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波有位女性朋友,姓張,叫張子苑,人長得還可以,落落大方的,就是有個毛病,喜歡讓別人幫她開飲料瓶。
其實開飲料瓶這事,也不算多大的毛病,女人嘛,總有些力氣小的。過力氣小到連飲料瓶都開不了,譚波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見,譚波也很好奇這么多年她是怎么活下來的。
譚波之所以覺得這是個毛病,就在于張字苑每次請人幫她開完瓶蓋之后,反應總是很奇怪。本來譚波是很樂意幫她這個忙的,男人嘛,總有些力氣大的,他譚波就是這其中的佼佼者,他很愿意在女性面前作為一位紳士,在她們可憐兮兮的求助中,拿過她們手里的茉莉清茶,喀的一聲,輕輕松松地打開飲料瓶,然后享受她們臉上敬佩的目光。
男人嘛,為此而生,譚波想。
但這張子苑偏偏就不來這一套。
相比譚波,張子苑更愿意讓劉浩文幫她,劉浩文是譚波的室友,個子挺高,不過看上去沒什么力氣,譚波也不知道張子苑怎么就更愿意劉浩文幫她忙,明明他譚波更壯啊。
每次譚波和他室友在一起,就經常能看到張子苑手里拿一瓶茶Π,對劉浩文說道,哎,這個我打不開,你幫我唄。那個,劉浩文,你幫我把蓋子開一下。啊,這個真的好難開啊,劉浩文你幫幫我。這求助一次又一次,此起彼伏的,完全把一旁的譚波忽略掉了,這讓譚波很不爽。
譚波曾經給張子苑看過自己的肱二頭肌,鼓起來就像一座小山,譚波問她怎么樣?張子苑抬頭看了他一眼,嗯了一聲,譚波剛覺得張子苑感受到了自己的陽剛之氣,張子苑轉頭就把飲料遞給劉浩文了。
劉浩文看著這一切就想笑,他倒是對張子苑的要求來者不拒,開個瓶蓋這種小事,他一點意見都沒有,倒是譚波臉上的表情讓劉浩文覺得非常有趣。
每次劉浩文幫張子苑開完瓶蓋,張子苑就一個勁夸他,一臉敬佩的目光,還時不時來幾句哇,好厲害。啊,真是太謝謝你了。啊,劉浩文你力氣很大嘛。這時候譚波在一旁,臉上就是一副無語的表情。
譚波無語是因為他覺得張子苑真的太夸張了,不就開個瓶蓋嗎?有什么好稀奇古怪的,他譚波不僅飲料瓶,就是啤酒瓶,葡萄酒瓶都可以給你開出來。
可心里雖這么想,一看到張子苑對著劉浩文一臉崇拜的表情,他還是很想享受一下那種感覺。
劉浩文看透了他的心思,有次特意對張子苑說道,要不讓譚波幫你一次吧。這話剛說完譚波就噌的一下精神抖擻起來,兩眼都亮了。
張子苑點點頭同意了,譚波就以一個紳士的姿勢,從她手里拿過茶Π,手里輕輕一擰,只聽喀的一聲,他輕輕松松地打開了瓶蓋,一切都是他預想中的感覺,就差張子苑那一臉崇拜的表情了,譚波似乎聽到了張子苑夸他的聲音。
然而什么都沒有,張子苑一看他擰開了瓶蓋,說了一句謝謝,就什么表情都沒有地把飲料接回去了。
倒是劉浩文看著譚波一直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同樣是開瓶蓋,怎么不同的人,差別就這么大呢?譚波想不明白。
這事直到后來譚波才有了思路,那時他才感覺自己實在是后知后覺,反應太過遲鈍了。
張子苑用行動解釋了這一切。
那時譚波像往常一樣上課,正好手里有一罐黃桃罐頭,于是他打算把罐頭開了吃一點。罐頭通常都是鐵皮蓋子,擰得特別緊,譚波覺得自己的力氣已經不錯了,可是在那罐頭面前,他還是怎么擰都擰不開,他甚至連拍罐底之類的秘訣都用上了,但最后的結果只是他漲紅了臉,那鐵皮蓋子還是紋絲不動。
頭一次,譚波對自己的力氣產生了質疑。
正當他想著如何打開罐頭的時候,背后忽然有人拍他,他回頭看,發現張子苑正好坐在他后面。
“怎么了?”譚波問她,手里卻把罐頭往身邊藏了藏,要是被張子苑看到自己連一罐頭都搞不定,那他一直極力塑造的陽剛男人的形象豈不是要崩塌?
所幸張子苑似乎沒注意到他的囧境,看了一眼他旁邊空著的位置,問他:“劉浩文呢?怎么沒來上課?”
“他校棒球隊比賽,這會正在操場上呢。”譚波說,手上還在擰黃桃罐頭。
“哦,這樣啊,好厲害。”張子苑又露出一臉敬佩的表情,說道,“需要我幫忙么?”
“幫忙?你又不會打棒球,幫什么忙?你要去當啦啦隊么?”譚波說。
“不是,我是指這個——”
譚波發現張子苑身子往前傾了傾,指著自己手里的黃桃罐頭。
“看到了?”譚波明白了過來,一下子覺得有些尷尬,他堂堂一壯漢,竟然被人看到連罐頭都搞不定。
“早看到了,別藏了。”張子苑說,“來,給我。”
“給你?”譚波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張子苑忽然站起身來,一把奪過他手上的黃桃罐頭。
“你干嘛?”譚波急了,這罐頭可不便宜呢,她要是想吃,分她點可以,全拿過去過分了啊,也站起身想要拿回去。
“譚波,你在干嘛?”講臺上老師的聲音忽然響起來,在老師的注視中,他一低頭,趕緊坐回自己的位置,老師這才沒有追究。
“急什么?”張子苑在他背后戳他,輕聲說道,“我又不吃你的罐頭,罐頭有什么好吃的。”
“那你拿我的罐頭干嘛?”借著周圍同學的掩護,譚波再次把頭往后靠,輕聲說道。
“你把頭轉過來。”張子苑忽然說。
譚波看了講臺上的老師一眼,小心地轉過頭,“干嘛?”
“你看好了。”張子苑話音剛落,一只手握緊罐頭,另一只手就攥住了蓋子,只聽喀的一聲,張子苑把手一擰,譚波甚至都沒看到她使勁的表情,那蓋子瞬間就被她擰開了。
看著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譚波驚得張大了嘴巴,有那么一兩秒完全沒反應過來。
怎么回事?她不是連飲料瓶都擰不開嗎?怎么突然力氣變得這么大了?
張子苑對譚波臉上的表情非常滿意,一臉的得意,而且她似乎還不過癮,往周圍看了看,又把旁邊同學的蘋果拿了過來。
“看這個。”她把蘋果在譚波眼前晃了晃。
譚波原先驚訝的臉上又多出了一絲迷惑。
只見張子苑把雙手的大拇指往蘋果上面的凹陷處一按,然后稍稍用力,又是一聲清脆的咔咔聲,原先完整的蘋果一下子就被掰成了兩瓣,露出了里面白色的果肉。
這還沒完,她又拿起一瓣蘋果,相同的動作,相同的聲音,重復了幾遍,一半的蘋果分成了兩瓣,兩瓣又變成了四瓣,最后在桌上,譚波看到張子苑完完整整地把一整個蘋果拆成了八瓣,整齊地羅列在了她前面的桌子上。
最后張子苑對著譚波雙手一攤,聳聳肩,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譚波擦了擦汗,完全無話可說了,就是隔壁幾個看戲的人,也被張子苑的舉動看呆了。
“我在農村長大,從小就干農活,所以力氣一直還可以。”張子苑對譚波說,“你可能一直覺得我有毛病,連飲料瓶都要別人幫我開,事實上,我連這些都可以做到,區區飲料瓶,你以為我打不開嗎?”
想不到張子苑竟然是農村出來的,譚波搖搖頭,平時看她的言行舉止,落落大方的模樣,譚波一直以為她是個城里人,一個嬌生慣養的城里人。
“所以為什么呢?”譚強話剛說出口,突然間馬上就明白了,一下子為自己的后知后覺感到一陣愚蠢,“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你是故意的?”
張子苑看著他笑笑不說話,那副笑的摸樣不知道為什么,看上去竟然跟劉浩文有點像。
故意的,她是故意的,所以她之所以不找譚波幫忙,原來瓶蓋開不開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開瓶蓋的人,那個叫劉浩文的人。
哎呀,譚波忽然很羨慕劉浩文。
“靠,你這樣有意思么,既然喜歡他就說啊。”譚波說。
譚波想起每次他幫張子苑開蓋子時候的笑容,確實如此,看來劉浩文早就知道了,只有自己一直傻乎乎的。
“說肯定是要說的啊,而且我也能感受到他的心意。”張子苑的臉上露出微微的不好意思,“只不過我們彼此這樣心照不宣也挺好的,我喜歡這……”
“行了行了,再說我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譚波打斷她,“你要照顧一個單身狗的心情。”
這話把張子苑逗笑了。
“之所以對你說這些。”張子苑說,“主要是因為我看你一直不知道我和浩文之前的心思,覺得還是得跟你說一下,免得你以為我有病,畢竟你也是浩文他的好朋友嘛。”
“嘖嘖嘖,連語氣都變了,浩文,咦……”譚波摸摸自己的手,就好像上面已經起了雞皮疙瘩似的,“我懂了,你不是有病,你只是喜歡上了劉浩文而已。”
那節課之后沒幾天,譚波就看到他們兩個戳破了那層窗戶紙,開始走在一起了。
而譚波看著他們兩個人的身影,心里隱隱地也有了一絲的羨慕,他忽然覺得,原來除了陽剛的形象,發達的肌肉之外,世上還有更重要的一些東西。
原來女生讓你幫她開瓶蓋,并不是她真的想請你幫她開瓶蓋,而是因為她喜歡你。
譚波那一根筋的思維,忽然覺得學習到很多。
這時候有人忽然拍他背,他回頭一看,發現教學樓邊上,一個帶著頭巾的女生站在他的身后,手里正拿著一瓶茉莉清茶,只看見那女生一臉的歉意,開口對他說道:
“你好,請問你能幫我開一下瓶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