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文字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1.

十三背著雙肩包，一個人走在十月的街道上，這個天居然還不冷，一件短袖足矣。十三看看天上的陰云，皮膚透過短袖感受到陰云背后的陽光的熾熱，瞇縫一下眼睛，長長輕輕地吐了一口氣，視線回轉到路上來往的行人，走路的，騎電瓶車的，騎自行車的，開車的。

十三拉了一下斜挎的背包，帶子上的一個金屬小盒子晃到胸前，上面有不少按鈕，幽蘭色的顯示屏上，柔和地顯示著信息。按了一個按鍵，出現任務清單，在最第一條的是，火速去十公里外的數據中轉站檢修，根據傳過來的警告提示，中轉站機器人一直沒有任何信息。

不遠處有個特別高的艷麗女子，腿特別長，牛仔褲緊緊包裹著腿部、臀部，手里握著一根仿古手機造型的通信器，露肩的小背心，邊走邊偶爾抬頭撇一眼十三。十三感到一種緊張和刺激，突然，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滴，滴，滴。

一條光線突然出現，由柔弱漸漸變得耀眼的光暈，光暈中出現大大小小的黑影，大大小小的黑影在收縮著光暈，最終形成清晰的一個物品，不對，那不是物品，而是一個機器人。十三意識到自己醒過來了，躺在一個金屬的臺子上。

他舉起手來看看，透過五個手指，看向白凈的天花板，對，是在房子里面，他正疑惑著自己這是在哪兒的時候，頭頂方向傳來吱吱吱的腳步聲，很生硬。感覺是金屬踩在金屬上面，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你起來吧，通過人臉識別，你是注冊登記的數據機器人維修工程師，名字叫十三……嗯……目前已經恢復……”

這里是哪里？我怎么到這里來的？十三最后的視網膜上留下的那個長腿的艷麗女子。十三打斷了他的話，用手支撐著坐了起來，兩只沒穿鞋的腳在金屬臺子的一側垂著。十三辨認出這是一個簡易醫療床，側過臉去，看到了一個丑陋的機器人，紅外和攝像儀都堆在那所謂的臉上。機器人看起來比較舊，和普通人類差不多高，和他對視了一陣，問這是哪里?

機器人以平穩的聲音告訴他，這里是一個地鐵隧道維護點的地下暗室，代號MF18005的補給點，隨著機器人臉的上緣部分的幽蘭的燈光閃爍，機器人冷冷地說出一個通知，十三遲到，根據原定計劃，他現在應該出現在五十公里以外的城郊的一個數據處理轉運站，執行緊急的維修。

十三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他忘記了，眼前這個機器人，未必能理解人類這個點頭的含義。跳下床，穿上自己的鞋，走到墻邊，打開通信器，視頻接通了，還沒等他開口，視頻里面的人已經開始吼叫起來：怎么還沒到？再耽誤事，你死定了！

十三聳聳肩，無奈地解釋著，是自己的車遇到了時間阻力氣團，動不了，好不容易爬出來，目前頭暈腦脹，另外申請了時間阻力測試儀，沒獲得批準。

視頻里面，一塵不染的辦公室下，一個男人咯咯笑起來，嘲笑他還沒有資格申請，還沒等十三申請新的通信車，視頻已經結束了。

十三咬咬牙，順手從臺子上拿了兩瓶補給水放背包里面，然后轉身要走，看到一邊站著的這個維修機器人，正一臉茫然地等著下一步指示。這個看上去是一個比較低端的機器人，在陳舊的有凹凸的桌子邊清理著設備，等著十三離開。十三打開手臂上智旅終端，打開地鐵實時時間表，下一班地鐵到維修點的時間，又查看了一下班次間隔，就向外走去。

門在十三身后緩緩關閉，眼前是幽暗的地鐵隧道，頂上和側壁都有各種燈光和信號燈，風從幽深的一個盡頭吹來，把寒意留給了十三，掠過各種信號燈，奔向下一個車站的盡頭。在幽靜的隧道里面，反而能聽到更多的各種細微的聲響，十三不由想起了在地面上剛剛見過的女子，那個女子在他的腦子里面開始活動起來。

一束光貼著彎道劃著弧線過來了，十三按了一下手臂上設備的按鍵，按鍵開始倒計時，維修點的位置是一個彎道，速度會降下來一點。手臂上的設備正以3D的圖像顯示，紅色區域在不停閃爍，示意需要抓的位置，右上角有倒計時。光線越來越近，帶著機器的呼嘯聲，伴隨著強大的風，地鐵飛了過來，在一剎那間，智旅終端發出一種長長的直直的尖音，整個屏幕都紅起來，刺激著十三一個跳躍，伸手握住了最后一節車廂的右側面的一個欄桿。啪的一聲，整個人抓著桿子，一甩，貼到車廂的尾部。智旅終端的尖叫聲戛然而止。

2.

地鐵接近站點的時候，速度降下來，緩緩進站，車門打開，上車的人，下車的人，來來往往，十三穩穩地走進車廂，找了一個門邊的位置坐了下來，往后靠著，松懈下來，兩只腳伸直著，鞋子鞋跟著地，腳往上舒服地杵著。

他的腦子里面又出現了那個長腿的艷麗女子，那個緊繃的牛仔褲，那白皙的皮膚，在不斷回想中，已經添加了更多的油脂和淺紅色的韻味。他有種莫名的欲望想接觸她，可又不知道如何進一步接近她，智旅終端開始搜索人類有史以來的所有關于戀愛的資料，也許這里可以給他提供資料，設備開始顯示文字了：情感起源于人類進化的早期活動，在人類的祖先中，情感起初是一種基本的生存機制……

嘟嘟嘟，屏幕突然切換了，出現了任務列表，需要馬上完成一個報告，他眉頭皺了皺，嘆口氣，把背包拉到胸前，準備拉開包拿自己的智屏器。車廂右邊出現了一陣騷亂，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一邊拉拉鏈，一邊側頭好奇地看過去。這是兩個年輕人，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好像是發生了爭執，女孩白色長襪一直到膝蓋下面。襪子口用繩子扎緊，繩子尾部扎了一個蝴蝶結，一條腿一個蝴蝶結，蝴蝶結分別向兩邊翹著，女孩向男孩揮拳頭，腳踢著，飛起的短裙，把十三的眼睛看直了。男孩格擋幾下，抱住女孩，親吻起來，車廂一下子安靜下來。十三臉紅耳赤地想起了地面上的那個女子來，不停地在智旅終端上搜索著，完全忘記了剛剛還有新的任務要完成。

他不但沒有想起剛剛的任務，也沒有注意到地鐵又到了一站，開門，上下客人，關門，啟動，連報站的語音都沒有聽到。更沒有注意什么時候他旁白坐了一個人。

“你居然還在看這樣古老的資料。神學，這和你有關嗎？”一個年輕而很有磁性的女聲在耳邊響起了。

“嗯。想到一個很遠古的話題……我……”十三正醉心于閱讀者關于男人和女人情感的所有資訊，沒想到，從遠古的人類起源，到古希臘對男女情愛的總結，到中國古代的愛情，都有這樣的種種描述，太多了。有點感受不過來，從來沒有思考過，音樂與愛情的關系，如何從遠古的生存的需要，進化為藝術的。甚至還翻閱到了神學關于這樣關系的描述和看法。音樂？什么樣的音樂？十三感覺很迷惑于這樣的事情，這種情感，不是應該成為歷史了嗎，從來沒有人來談起這個。他的記憶里，就是為了數據而生存，工作也是，愛好也是。這時候有人提問而且聲音還這么好聽，就像在沙漠里面饑渴難耐時，正好有人給遞上一個水袋。他很樂意回答，其中還夾雜有一種特別的快感。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抬頭看去，居然就是那個在地面上，暈倒之前看到的那個心儀的女子，啊，他現在有詞了，剛剛的沉浸式的查閱沒有白費，這不就是他的月亮女神塞勤涅么，對，是這樣一個名字。這個時候，他的嗅覺才瞬間恢復起來，那種綿柔，沁人心脾的一種淡淡的而有力的香氣。原來伸直杵著的腿腳立馬收斂起來。

“啊，啊，是，是你呀。我見過你！”十三盯著女子的微笑看了好一陣子，才磕磕絆絆，耳邊好像響起來一聲比一聲快的鼓聲，低聲而渾厚，最終在鼓聲的盡頭，是古琴和蕭合奏的音樂，委婉悠揚。

“我叫曉月，你叫什么？”腦海里面的音樂聲戛然而止，把他拉回車廂。

“我叫十三，數據分析模型維修師，正在去某駐點的終端站去排查故障，我剛剛貼著地鐵最后的車廂外面，現在在車廂里面了。”最后沒話說，眼睛盯著自己的手臂上的智旅終端的顯示屏。上面不停地翻滾著信息，是設備的自用模型發出的建議，第一步如何，第二步如何，第三步……

她抓過十三的手，撲哧笑出聲來，抽出一根細銀針一樣的小存儲，插入在十三手臂上的智能器上，笑著說道：“來，讓我來看看你的模型。”十三一邊聽著她說著什么，一邊瞟了一眼車廂另外一頭的，剛剛吵架的那對男女現在已經黏糊在一起。

“你怎么坐地鐵去？”

“我的交通車壞了。被時間阻尼氣團給困住了。我就是在那個時候看到你的。”

女子點點頭，手指一直在十三的手背上劃來劃去，慢慢地，似接觸未接觸地，“你沒有感應器么。”

“嗯。沒有。”

“行呀，我有，出地鐵，我陪你去。護送你！我的車正巧在站點。”

3.

兩個人走出地鐵站的時候，街道上已經陰云密布，有一點點零散的雨點滴落下來。

曉月平伸出手，讓一兩個雨滴落在白凈的手掌中，看看天，又看看手里的水滴，慢慢地說：要下雨了，我們走吧。十三答應著，一邊挨著她并排走著，他也不知道，怎么就一下子身邊多了一個人來，還如此的親密，對他來說，這就算是親密，他心里思忖著，難道這就是開始了么，第一次見到她還在遺憾，沒想到現在挨得這樣近。

“對了，你說你貼在地鐵車廂外面？”? 曉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問起他來，同時好像在找什么，也許是想翻找自己的口袋，一只手抓了一下她那豐滿的凸起的胸，雖然有外套擋著，但是，十三感覺自己就是那只手一樣，有點燙手，趕緊抓住她的手臂，往自己這邊拉過來，好像是要把她拉到路邊上一點，她的手自然就離開那胸。

十三握著她的手臂，在手肘的位置，隔著一層薄薄的衣服，手掌上傳來溫柔肉體的電流，手掌在微微用力，又順應著手臂的晃動，感覺不出來要掙脫他的手掌的力量，也許他的手和她的手臂在相互試探著。十三感覺到她微微看了他一眼，也許還看了他的手一眼，卻又感覺不到她的動作。十三的手沒有松開，而是慢慢地下滑著，劃過袖口，輕輕握著她的手臂，他沒有注意到他的智旅終端器上顯示尺骨橈骨等字樣。

“在地鐵隧道里，我想等列車駛過后，沿著隧道跑到下一個站點，說也奇怪，今天我的終端器上居然有模型預測，提示我如何去抓住車外面的桿的。” 十三握著她手臂的手，繼續慢慢在光滑的手臂皮膚上劃過，往她的手腕位置而去。

她側頭看他表示吃驚，“你會這樣的運動物體軌跡預測模型？這個好像是禁止的。只有官方許可才行的。” 他也看向她，兩個人的眼神交織在一起，好像錢塘江大潮中，不同的潮水相向而行。水浪交錯滾過。好一會，他才勉強收回目光，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來的，很神奇地，自然就出現了。”十三有點緊張，不知道怎么繼續，前面有個小水坑，他自然松開了她的手腕，手移到她的背上，輕輕貼著，用力推著，好像在幫助她越過水坑。

十三的手在猶豫，地心的引力作用，手在下垂，經過了她的腰，他手懸浮著，想貼到她的腰上，最終手在空中劃了一個小弧線，又回到了她的手腕位置，她的手往上抬，十三的手正好握著了她的手了。手指相交，手心空著，握在了一起。

十三很肯定的是，他們就這樣一邊走著，一邊握著，一邊說著話，這是什么，美好的情感，在相互試探著走近么。熱氣從手心傳來，直達頭頂，兩眼，兩耳。

遠處好像出現飛行器的轟鳴聲，他們都感受到了，越來越近，路上的行人也很吃驚地看著，分辨著。就在這個時候，她掙脫他的手，然后跑向不遠處的一輛很普通的車，一邊還說著什么讓十三等著，她去開車門什么的。

還沒等十三明白過來的時候，飛行器已經出現在頭頂，幾個武裝人員降下來，幾下就把十三壓住，兩只手反綁著，都戴著面罩，其中一個類似指揮官的人說：抓住你了！這回你跑不了！捆上！捆上！搜身，看看還有沒有其他武器！

十三已經被死死地壓在地上，幾個膝蓋頂著他的背，生疼！他在眾人的聲音中，尋找著她，對，她已經啟動了她的車，在他面前180度大轉彎，開走了，在轉彎的時候，他終于透過車玻璃，看到了她面無表情的臉，和面無表情的眼神。

他終于想起來，最近的新聞，有蒙面人偷偷使用軌跡分析模型，躍入各個數據終端站，竊取資源販賣，每次都能順利逃脫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