爸爸的高挑,一頭短發干凈利落。初二輟學,在家跟媽媽做服裝加工,哥哥老實,也早早輟學給人家打工。一家人的忙碌竟堵不住爸爸輸的窟窿。

? 叔叔開車,把一家四口塞在車廂空隙處。玲子眼看著家鄉越來越遠,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了一陣,她不知道到市里要面對什么,那里爸爸沒有牌友,可以靜心過日子。她也擔心爸爸犯老毛病,和爸爸學法三章,不許玩牌,努力掙錢,不發財不許回家。

? ?爸爸使勁點頭,他最心疼這個聰明伶俐的閨女,村里人也常常人前人后的夸她,說她是這個家的耳朵,如果沒這只耳朵掛著,家早摔八瓣了。

? ?進到市里,叔叔停下車問他們去哪,去哪啊!一家四口面面相覷。玲子看爸媽沒主意,問叔叔:“叔,您多奢給我幾箱鴨蛋吧,賣了錢您下次來給您,我保證。”叔滿臉的不高興又不能不給:“我不是早就說過給的嘛。”玲子看叔答應了,又央求叔叔把他們拉到離菜市近點的地方。

? 叔叔卸下他們頭都沒回走了,玲子看鴨蛋,行李一堆東西,她讓爸媽把行李搬一邊墻根去,她把幾箱鴨蛋在路邊一字排開,問哥哥:“賣多錢一個呢?”哥哥撓撓頭:“咱村里小賣部都是兩毛一個,咱也賣兩毛吧。”玲子大聲吆喝:“鴨蛋,兩毛一個。”哥哥起初張不開口,看玲子吆喝的帶勁兒,也跟著吆喝起來。

? ?從上午十點,扯開嗓子喊到天黑,玲子只賣出兩個鴨蛋,手里攥著四毛錢,眼淚又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媽媽把被褥鋪到別人已收攤的攤位上,手里提著幾個饅頭和一個大蘿卜咸菜,招呼玲子和哥哥吃飯。一整天沒吃飯,玲子沒一點食欲,爸爸媽媽也吃不下,只有哥哥塞下兩個饅頭。媽媽掏出口袋里的零錢,嘆一口氣:“唉,我們能堅持幾天啊,眼看著天就冷了。”這一句話像導火索點燃一家人壓抑。玲子先失聲痛苦,媽媽摟她入懷跟著大哭出聲,哥哥也歪進媽媽懷里哭,爸爸抱緊她們娘仨,一家人的哭猶如昨夜秋雨。

? ?市場東頭,是賣菜的東北人老楊,他單身一人來天津闖生活,為了節省幾個租房子的錢,在菜攤下搭一塊木板,掛上蚊帳,晚上就住在攤位下。才睡下,就聽到哭聲,嚇了他一跳,別看這個市場白天人聲鼎沸,天一黑就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老楊穿著大褲衩,提一根木棍循聲走過來,玲子一家人看到摸過來的人影也止住哭聲,互相打量一番,老楊先開口:“干啥的,為啥不回家。”玲子爸抹抹眼淚站起來,不好意思說:“剛來市里,還沒有安身地呢。”惺惺相惜,老楊坐下和他們一家人拉起家常,“剛出來的都不容易,忍忍吧,會安頓下來的。”玲子問老楊:“楊叔,這市場人不少啊!為什么我們在路邊擺攤,沒人買呢?”“傻孩子,人們來趟市場不可能只買鴨蛋,他們要進到市場里,市場里啥都有,溜著買著,買齊就直接回家了,”老楊像個前輩教玲子一家人怎么占個好地方,怎么賣讓人相信你的鴨蛋好,玲子細心記下。

?第二天早上,玲子讓哥哥依舊在路邊叫賣,她進到市場里轉悠著找攤位,看到有空的地方就搬過來一箱賣,或好話央求著大叔大媽們,給騰出一箱子的地方。玲子嘴甜,手腳勤快,閑了幫臨攤干些零活,攤主們看到小丫頭不錯,再加老楊說和,幾家擠擠給她勻出兩個箱子的地方,玲子有了固定賣貨地方,鴨蛋賣的也快了。給叔叔打電話結賬,并和叔叔約定十天送一次貨,結一筆賬。叔叔看她賣的不錯,也愿意多個攤位銷售,滿口答應。

? ? 爸爸和媽媽每天在市場里撿破爛,一天也能收入兩三塊錢,玲子和哥哥賣鴨蛋的收入,除了維持一家人吃喝拉撒也剩不下幾個零錢。天已經冷了,爸爸抽空就出去轉悠著看房,貴的租不起,便宜的都被市場里的外地人租下,費勁周折,好說歹說,房主才給他騰出一個放雜物的小房子,每月五十房租。媽媽打掃干凈,撿幾塊木板,用磚頭搭了張床,總算有了落腳之地。

? ?一九八九年的春節,背井離鄉的一家人,擠在十平米的小屋子里,包餃子、放鞭炮,沒有笑聲也沒有眼淚,舍去了故土心里不是滋味。市場里熟悉的幾個人,二十七八各自回老家過年,玲子他們沒家可回,也免了大年初一挨門拜年的習俗。

?吃過餃子,爸爸想活躍下氣份,招呼一家人去公園轉轉,來了小半年,都沒仔細看過這個城市。現在總算安穩些了,有了固定攤位,有了客戶,認識了朋友,玲子在市場里得到鍛煉,對市場也摸清了門路。

? 玲子不去:“爸,我們還是打算一下,今年怎么發展,一家四口守個鴨蛋攤,得掙多少年才能贖回我們的房子啊。”玲子看了一眼哥哥又接著說:“我哥都十八歲了,再過兩年就得張羅著娶媳婦,哪有瞎眼的姑娘跟他呀。”

? ?自從來到天津,爸媽和哥哥都拿玲子當主心骨。爸爸搖頭:“我沒啥好辦法,你說吧。”媽媽和哥哥也都望著玲子等她開口。“我早就看好了,我們攤對面那個賣咸菜的不景氣,不想干了,等他回來和他商量一下,轉租給我們,他掙點租金,我們接著賣。”玲子說完,征求的目光掃過爸媽和哥哥,哥哥頭搖晃著:“他家賣不好,我們接過來不是賠錢嗎?”爸媽也點頭。“我們可以換個方法賣,自己腌制,媽媽腌制的咸菜準能合城里人的口味,新鮮好看。”玲子看看媽媽又接著說:“爸,你幫著媽媽洗菜,切菜,腌制,哥哥看鴨蛋攤,我看咸菜攤,這樣,我們一家四口都有活干,多收入一分是一分。”爸媽和哥哥默許,玲子立即分配任務:“爸,你負責去批發市場批菜,媽你去買點腌咸菜的佐料和工具,哥,我們的鴨蛋不能兩毛一個了,太虧,你去買兩桿稱,一個賣咸菜用,一個賣鴨蛋用。”哥哥朝她翻翻眼:“大初一的哪買去啊,誰家這么財迷過年都想著做生意。”一家人大笑起來,這是久違的笑聲啊!

? ?初六開業,兩個攤位忙乎著,有了奔頭,一家人的心也算安定下來。玲子在市場里人緣極好,大叔大媽大哥大姐們都愛和她逗笑,玲子和他們也很親。

?玲子陸續增加了香油攤,服裝攤,四口人四個攤,手里有了存款,爸爸想回家建房,玲子不答應,說生意剛上軌道,不能放棄,她也怕爸爸回老家又和牌友們攪和一起重蹈覆轍,她下決心在城里扎根下去。

? ? 玲子的服裝攤很火,她上一些中老年家常服裝,溜菜市的客戶看又便宜又好,都順便買兩件。從家里出來五年了,玲子褪去了幼嫩,已是生意場里的好手,眼光毒腦瓜活。二十歲的她,已經一口天津話,一身時髦裝,每天穿梭在大胡同和自己的攤位,上貨賣貨。有次偶爾聽到攤主們講,張貴莊機場有個專門批發給俄羅斯老毛子的市場,去那里的老毛子都是三十、五十件拿貨,玲子動心了,在市場里一天也賣不了三五十件,她抽個空打車去看看。

? ?市場剛建好,正擴大招租,一米大的柜臺一年一萬。前幾年萬元戶還是土豪的代稱,玲子根本都不知道一萬摞起來有多高,她轉了幾圈決定放棄,回到家繼續賣她的服裝,可是,一天掙幾十塊錢,以前她是美美的,信心百倍的,自從張貴莊回來,她越來越不滿足,每天起的比雞早,干的比牛累,收入都不夠大款養一條狗的費用。幾宿睡不著思前想后的,媽媽看她折騰幾天了:“閨女,有啥事,你就說說。”“媽,我想掙大錢,咱家能湊夠一萬么。”玲子把她去張貴莊考察和市場優勢,仔細地說給媽媽聽,媽媽相信閨女的眼光和判斷力。媽媽說:“臺子費,我們可以借,可每天銷售的貨源哪里去找啊,總不能還去大胡同用自行車駝呀。”“貨源不愁,媽你忘了,咱老家那么多私人服裝廠,我們賣他們的貨,也可以給他們服裝款式定做。”媽媽在老家給服裝廠干了十幾年加工,深知服裝廠的難,他們都是批發給市場小販,年景好賣的快,年景不好或款式不對路時,積壓的貨三五塊錢就甩:“對,先銷他們的積壓,再讓他們加工,也許能成。”“對呀,我若賣的好,家里服裝廠不光內銷,又多了一條外銷的路子。”玲子美滋滋地憧憬著,一旦成功,再回家應該是這家請那家叫的,不再有白眼。

? 去張貴莊只是玲子的跳板,在這里三年年收入二十多萬已經不能滿足她了,她要更大的滿足,把爸媽哥哥從嘈雜的市場里解救出來,過上比城里人更好的生活,讓剛來市里時那些鄙視的目光變為仰視,讓看不起農村人的拜倒在她的腳下。她站在這里才能看到北京更大的市場。雅寶路,老毛子川流不斷,瘋搶中國的便宜貨,服裝鞋帽、小商品,在這里不用囤貨,只掛樣品,老毛子看上樣品訂貨,在期限內廠家送到指定的托運站,這是玲子步入中介的第一步,從中賺取差價。

? 想起去張貴莊時,她回老家聯系貨源,因爸爸是出了名的賭徒,誰也不愿意奢貨給她。如果去雅寶路,沒有工廠支持就不行了,老毛子要的貨量大,如果湊不齊就要負違約責任。思前想后,她決定回家和村里的幾家服裝廠老板談談,她讓哥哥撤了鴨蛋攤一起跟她回家。

? 哥倆坐上回老家的客車,哥哥心里一直打鼓:“玲子,我們現在很不錯了,還折騰啥呢。”“哥,既然生活把我們逼上了路,我們就走出個樣來,帶領村里人也走出來,這樣村里的人才能從心里看得起我們。”哥哥更加崇拜玲子。

?哥倆進了村,玲子先去媽媽以前做加工的李忠成家。李忠成家倒正各四間房,正房住人,倒房里二十多臺縫紉機正做著棉服,玲子進屋看看款式比較時髦,心里更有底了。李忠成老婆正在鋪布,看玲子來了不得不過來搭訕:“玲子回來啦,有事呀?”“嬸,我回來看看你,也順便和你商量點事。”屋子里縫紉機嘈雜,玲子大聲說著,并示意陳忠成老婆北屋里說話,陳忠成老婆不情愿地跟出了倒房車間。

? 玲子親熱地拉著陳忠成老婆的手,噓寒問暖過后步入正題:“嬸,我現在和老毛子做服裝生意呢。”陳忠成老婆以為玲子遺傳了爸爸的基因,借錢之前都吹牛,她撇撇嘴:“還有這好事呀,那你趕緊回家賺錢去,還跑出來干嘛。”玲子的眼淚像兩條蟲使勁往外鉆,玲子使勁擋住:“嬸,你聽我說,北京有個專門批發給俄羅斯人的市場,她們那輕工業不發達,我們這人工便宜,好多做服裝生意的老毛子都來北京拿貨。”陳忠成老婆是一個實足的家庭婦女,只知道家里的一畝三分地,只知道大集上什么貨好賣,她五十多歲了,還沒見過一個外國人,更別說和外國人做生意。

?玲子一頓講解,陳忠成老婆半信半疑,最后聽到玲子只拿一件當樣品,才呼出一口長氣:“拿一件吧,賣不了再給我送回來。”“嬸,是我先拿一件掛樣品,如果有要二百件,五百件甚至一千件的,您能不能有貨送到北京。”玲子怕陳忠成老婆擔心錢的事,又補充說:“老毛子不奢貨,當天送貨,當天結賬,不過他們有個忌諱,上午不出錢下午結帳。”陳忠成老婆聽玲子掰開揉碎地講明白,有點不好意思對玲子剛才的態度:“玲子啊,嬸就是個老粗啥也不懂,我去叫你陳叔叔你和他說。”玲子知道陳忠成是沾老丈人的光辦的服裝廠,只要陳忠成老婆沒啥說的,陳忠成更是沒問題了。

?一切講好,陳忠成又招呼來幾個同行,大家分析分析也不錯啊!卸貨給錢,反正不給錢再拉回來,也就損失個路費。進幾年內銷款式變化太快,因做工粗糙,越來越不好賣。死馬當活馬醫,讓玲子下水試試,幾家廠子給湊了二十幾件成人、兒童款式不同的服裝樣品。玲子留下他們的電話,那年頭才有大哥大手機,他們這些小老板還配不起,都是座機號碼,玲子囑咐他們記得接電話,訂貨有時間限制,如果一家貨不夠,就幾家湊齊送過去。

?沒人管飯,玲子也是高興的,她讓哥哥背著服裝樣品,趕往車站。哥哥心里不踏實:“玲子,別拿了樣品賣不出去,再回來可就更難了。”玲子信心滿滿的,她好像看到哥哥背著的是一大包鈔票,她以后要用這包鈔票買回一家人在這里丟的面子。

? 回到市里,她讓哥哥在家聽電話,她背著幾件換洗衣褲,坐上了去北京的列車。

? 一九九六年的夏天,車廂里悶熱,玲子對面坐著的男孩,眼睛一直粘在玲子身上,玲子起初心生厭惡,實在忍不住了:“你瞅啥呀,不怕瞅進眼睛里拔不出來呀。”那男孩被玲子突然的反擊羞的臉通紅,支吾著:“我是看你面熟,一時想不起來了。”男孩這一說,玲子也覺得面熟,大腦飛快地旋轉,猛地一拍面前的小桌:“你住民權門吧,常買我的鴨蛋。”“對,對,對,你是賣鴨蛋的玲子,好幾年沒看到你了,每次去買都是你哥哥在。”倆人一下子熟悉起來,剛來市里時,這男孩每天來買兩個鴨蛋,當年他倆都十五六歲的小孩子,一晃七八年,各自變化好多,難怪沒認出來。

? 玲子問他叫什么名字,他自報家門,姓劉名軍,高中畢業后在一家國有企業上班,不甘心掙有數的工資,借休假去北京轉轉,看有沒有適合跳槽的工作。玲子也說出了去北京的打算,劉軍覺得可行,用商量的口吻問玲子:“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如果合適我也下海經商。”玲子對劉軍有點好感,沒有拒絕。

?他們在北京西站下車,做公交到雅寶路,看到和村里大集一樣的市場,玲子大跌眼鏡,對外貿易的街上,兩邊搭著棚子,棚子底下掛著商品,老板坐在小方凳上,有人過來看商品,才朝來人拋過來目光。玲子身邊有老毛子經過,她捂緊鼻子、嘴巴,老毛子身上有一種她聞不慣的膻氣。玲子和劉軍在市場蹲了半天觀察,別看出入人不多,攤主和老外拿著計算器討價還價的可不少,成交率挺高,玲子決定租下個攤位試試。

?第二天, 劉軍陪玲子找到一個攤位,討好價格租下來。晚上他們一起吃完飯,各自回旅館住下,兩個人商量好,如果劉軍找不到好工作,就來和玲子合伙做生意。玲子感覺很幸運,孤單的北京還有個可以說說話的人,她對劉軍有一種期待,期待兩個人能朝夕相處。劉軍對玲子也有這種期待,自從在天津市場第一次遇到,就莫名其妙的有好感,他覺得他的另一半就是玲子這樣干練,能吃苦,有思想的女人。他們互相期待著走到一起。

?第二天凌晨,玲子打車去大紅門進貨,先把攤位充實起來。剛下樓,看到劉軍已在樓下:“找工作不用起這么早吧,招聘單位八點才上班呢。”

? 劉軍朝天一笑:“我決定啦,在你這應聘,陪你上貨賣貨。”玲子心里暗喜,嘴上卻不饒人:“你一個城里人給村姑打工,你爸媽會同意嗎?”劉軍胸有成竹:“我媽就我一個兒子,肯定拗不過我的,放心吧。”倆人說著逗著來到市場。玲子有賣貨經驗,看重的款式選了一些,又打電話讓哥哥立即把在老家拿的樣品送過來。

?在北京和老毛子打交道,必須懂一點俄語,連打招呼都不懂,老外也懶得談貨拿貨。劉軍買了書學習,學會了教玲子,玲子哥哥負責接貨送貨,三個年輕人在北京大展宏圖。

?圣誕節前,玲子在老家拿的樣品,訂貨的很多,價格也高出內銷很多。老家的服裝廠黑白加班,幾家老板當天送貨當天結錢,個個賺的盆滿缽平,他們才一點一點地認識到,玲子是他們的財神奶奶,爭著搶著請玲子出入星級飯店。陳忠成夫妻主動和玲子提親,把他們的二閨女許配給玲子的哥哥,玲子看哥哥沒意見,自己這也缺人手,讓陳忠成把她未來的嫂子送到北京。劉軍和玲子也公開了戀愛關系,兩對年輕人一起打拼,玲子是總指揮,哥哥嫂子接貨送貨,劉軍跑市場看行情。

?過完年,雅寶路市場集體由路邊攤,搬進了商貿樓,一家一間屋子,門口掛著半截布簾,劉軍是把門的將軍,外國人路過門口,他會打起簾子請進,中國人若要想進屋,他堅決不允許,屋里里掛的服裝樣品,不能被其他商戶偷窺。在這個市場樣品第一,有好樣品才有好銷路,其他屋的商戶也一樣,提防那瞄一眼就能模仿出一模一樣的服裝技術員。

? 常來雅寶路上貨的史密斯,是雅寶路的大客戶,要的貨多量大,商戶們都討好他,他拿誰家貨誰家就有大利潤,玲子想盡辦法吸引史密斯的注意,每次史密斯路過玲子門口,不管劉軍怎樣彎腰打簾,史密斯都是不屑一顧,氣的玲子罵劉軍無能。

?聽說史密斯又接連訂了幾家的貨,玲子派劉軍拿著自家最新樣品,攔住史密斯讓他看,史密斯兩眼放光,跟著劉軍來到玲子小屋,樣品看好,價格定好,最后史密斯提出先發貨,貨賣完結賬,不然不定貨。

?老家的老板們習慣了交貨結錢,這樣做,玲子賺取差額,她沒意見,老家的老板擔心錢貨兩空,玲子為了攬住史密斯這個大客戶,和老板們好話說盡,并保證一旦貨款回不來,玲子認賬分文不少支付。老家人看玲子做保證也順水推舟,他們現在也舍不得得罪玲子這個財神奶奶。

? ?玲子攀上了史密斯這個大客戶,竭力給他張羅貨源,史密斯信言旦旦地保證,一個月準回款,可是,倆月過去了,錢一分也沒回來。玲子慌了,累計一百多萬的貨啊,除去玲子賺的,已經給老家服裝廠打下九十八萬的欠條了。那幾家老板也慌了,纏著玲子要錢。農村人本不富裕,壓住了本錢,沒辦法開工了。

? 剛開始找史密斯要錢,他還拍著胸脯保證,說出各種錢沒到位的理由,現在史密斯再路過她家小屋,目不斜視就過去了。玲子越想越生氣,越想越擔心。她召集老家的幾個老板,去史密斯下榻的賽特賓館。中午十二點到了史密斯的房間,敲了很長時間的門,史密斯穿著睡衣,睡眼惺忪地開門,并沒有請玲子他們進去的意思,史密斯堵著門問:“什么事?”“史密斯先生,您看我欠著老板們的錢,人家不讓我做生意了,讓我帶著他們來找您,您看看能不能先付一部分。”玲子滿臉堆笑和史密斯周旋。史密斯雙手一攤:“對不起,昨晚朋友過生日,歡聚一夜,我才剛睡覺,等我睡醒再談。”史密斯說完咣當把門關上。

?玲子只好帶著人回到一樓大廳。幾個人選個座位,要了一壺茶慢慢喝慢慢等。四星級賓館,一壺茶一百五元,服務員給斟一次茶十五元,幾個老板把氣撒在茶上,一杯接一杯地喝。玲子想到史密斯無賴的嘴臉,心里涼了半截。

? ?下午五點,史密斯西裝革履從樓上下來,看到玲子他們還在,走過來一屁股坐下:“玲子女士,我聯系了賣貨商,你們的貨太次了,一件都沒賣出,簡直就是垃圾。”

? ?“不對啊,您接連拿貨,如果是垃圾,您還托運回國嗎?”玲子真正看到了史密斯的無賴。幾個老板也氣的站起來要動手,史密斯看情況不妙,一邊退一邊告訴玲子:“你去俄羅斯起訴我吧,我沒錢給你。”

?玲子徹底傻了,起訴史密斯中國不會受理,他不是中國國籍,去俄羅斯打官司,玲子還沒修行到那個本事。幾個老板看找史密斯要不出來錢,死死盯著玲子要。一年來建立的信任又恢復從前,哭鬧喊罵。

? ?幾個老板像踏天了一樣,揪著玲子不放,他們把這尊菩薩又當成了泥坯。

?玲子拿出存折,看看上面共三十萬,離九十八萬還差很多,她和幾個老板商議,能不能先把這三十萬分了,剩下的錢她慢慢還,按銀行給利息。陳忠成不干,要求最少給一半,剩下的一年內付清,玲子沒有借錢渠道,她看看劉軍。劉軍明白了:“各位,別著急,我給我父母打電話。”劉軍用謊言和父母借了二十萬,總算擺平了僵局。

?玲子又摔倒了,上次她們一家從老家出來,她還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銳氣,這次讓她知道了人心不可測。她叮囑哥哥嫂子不許再打電話和老家人要貨,除非他們自己甘心情愿來合作。

?玲子通過朋友,聯系其他貨源。那個年代,人們消息閉塞,大多是小打小鬧地做生意,有銷路自然合作。玲子為了盡快還清債務,拼命博。

?一年后,玲子帶著錢回老家,雖然這期間老板們還是依靠她銷貨,他們不傻,在玲子這比內銷利潤大好多。她一次一結,以前的欠債一直拖著,老板們也沒使勁追,只是偶爾提提。

?玲子進村,沒去任何一家,兩個月前,她讓哥哥回家買下一套四正四倒的獨門獨院。雖然不是自家老房,可比老房子寬敞很多。玲子開門進屋,有一種回歸感,落地感。這些年一直飄著,終于有了立足之地。

?她收拾一下屋子,燒開水泡好茶,給幾個老板打電話。老板們聽說還債,幾分鐘陸續到齊,玲子給每位斟茶:“叔們,我回來了,這就是我的家,以后我爸媽回來住,叔叔們多照顧啊。”幾個老板有些愧疚,玲子一家人出村時都知道,誰也沒挽留、幫襯一把。

?玲子把債挨個付清,招呼大家去飯店吃飯,老板們爭相搶著做東。玲子讓他們叫上村支書劉奎生,幾個老板不知玲子叫支書做什么,現在都是各干各的,村支書也不是以前人們心中的官,讓人敬畏,現在就是點頭兄弟。

?一桌人坐定,支書和玲子居中,眾人舉杯敬過,玲子問支書村里有什么難題。支書呲呲牙:“現在的村委會是當家不做主,沒錢都是難題。”幾個老板朝著支書鬧騰:“看看咱村這路,遇上下大雨,幾天都運不出去貨。”玲子聽著支書訴苦,聽著幾個老板埋怨。

?她這次回村,就是想徹底找回爸爸和她在村人面前丟掉的面子。法律大于天,可在人們日常生活里,離法遠點,情和理倒像孿生姐妹陪伴著祖祖輩輩。真理和歪理在人情面子前都是浮云,農村人的脾氣,是面子給足吃虧也高興,栽了面子有便宜也不要。

?玲子示意他們住口,她舉起酒杯:“叔們,我雖然不在村里住,我的戶口還是咱們成屯人,修路,我贊助一百萬。”村支書來喝這頓酒完全是給幾個老板面子,根本沒把玲子夾在眼里,聽玲子這么大口氣,張口一百萬,他還真不信:“玲子,你知道一百萬的概念是什么嗎?相當于我們幾家人的全部家底啊!”“叔,我說到做到,您明天開工我現在拿錢。”玲子就是要的這個效果,讓村里人知道她也有財大氣粗的今天。

?幾個老板也有點不相信玲子翻身這么快,都面面相覷,玲子從粉紅色小挎包里取出存折:“叔,這是一百萬,您收著修路用,密碼195195。”真金白銀砸在桌子上,支書趕忙站起來敬酒:“玲子,叔代表相親們謝謝你!”

?玲子回到買的平房,有些微醺,打電話給劉軍:“軍,謝謝你幫我找回尊嚴,謝謝你一路陪我走過來。”劉軍擔心玲子一人在家,酒醉無人照顧:“玲子,喝點水,趕緊睡覺,有事明天說。”“不,就今天,我向你求婚,求求你娶了我吧!”

?之前,劉軍幾次提出結婚都被玲子婉拒,正拿不準玲子的意思,聽到玲子主動提出結婚,劉軍倒有點害怕了:“玲子,你怎么了?”玲子這些年在酒桌上鍛煉出來了,這點酒不至于迷糊,她要有尊嚴地嫁入城市當媳婦,今天她不在自卑,家里家外有了面子。

?玲子和劉軍的婚禮在天津一個中檔飯店舉行。在這之前雙方父母都不同意這門婚事,劉軍媽媽不甘心唯一兒子娶和農村姑娘,百般刁難,不給房,不給彩禮,不給好氣。玲子媽媽怕閨女嫁給市里人受氣,更是不同意,婆家刁難更讓她沒沒面子,好像自己閨女嫁不出去似的。

?玲子知道劉軍真愛自己,只要婆婆同意舉辦婚禮就行。玲子當著媽媽的面試探劉軍,說自己餓了,讓劉軍給炒倆雞蛋墊飽墊飽肚子,劉軍得令立即去辦。幾分鐘后,端著雞蛋進來,玲子接過碗筷嘗了一口:“炒老了,有焦味。”“是嗎?我重炒去。”

玲子捂嘴朝媽媽擠擠眼。一會兒,劉軍又端著碗筷進來,玲子嘗一口:“又嫩了,有雞屎味。”劉軍二話不說又轉身去重炒。玲子媽看姑爺如此耐心,也不計較玲子婆婆的刁難了,終究和閨女過一輩子的是劉軍。

?婚禮中,玲子給公公婆婆敬茶,婆婆甩給她一個紅包,她不但不要,還從自己的小挎包里拿出個存折:“爸媽,這是我攢的二十萬塊錢,您們二老有空了去轉轉,買個房子,新房您們住,我和劉軍住老房。”劉軍媽真沒想到玲子會當著親朋好友的面給她拿錢買房,作為婆婆她既足了面子又丟了面子,尷尬著臉一紅一白:“我哪能拿你的錢啊!”“媽,以后我們是一家人,掙錢一起花,到年底我在給小姑子麗麗買個房,麗麗以后結婚做陪嫁。”

?玲子自從爸爸輸了房子,心里就有了個結,她有富裕錢了就想買房,流浪街頭是她永遠不會忘的噩夢。

?來道賀的親朋,都向玲子婆婆挑起大拇指,羨慕她娶了個好兒媳婦,玲子的錢也徹底砸開了婆婆那道城鄉有別的矮墻,第一天玲子就在婆家立足腳跟,公公婆婆小姑子不僅不在刁難反而有些巴結。

?結婚后,第三天玲子和劉軍回到北京,繼續租住在出租房里。她讓哥哥嫂子回天津,幫爸媽撤了咸菜攤,送他們回老家養老享福。玲子爸媽在外十年,要回老家了百感交集,雖然玲子給他們在村里掙足了臉,要去面對相親四鄰還是有點難為情。

?嫂子打車拉爸媽回到新買的房子,玲子已把房子里裝備整齊,看到寬敞明亮的大房子,玲子爸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個嘴巴:“我在玩錢,就不是人生父母養的。”

?嫂子買菜做飯,一邊做一邊和玲子媽嘮叨:“媽,您看玲子多偏心,給她婆婆買房,給你買房,跟她干了這么多年的哥哥卻一無所有。”農村老太太偏心兒子自古是常理,“好賴是兒,薄堿是地”想想兒子還一無所有自然生氣:“有錢給她婆婆,不給哥哥,明天你們回去和她說說。”嫂子就是要的媽媽這句話,心里暗喜。

?回到北京,嫂子再不聽玲子指揮,還經常當著玲子面罵哥哥窩囊廢,一輩子給人家當狗,給口吃的就死心塌地。玲子起初以為哥哥嫂子鬧別扭,還勸嫂子多擔待哥哥,后來越聽越不是味。

?玲子和劉軍商量:“嫂子好像對我不滿,要不哪天挑明。”“嗯”劉軍更是對嫂子不滿。

?元旦節,玲子讓哥哥早早打烊一起吃晚飯,四個人到飯店,玲子專門點了幾個嫂子愛吃的菜,菜上齊,玲子舉杯:“謝謝哥哥、嫂子這些年對我的幫助!”嫂子把嘴一撇:“光幫助你了,我和你哥現在都沒個窩,連孩子都不敢要,沒地方盛啊!”哥哥忙攔著嫂子不讓她說。“哥哥,你讓嫂子先說,說完我再說。”玲子看著嫂子,嫂子倒沒話說了。

? ?玲子看嫂子不好意思說了,舉起杯敬嫂子:“嫂子,你在我們家困難的時候,不嫌棄哥哥,嫁給他,謝謝你!”嫂子更不好意思了:“玲子,別說了,我不爭了。”“嫂子不是爭不爭的事,換做我早就急了。”嫂子欲打岔岔開話題,玲子不理,繼續說:“哥,嫂子你們幫我干了這些年,我還沒給你們個交代,今天我告訴你我的想法,”玲子坐下吃口菜接著說:“我給咱爸媽安排好了住處,給劉軍爸媽安排好了住處,哥哥的住處我也想著呢,我是想給你們在北京買,工作生活都方便。”哥哥瞪大眼睛:“在北京買房,我們一時半會兒可買不起。”嫂子看玲子給這么大的虛頭餡餅,半信半疑。

?劉軍也表態:“我和玲子確實是這么安排的,以后我們有了孩子,都在北京上學。”“只要不出意外,我們再堅持幾年,沒問題的。”玲子知道嫂子小心眼又接著說:“嫂子,先給你們買。”嫂子自然高興,解開了這些天的小疙瘩。

?四個人齊心協力經營著服裝小屋,改掉以前多樣品、多季節貨源,單一經營西服三件套,黑顏色系列。打的價格戰,每套只賺一兩塊,成了雅寶路西服最便宜的攤位,而且西服一年四季熱銷,每年一百多萬套。其他做西服生意的競爭不過玲子,有的去了滿洲里,有的去了喀什或別處的市場。

?老天真的憐憫勤奮之人,玲子的愿望幾乎都實現了。她每天坐在小屋里,沒有了緊迫感,反而不舒服。

?以前,四個人打理小屋生意都忙的焦頭爛額,現在蹬板車的都有手機,少了好多跑腿的時間,進貨賣貨都是老客戶,一個電話搞定。

?嫂子早已住在新居里孕育寶貝,店里,劉軍和哥哥盯著。玲子閑的沒事,就去老板們聚集的旅店,和他們打打麻將,剛開始是為了拉攏生意,故意去陪他們玩兒。后來,也許是遺傳的賭性基因,越來越迷戀,只要有人和她玩兒,玩兒一宿也不覺得累。她玩兒的錢可比當年她爸爸大幾十倍,錢不至于輸的敗家,吃不好睡不好,人也消瘦不少。

?劉軍開始是攛掇著她出去開開心,沒想到她干活拼命,玩兒也拼命。勸過幾次,玲子都當耳旁風,求助哥哥嫂子幫忙勸說,玲子更是這耳聽那耳冒,油鹽不進。這就是她的性格,一旦進入使勁鉆,九頭牛也拉不回。

?劉軍偷偷給老板們打電話,央求他們別帶玲子玩,可玲子是鐵打的營盤,老板們是流水的兵,這撥走了那撥來。他們不是來等錢就是等貨單,等到就走,住在旅店打牌消磨時間。

哥哥實在忍不住了,從牌桌上拽出玲子:“你是不是想體驗一下爸爸當年的滋味,爸爸有你給翻身,你呢?你立馬生個孩子,都來不及救你。”劉軍提過幾次要孩子,玲子都已生意忙拒絕,公公婆婆也催促過。哥哥知道玲子任性,沒加入催她的陣營,哥哥疼她,慣著她。他拉著玲子警告她:“要么戒賭,要么卷鋪蓋回老家,再多的錢也有輸光的時候。”

?玲子第一次看到哥哥發火,她有些吃驚也有些受不了:“我輸我自己的錢,與你何干?”“與我何干?玲子,我和你嫂子真心實意跟你干,為了爭氣混出人樣,你真拿我當打工的了呀?”哥哥氣的渾身發抖:“生意你說了算,花錢你說了算,我可從沒反駁過,你若真把我們當打工的,我就告訴你,從今天起不干了,回家種地。”

?哥哥賭氣回家,收拾東西后,拉著嫂子來到小屋,把房門鑰匙“啪”地拍給劉軍:“告訴玲子,我們不干了。”

?劉軍知道哥哥和玲子生氣,也沒阻攔,回家呆幾天也好,看看玲子啥反應。

?玲子認為哥哥只是說說氣話,她都沒往心里去,繼續玩兒到半夜。

?開門進屋,直奔餐桌,餐桌上一無所有。她喊:“劉軍,我餓了。”沒人理他,放以前,不用她喊,劉軍早就熱飯搬椅子伺候她。玲子有點納悶,進臥室看到劉軍裝睡,一巴掌打過去,劉軍“嗷”地一聲坐起來:“干嘛干嘛,每天玩兒到半夜,還這么厲害。”玲子沒聽見過劉軍發牢騷,這是第一次,她有些接受不了,坐在床邊,一臉的不痛快。劉軍看玲子生氣有些心疼,趕緊到廚房熱飯。

?熱好飯叫玲子吃,玲子不動。劉軍端進臥室,放在床頭柜上,拉起玲子的手:“玲子,玩兒這么長時間,該收收心了,再這樣下去,你向上的心氣會徹底沒有了。”玲子不說話一臉委屈,劉軍接著說:“知道你這些年很累,放松一下可以,不能沒有原則,你看把哥哥都氣走了。”

?玲子不信哥哥真的回老家,急忙打電話核實,哥哥就一個警告:“只要你不玩牌,其他的好商量。”玲子懊惱起來,她一點一點地恨自己,忘了本,忘了當年離家的艱難,沒吃飯,躺下睡覺。

?第二天早上,跟著劉軍來到服裝小屋,她和劉軍商量:“要不我們和哥哥分家吧。”劉軍不知玲子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以為她還在生哥哥氣,剛要解勸,被玲子制止。

?嫂子回到老家,和公公婆婆告狀,說了玲子迷戀打牌,玲子媽一聽,臉氣的煞白:“真是老貓尿房檐,一輩一輩往下傳啊,咋又出了個敗家子。”

?玲子媽剛過上一年舒心日子,被玲子氣的吃不下睡不著,再聽說玲子鬧著分家,更是長嘆:“兒大不由爺啊!”

?哥哥本意是賭氣治治玲子的賭,沒想到玲子喊他回北京分家:“有啥好分的,你的店你的錢,我就是個打工的,你給買的房算算多錢我認債。”

?爸媽和哥哥嫂子坐車回到北京,看看玲子怎么個分法。劉軍熱情招待第一次來北京的老丈人和丈母娘,玲子看他們沒個好臉,心里十分委屈:“爸,媽,我是看出來了,關鍵時刻兒子比閨女近啊!”爸爸不敢說話,怕玲子揭短。

?“好歹是兒,薄堿是地。”媽媽也故意氣她。

?劉軍急忙攔過話茬:“媽,您老別生氣了,玲子分家不會虧待哥哥嫂子的,您先聽聽她怎么個分法。”

?“分吧,等她都輸光了自己的,還有哥哥收留她。”媽媽說著掉下眼淚。

?玲子看到媽的眼淚,知道媽更多的是擔心她,鼻子也酸酸的。

?一家人沒去飯店,在家包餃子,包著餃子,玲子說出了自己的分家方法,滿天的陰云一消而散。

?哥哥的房子還是哥哥的,服裝小屋也給哥哥,有固定貨源和客戶,哥哥嫂子也會經營。玲子就是一匹戰馬,只有東奔西殺才精神百倍,她要重新開辟新戰場。

?五雙眼睛直直盯著她,等她說出下一個戰場的名字和方位。玲子雙手一攤:“還不知道在哪,我和劉軍去發現新大陸吧。”

?媽看玲子把一切都給了哥哥,又替玲子鳴不平:“不行,生意是你帶頭干起來的,現在掙錢穩當,還得有你的份。”哥哥嫂子也點頭同意。

?玲子說不干就不干了,讓哥哥好好守著陣地,一旦她失敗了,回來給哥哥打工。

?爸媽、哥哥嫂子高興了,劉軍當面沒說什么,回到家和玲子開吵:“你都給了哥哥,我們倆喝西北風去呀。怎么也不提前和我商量一下,你是不是也把我當打工的了?”

?玲子等劉軍吼完,貼過去坐在劉軍身邊:“哥哥嫂子老實,不可能重創一攤事,我們倆可比他倆精啊,我就不信找不到第二條財路。”

?劉軍不理玲子的嬉皮笑臉,往后撤下身子:“你以為還是以前啊,人們沒經商意識,現在人人都睡不著覺,想怎么賺錢,”

?玲子也考慮到了這一點:“他們都是小打小鬧,不像我們有資本,帳上的錢,哥哥一分沒要,都給了我,我就不信找不到投資地方。”

?事已至此,劉軍也沒辦法。只好和玲子一起從頭開始。

?轉市場,找商機,市場已不像九十年代,登個三輪就創業。新興行業本大風險高,傳統行業被老戶大戶壟斷,再插手進去,就得認頭賠錢頂同行,競爭太殘酷。

?一晃三個月過去,沒找到合適的商機,劉軍內心不滿無從發泄。因為玲子懷孕了,這也是劉軍和他父母一直盼望的。

?暫時沒事可做,劉軍帶著玲子回天津,先生下孩子再說吧。

?玲子婆婆精心伺候著,沒事帶著玲子去逛街,正街上,大商場大超市一家挨一家,臨近正街的小馬路上,開著幾個房屋中介店,三四平米大,一張桌子,一個人。玲子對新興行業感興趣,沒事去轉轉中介店,看看房價。

?二零零四年,房子已深入百姓心里,成了首要大事,房價也有了漲幅小苗頭。玲子像嗅覺靈敏的貓,聞到了魚味。臨產在即,她不能親自上陣。

?她讓劉軍去二十一世紀房產信息中心上班,這是個大中介,有員工二十多人,定時培訓買賣話術,交流房產信息,員工之間互相借鑒,老板高息集資壓房,是一個全方位實習的平臺。

?劉軍每天在店里的所見所聞,回來一五一十地說給玲子聽,倆人觀察著市場變化。

?劉軍熟悉了市場,認識了樓盤位置,知道了價格高低,明白了買賣過戶貸款程序后,玲子也生下了女兒。過了滿月劉軍就辭職單干,玲子看店,劉軍領客戶看房,談房,過戶,孩子由爺爺奶奶帶,玲子到點回家喂奶。

生意不瘟不火,一月幾千塊錢。掙慣了大錢的玲子,看不到眼,嚷嚷著改行,劉軍不同意,更加勤奮的找房源找客戶,玲子只好堅持。

?二零零五年夏天,玲子正抱著本小說,半躺在沙發上看,推門進來三十左右的女人:“登記個房,急賣。”

?“好的,你說我記。”玲子趕緊起來,拿出房源記錄本和筆。

?“東平樓三樓,120平35萬。”那個女人毫無表情地說完,留下電話號碼轉身要走,玲子知道她急著去下一家店登記,急忙攔下,給她拿瓶礦泉水:“姐姐,喝口水再走,外面太熱了。”

?女人真的口渴,擰開蓋子,一口氣喝下半瓶,坐在沙發上:“現在房子好賣嗎?”

?玲子看出女人急切的心理:“主要看價格,價格低肯定搶手。”玲子知道這個房登記價格不高,她想再進一步探探底:“姐姐,作為中介是為買賣雙方負責的,給房主賣低了對不起房主,給客戶買高了更對不起客戶,我們都是按需求給掂量著找最合適的。”

?“你看,我登的價格怎么樣?”女人唯恐登高了一時出不了手。

?“價格嘛,不算高,可要急著出手,立馬套現還是有些困難。”玲子裝作漫不經心。

?那女人臉色轉陰,和玲子拉開家常。原來她丈夫不務正業,借了高利貸,債主每天催著拿房頂賬,給出的價格偏低。給的價格除了高利的錢,剩下的不夠清銀行按揭貸款的錢。

?她求著債主寬限三天,自己想多賣點。

?玲子聽明白了她的急切心理:“姐姐,你若真急著用錢,你價在落落賣給我吧,我正好想給婆婆賣個房。”

?雙方打價還價,那女人不甘心賣的太低,玲子更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最后說好各自再考慮考慮,雙方留下聯系電話,那女人走了。

?玲子有些失落,明明壓下有賺頭的房子,讓自己不松嘴說跑了。躺在沙發上,看不下去小說,腦子里飛快地轉著,怎么能挽回局面,她知道不能給那女人先打電話,一打就證明自己意愿強,那女人肯定咬的更死或是加價。不打吧,又怕錯過機會,讓別人撿了便宜。

?玲子反復煎熬到第二天下午,那個女人推開店門進來:“我想好了,就按你出的價吧。”說完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如釋重負。

?玲子也沒猶豫,讓她立即聯系放高利的債主,交了十四萬塊錢贖回房本。玲子看看房本權利人姓名,再看看那女人,心里涼了半截,根本不是一個人啊。

?那女人看玲子臉色有變,急忙解釋:“房本是我老公的,他死了三個月了,我帶著孩子無力償還債務,才急著賣房。”

?玲子的心還是涼的,暗暗罵自己,貪便宜就是當。這房子要過戶到自己名下,環節多手續復雜,一旦哪個環節過不去,就是亂子。十四萬塊錢已交,合同已定,要是要不回來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玲子讓那女人預約銀行清貸,本來是一周等待時間,銀行也想擺脫這個違約戶,第二天就接到通知,玲子拿錢跟著那女人去銀行。

?到了銀行,玲子又被重重打擊了。清貸,必須是本人或委托授權人,本人已經去世,沒去世前也沒委托授權。沒有合格的手續,銀行員工也沒法辦理。

?那女人看著玲子,玲子沒經歷過如此復雜的房子,也不知道怎么辦。打電話到處求救,一個中介前輩告訴她,讓房本權利人的父母和十八歲以上的兒女放棄繼承權,全部由那個女人繼承,有公證處的公證書,手續完善才能代辦房本權利人的以后事項。

? 沒其他辦法,兩個人回到玲子門店。玲子問那女人:“孩子的爺爺奶奶會放棄繼承權嗎?”那女人也面露難色,自從丈夫死了,婆媳關系很僵。

?女人和他的丈夫以前開飯店,小生意還算紅火,女人的哥哥辦鋼廠拉妹夫入伙。女人和他丈夫也看到鋼廠利潤大,關了飯店四處籌錢。鋼廠辦起來一年因質量問題,銷路不好,無力投資上新設備,只好倒閉,機器當廢鐵價賣了。耽誤一年功夫,賠干了家底還欠債不少。女人的丈夫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活干,整天在家喝悶酒,要債一天電話不斷,尤其是高利貸,每天一睜眼就長一節。喝多了,就埋怨那女人,女人犟犟嘴還挨打,氣的女人回了娘家。

?她回了娘家,她丈夫沒人給做飯洗衣服,再有催債的,想想自己無力償還,喝農藥死了。女人回來喪葬丈夫,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婆婆,肯定把氣撒在兒媳頭上。丈夫死了,債還得繼續還,這才賣房。去求著婆婆放棄繼承權,幫她賣房,她估計婆婆一定為難她。

?自從買了這個房子,劉軍一直埋怨玲子做事莽撞,不調查清楚。現在到這一步,讓那女人退錢是不可能的,她根本拿不出來錢,只能繼續。玲子鼓勵那女人回家央求下公公婆婆,老人家也知道她的難處,與其讓銀行拍賣,還不如自己賣了還能剩下點。女人點點頭:“只好如此了。”

?玲子每天焦急地等待,劉軍怕玲子急出病來,解勸:“實在不行,就當十四萬買個教訓。”錢不是問題,問題是玲子這些年做生意還算一帆風順,才剛做房屋買賣就栽倒,她一個不服,二個是沒有了自信。

?等了一個月,玲子接到那個女人電話:“姐姐,婆婆刁難我,我也實在沒辦法了,你起訴我吧。”

?玲子如涼水澆頭,懸著的心重重地撞碎,極力平復下情緒:“怎么回事?你慢慢地和我說清楚。”

?電話那頭傳來哭聲:“賣房的錢,還完債只剩下三萬,我得帶著孩子們租房生活,婆婆說全部給她,她才去配合。”

?錢能解決的事就不是大事,玲子心想大不了自己認了多出點。她安慰那女人別哭,帶她去見見女人的婆婆。

?兩個人約好見面地點,玲子趕到時,那女人已經等在那,兩眼通紅,像即將風干的花朵,沒一點水分。她把玲子領到婆婆家門口,讓玲子自己進去,她在外面等。

?玲子推開虛掩的門,院子不大,磚鋪的地面破碎不堪。玲子喊一聲:“在家了嗎?”“誰呀,進來說話。”屋里傳出老太太的聲音,外屋門口,一張圓桌幾乎把門口擋住,圓桌后面一個大床,老太太坐在床邊,兩只胳膊拄在圓桌上,一身浮腫,眼袋成半圓且青。看玲子進來,趕忙拍拍床沿讓玲子坐下,玲子說明來意,老太太眼淚吧嗒吧嗒掉下來,長嘆一聲:“老命不好啊!”撩起衣服讓玲子看她掛著的引流袋。

?玲子心疼起這個老太太,老太太東一句西一句地講述家事。她兒子住院搶救時老太太給借了兩萬七千塊錢,和人家說好賣了房子還債,兒媳那時在娘家,不知道這事。現在房子賣了,兒媳不給她錢,她自己沒能力還,以辦繼承簽字要挾兒媳分點錢給她還債。婆媳倆各有各的難處,玲子也不知該同情誰了。

?玲子安慰老太太:“您老別急,等辦完手續,我給您五千,我在勸勸您兒媳,讓她也給您出錢。”“少了兩萬,我不簽字。”老太太的口氣不容商量。

?玲子出來,那女人還等在胡同口:“姐姐,不是我故意坑你,你也看到了,我是沒辦法。”

?已近中午,玲子讓那女人接著孩子,一起去飯店吃個飯。女人開始不好意思,看玲子執意,就和玲子去學校接了兒子,在附近找個飯店坐下。點了四菜一湯,兩個大人吃不下去,孩子撒歡地吃,小家伙在飯店里長大的,自從爸爸出事,好久沒吃過飯店的菜了。

?聽完那女人訴苦,玲子還是勸她給婆婆分點:“我們年輕還可以掙,婆媳關系和好,你出去掙錢老人家可以給你看孩子,她那小屋你們娘仨可以暫時借宿,就當省下的房租給老人家。”

?那女人是外地人嫁入天津的,周邊沒有親人,也希望和婆婆關系和好,經玲子勸說心動:“我也不是不給她,她和我說話太強勢,她兒子死了好像我就是外人了。”“老人家的擔心也是對的,兒子死了,不知你什么想法,你們之間欠溝通。”玲子看那女人松嘴,更是勸說婆媳和好。她給那女人出主意:“回去哄哄婆婆,把她當親人,一家人齊心合力,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

?女人點頭,玲子放心地和她分手,回家繼續等消息。

?經過這么長時間的折騰,劉軍開始是埋怨幾句,現在是置之不理。玲子心里生氣,表面上不在乎,其實在賭氣。劉軍想讓玲子碰碰壁,收斂下自作主張,不把劉軍放在眼里的氣勢。玲子更是較勁,沒有誰自己都可以活。

?玲子回到店里,劉軍正在和客戶介紹著房源,裝作很忙的樣子,不理玲子。玲子坐在沙發上抱起小說,翻到其中一頁,玲子根本看不下去,她裝鎮定為的是不讓劉軍看出她的焦慮。

? 等待是焦急的,玲子每天給那女人打電話問問進展,聽到她說帶婆婆去吃火鍋雞,又聽說帶婆婆去遛彎,心里踏實很多。

?星期一早晨,接到女人電話:“姐姐,我們去公證處辦理繼承手續,你一起去吧。”玲子自然高興,打車趕到公證處。剛到大門口正好碰到出來的婆媳倆:“這么快就辦完了?”玲子自己都不信地問。那女人搖搖頭:“手續不全,得去戶口所在地做個公證書,證明婆婆是我丈夫的媽媽。”

?玲子差點跪下,聽說過這事,派出所都很難證明,沒想到自己還真遇上了。玲子擔心地問:“你丈夫去世了,怎么證明啊?DNA都沒法驗了。”那女人苦笑:“我去試試吧,婆婆和丈夫的戶口在老家吉林,看來你還得耐心等幾天。”

?沒辦法,玲子只能等。她和那女人把婆婆送回家,安排好老的小的幾天的吃喝,玲子送她去機場。

?飛機起飛,玲子打車回來,她不愿進家門,這口氣真的沒辦法再和劉軍賭下去,她覺得她輸了。以前都是劉軍寵著她敬著她,不管對錯劉軍都笑納。玲子從沒反省過自己,認為自己是帶著劉軍生活。劉軍經過這些年鍛煉,比玲子看的遠看的全。

?玲子從和劉軍做火車去北京那天,一段一段回憶這幾年的生活,自己是慈禧太后,劉軍就是小李子,越想越覺得自己虧欠劉軍。玲子反省了自己的過錯,下決心善待劉軍。從沒下過廚的她,去市場買了韭菜和肉,剛上樓,婆婆正抱著女兒下來,看到玲子很著急:“快去打車,送孩子去醫院。”看玲子楞在樓梯間堵住通道,婆婆大喊:“快去呀,孩子發燒厲害。”

?玲子扔下菜掉頭下樓攔車,到了急診跑前跑后檢查,孩子肺炎需要住院。

?一切安排好,婆婆打電話叫來劉軍:“你們倆先看著孩子吧,我回去給妞妞做點軟乎飯。”她知道兒媳做飯手生。

?劉軍摟著閨女心疼又緊張,玲子本想好好安慰他,可話到嘴邊就是出不了口。這些年使喚劉軍慣了,一下子還溫柔不來。她手足無措,不知怎么哄丈夫哄孩子。

?劉軍也不理她,給孩子講故事,哄孩子睡覺。玲子看劉軍如此冷淡她,剛剛的反省越來越淡,氣越喘越粗,想好的溫柔話生生咽下,又暗暗較勁起來。

?住院期間,劉軍給孩子喂飯,洗臉,換衣服,叫護士換液體。孩子也不和玲子親,奶奶來了立馬扎進奶奶懷里。玲子就像看戲的傻子,感情跟著劇情走,哭笑由孩子牽動。婆婆讓她回家休息,她不動劉軍急了:“快去忙吧,這等小事小人能辦好,不用監督。”

?玲子回家,躺在床上想痛哭一頓,心里憋屈的難受,眼淚流不出來,她想快點結束這樣的日子。在北京那些年可謂她的春風得意,掙錢從來沒當做難事,從沒想到劉軍也有脾氣,人的成熟大概就是這樣煎熬出來的。

?孩子出院,玲子也接到那女人電話,一切順利,證明開了出來。玲子讓她把圖片傳過來,告訴她自己先去公證處確認一下,如果可以再讓那女人動身回來。 確認沒問題,玲子問好航班,約定好去接機。

?繼承順利辦完,倆人又去銀行清貸,因拖欠月供九個月,銀行起訴,又結了銀行訴訟費,問清了取銀行回執需要的證件,回家繼續等待。

?足足三個月了,漫長的等待,就像一條細繩勒的玲子透不過氣來。

?玲子每天去店里,已經沒有剛開始時的興奮,她自己也明白這檔事不算事,當初一百多萬的債務,都沒氣餒過,現在區區三十幾萬即使賠了,也不傷筋動骨。是現在沒有了劉軍支持,沒有了哥哥幫忙,她這個籬笆抽去了木樁,禁不起一陣風一場雨,每天搖搖欲墜地揪著心。

?劉軍每天忙出忙進,努力打理店鋪,很少和玲子說話,他也想借機磨磨玲子的脾氣,不想讓她在竄頭。在自家門口生活,他要活出男人氣概,養老婆養孩子養父母,不再做玲子的跟班。

?賭氣,誰也不肯退一步,這口氣最后聚成旋風,把兩個人刮的各奔東西。

?玲子和那女人辦完手續的同一天,和劉軍也辦理了離婚,玲子什么也沒要。劉軍問:“你去哪?”她拉著行李無語,拼搏了十幾年,到頭來還是無家可歸。玲子的眼淚沖出防線,劉軍心疼她的:“你買的那處房反正也是空著,你若不嫌棄分給了我,你就先去住著,等你情緒穩定了再回娘家告訴他們。”

?玲子傻傻地坐在陽臺上,看著殘陽一點一點消失,街燈一盞一盞亮起來,匆忙的人匆忙的腳步,都朝著家的方向。她迷茫,在娘家她已是嫁出的閨女潑出的水,在婆家,她是掃地出門的媳婦。拼搏了十幾年,除了牽掛一無所有。腦袋里擁堵著的往事,發效膨脹,玲子的尖指甲使勁摳著頭皮。有生以來這是第一次一個人一個屋,渴了餓了沒人問,煩了惱了沒人理,孤單又害怕。

?有開鎖聲,玲子渾身起著雞皮疙瘩,都懶得站起來躲藏或找防御的工具。開門進來的人,開燈看到玲子驚恐的眼睛大笑:“哈哈,原來你也有軟弱的時候啊!”劉軍提著飯菜走過來,玲子瞪大眼睛:“這么快就來趕我走?”

?劉軍讓玲子吃飯,玲子不吃,劉軍噗嗤笑了出來:“傻子,你以為我真和你離婚啊!你對我狠心我可舍不得。”玲子望著窗外,眼淚沖刷著憔悴的臉頰。從劉軍不好好搭理她時,她高傲的心,一點一點地落地。劉軍從背后抱起她,輕輕地放到自己腿上:“對不起老婆,最近房子限購,離了婚你名下沒房,咱還可以再壓一套,過戶完咱就復婚去。”

?玲子疑惑地看著劉軍,劉軍做出可憐裝:“老佛爺,小的就當這一次家,下次不敢了。”

?劉軍又是哄又是勸,又賠禮又道歉,玲子才有了笑容:“再故意氣我,我就掐死你。”說完追著掐劉軍,兩個人的笑沖散了房子里的寂寞。當家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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