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是在接到拉拉電話后的一周后到達寧州的。
當晚拉拉的電話一打過來,默默就趕緊著手安排手頭上的工作。
可是,早在十一月份中旬就已經在談的幾單貨,剛好得趕在歐洲的圣誕節發送到的。
所以,這段時間默默忙得連瑜伽課都沒時間去帶,直接請了兩個月的假。
往年沒做自己的品牌時還好。
忙會忙點,但還能正常上下班。
今年卻有很多細節得自己去查漏補缺。
加上默默有點強制的完美主義情結。
方方面面的她都得關照好貨發出了才敢離開。
當然,在拉拉打過電話的第二天,拉拉去探望程老師時就已經讓默默視頻問候過了。
默默也看出了程老師的不妥。
隔著屏幕,哪怕她表現得云淡風輕。
但默默還是看得出她,沒有一點求生的意志。
程燕說她不肯進食,不言不語。
原本醫生說的,按正常人過個三五年是沒問題的。好好養著就行。
但是,程老師是個心氣高的人。
疾病的折磨對于個人的自尊而言,與其在病痛和別人的憐憫中過幾年,還不如早點解脫。
她的無言和孤寂,就像一葉小舟蕩在傍晚墨綠色的海岸邊上,任憑海水拍打著岸邊的石頭那樣;搖晃著她,拍打著她日漸消失的生命。
默默雖然嘴里安慰著程老師放寬心,其實她心里早已有了預感,程老師好不了了。
為了提前搞定訂單。公司上下十幾個人,加了四天班。
也多虧了西貝從景德老家其它工廠急催的貨物,和他原先的庫存。貨物才湊齊裝柜。
吩咐好了公司上下的人把手頭上的事對接好,她才踏上去往寧州的航班。
剛到航站樓要登機那會,默默收到了條短信。
“程老師剛剛走了!她走得很安詳。”號碼是陌生的。
所以,在登機的扶梯上。很多人能看見一個身穿藍色闊腿牛仔褲、腳蹬白色板鞋、身穿灰色短毛衣、外套一件翻領的羊毛絨中長款淺棕色大衣的女子。一直拿著紙巾在擦冒個不停的眼淚。
默默失態的緩慢前行。
她訂的是經濟倉,坐位剛好是在中部,等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時,手機響了。
一看是香姨打過來的。
因為是要去看看程老師的,所以香姨顧忌著不給小蘇融跟過去。她不讓孩子看見生命的凋零。
打電話也無非是讓默默放心,她會看好孩子。
本來默默的爸媽是說讓孩子請假的,這樣兩老人也能帶好孩子。但香姨又不肯,說是孩子明年就上小學了。幼兒園的大班也不能隨便說請假就請假的。硬是把照顧孩子的任務攬了去。
默默想想也是有道理,便回了爸媽,承諾讓小蘇融放寒假,就過寧州住到過年。爸媽也只能作罷。
掛完電話又看了下公司群。
今天是周五,還是要讓助手把她吩咐的手尾接管,讓她把貨單和客戶對好,余款催齊。
一切安排好后,默默便把手機關了。攏了攏外套,挪了個舒服的位置,扣上安全扣閉上了眼睛。
可是,暈呼呼的她此刻如同坐進了光線昏暗的電影院中。
眼前上演的全是往日和程老師的種種。一幀幀的映過去。
又像是坐教室里,她還是高中生。程老師還在講臺上背對著她們寫下一些特殊的英語語法。耳邊還回蕩著她口中發出的音調……
思緒慢慢的給拉回來,想起如今已是天人永隔。鼻子一紅,眼淚又不止不住的掉出來。
“這不是師姐嘛!好巧,你坐的位置好像是我的耶!”
聽到聲音的默默有點尷尬的睜開眼睛,眼淚還在眼眶里轉。
她強制著深吸了一口氣,看見劉歡正站在過道里看著她。
默默模糊的眼睛看不清他的神情,卻看出了他的不好意思。
她想站起來挪位置,卻給劉歡按了一下重坐下來。接著劉歡又坐到了默默的旁邊,從包包里掏出一包紙巾遞給了她。
“不好意思!”默默擦了擦眼睛。
抱歉的對著劉歡說道。
“我已經猜出你的傷心原因了。我也是剛剛在班群看到了信息。”
劉歡看著前面還在繼續登機的人說道。
說完就站起來把包包放到座位頂上的格間。
乘務員正從前面一路檢查過來,吩咐著讓所有人把攜帶的東西放上行禮格或者放到腳下的地方。
重新坐下來的劉歡看著平復了的默默,又再說:“沒想到,公司昨晚才臨時派我出差寧州。今天就收到了這信息。”
“我趕著想過去看她一眼的。可誰知……”默默又哽咽了。
她突然又覺得在劉歡面前掉眼淚不是很合適。
深呼吸了兩口氣,鼻子也恢復了通氣。她又對著劉歡問道:
“你上班的公司在廣州?”
“不是,在深圳的。只是過廣州來出差。誰知寧州那邊新開的分公司遇到點技術難題,就譴我過去瞧下。”劉歡帶著自嘲的笑聲說道。
“能者多勞唄!”
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幾句。聽到機艙響起了廣播聲音。劉歡也停頓了沒提話。
飛機慢慢升起默默便閉上了眼睛。
“默默,默默……”蘇默默聽到有人喊她,趕緊轉過頭去看。只見程老師還是默默離開前的樣子,穿著一條灰白色長紗裙,長發披肩,面露微笑。對著默默說道:“默默,我要走了……這幾年我覺得累了。我想去過我最喜歡的生活……你要好好的……我的好孩子。”然后就轉過身去。默默喊著她,一遍又一遍的喊。可她像似飄似的退出了默默的視線。直到消失不見。
“師姐,蘇默默……你醒醒……”劉歡用力的搖了搖她。
默默突的睜開眼睛,對到了劉歡稍顯著急的眼睛。
“默默,你做夢了是吧?喊這么多句程老師。”劉歡有點無措。
原來是在做夢,就這么一會的打盹,她夢到程老師了。默默重新調了一下坐姿。又陷入了沉思。
自己在離開七年的時間里,從沒一次夢過她。而在聽到她離世的今天,卻迎來她的告別。這七年來,自己有多懦弱多狠心,從沒給她消息跟她聯系。默默不禁又自責起來。
劉歡自己拿起一本書翻著。他上次已經領教過一回默默的拒人于千里。這次倒也不奇怪她的沉默了。一路無話。
很快機艙的廣播就在提示寧州的溫度了。
很不巧的,天氣變化無常,這會的寧州不僅下起了小雨,溫度還一下降到了五六度。比在網上查的溫度少了好幾度。
劉歡肯定沒發現默默此刻正在后悔走得急忘了帶圍脖。自從剖腹生了小蘇融后。她的體質大不如前。怕冷便是最明顯的。又想想,直接坐地鐵倒也方便。到時再讓蘇鐸來接。有個弟弟的好處還是真不少的。
“師姐,你看前面那人,也是程老師的學生。”默默走在中間的通道上。等著前面在拿行禮的人,聽到身后已拿好包包的劉歡說道。
順著人群前進的方向,默默看到商務艙正在拿包包的人的側臉。
是高二才轉進來的齊淞。
“去年在寧州程老師的家里碰過面。”劉歡已拿好了行禮,跟著默默又前進了一步說道。
“叫什么淞的”
“齊淞”默默答。
“哦!對,因為女孩子喊這名的還是不多,所以我記著了。”劉歡又繼續著說。
“你們認識的呀?”
“同班。”惜字如金的姑娘。劉歡不禁暗語。
“喲!這不是我們的學霸姐蘇默默嘛!”刻意提高分貝的聲音讓隔在四五人后面的蘇默默還是覺得刺耳。
“你好齊淞!”默默一開始想混過去的想法泡湯了。只得揚起眉回應她。
“你是回家?”齊淞拿好包包。讓著默默前面的幾個人先走。等著默默近前。
“不是。”
在身后的劉歡聽著默默的簡短回應都覺得好笑。默默天生有一種生人勿近的冷漠,在她不熱情的時候。
無奈劉歡是見識過她和拉拉的熱情的。不免暗笑起來。
“這么多年不見,怎么樣也得一起吃個飯吧!”
“不用了,我跟我媽說好了回家吃的。”默默連忙答到。往前走了幾步,齊淞也跟著一起走出來。
“這樣呀!那好吧!我回國后才聽說你失蹤了。后來才知道,原先追你追得要死的張培倒成了程老師的女婿。真是際遇難料呀!”齊淞邊走邊說著話,又轉過頭瞄了一眼默默。
見默默不出聲,接著又說:“我現在深圳一家外資企業上班,經常全國飛。忙死我了。你呢?在哪高就?”
“我在廣州。”默默聽出了她的意思。
“廣州跟深圳好近呀!你在哪上班的。以后我們可以約了。”齊淞刻意顯出的熱情,讓跟在身后的劉歡一直插不上話。
“我教瑜伽的。”默默的話沒有一絲情緒,不咸不淡的答道。
“哦!也確實是,公司一般對學歷的要求較高。”明顯著就是說默默沒上大學的。
“不過,瑜伽的好處是讓人身材變美,我看你好像都長高了。”說完,又掃了一眼默默身上的衣服。接著說:“我這件大衣顏色看著還不如你這件的鮮呢!你的是哪個牌子的?”說完,提提手把LV的包包換到另一只手上。
“我的是買特價的,一百塊3件。”
劉歡在后面忍不住噗呲一聲。